很长一段时日,或者该说在很多人心目之中,伟人或位高权重之人总等同是神或近似的东西——为免伤感情,我们且不以台湾的实例来说。比方,在君王时代的法国,人们普遍相信国王有神迹之力,染病的人经由国王之手的触碰即可不药而愈(如此身体不好的法王岂不是很容易染上自慰的不好习惯吗?),而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拉丁美洲,我们看到的则比较浪漫,《百年孤孤》书中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上校因此有了三十四个皆命名为奥雷连诺的私生子群,当然都是夜行性的胎生小鸟所生育的。
果然,书中紧跟着而来的便是苏克雷元帅被暗杀的噩耗传到,这位玻利瓦尔认定的接班人、也是他最后希望所寄的忠诚老战友身亡,至此,玻利瓦尔完完全全可以死了,他和生命本身的最后一丝挣扎力气遂正式告终。
这正是又一只小鸟飞进来,束着萤火虫发带的美丽小鸟。
我们讲过,在书中,玻利瓦尔曾被手下问到一共有多少情人,据他自己计算,一共是三十五名,“当然,这还不算夜间随时飞来的小鸟。”
这里,最抓住人目光的还是萤火虫明灭的、四下飞舞的、仿佛带来信息却完全不知拿它如何是好的光华。
一个雨夜,他睡在波帕足的住所里,当从令人不安的睡梦中醒来时,看到一个福音中的少女端坐在他卧房的一角,身穿一件一般宗教团体的绿花麻布外衣,头发上饰以萤火虫做的光环。殖民地时代,欧洲的游客们看到土著人用瓶子装着萤火虫在夜间照路,感到很惊奇。后来,共和国时代,萤火虫成了女性的时髦饰物,她们用来做成诸如发亮的环圈戴在头上,闪光的霞冠饰在额顶,或者光灿灿的胸针别在胸前。那天夜里走进他卧室的这位姑娘则是把萤火虫缝在束发带上,所以她的脸沐浴在一种幻梦般的光亮之中,娇慵的倦态显得深不可测,虽才二十年华,却已华发丛生,然而将军立即在她身上发现了作为女人最引以为傲的美德:未经雕琢的才智。为了能让人放她进入榴弹兵的营地,她表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值班的军官感到这人很少见,便把她交给何塞·帕拉西奥斯,看看将军对她是否有兴趣。将军让她躺在自己身旁,因为他感到没有力气把她拥在怀里躺到吊床上去。姑娘解开头上的发带,把萤火虫装进随身携带的一节挖空的甘蔗里,在他身旁躺下来。
然而,在这小鸟群中,这位来得太晚、一身残破病痛玻利瓦尔连上床力气都没有的姑娘显得很特别,不因为半夜悄然离去时她仍是处女,而是这位仿佛踩着萤火虫森寒光华而来的少女,即使加西亚·马尔克斯极其节制地什么也没多说,但如此绝美景象,加诸玻利瓦尔此刻的可怖肉体之上(“腹部干瘪,肋骨外露,上下肢瘦得只剩骨头,整个身子被一张汗毛稀少、如死人一样苍白的皮包裹着,而他的头,由于风吹日晒,则像是另一个人的。”),很难不让人想到死亡,想到疲惫之后的甜蜜永恒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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