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午后的太阳沉到了这栋建于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的隐藏在水边的高大别墅后面。一条狭窄的碎石车道通向房子，车道两旁栽着枫树。索菲娅·柴德兰把车停在了回转圈里，关掉引擎，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天空呈蓝灰色，大雨稍小了一些。

        所以，这就是伦德斯特劳姆一家的住处？

        不远的地方，她看到树林里有一间船库。这块地上还有另一栋建筑，以及一个被高高的篱笆围起来的泳池。房子看起来空荡荡的，好像从未有人住进去过。她下了车，穿过碎石小路，朝房子走去。她沿着门前宽大的石阶往上走，这时，门廊里的灯开了，门开了，一个又矮又瘦的女人裹着一条黑色的毯子，出现在门口。

        “进来吧，关上门。”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说。

        索菲娅关上门，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晃悠悠地穿过门廊，朝左边走去。房子里堆满了巨大的搬运箱。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四十岁，可是看起来快六十了。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跌坐在堆满了衣服的沙发上，看起来很疲惫。

        “请坐。”她低声说道，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扶手椅。

        房间里很冷，索菲娅意识到暖气已经被切断了。

        她思考了一下伦德斯特劳姆家的情况。丈夫先是因乱伦、恋童癖、持有儿童色情制品被捕，然后又试图自杀。女儿现在由社会福利部门看管。

        索菲娅看着面前的女人。她也许曾经美丽过，但那已经过去了。

        “你想喝咖啡吗？”安妮特伸手去拿桌子上半满的玻璃壶。

        “好的，谢谢。”

        “你可以从地上的箱子里拿个杯子。”

        索菲娅弯下腰。桌子下面有个箱子，里面胡乱放着一堆瓷器。她找到一个有缺口的杯子，让安妮特给她倒满。

        咖啡很难下咽，冷冰冰的。

        索菲娅假装没事，喝了几小口，然后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你为什么想见我？”

        安妮特一阵咳嗽，把毯子裹得更紧了。

        “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我想谈谈卡尔和琳内娅。我还想恳求你。”

        “恳求？”

        “是这样的……”安妮特的眼神变得锐利了，“我了解司法精神病鉴定专家的工作。死亡也无法让你们打破保密的誓言，所以我没办法让你告诉我你跟卡尔的谈话内容。不过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们见面之后他跟我说了一件事，说你理解他。说你理解他的……他的问题。”

        索菲娅不禁一阵颤抖，房间里有股刺骨的寒意。

        “我从来都不能理解他的问题，”安妮特继续说，“现在他死了，所以我不需要再保护他了。不过我不理解。我以为只发生过一次。在克里斯蒂安斯塔德，当时琳内娅三岁。那是一个错误，我知道他跟你说过了。他看那些恶心的视频是一回事，我也许可以接受这个。但是，他跟琳内娅……我是说，琳内娅喜欢他。你怎么会理解他的问题？”

        索菲娅感觉到了维多利亚的存在，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惹怒了她。

        我知道你在，维多利亚，索菲娅想。不过这个我自己处理。

        “我见过这样的事，”索菲娅终于说道，“很多次。不过你也许太把他的话当回事了。我只见过他几次，当时他的情绪相当不稳定。现在琳内娅才更重要，她现在怎么样？”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和比吉塔·伯格曼有一点大不相同。维多利亚的母亲是个胖女人，而这个女人则瘦得弱不禁风。她的皮肤已经啃噬了她的骨骼，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会枯萎而死。

        但是，她身上有种熟悉的东西。索菲娅几乎不会忘记她见过的面孔，她突然确定自己之前见过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

        她回过神来。“嗯……他们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她现在在丹德吕德的青少年精神看护中心。她几乎不认识我了，也不跟我说话。你能去见她吗？你一定有关系吧？”

        “我不能就这么走进去，要求跟她见面，”索菲娅说，“只有她要见我的时候我才能见到她，说实话，我觉得这不可能发生。”

        “我可以跟看护中心的人谈。”安妮特说。

        索菲娅看出她是认真的。

        “还有一件事……”珍妮特继续说，“我有东西给你看。”她抽出几张泛黄了的纸。“我弄不明白这些。”

        她把三幅画放在桌子上。

        三幅画都是用蜡笔画的，上面用孩子的笔迹写着“琳内娅”。

        分别是琳内娅五岁，琳内娅九岁和琳内娅十岁。

        索菲娅拿起一幅画。

        这是五岁的琳内娅画的，不过数字被修改过。前景画的是一个金发女孩，站在一条大狗身边。狗的嘴里伸出一条大舌头，琳内娅在上面画了很多小圆点。味蕾，索菲娅想。背景里有一栋大房子，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喷泉的东西。一条长长的链子从狗身上延伸开去，索菲娅注意到，她把链条画得非常细致，链子越来越细，最后消失在一棵树后面。

        琳内娅在树旁边写了什么，不过索菲娅看不清是什么。

        从女孩和狗身上发出一个箭头，指向那棵树，树后面有一个驼背的男人，戴着眼镜，面带微笑朝外偷看。

        房子里的一扇窗户边，有一个人在看着外面的花园。长头发，嘴角挂着笑容，可爱而精致的鼻子。虽然整幅画的其他地方都非常细致，琳内娅却没有给这个人画上眼睛。

        由于索菲娅非常清楚伦德斯特劳姆家里的情，不难推断窗户里的人就是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她没有看到。她不想看到。

        以这个为起点，花园里的情形就更有意思了。

        琳内娅想展示什么？安妮特不想看到什么？

        一个戴眼镜的驼背男人，一条舌头巨大而有刺的狗？

        现在她看到上面写的是U1660。

        U1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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