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尼佩不情愿的敲门声,把拜佐尔·威灵医生从几个小时断断续续的睡眠中唤醒了。他诅咒着塞普蒂默斯·沃特金斯古怪办公的时间,把自己从床上拽了起来。他依然困乏,强迫自己颤抖的身体,去冲了一个冷水澡,虽然没有消除疲劳,却使他变得清醒了。
低沉阴暗的天空抹去了拂晓的光亮。拜佐尔·威灵医生走过两个街区,前往第三大道的停车场上的停车处。薄雾从东河上滚滚升起,整个城市笼罩在参差的长条形白色面纱中。
拜佐尔·威灵只了解沃特金斯的名声。这个人是那些律师当中,唯一一个从不出现在法庭上的,然而在过去五十年中,他为纽约一半的财富,提供了律师和秘密代理人的服务。他管理他们的信托资金,起草他们的结婚和离婚协议,执行他们的遗嘱,以及保管他们的投资文件。他虽然广为人知,却难以见到面,这使他成为了一个传统,甚至一个传说。无数轶事勾画出了他思想上的坚韧、灵活,与对世俗的精明判决。但是,就像大部分人一样,拜佐尔·威灵医生并不知道,这个神话背后的男人,真实面貌究竟怎么样。
六点差十分时,“布罗德&沃尔”角落处的大办公楼大厅相当空旷,除了一个电梯工,以及一名正消极地在黄铜马赛克地板上,拖动拖把的女清洁工,大厅里没有其他人。
当拜佐尔·威灵医生抵达二十六层时,印有“沃特金斯,费希尔,安德伍德,特拉伐斯”字样的毛玻璃双开门背后,并未亮着灯光。他试了试门把手,两扇门都锁着。他在门框上发现一个小按钮,并按下了它。在响起第四声铃声之后,他开始想知道,沃特金斯是否在自己的习惯上,故意误导人们——那是一种高明的、打发访客的方式。
拜佐尔·威灵医生正转身离开时,玻璃转为黄色,一个瘦小、敏捷的人打开了门。他头发花白,但浓密有弹性,下面的脸颊健康饱满。他看上去像是个头发过早花白的中年男人。但事实上,塞普蒂默斯·沃特金斯已经七十多岁了。
“我想沃特金斯先生现在是否在这里?”拜佐尔·威灵医生依然不能完全相信,如此反常的工作时间,“请告诉他,拜佐尔·威灵医生来了。”
“我就是沃特金斯。请进,有事吗?”他径直说道,“你一定就是拜佐尔·威灵,那个精神病学家?”蓝色的眼神尖锐但是友好,“我的办公室在走廊那头,请往这边走。”
他们通过一间有小旅馆的大厅那么大的接待室。沃特金斯在前面带路,来到一条两侧房门紧闭的走廊,穿过三间巨大的昏暗、空旷的私人办公室。最后他推开另一扇门,进入一角落办公室。这个房间比其他房间都要大,两侧的窗户使得下面的海湾一览无遗。十一月无精打采的阳光,正在和模糊了摩天楼的白雾做斗争。
拜佐尔·威灵医生停在了一个茶色的大理石壁炉前,黄色的火舌怠惰地舔着一堆桦木,减弱了清晨的寒冷。
“从我待在伦敦开始,我就从未见过办公室里的柴火。你这里早上五点提供茶水吗?”
沃特金斯的笑容诚恳、坦率、毫不犹豫——那是一种很多年都没有被冷落或欺骗过的、一个男人的笑容。
“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信奉舒适的生活。我不太喜欢喝茶,但假如你小心按那个按钮,那块面板后会出现一个小吧台。”
“不,谢谢。”拜佐尔·威灵医生的眼神回到窗户旁边,这幅世界最大港口的全景上,“你这么早来这里,我一点儿也不奇怪。假如我是你,我要住在这里!”
“那不是我到这里这么早的原因,”沃特金斯那对蓝色的双眼闪耀着,“你一定想知道那个原因。我会解释的。很多年以前,当我的生意还很小的时候,我发现像我这种办公室里的人,常常被浪费时间的人所妨碍。一位强硬的接待员,能够处理掉明显的麻烦。男人们卖保险,女人们卖丝袜,自称慈善家的人们,祈求有组织的募捐,而无名的流浪者乞求施舍。她甚至能够避开记者、地方领导人、疯子和骗子们。但当你的客户或是合作者们,只想坐下来交谈之时,你能够做些什么呢?他们坐在那里的时候,你可能无法工作;但假如他们根本不在的话,你就没有工作了。”
“最后,我想到了这个好主意。我决定保持一个特殊的工作时间。每个工作日,我都会待在办公室里,但只在早晨六点到七点之间。我不会拒绝任何想来单独见我的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的职业是什么,或是失业者。但是——这是很大的一个‘但是’——为了见到我,他将不得不在早晨六点,来到我的办公室,这意味着他必须在四点半或是五点爬起来。从我所见识的人性上看,我怀疑不会有人会这么早起来,只是为了见我,除非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那么,你是否正确呢?”
“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我的时间只有两次被啰唆的访客浪费过,因为他们什么也没有说。而我并不介意这两人。我觉得,如果他们想早上五点起床,来如此糟糕地浪费时间的话,他们也值得我的一点时间。”
“大部分人,当他们听说,假如他们想要找到我的话,必须在六点钟到这里时,都宁愿在更加合适的时间,去见我的一位合作者,并让他向我传递消息。你一定会对我这里的访客如此稀少感到惊讶,但是,我从不拒绝任何克服了这么多困难,能在这个时间,赶来和我私人会谈的人们,我还将它视之为一种荣誉。而我的确相信:我在这不受打扰的一个小时内完成的工作,要比访客连续不断的八小时内,所完成的工作多得多。当然,在我七点离开后,电话会切断,我会把所有未完成的工作带回家。”
拜佐尔·威灵医生沮丧地笑着说:“好吧,沃特金斯先生,我将尽量不变得啰唆,但是,我担心你会把我算做这二十三年来,第三位在六点钟过来,却没有说什么重要事情的人。我指的是,对你而言毫不重要。当然,那对我很重要,不然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沃特金斯大笑着说:“问题就在这里。假如那对你很重要,我就会听。我所拒绝的是那些拿甚至对他们自己也不重要的事情,来麻烦我的人们,他们只是寻找倾诉的快感。请坐,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拜佐尔·威灵医生背对着火光坐下,面朝窗户:“你——或者至少你的公司——充当了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的受托人。我想知道在她死后,谁会继承她的遗产。”
闪烁的愉快,瞬间从沃特金斯的眼中褪去:“那并不是一名律师,可以透露给一名临时访客的信息。”
“严格说来,我并不是一名临时访客。我是一位地方检察官的医学助理,以及克蕾尔小姐的朋友之一。你知道她离开布里尔顿的事情吗?”
“我知道她离开了那儿,”沃特金斯谨慎地回应,“她没有告诉我原因。不管怎么样,这对她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她会在明年秋天,她三十岁生日之时,继承一小笔私房钱。她的财产在各方面都被保护着了。”
“我所考虑的并非是她的财产,”拜佐尔·威灵医生回答,“我所考虑的是她的心智,或许还有她的生命。”
“她是从精神病学角度,来找你进行咨询的吗?”
“她不是我的病人,她以朋友的名义请教我。但是,作为一名精神病专家,我无法想象她的这种情况,会如何影响她的精神健康。”拜佐尔·威灵医生严肃地说,“你难道不觉得,她连续两年丢了两份教职,这事情有些奇怪?每次都是在学期开始后的几个星期,每次都是毁约。”
“作为克蕾尔小姐的唯一监护人,我愿意听到关于她的困难的细节。或者你能否违背她的信任来告诉我?”
“我不这么想。”拜佐尔·威灵医生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假如那么做能够拯救克蕾尔小姐的话,我会很愿意违背这种信任。”
“拯救克蕾尔小姐?从什么之中?”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拜佐尔·威灵医生简要地概述了福斯蒂娜·克蕾尔在梅德斯通和布里尔顿的遭遇。
沃特金斯聚精会神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当拜佐尔·威灵医生讲完后,出现了片刻的沉寂,然后,沃特金斯开口回应:“一个惊人的故事,拜佐尔·威灵医生。我太老了——我已经见过了太多奇怪的事情——以学校里女孩的歇斯底里为由来解释这些。那不意味着我接受一种超出人类的解释。我不知道该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总是有这种可能性。”拜佐尔·威灵医生说,“有人有驱使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自杀、或是精神失常的动机。这个动机可能植根于心理变态的恶意,或是源于世上最物质性的东西——财产。”
“或是两者皆有。”
“你知道克蕾尔小姐的继承人吗?”
“我知道,只有一位。”
“是谁?”
“我自己。”沃特金斯笑对拜佐尔·威灵医生的惊讶,“我并未对你坦白。”他继续说道,“在法律上,我是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的继承人。根据她母亲的遗嘱,假如克蕾尔小姐在三十岁生日之前去世,我将会继承一些本来应该属于克蕾尔小姐的珠宝。但是,她母亲和我达成了一项非正式的口头协议,我会把这些珠宝赠予某些人,而她不愿意在遗嘱中,提到这些人的名字。”
“你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吗?”
“很抱歉,我不能。”沃特金斯摇头拒绝了。
“那么,你会把这些名字,告诉给克蕾尔小姐吗?”拜佐尔·威灵医生问道。
沃特金斯的目光,投向了最近的一扇窗户。下方的灰石城墙上,旧海务局的尖塔显得昏暗矮小。
“我不能那么做。你看,克蕾尔小姐的情况很特别。我会告诉你我所能做的,因为我相信:那会是解除你的荒谬想法的最快方法——关于任何针对克蕾尔小姐的威胁,可以来自这一方面的想法。但是,我必须保留这些名字,而且,我必须要求你把所有这些秘密,保持在我们之间,我尤其不想让克蕾尔小姐知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声,我相信你在这种微妙情形下,会慎重处理这些问题;而与其让你自己去査明克蕾尔小姐的过去,还不如我亲自告诉你。”
“如此说来,克蕾尔小姐有一段过去?”
沃特金斯的眼睛缩小,嘴唇皱成心形,好像他正在聚起所有的精神力量。
“那个不幸的女孩儿——福斯蒂娜·克蕾尔,是个私生女。她的母亲是——嗯,我想是吉卜林先生首先把它称为‘世上最古老的职业’的女人。今天我们知道了更多史前的习俗,我们也知道,卖淫是最时髦的现代职业之一。没有财产就没有婚姻,没有婚姻就没有卖淫。”
“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的母亲是一位妓女?”拜佐尔·威灵医生不可思议地叫着。
“更确切地说,是一位像Ninon de I''Enclos那样的交际花。”沃特金斯的笑容更小更近了,像是在享受着一起,已经被时间完全抹去的丑闻,“克蕾尔是她的真实名字,在行内她用另一个名字。”
“你能否告诉我那个名字?”
“我觉得不说更好。她出生在巴尔的摩,是一位写赞美诗的男人的女儿,有一头红发。在十九世纪,她离家出走,先到了纽约,然后是巴黎。然后,她成为了风月场上的名角——就像巴尔扎克以他的品味与细节,所描述的一位传说中的巴黎美女那样。她是唯一来自乡下的美国女孩,但是,为了能够理解音乐、艺术和文学,她从那些有教养的情人那里,把法语的读写都学得很好……噢,这不是你们这一代美国人所能理解的!只有十九世纪的巴黎和培里克里斯时代的雅典,才能够培养这样的女人。真正的妓女——拥有大部分明显的上流社会女士拥有的一切,除了两样东西——法定婚姻和社会地位。她比花花世界之外的那些高尚的女人,拥有更好的生活。她的生活富有,社交灿烂,拥有情人的感情甚至尊重。我亲爱的年轻人,在我们那个时代,即使是卖淫,也有一种你们这一代人再也见不到的高雅。我告诉你,她是一朵交际花,那在你二十世纪的头脑里变成了什么?漂白的头发、血红的指甲、令人作呕的粗俗用词——‘荡妇’。这个女人有头脑,也有优雅的举止。”
“她的父亲是谁?”拜佐尔·威灵医生继续追问道。
“那个男人是纽约人,靠着航运发了笔财。在一九一二年,他想不公开指控他妻子和她离婚,因此他来到了巴黎,让自己和这个女人一起,在波依斯驾车时被目击。那时,她在大洋两岸都相当出名,因此,和她独处在一辆马车上,对于震惊的美国法庭而言,是足够的通奸证据。证人从法国来到了美国,妻子也如他所愿地和他离婚了。
“有个广为人知的谣言,说他付给了那个通奸者一千美元,取得了那次公开出行的机会,并在法庭上用了她的名字。她约定他们应该在事后分手,不需要他做比吻她的指尖更多的事,但是……”那个小小的猥琐笑容再次出现,“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就是这两个人的女儿。”
“那么,他们并没有就此分手?……”
“噢,不,他们那时的确分手了。但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此事说来或许普通——她大概知晓了她的交易。那次重要的出行中,她有很大的保留,说不定便是一个手段。你瞧,他不过让她帮了个一忙而已,一个离婚的借口。她可能憎恨那一点,并以此进行复仇。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曾经只是被利用,却改变了这个男人的一生,因为他爱上了她。你觉得难以置信?我不这么看。她在巴黎的日子,带给了她优雅的智慧,她在当时是相当漂亮的女人——火红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就像波提且利笔下阿芙罗狄蒂那般的身材……”
“你那时就认识她了?”拜佐尔·威灵医生说完才意识到,那个动词在这种环境下,有着不同的含义。
“我一我有那个特权。”沃特金斯几乎拘谨地回应,但是,在他的苍老的眼中,有着一丝确凿无误的火花,“我是那个男人的律师,而且我还是……”
“这就是那个害羞的、无精打采的、做白日梦的女孩的身世!”拜佐尔·威灵医生重新整理着他曾经有过的、关于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的每个想法。
沃特金斯的肩膀耸起:“我们曾经有个说法——卖弄风骚之人的女儿,总是过分正经。”
“她对真相没有一丝怀疑吗?”
“我想没有。作为她的监护人,我完成了父母双方的意愿,并对她隐瞒了全部。那就是我不希望,你把这些告诉福斯蒂娜的原因。她很传统、很敏感,这么做会破坏一颗易受影响的心灵。”
“她母亲也爱上了——这个男人?”
苍老的眼晴里充满了阴郁,望着远方港口的景象:“男人在什么时候,了解这样的女人了?你不需要了解她,只要简单地享受她就行了。”
拜佐尔·威灵医生再次注意到,这个动词的选择,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暧昧。
“他带着她回到了美国,”沃特金斯继续说,“他在曼哈顿,为她添置了一座小房子——当时人们还没有公寓——以及位于新泽西的一间夏天别墅,那里很多年前就已经属于他了。他虽然离婚了,但是——他并没有娶她,甚至当她怀孕之时。”
“为什么?”拜佐尔·威灵医生很吃惊。
“我亲爱的孩子,这一切始于一九一二年。那个年代的男人,不会娶那种女人的。现在,我想他会娶她。你们这一代人,已经模糊了所有界线,你们甚至不会把她们叫做妓女,你们把她们叫做女主人、或模特儿、或小明星,然后,爽快地和她们结婚。你们所指责的‘荡妇’,常常加了个形容词——‘廉价’,并且只用在那些肮脏、失意的娼妓身上。你们这一代人容忍了任何的道德堕落,但是,这并不能原谅经济上的失败。”
“难道不是你们这一代人,在夏娃和莉莉思之间,画了一条明显的界线,从而人为地创造了邪恶吗?”拜佐尔·威灵医生暗示说,“因此,你们可以享受彻底堕落的兴奋?我们要更加现实与宽容。”
“或许如此。我沉浸于这些古老的想法之中,已经太久了,因而无法分析它们。很显然,我们的约定使可怜的福斯蒂娜,受到了一些她不知道、或者无法理解的东西的折磨。她出生于一九一八年。她母亲那时四十三岁,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他有心脏病,而福斯蒂娜也继承了这一点。他想不影响孩子前途地,供养这个小女孩和她名声不好的母亲。他向我请教,我指出他可以在遗嘱里,既不提及母亲,也不提及女孩儿,这样就不会有丑闻了。因为,还有离婚的妻子一方的合法继承人,可能会来争夺分给情妇的财产。我建议在他死之前,准备一份无条件赠予的礼物——现在我们这么做以避开遗产税。不幸的是,在他签署契约的前一天,他心脏病突发去世了,只留给了福斯蒂娜的母亲两幢房子以及一些珠宝。
“福斯蒂娜的母亲来找我寻求建议。我们保留了新泽西的房子,作为固定的住处,卖掉了镇上的房子。这笔收入足够应付福斯蒂娜的教育和日常支出。我建议不要在那时候,卖掉那些珠宝,因为我确信它们会增值,而事实的确如此。现在它们将会带给福斯蒂娜一大笔钱。”
“一大笔是什么意思。”拜佐尔·威灵医生惊异地问。
“大概有两到三万美元。我不能完全确定,因为我最近没有对它们估价,而市场也在波动。有一对红宝石耳环,应该比四十年前值钱得多——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值多少钱。那些珠宝是福斯蒂娜的母亲,留给她女儿的唯一资产。母亲担心女儿会因为不谙世故,丢失或浪费她唯一的资源,因此,她坚持找我立下遗嘱,让我来保管这笔遗产,直到福斯蒂娜的三十岁生日为止。那就产生了你刚刚问过我的问题:假如母女俩都在福斯蒂娜满三十岁之前去世,谁会得到这些珠宝呢?
“当我问她母亲这个问题时,她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她说:‘我已经信任你好多年了,现在我会最后信任你一次。那是我很久以前,就计划好的事情,有一些名字是不能写在我的遗嘱里的。假如这么做的话,在进行遗嘱检验时,会伤害到那些相关者。因此,在我法定的公开遗嘱中,我会把这些珠宝留给你。但是,我私下会给你一份名单,对应每个名字,将会有某些特定首饰的说明。假如我和我的女儿,都在她能够继承这些东西之前去世,我希望你答应我,把每一份珠宝都送给名单上对应的男人或其家属。而那也应尽可能地秘密进行。’
“当然,这是相当不合常理的。但是,整个情况本来就很不合常理。我立刻发现她在做什么——这一列名字是她的情人名单,那些在初次相遇时,赠予她首饰的男人们。这些首饰很多都是家庭珠宝,在她年迈之际,她那浪漫的良心一直困扰着她。假如福斯蒂娜不能拥有这些东西,她目前希望,它们能被返还给理应拥有它们的那些妻子、女儿和孙女们。
“为了维护我的名誉,我把那位母亲送到了另一名律师那里,由他起草了一份遗嘱:假如福斯蒂娜死于三十岁之前,那么,我就会成为她的继承人。今天,那份名单依然在我的保险柜里。假如我应当继承那些珠宝,我会把它们送给名单上那些人的亲属,然后烧了这份名单。”沃特金斯大笑着说,“你瞧,我办公室里的柴火,还有另一层用途呢!”
“我相信你会这么做的。”拜佐尔·威灵想着所有这些可耻的秘密,肯定都存于那头浓厚的白发下,“有多少人看过这份名单?”
“只有福斯蒂娜的母亲和我自己。它装在一个马尼拉信封中,用印有她拇指指纹的红蜡密封好。她已经去世多年了,那个印章并不能轻易复制。”
“有多少人知道这份名单?”
“除了你,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我还有一个问题:名单上都有哪些名字?”
沃特金斯迅速而机敏地回答:“我亲爱的威灵先生,我无权告诉你。我不能背叛那个女人对我的信任,我也不能因为这些陈年的丑闻,使那些名声良好的家庭受到玷污。但是,我个人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不是那种会令福斯蒂娜·克蕾尔害怕受骗、或是遭到暴力的人。”
“你能说哪种人在压力下,不会耍花招或是付诸暴力呢?”拜佐尔·威灵医生反驳道,“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如今,其中的一些家庭,可能确实需要钱——哪怕是几千美元。而这些珠宝,可能比你所想象的要更加值钱。”
“我怀疑每一个名单上的家庭,能不能获得多于五千美元,甚至一万美元。”
“假如一些名单上的人,没有留下继承人就去世了呢?假如只剩下一、两个家庭,难道他们不会得到一笔价值相当可观的珠宝吗?这数额如此之高,给那原本就有暴力倾向的混乱头脑以致命的一击,把一个男人或女人,推向法律的边缘?”
“很自然……假如只剩下一到两个继承人,金额会有相当的增加。”沃特金斯点头承认,“但是,你为什么假设有个错乱的头脑?”
“假如有人正对克蕾尔小姐,耍弄某种花招的话,构思这一切的头脑是错乱的。这些头脑对像她母亲那样的女人,产生了一阵虐性的狂怒——一种甚至延伸到女儿的狂怒。”
“你忘了一件事,”沃特金斯回应,“信封上的封印是完整的,而我从未对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提起过这份名单,甚至对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自己。因为假如我告诉了她,她一定会怀疑真相,从而査出有关她身世的一切。因此,这些家庭中没有哪个会知道,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了这样一份名单上。”
“你确定?母亲本人可能在去世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中一位名单上的男人,而他可能告诉过其他人——尤其是他的继承者。”
“我很怀疑福斯蒂娜的母亲,会不会这么傻。我希望不会。”
“我也是。”拜佐尔·威灵医生点头说。
“拜佐尔·威灵医生,你虽然并未使用‘谋杀’这个词,但是,你已经暗示了这一点。让我们更直接地说吧。谋杀者们是更现实的,他们不会在犯罪之前,花超过一年时间,精心筹划这么一个骗局,来实现自己的意图,对吗?”
“我不知道,而……你也不知道。”拜佐尔·威灵医生的语调渐弱,“假如我把这份名单,当成警方证据怎么样?”
“我诚挚地相信,当你有时间回想这件事,你就不会做如此荒谬之事。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姐的身上,并未发生任何事情,暗示着她会遇到身体上的危险。”
拜佐尔·威灵医生起身准备离开,却又站住了:“沃特金斯先生,也许你会给我一个小小的暗示。名单上是否有这些名字:莱特富特?蔡斯?瓦伊宁?墨菲?梅德斯通?艾奇逊?”
“没有哪个律师,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但是,随着拜佐尔·威灵医生离开房间,沃特金斯依旧眉头紧皱。有东西令他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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