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当里克森回到圣·克里曼特警察局时,拉萝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她坐在他办公桌边上的一只小椅子上。这天,她没有把头发夹在脑后,而是让它垂在双肩上,看上去很是妩媚。柔嫩的皮肤衬托着乌黑发亮的头发,高高的颧骨,内心的痛苦,这一切给她凭添了一种柔弱和感人的美。她穿着一套考究的套装,足蹬一双黑色的鞋子,鞋面上饰有鞋扣。乔希坐在美洲豹汽车里,收音机开得大响。里克森在进楼的路上曾看到他。
当里克森走过来时,拉萝站起身,瞥了一眼隔桌的一位警察。他正在打电话,并没注意他们。她后悔地说:“我想替我昨天的行为向你道歉。我知道不是你向外界泄露这些消息的。只是这一切难以让人接受,所以,我来向你道歉。”
他对她微微一笑,说:“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你承受得也太多了,忘了它吧!”
“有那个人……帕克·卡明斯的消息吗?”
里克森松松领带,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把双腿架在桌子上。“他逃跑了,但他是逃不出我们的手心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正忙得团团转。”
“你是否查明了他替谁工作?哪个机构?”
他可不想摊牌,也不打算毁了他警察生涯中最大的案子,他移开目光,看着别处,说:“我们还在调查中。”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问伊夫格林?为什么你总用各种藉口搪塞我?你知道,我想回自己家。那个套房太小,我要回自己家住。”
“听着,我再说一遍。那天,我已经告诉过你。别把案情告诉任何人,任何人!你听清楚了吗?如果你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妹妹,你得照我说的做,别乱问。此时此刻,我要你别靠近那座房子。明白了吗?”
拉萝把额头上一撮头发抓上去。“今天早上,我回那儿拿了几件衣物。”
里克森怒视着她。“我没有回到套房去,而是直接到这儿来了。所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如果有人跟踪我,他们也只能跟踪到这儿。而且,我也不会再直接回套房去。”
“拉萝,这是你的事,如果你把那家伙带回到你住处,那么,你就玩完了。此外,我手头也没足够的人力,不能整夜守着你。现在你只能靠自己。”
“尸体剖检和法检怎样了?报告完成了吗?我想看看。”
“不,他们还正写着呢。我告诉过你,在圣·克里曼特尤丽家中没有发现指纹。”
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指纹,见鬼……”
“满屋子的警察都在忙这事。法医告诉我,他认为情况是这样的。”
里克森停顿了一下,拿起雪茄,突然又想起和拉萝在咖啡店里的那一幕。他把雪茄放回到烟灰缸里,搬动椅子面对着她。他压低着嗓子说:“凶手以某种方式进到室内。他可能打算或未打算要杀他,对此,我们还不能确定。我们只知道他在屋里找什么东西,而且看来没找到。她在那……他就强奸了她,把枕头捂在她脸上,以免她尖叫,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就把她闷死了。”
里克森坐回到椅子上,“起初,我们以为有两个不同的凶手,可现在,我们认为只有一个。法医在现场发现了一些阴毛,不是你妹夫的,还在她手指甲里发现了一些皮肤组织。而且,他们还在搜查。”
拉萝浑身颤抖,想到尤丽所遭受的苦难,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里克森说的话,她有多半没听进去。在她脑海里,不时闪现着血淋淋的墙壁,尤丽毫无生气的躯体,萨姆破碎的头颅和四溅的脑浆。她断断续续地说:“我能……”
“没什么。我们正全力以赴追捕那家伙,将他绳之以法。我们甚至还请退休警员重返岗位,还从郡行政司法局借调了一些人员。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没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内心的失望感越发强烈了。“就这样干坐着,无所事事。”
里克森的双眼闪现着同情,“孩子,就这样。我知道你想操纵这一切,可是你还是最好别介入这个案子,否则会弄糟的。这案子发生在你妹妹身上,但她已死了。”
拉萝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她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打算离开这儿。她死死地盯着红头发的里克森,而他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拉萝,最后,还是拉萝移开了眼光。她问道:“韩德森案子里那个年轻人呢?你找到他了吗?”
“他今晚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回家。我和他的父母已经谈过了,今晚我还要询问他。老实说,我以为他与此案无关。可是,请你放心,我们还是会详细询问他的。”
拉萝说:“你知道,我怕极了。”
她在裤子上擦着双手,她的手心又出汗了。“我总担心凶手会逃脱法网。有许多犯了这种骇人听闻罪行的犯人侥幸逃脱了惩罚。”
里克森从桌后走出来。隔桌的警察不见了,电话响个不停。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得去干活。他站得离拉萝很近,一双大手搭在拉萝的双肩上,凝视着她的双眸,“拉萝,总有一天,你得相信别人。就从我这儿开始,怎样?”
里克森放下双臂,拉萝走出了警察局。她想:帕克·卡明斯现在就在外面什么地方。她拼命回忆那天法庭上卡明斯的那张脸,可这张脸像是埋在了她的潜意识里。他会不会跟着她到了警察局?是否有人雇他来杀了她全家?
这时,她看到自己的美洲豹汽车,乔希仍坐在前座上。她不该让乔希一人呆在这儿。
一坐进车里,拉萝就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她笑着对乔希说:“你饿了吗?我可是饿得要命。你想到哪儿吃中饭?”
乔希猛一转头,看着窗外。随着时间的流逝,乔希变得越来越自我封闭和孤僻。今天,他就没开过口。
“是的,拉萝阿姨,午饭太可怕了。”
拉萝模仿着乔希的口吻说,她在逗乔希开心。她真想拥住乔希,让他开口说话,她还想告诉他,她为他操了多少心。
他缓缓地转过脸,冷漠地看着拉萝。他低声说:“我不饿。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得跟着你。我不是你的小狗。”
拉萝压抑着恼怒,尽量温和地说:“是的,乔希,你不是我的狗,但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戚了。如果我们能同舟共济,一起度过这个难关,那不是很好吗?你说呢?”
乔希缄口不语。拉萝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使她感到恐惧的是,她还不能排除乔希是嫌疑犯的可能性。当警察在城内布下天罗地网,追查凶手时,凶手有可能就坐在她旁边。
圣·克里曼特警察局的警察都集中在会议厅里。三点整,是平时交换班作简要汇报的时间。大多数警察都穿着警服。特伦斯·布雷萧局长走到桌子前面,向大家讲话。
“过一会儿,我要请里克森探员来谈帕金斯凶杀案。他和我儿子,我想你们都认识他,一起负责调查这个案子。”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转视着警官,看了一眼脸擦得干干净净的儿子。他已当了两年的警察了,这是分给他的第一桩便衣任务,也是第一次向同事及父亲证明自己是一位老练的警察的机会。
局长继续说道:“现在,你们可能都已经听说,本局有人向新闻界透露了一些敏感的消息,如果我们发现了他,”
说着,他极威严、凌厉地扫了一眼整个大厅,“他会受到严重处罚的。现在,我请里克森来介绍案情。”
局长在前排坐下,里克森站了起来,“我们就从这儿开始。一男一女在圣西米恩住宅区内被谋杀。法医确定死亡时间是九月八日星期三下午的一时至三时。没有破门入室的迹象,但是,凶手或凶手们可以从后门进屋,因为后门藏着一把钥匙。现场发现,杀死那个男人的凶器是一只二十磅重的哑铃。”
里克森歇了歇,从桌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而,正如你们所知,我们的确有个嫌疑犯。我们在被害人的姐姐,拉萝·桑德斯通家发现了他的指纹。在凶杀案发生的前一天,拉萝家遭到了洗劫。”
里克森从桌上拿起一大袋传单,交给一个警察,让他去分发。“这人很可能携带武器,十分危险,追捕他时,要格外小心。我想,你们一定都听到过广播里的通缉令,而且,也在留意他开的那辆车。嫌疑犯名叫帕克·卡明斯,他是个假释犯,而且,不久前曾因私藏武器而被逮捕。目前,我们以违反假释法及需审问而通缉他。如果逮着他,就以违反假释法名义让他登记在案,不就这个案子讯问他。”
会议厅内一阵躁动。警察们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交头接耳。到目前为止,里克森所谈的都是些他们已知道的情况,他们迫不及待地要里克森谈及要害。布雷萧站起来,喧嚣声立刻消声匿迹。他又坐下来,让里克森继续谈下去。
“被害女人名叫尤丽·帕金斯,她是个职业妓女,主要向性施虐狂和性被虐狂者提供服务。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和丈夫——萨姆·帕金斯向某人勒索钱财,这人很可能是身居高位的政府官员。”
有人从后面大声问:“是谁?告诉我们他是谁。”
“此刻,我们无可奉告。”
年轻的布雷萧举起手。里克森看了一眼他父亲,然后又看着小伙子,说:“说吧,麦克。”
“有什么证据表明他们在勒索钱财?”
从里克森的脸色可以明显看出他对局长儿子的不满之情,可是,他说话的口气一如往常,“麦克,我马上就要谈到了,请耐心点。”
一片红晕飘上了小伙子的双颊,“对不起。”
周围的警察哄地大笑起来。
在父亲当头儿的警察局当差并不轻松。他一开口,人们总把他的话当笑柄。
“凶杀案发生前不久,萨姆·帕金斯开始大肆挥霍——总是用厚厚的一叠百元现钞付款。有人在德尔马赛马场上看到他下了一大笔赌注。在当铺的保险箱里有四万现金。就我们所知,他不可能通过合法渠道弄到这么多钱,因为他的当铺难以为继。而在此之前,他整天被债权人追逐。而且,他显然还在当铺里经销赃物。我们已发现了其中的一部分,并把它们还给了失主。”
坐在第二排的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说:“好几次,我想指控这家伙收售赃物。可是,桑德斯通法官总是从中竭力阻挡。”
里克森咳嗽了几声,看着地面。他可不想让警察局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类事——一位高等法院的法官庇护像帕金斯之流的无足轻重的小偷。当然,现在在他家发现了这么多现钞,情况起了明显的变化。再也不能把他当作不入流的小偷了。“我继续谈。”
正在这时,刚才说话的那位警察站了起来,他名叫康纳斯。他说:“不行。我对我们郡的贪污腐化现象已忍无可忍。我们在辛勤地工作,可是,某些不正派的法官总是插上一手,让我们放一码。”
“康纳斯,正如我所说的,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说到这儿,里克森看了一眼局长。“我们已从死者家中收集到了电话记录,以及许多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将对此展开分析调查。如果有关于本案的线索,请立即和我联系。”
里克森说完,就走到一边,可他突然想到局长也在座,就很不情愿地站回原处。“如果我不在,也可以和麦克·布雷萧调查员联系。”
和局长不称职的儿子一起处理如此重大的案件,如同让他吞咽一剂苦药。一走出会议厅,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咬掉尾部,叨在嘴上。没一会儿,年轻的布雷萧已站在他旁边。
里克森俯视着他,他长得这么矮小,里克森憋不住想大笑。他身高不到五英尺六英寸。局长长得人高马大,看来,他儿子在许多方面遗传了母亲的基因。谁都知道,他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并不适合在警察局当差。里克森向侦查处走去,小伙子紧随其后。
“有位律师打电话问了许多有关此案的问题,他说自己是那位法官的朋友。”
里克森猛一转身,看着他说:“谁?他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注意这件事?你肯定他是律师?他会不会是个法官?”
“啊,我不知道,可我敢肯定,他说自己是律师。他很急切,想知道我们是否有嫌疑犯。我想,这算不上是个线索。而且,我也不知把他名字扔哪儿去了。我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可能把他名字也扔了。”
里克森气得失去了理智,一脚重重踩在麦克·布雷萧的脚上。小伙子痛得乱叫,在地毯上蹦哒着。里克森冲着他大吼,“你这个笨蛋!难道你没听我说过,我需要掌握所有的线索?你跟那人说了些什么,嗯?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喂,你踩了我脚。”
里克森看着墙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他现在只想让这个小笨蛋回到他父亲那儿。他声音非常轻柔,像是跟一个孩子在说话:“麦克,对不起,刚才我是不小心踩着你的。可是,你是否想过把这些情况告诉我?我们刚开始办案时,不就这么谈妥的吗?”
“我认为那个女法官也卷入了此案。听着,我是这么分析的,这是一宗大勒索刑事案,她也参与其中,起着保护伞的作用。”
里克森转身迈着两条大腿,大步穿过走廊。矮小的布雷萧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闭口不谈。我想你看的犯罪小说和电视剧太多了。她可能只是让康纳斯开过几次后门,也就仅此而已。”
“我可以看看那些照片吗?听爸爸说,有些犯罪照片。”
里克森突然停住了脚步,布雷萧呼地撞到他身上。他猛一转身,故意朝布雷萧脸上喷了一口雪茄烟,“不行,你不能看照片。我们的目的是阻止这类事件发生,而不是让它推而广之。”
布雷萧提高了嗓门,哀求道:“我也是处理这个案子的。我们是否认识照片里的人?”
里克森咆哮起来,“麦克,干好我让你干的事。不该你知道的事你别问。”
布雷萧茫然地站在那儿,看着里克森进了男厕所。愣了一会儿,布雷萧也跟了进去。里克森猛一转身,抓住他的衣领,“我去拉屎,你不介意吧?”
“爸爸让我一直跟着你。”
里克森摇摇头,真是忙中添乱。他一字一句地冲着小伙子说:“麦克,我得告诉你,我知道是谁把情况透露给新闻界的。如果你再给我添乱,我就告诉你爸爸。”
“我……”
“你什么?你认为你作得很对,嗯?你自以为了不起了,能向新闻界透露一些刺激人的轰动新闻了。这只会给那孩子带来灾难。如果是你的母亲,你会怎么想?现在,请你立刻滚出去!”
当乔希骑车外出时,拉萝又从乔希的背包里取出那件沾血的t恤,送到埃米特处。“尸体检验报告还没出来,所以,我还不知道萨姆的血型。”
“你……有……乔希的……血型?”
“等等,在他的出生证明上应该有,对吗?我看到它和当铺的票据放在一起。他们一定是把它放在保险箱里。”
“好,那么,……我们……有了一个……开始。”
拉萝跑回住处,找出了出生证。她握着出生证,望着上面的两只小脚印出神,心想:生孩子不知是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回到埃米特家,告诉他,乔希是AB血型。
他告诉拉萝,这得花上几天功夫。接着,他把t恤卷成一团,塞进一只塑胶袋里,又拿起一只联邦快递公司的信封,写上地址,递给拉萝,吩咐她,在出门时把它扔进邮筒里。他已和他那位生物学专家的朋友联系过了。拉萝原想亲自驾车把东西送过去,可是,她得回去等乔希。
她严格限制了乔希外出范围和时间。可是,他又超出了几个小时。拉萝不停地走到窗边朝外张望,又失望地回到沙发上出神。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坐进美洲豹汽车,驾车在周围寻找乔希,可是,并无他的踪影。她不知该怎么办。那天,他也骑车外出,好几个小时后才回来。她很害怕,可又无可奈何,只有干等着。拉萝明白,母亲的死开始真正触动乔希了。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他也感到害怕,害怕发现事实真相。
在附近转了近一小时后,拉萝决定给乔希留个条子,然后去办公室。不管里克森怎么说,她得去见伊夫格林,她可以和他先谈谈帕克·卡明斯。
菲利浦说,他已安排好了有关葬礼的所有事宜。葬礼在三天后的星期一举行。法医答应今天把两具遗体送到殡仪馆。昨天,拉萝在办公室拟了一份讣告,菲利浦已经备妥。讣告很短,只有一段。得知他已看过今天的晨报,她问道:“你认为怎样?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是否别登讣告了?人们都在议论这事吗?”
菲利浦盯着桌子,把桌上的文件移来移去。“我是说这是你的决定。可我认为最好是别理报纸,还是要举行一个体面的小型葬礼。”
“你说的很对。”
说完,她把文件放回菲利浦的桌子,走进自己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菲利浦拿着一大袋文件走进来。“这些文件需要你签字,很多已被耽误了。我不想打扰你,所以,没及时让你签。”
拉萝看也没看文件内容,就在上面签了名。她问:“你知道伊夫格林现在在哪里?”
“我去问一下,他临时去安排办案日程表,也许在办公室。”
拉萝翻过一份文件,开始签下一份。“算了。等我签完字,我就去他那儿。有电话吗?”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十几个。”
“有要紧……不能拖延的吗?”
“社会服务部门来电,他们想尽快和你见面。我没把你的新电话号码告诉他们。”
“太好了。等我回去后,我会给他们打电话的。”
只剩下几份文件还没签,这时,拉萝注意到一份她不熟悉的表格。她戴上眼镜,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看着菲利浦。这是一份证明他职业收入的银行贷款表。菲利浦的年收入是三万六千元,可他在这张表上只填了一万五千元。“几个月前,我不是已签过同样一份吗?”
“嗯,是的,我遇到一些财政困难。我的确……非常需要这笔贷款我得付法律学院的学费……而且,我的车又出毛病了。”
“他们会到人事部门查询的,会发现我们捏造了你的工资额,难道你不担心?菲利浦,我很乐意帮助你。我是说,我们都会经常遇到财政困难,可是,让人发现我在说谎,就不太好了。现在,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这家银行不会去人事部门查询的。我知道,而且,我也记得他们直接向贷款人的上级查询。我已向他们借过一笔贷款。”
拉萝非常同情菲利浦。她还清楚地记得在法律学院读书时的艰苦岁月。
她签上名字,把一袋文件还给菲利浦。“别不自量力。我可是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还清学生贷款。”
菲利浦紧紧抱着一袋文件,说:“真不知怎样感激你。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拉萝站起身,说:“不用谢。如果要找我的话,我在伊夫格林办公室。”
拉萝穿过后走廊,向首席法官的办公室走去。密封的大厅里,铺着地毯,十分安静。她看了看手表,刚过三点,大多数法庭里还正在审理案件。她问伊夫格林的秘书:“他在吗?”
女秘书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拉萝猜想她一定是看了关于尤丽的那篇报道。女秘书终于冲拉萝点点头,拉萝就走了进去。
伊夫格林起身迎候。她能看到他染成红色的头发根部露出了银灰本色,可是,他穿得衣冠楚楚,拉萝很欣赏他的西服。
“拉萝,请坐。我都听说了,而且,我还看了今天的晨报。这真是不幸的情况,请接受我的慰问。”
拉萝叹了口气,说:“利奥,谢谢。太难了!”
拉萝仍然站在那儿。伊夫格林坐在大皮椅上,然后把椅子转向红木桌子。
和往常一样,他的桌子一尘不染,东西放得井井有条。她可以想象得出,晚上所有的人都回家后,伊夫格林一手拿着一小瓶誓言牌家具亮光油,另一手拿着鸡毛掸的样子。凝视了他一会儿,她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有个妹妹,你从来没有提起过。”
伊夫格林拿着一支钢笔,敲着桌子,过了一会儿,又放下笔。他的目光移到桌面,又移向镶在红木相框内的一张照片。这个相框和室内所有的木家具十分相配,天衣无缝。
“你知道有多糟吗?你明白,那些关于报纸的流言蜚语。”
他好像受了惊似地抖了一下,“噢,许多人打来电话,他们都非常关心……”
“我准备在周一举行葬礼……只有家庭成员参加……小规模。”
拉萝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把肺都要撑破似的。虽然,她恨萨姆,可是,她还得把他也一起葬了。把他火化似乎又太过分了。而且,还有乔希——那样做不合适。
她叹了一口气,又往椅子里缩了缩。“周二我回来上班,开庭审理亚当斯案子。”
“我明白。可你为什么不休息一段时间?别一头又埋进工作里,去休息一周吧。拉萝,一旦开庭审理这个案子,你就没有喘息的时间了。”
拉萝站了起来。她想向他打听帕克·卡明斯的事,并问清是哪个部门打电话让他放那家伙的。可是,里克森不让她这么做。她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神秘?“我需要工作,我得充实自己。别担心,我能挺得住。”
“我认为你心理上还没做好重返工作岗位的准备。”
“我……利奥……”
拉萝抓住椅背,身体往前探出。她需要工作,让工作使自己恢复常态。她不需要独自一人去散心,再说,法院里人手也很缺。
“利奥,我得管外甥,我不能外出。”
“没别的亲戚可以照顾他?比如他父母或别的什么人?”
拉萝沉重地说:“没有,他俩都已过世了,这孩子现在和我相依为命,”
他舔舔嘴唇,慢慢地说:“社会服务部门今天上午来电询问你的情况。”
“天啊!他们已打过电话了?”
他的眉头打成了结,说:“是的,他们已打过电话了。他们从圣·克里曼特警察局听到一些情况,非常担忧。”
她探寻地盯着伊夫格林的双眼,想从中找到答案,“什么情况?”
她暗自思忖,他们一定还没发现她没有屋子给乔希住。法院里还没人知道她住哪儿。
“他们告诉我,你利用职权阻止警方调查你妹夫的犯罪活动,我得就此展开调查。此外,已查明你是那家当铺的股东。社会服务人员担心你可能也参与了这一切肮脏的交易。当然,我向他们保证,你在当检察官和法官时,都有良好的工作记录。拉萝,这些都是慎重其事的指控啊。”
拉萝的脸涨得通红,“什么?见鬼……”
她感到十分震惊。“我只是请他们手下留。利奥,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过他真的有什么犯罪行为。我认为他只是个十分马虎的人,所以忘了向有关部门申报收入的货物。他不是很聪明的人。”
她现在所说的多少是她的心声,萨姆过去从未作过生意。刚开始,她还以为这是由于记帐混乱造成的,警方为此打给她多次电话,这才使她有所醒悟,可她还是竭力加以否认。谁都知道,所有的当铺都收入一定数量的赃物,即使是那些谨严正直的人有时也未能免俗。
“我们都会偶尔犯个错误,可是鉴于所发生的事以及此案在报界引起的轰动,情况很不妙。这使法官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地位。”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坚定、平稳、拉萝只有在法庭上才能听到的声调说:“如果你能回忆起《司法道德法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拿起眼镜和一本有皮封面的大书,读了起来:“作为一位法官,他不应该有滥用职权的行为或迹象;他应该避免违法;不论是在执行法官职责、司法职责还是在日常生活中,他的个人行为都应该无可指责。”
他合上书,从眼镜上面看着她。
“此话可当真?”
公然指责她滥用职权和有不道德的行为,这是她从未想到的。
“是的,不幸的是,我是当真的。我认为这事非常严重,我要进行全面调查。而且,我还得向旧金山的司法顾问委员会通报。”
拉萝瞪着他,可他并没有退缩。起初,她以为他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像一个父亲一样给她一个教训,可是他的双眼并未透出父亲般的目光。他怎么有胆量在现在这个时刻这样对待她?她真想直截了当地当面询问有关卡明斯的情况。
“拉萝,对不起,你得理解我,身居此位,我不得不这样。一旦有人向我举报这类事,如果置之不理,那我就是在怠忽职守。”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温柔。看到电话上的信号灯在闪烁,他按了一下按钮,说:“对不起,我得接电话。你显得心力交瘁,最好回家去休息一下。”
他俩的目光对峙着,拉萝看到的只有冷酷,好像她看到的是两块冰。在此之前,拉萝还以为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有所了解,而且,还赢得了他的尊重和赏识。可是,现在,这一切在瞬间烟消云散。当然,她显得心力交瘁,当有人指责她滥用职权时,她还能怎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她目不斜视地走过菲利浦身边,从桌上拿起皮包,就向门口走去。
菲利浦站起来,说:“桑德斯通法官,有几个留言,你不看看?”
“等会儿我会打电话给你,”
这时,她想到了萨姆,“再买一个最便宜的棺材,让殡仪馆在周一前把我妹夫放进去。”
她头也不回,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看来,周一到来之时,她埋葬的不仅是她妹妹和妹夫,还有她的整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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