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莲站在我面前,她的脸像是一张死人的脸,灰白。她冷冷地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心神不宁地告诉她,我什么也没看见。
顾玉莲收起了房间门的钥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让我以后不要轻易地进这个房间。我迷惘地点了点头,而我内心却有种渴望,渴望再次进入这个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秘密,秘密无所不在,就像危险一样。尽管我祖母顾玉莲还是不让这扇门向我开启,但我知道了一件事,这个房间是我父亲顾帆远和母亲宋汀兰的卧室。虽然我对于父母的长相没有丝毫印象,但是我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那张照片上的男女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向顾玉莲指出这个问题后,她就不说话了,她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后,就拿着那把铜钥匙下了楼。她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楼上,这些年来,她一直把我一个人留在楼上。
幸好她没有发现那张血钞票,她还没进房间的时候,我就把它塞进了口袋里。那张血钞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血钞票上掠过的那张模糊的脸是谁的呢?我好奇而又害怕。我还联想到了那晚上梧桐树上女孩子的笑声。
这个雨季的第一场雨是在夜晚来临的。
白天里就有落雨的征兆。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赤板市的上空。我在这个白天里无所事事,我不知道要干什么。我看着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出神。这是我几岁时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泛黄了,它一直镶在那个小镜框里。我听到有人在敲击着什么,这个城市越来越多的敲击声让我不舒服。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父母亲房间书桌上的那个镜框,镜框里一男一女的合影也许就是我一直期待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父母亲。照片上相依相偎幸福万分的那对男女如果真的是我父母,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放下了手中的照片。
我趴在窗台上,往对面眺望,对面是丁小慧家的楼房。
丁小慧和我一样也没考上大学。她父亲丁大伟是赤板市公安局里的一个科长,也许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她在一家超市里工作。丁大伟一直是我惧怕的人物,他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从我身边经过时,我的两腿就会微微发抖。丁小慧如今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的脸蛋并不十分好看,但那身材可是百里挑一,当然还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同样会让我产生抚摸的欲望。但我无法接近她。她从小就拒我于千里之外,尽管我们的楼房是如此的靠近。我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摸了她的头发一下,结果受到了她父亲的威胁。有时,我会躲在楼上,通过窗口,看着丁小慧在街上款款而行的样子,我就想象我是一只大鸟飞出了窗口,朝她飞掠而去。我没想到,在这个雨季,我会和丁小慧有短暂的接触,这是我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天气十分沉闷。
我想到外面走走。我出了门,就看到了肖爱红。肖爱红的脸很白,他个子很高,起码比我高出一个头。每次和他相遇,我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我们牡丹街的人对他尊敬极了,称他“肖先生”。肖先生有让人尊敬的理由,他总是带着一副笑脸对待每一个人,包括对待我。他朝我微笑地点点头,我竟然不知怎么回敬他。他从我身边走过去,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那种香味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这个夜晚起初十分沉闷。顾玉莲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电视,她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响,我一直以为顾玉莲的听力有了问题,其实不是这样的,她是借着电视的声响驱除寂寞。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血钞票。我想,如果我再次进入那个房间,拉开窗帘,我还会不会再看到一张血钞票贴在玻璃外面?还会不会看到那张模糊的血脸?现在我无法进入那个房间,我不会再如此轻易地找到那个钥匙了,顾玉莲不是傻瓜,她一定会把钥匙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我看着钞票,不知道这上面凝固的血迹是从谁的身上流下来的,它会不会和那模糊的血脸有关?抚摸着钞票上的血迹,我似乎可以感到血液的流动。我突然产生了把这张钞票放在舌尖上舔舔的念头,这个念头闪过之后,我就把钞票放在了嘴边。我伸出了舌头,这污血的味道如何?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的天空。我仿佛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张巨大的血脸,它在向我睁开恐怖的眼睛。紧接着雷声大作,我拉上了窗帘。不一会儿,大雨就落了下来。雨声很响,在这样的雨夜里,就是出现昨夜缥缈的声音,我恐怕也听不见。因为雨声,我连顾玉莲开得很大的电视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我把血钞票藏在枕头底下,然后决定睡觉。我把日光灯关掉了,打开了橘红色的夜灯。我躺在床上,平静地睡去。
睡梦中,我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
有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准确地说,那是一些人的影子。我看不清是几个人,一个,两个,三个……我也分辨不清这是些男人还是女人。好像他们的脸上都涂满了血。他们在跳舞,在我面前跳舞,在橘红色的光线中跳舞,血液流动的声音在给他们伴奏。他们是谁?为什么要缠绕着我?
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雨水才小了些。吃早餐时,我面对着油条豆浆没有一点食欲。顾玉莲关切地问我怎么啦,我告诉她我心里很闷。顾玉莲的目光在我脸上游动着,她一定是在查探我的心灵,她习惯这样做。不过我敢肯定,这次她不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我突然预感到我父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想法来得很突然,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我在吃惊中仿佛看到了模糊的血脸。
我冒着微雨出了家门。
我又碰到了肖爱红,他撑着一把透明的塑料伞,塑料伞像一朵透明的蘑菇长在他的头顶。如果肖爱红头上真的长出一朵透明的蘑菇,那么,他应该顶着那朵蘑菇去申请吉尼斯纪录。一个头上长蘑菇的人,会比他写小说要好玩得多。我承认我在某些方面有非凡的想象力。
肖爱红朝我笑笑:“你怎么不打伞?”
我也朝他笑笑:“蘑菇。”
他问我:“你说什么?”
我还是说:“蘑菇。”
他哈哈大笑着走了。有那么好笑吗?他穿着一条很长的灰色西裤,走起路来发飘。我不管肖爱红要去哪里,他似乎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走上街道,街道的水泥路面上积满了水。车辆经过,把积水溅起来,落在了路人的身上。有人在骂着什么。我想,如果水溅到肖爱红身上,他会不会骂?应该不会吧。我也不会,一辆车经过我身边,就溅了我一身的水,我不但没有骂,反而对着在水中游戈而去的小汽车笑了起来。
只要一下雨,我们牡丹街街道上就会积水。现在,我在路边人行道的一个下水道盖子面前蹲下来。下水道的盖子是生铁铸成的,看上去很沉重。我蹲在那里,看着有些生锈的下水道盖子,一些奇怪的想法就像盖子缝隙中的水一样冒出来。牡丹街的下水道一直排水不畅,像一个便秘的人,肠道不好。这个城市的有关部门多次对牡丹街下水道的便秘进行治疗,但一直得不到好转。是什么东西把肠道一样的下水道堵塞了?是屎吗?但牡丹街居民每天制造的各种各样的屎根本无法阻塞下水道的。我见过工人埋下水道的水管,那钢筋水泥制成的水管很粗,人都可以钻进去。是什么把下水道阻塞了?我蹲在下水道盖子旁边,久久地注视着那个盖子。突然间,那个盖子不见了,我看见了盖子下面黑沉沉的污水,污水上面漂浮着一层白色的油状泡沫,那层油状泡沫在沸腾着,如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然后,然后我看见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从黑色的污水下面缓缓浮了上来,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我惊慌地猛然站了起来。
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听见了刀子劈开骨头的刺耳的声音。声音是从离下水道盖子十米左右的街旁的馄饨店发出来的。我看见王胡子,馄饨店的老板,正挥动着他肌肉发达的臂膀狠狠地剁着砧板上的骨头。我回头看向下水道盖子,盖子依然还在那里,没有污水,也没有尸体。
馄饨店的老板王胡子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他一边用力地剁着骨头,一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这种目光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有一只蚂蚁在我的脑袋里爬来爬去。我想用钳子把他的胡子一根一根地拔光,就像拔光猪头上的老毛。馄饨店的门口放着一个大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正煮着骨头,香味就是骨头汤的香味。我吞了一口唾沫,暂时不再想阻塞下水道的尸体,我的视线被骨头汤冒出的白汽所吸引。我吃过王胡子馄饨店的馄饨,他的大馅馄饨和小馄饨都是用骨头汤煮的,味道十分鲜美。我不止一次地吃顾玉莲打电话让他送上门来的馄饨,想到他好吃的馄饨,我暂且不想拔光他的胡子了。
我走到他的店门口。
王胡子不搭理我,仍然专心致志地剁着他的骨头。在他眼中,我是这个春天里极易传染的某种病毒。他老婆范梅妹出来了,王胡子的老婆是个很普通的女人,满脸雀斑。我很奇怪,范梅妹满脸的雀斑怎么不会影响他的生意。范梅妹问我:“晨光,你想吃馄饨吗?”她的声音柔软极了,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人有如此美好的声音,不能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没有理她,我只是看着翻滚的熬骨头汤的锅。看了一会儿,我就离开了。我隐隐约约地感到他们好像和将要发生的某件事情有关。
我听到王胡子在背后骂了一声:“神经病。”
那是骂我的。
我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血钞票,钞票被雨淋湿了,上面的血迹也湿了,闪动着流动的光芒,似乎还没有干。我出门时把它放在口袋里,我忽视了雨水。我打开了台灯,把湿乎乎的钞票以及湿乎乎的血迹放在灯泡上烤。钞票在烤的过程中冒着烟,那种烟带着一种红色,还有一种奇怪的气味。我烤干了钞票,发现钞票像有了一些亮色。其实这张钞票是因为血的污染才显得十分的陈旧和阴暗。钞票上的血迹依然很醒目。
我摸了摸钞票。
它已经没有当初的挺括了,它显得柔软,像洗旧的棉布,我把它拿起来,伸出了舌头,我想我的舌头是暗红色的,我的舌头在钞票上蠕动。我在舔着钞票时,似乎又听见了血液流动的声音,仿佛又看到了模糊的血脸。我想起了那缥缈的声音,那把我带进我父母亲的房间里的缥缈的声音。如果我的父母亲真的死了,兴许我可以从房间里找到一些可以证明他们死亡的证据。
那架钢琴和盖着它的蒙尘的白布?
枕头底下的那朵枯萎已久的玫瑰花?
床底下的箱子?
墙上指针停留在十二点整的挂钟?
我想解开这一个个疑团。
就在我一次次地舔着那张血钞票的时候,肖爱红正在一家餐馆和书商季风吃饭。吃饭是次要的,肖爱红和季风在商谈他的下一部恐怖小说是主要的。书商季风从北方风尘仆仆地赶到板,来不及住下来就和肖爱红见面共进午餐,就是因为肖爱红有了新的恐怖小说的构思。
肖爱红是个恐怖小说作家,他写的恐怖小说在市面上十分畅销。恐怖小说迷们都期待着他的新作面世,他也希望自己写出不让读者失望的作品。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靠窗的一张餐桌前,落地玻璃窗外人来人往,天上还飘着微雨。他们似乎对窗外的行人和景观视而不见。菜还没上来,他们喝着茶,说着话,看上去,他们谈得很投机,但没有激动的神情,他们都显得很恬淡。
肖爱红镇静地从包里拿出一份很旧的报纸,报纸泛黄,像是被他们喝的茶叶水泡过似的。肖爱红把报纸放在了季风的面前。季风用手指耸了耸眼镜。肖爱红指着报纸上用红笔划出来的那则消息:“你看,这是十七年前的报纸,也就是说,十七年前,我家街边的那栋小楼里发生过一件死亡事件。”
季风看了看这则简短的消息,这是十七年前的《赤板晚报》,晚报上登着的这则简短消息内容说的是赤板市牡丹街27号的一次煤气中毒事件,在这次煤气中毒事件中,死了一男一女,据说是对恩爱夫妻。季风对肖爱红说:“你将要写的这部恐怖小说就是取材于这次煤气中毒事件?”
肖爱红微笑地点了点头,目光中隐含着一种光芒:“我闻到了里面血腥的味道,那种我一直在期待的味道。”
季风也笑了。他对肖爱红的感觉不会错,他期待着肖爱红尽快地把这个看上去平常的一次煤气中毒事件演绎成一部畅销的恐怖小说。
他们谈着话时,顾玉莲正从外面经过。
顾玉莲不经意间往饭店里看了一眼,她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了邻居肖爱红正在和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说话。她似乎有些好奇。她停住了脚步。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透明的玻璃隔开了他们。她突然用瘦骨嶙峋的手指弯曲起来,敲了敲玻璃。她敲玻璃的声响同时吸引了肖爱红和季风的视线,他们看到的是老妪顾玉莲苍白的笑容。肖爱红朝顾玉莲打了一个手势之后,顾玉莲就离开了。
“这谁呀?怪兮兮的。”季风笑着说。
肖爱红说:“她就是我的邻居,牡丹街27号的女主人顾玉莲,报纸上说的煤气中毒事件就发生在她家,而那死去的男女就是她的儿子和儿媳妇。”
季风疑惑地问:“那她怎么没死?”
肖爱红说:“有趣吧?她没有煤气中毒。她还有一个孙子,如今二十了,是个弱智,表面看上去挺正常,可脑子坏了,老是做出一些常人理解不了的事情。”
季风看着肖爱红的眼睛,肖爱红的眼睛闪亮着,让他想起一潭秋水在阳光下的闪烁。这团光亮底下隐藏着什么?季风有所期待。
这张钞票是属于我的,不是顾玉莲给我的,我长到二十岁,没有真正意义上拥有过一张属于我自己的钞票,这张不知从哪飞来的血钞票填补了我人生的空白。我不能让顾玉莲发现它,她要是发现了这张钞票,不知会怎么样。她会不会看到血钞票上一闪而过的那张模糊的血脸?
这天晚上,我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缥缈的声音。这次我可以确定那是女人的哭声。听到这声音,我还是会想起多年来出现在我梦中的老鼠的尖叫和它们奔跑的声音,在这个雨季我还会不会做这样的梦?这样的梦会不会被别的噩梦代替?
我记得我在沉睡之前把那张血钞票压在了枕头底下,我害怕我醒来之后它会突然不见了。我被女人的哭声吵醒后,我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动弹不得。我开始了挣扎,我知道这种挣扎和我梦见自己进入我父母房间被白布裹住后的挣扎一模一样,有种窒息的感觉。
我从小就害怕听到别人在夜里的哭声,人在夜里的哭声和在白天里不一样,夜里的哭声充满了让我不安的成分。我要是产生了不安的情绪,就会觉得无助,仿佛置身于一个将要被海啸吞没的孤岛。这时,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出尖叫。
女人的哭声还在继续,尖利而缥缈。
哭声好像是从我父母的房间里传来的。
我挣扎着,我的尖叫声便破口而出。
我听到自己的尖叫声划破了夜色。
要是往常,顾玉莲很容易听到我的尖叫声,哪怕她睡得再死。一般情况下,我的尖叫声发出几分钟,顾玉莲就会上楼冲进我的房间抱着我安抚我,不让我的尖叫声继续下去。可今夜不一样,我的尖叫声发出许久了,也不见顾玉莲有什么动静。这让我内心的不安加剧了,我的尖叫声就愈加剧烈起来,我不知道我的尖叫声有没有压倒女人在深夜的哭泣声。
顾玉莲终于上楼来了。
她进入我的房间。她穿着那件印花的睡袍,披散着白发,她的眼睛有些空洞,她抱着我的头,沙哑着嗓音说:“孩子,你怎么啦?孩子,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孩子,不要怕,奶奶在你身边。”
我停止了喊叫。顾玉莲无疑是我的定心丸。她干枯的手抚摸我因尖叫而潮红滚烫的脸,顾玉莲的手冰凉。冰凉的手使我激动的情绪平稳下来。我发抖着说:“我怕。”顾玉莲的声音也在发抖:“孩子,别怕,什么也不要怕,没事的,奶奶抱着你。”我又颤抖着说:“有人在哭。”顾玉莲继续用她干枯而又冰凉的手抚摸我的脸,她也颤抖着说:“哪来的哭声呀,那是你做的梦,孩子。”
我多希望女人的哭声没有在这个晚上出现过,我希望那是我梦中的事情,梦中的东西是虚幻的,而现实中的哭声真的让我不安,让我发出狼一般的喊叫。我自己都害怕听到自己的尖叫,我全身痉挛起来。顾玉莲紧紧地搂住了我。她说着:“可怜的孩子!”
不一会儿,那哭声又响起来了。哭声极富穿透力,在这雨季刚刚开始的夜里针一样刺着我的耳膜。我的手抓住顾玉莲的睡袍不放。这个时候,顾玉莲的睡袍就是我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我说:“真的有人在哭,你难道没有听见,奶奶?”顾玉莲竖起了耳朵。过了片刻,顾玉莲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别怕,那是猫在叫春呢。”我不相信是猫在叫春,尽管常有一只野猫从我们的房顶爬过,我在白天的时候,见过它琥珀一样的眼睛。猫的叫声不是这样的,我不至于连猫叫和女人的哭声也分辨不清。我认真地说:“奶奶,不是猫叫,是女人在哭。”顾玉莲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郁,她坚持说:“傻孩子,那是猫叫。”
我不知道为什么肖爱红会把我叫到他家里去,对我说出那个我怀疑的事情:我父母死了,早已不在人世了。听完他的话,我浑身瑟瑟发抖,像寒风中的一片落叶。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张模糊的血脸。
在我进入肖爱红家门的前一天,在丁小慧上班的五月花超市发生了一场大火。我隐隐约约地觉得,那场大火与我有关,因为,大火之前,我进入过五月花超市,我是个不祥的人。去五月花超市买东西是我接近丁小慧的最好借口。不能否认,丁小慧是我暗恋的对象,尽管我知道那是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个梦想。五月花超市的那场大火如果真的和我有关,那么我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那火中有没有出现那张模糊的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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