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松说——历史上的今天》来到了1月25日。1949年的今天,娱乐了全世界人民的美剧最大奖,即美国电视界的奥斯卡奖——艾美奖第一次颁发,这是一件欢乐的事情。再有就是1981年的这一天,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被判决。
第一届艾美奖颁发
1949年的1月25日在洛杉矶颁发了第一次艾美奖。洛杉矶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城市,奥斯卡奖也是在这里颁发,艾美奖也在这里颁发,因为它是好莱坞的大本营。音乐方面最大的奖——格莱美奖也大部分在洛杉矶颁发,还有一个美国重要的戏剧和音乐剧的大奖,叫托尼奖,有的时候在纽约,但大多时候也是在洛杉矶。所以说洛杉矶集中了美国电影、电视、音乐、戏剧等最重要的奖,是最重要的文化艺术基地。我很热爱洛杉矶,长期生活在那儿,每年都跑去看这些颁奖,非常享受。
有一个现象就是我们国家的电视剧好像要比电影粗制滥造一点,当然了,咱的电影精品也不多。但是美国电视业空前强大,美国的电视剧是毫不逊色于电影的。因为都是好莱坞拍的。美国电视剧强大到什么地步?它在播出的时间上都和电影分庭抗争。或者说美国整个娱乐业协调比较好,电视跟电影是不同季播出的。
最明显就是暑期大电视剧都不上,上的全是大电影。每到春末的时候,所有的电视台全是电影的广告。电影有两个档,一个是暑期,一个就是圣诞档,都是大电影、大制作,各种大腕大明星来演。然后电视剧在秋季上,所以每当到暑期快结尾的时候,你就看路边所有的广告都换了,都换成某某电视剧的宣传。要差不多持续十三周,然后接下来又马上迎来电影的圣诞档,一直持续到新年后,等到春季的时候又开始上春季档电视剧。也就是说,在美国,电视剧占春季档和秋季档,电影占夏季档和冬季档,整个娱乐工业配合得特别好。
春季档电影能拿两千多万美金就可能是周票房冠军,因为是电影淡季,都是小电影。等到暑假一来,大家都关了电视,开车出门看电影,所以暑期档上来第一周你拿一亿美金票房也得不了冠军,因为大片全砸在暑期档开始上。
制作上也是,他们三百万美元拍一集电视剧不算高,两千万美金一集的电视剧也有,甚至有更高的。我还认识一个这样的电视剧制作人叫John Milius,拍过最贵的一个电视剧叫《罗马》。大家看那个辉煌场面完全可以放大荧幕上,演员、场景、战俘、军船、战斗等等丝毫不逊于电影。他同时也是一个好编剧,我有幸在他筹备一部大戏《成吉思汗》的时候帮他做过一次历史顾问。
而且现在美国很多的大导演都开始拍电视剧,包括像马丁·西科塞斯、大卫·芬奇等等,年年上去都得比画两下。而且马丁·西科塞斯在2011年得了艾美奖,2012年也拿了艾美奖。这个在中国很难得,你很难想象张艺谋、陈凯歌拍电视剧拍成什么样。
但是中国电视剧演员片酬非常高,远超过电影,一线的演员演电视剧八十万、一百万元一集。中国的电视剧制作周期三天一集,相当于三天就赚八十到一百万元。但是像八十到一百万元这种级别的演员在中国电影中的片酬也就一两百万元,可是电影得拍两个月。美国的电视剧演员虽然也很优秀,但是他们片酬不如电影演员高。在美国,电影演员动辄三千万美金一部戏,电视剧演员一集最高大概一两百万美金。而且美国的电视剧都是用胶片拍,所有的灯火、道具、场景都很讲究,也是大场面什么都有,几乎跟电影没什么区别,所以能吸引来大导演、大演员。我在电视里看到达斯汀·霍夫曼,吓我一跳,我说这是什么电影啊,看了半天才知道是电视剧,说明电视剧在美国毫不被歧视,是非常强大的产业,自己独占了艾美奖大奖。艾美奖在美国的影响力,一点儿也不弱于奥斯卡。
艾美奖的体制也特有意思。艾美奖是秋天颁的,可是卖剧是在四五月份卖的。有一次我在洛杉矶正好赶上,我看见中国来了十几个网站和公司来买美剧,很感慨中国现在多强大,这放以前都不能想象。以前我们买不起,就是哆哆嗦嗦来了也是买两个人家早播过、老掉牙的,现在都买应季的剧了,而且是连老剧加新剧一股脑儿买下来。现在中国代表团到那儿,不管是搜狐网的、优酷网的还是乐视网的等等,全都被奉为上宾。然后谈判的时候我在旁边看,有时我还帮人当当翻译。我们中国代表团很牛的,就是那种寸步不让,不干拉倒,因为我买你最热的当季电视剧,而且他这么卖等于就是让你赌。其实跟电影是一样的,奥斯卡电影都是前一年上映过的,然后等到一旦得了奥斯卡奖,它会重新再上映,挣很多钱。电视剧也是,它要本土先放一下,然后让你赌,就是你买的这个看看最后能不能拿艾美奖,要是拿了,你就是赚了,赚很多很多钱,就是看你敢不敢赌。这里得表扬一下搜狐网站,他们的眼光极准,搜狐的美剧采购团队里是一帮曾在美国读书的海归,对美剧特了解,所以搜狐基本上都押对了。像《绝命毒师》等等最后都拿了艾美奖。
美国的娱乐业强大到从整个产业布局到一点点很小的节奏,都是千锤百炼,这是非常可贵的。2008年的时候,一个名叫AMC的小台脱颖而出,因为之前的所有艾美奖都被美国的四大电视网、六大电影公司紧紧攥着,其中好几家是同一个老板,结果遇到AMC之后,情况为之大变。以前AMC就是一小台,我在美国的时候很喜欢看AMC,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独立的小电影、电视剧,成本也不高,也没有四大电视网播,最多时也就两百万人看它的电视剧,谁也没料到2008年它的《广告狂人》一片竟然横扫整个艾美奖。那个片子其实是讲美国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事情,弥漫着浓郁的怀旧感伤,很不主流,我极喜欢。
我是个随大流的人,最近爱看的美剧就是《国土安全》,我推荐大家去看。《国土安全》在2012年的艾美奖里得了四项最重要的大奖,其中有最佳编剧奖。最佳编剧在艾美奖里远超过在奥斯卡里的地位,因为电视剧编剧第一,而电影呢大家认为是导演第一,可见电视剧编剧非常重要。它得了最佳剧集、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把四项最重要的奖全拿下来了。我觉得完全是众望所归,因为两位演员演得实在太好了。它那每一集都可以上大银幕,拍得丝丝入扣,题材也非常好,讽刺政府讽刺总统的,刻画得入木三分。
《绝命毒师》我觉得是神级的美剧,以前在美剧里很少见到这种类型的。 我觉得《绝命毒师》编剧的水平都能当大作家,因为他写的完全就是魔幻现实主义,在现实生活中绝不可能发生的,可是你怎么看又都觉得是在说现实里的事儿,非常神奇。
美国好莱坞电影还是很保守的,遵循那些原则,因为海外市场超过一半,面对不同的地域、民族、宗教,不敢造次。但是电视剧因为主要是本土市场,敢于突破,已经向前走了一大步。
2011年《生活大爆炸》的谢耳朵也得了演员奖。原来我特别喜欢看《生活大爆炸》,是因为自己就是理工科出身,上学的时候我就一天到晚拿各种化学来形容爱情,谈恋爱也跟人家讲化学道理,说咱俩硫酸铜易合难解,然后说咱俩就是氢和氧,一碰就变水,要分解起来就得用高压电,电离也分不开,等等,所以我看《生活大爆炸》时对一帮科学狂人特别喜欢。但是现在这个“谢耳朵”,我就觉得一直都那样,没什么变化,所以觉得没什么意思。如果要学英文的话,《生活大爆炸》是特别有意思的。
在这儿还要表扬一下我们的字幕组,翻译得好极了,经常有时候我听那原文没笑,看着这翻译我乐了,翻得太逗了。一会儿还看到什么“元芳,你怎么看”等等各种各样最现代最时髦的词,而且他们非常懂美国本土的文化,那些俚语都翻得极准确,特别有意思,远比那些在电影院里看到的直译片好多了。我经常在电影院里看到正经引进的好莱坞电影字幕翻译得错误百出。如打着打着仗,却跑出来一句“快给我俩杂志”,“Magazine”首先是弹匣的意思,其次才是杂志,结果这哥们儿翻译成打着打着说来俩杂志,我说这杂志能杀死人吗?但是在好的美剧字幕组里,几乎从来不出这种错误,而且翻译得特别有意思。
我觉得我们引进的片子,当然现在是放开了好多,但原来只是一家引进,而且还是国有的,就比较保守,永远找一些所谓的翻译家来翻译,他们没在国外生活过,英语底子很深,翻译莎士比亚行,但翻译美国现代的这些东西,我觉得有很大问题。其实我们应该把那些好莱坞电影也去找那些字幕组翻,人家翻得非常好,最开始字幕组其实翻译的是一些盗版的剧,量非常大,所以就是锻炼了字幕组,翻译出来就特别漂亮。我个人当然坚决抵制盗版,但对美剧字幕组的翻译,我还是特别喜欢。因为人家确实翻译得好,很多人可以拿这个去学英文。
最后,再把美剧怎么卖说一下。它不但要赌艾美奖,它签的合同都是那种叫两集对赌收视率,就是说我先买你两集,如果收视率到了对赌的这条线,自动就把你剩下的十集买了。所以美剧全都砸出整部电视剧一半预算来拍头两集,让人一放收视率有了,就立马能卖出剩下的。这做法也符合戏剧原理,戏剧原理就是你要先用一种氛围或者叫你的制作把大家吸引过来,让人一直往下看,开始关心起人物的命运来,只要观众关心起片中人物的命运,那么你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所以,他们请马丁·西科塞斯这种大导演来导,其实也都是导头两集,头两集一卖,后边就好办了。美国尤其那种大规模多季电视剧,很少一个导演导一整个电视剧的,你仔细看电视剧后头,经常是这两集这个人编的,这个人导,这个人制作,等到后面就变了。我在那儿经常碰见这种情况,说你干吗去,人家说我突然接到一任务,有两集某某戏归我了,我得去弄。所以美剧不像电影,电影是完全的导演艺术,以导演为中心,电视剧实际上还是大规模工业生产的制作人制度。
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粉碎
1981年的这一天,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10名主犯,在进行了正义的审判后,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林彪和江青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集团,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两边其实一直在斗争。林彪集团是军人集团,都是各总部的首长或者军种的首长,他是希望能够多控制军队一点,而且做得很低调,很秘密地进行。然后江青他们那一派就是越闹越好,恨不得把你们这些老将老帅全闹下来才好,所以江青集团和林彪的集团就一直在斗争。林彪集团倒台得比较早。林彪在1971年9月13日就死了。林彪等人在我党我军建立新中国的整个过程中是立过大功的。但功是功、过是过,后来的事是后来的事。但“四人帮”功是真没立过,跟林彪集团还是有区别的,因此在判决书上“四人帮”的判决是非常严重的,林彪集团没有判成那么严重的罪行。
因为我们家当初被迫害过,所以我那时候对判决“四人帮”的印象还是特别深的,有几个细节印象特别深刻。一个就是江青特别猖狂,站起来就喊“这是毛主席说的”,大家就开始犹豫一下,有些尴尬。张春桥永远一语不发,特别老奸巨猾,张春桥就是在“四人帮”的漫画里被人画成狗头军师那样的。姚文元永远是在那儿喷着口水。
1976年“四人帮”后的某天,我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感到荒诞。因为我一出门,我家门前那条弄堂完全不认识了,因为整个世界被漫画给糊住了,没有一寸空地儿,有“美女蛇江青” “狗头军师张春桥”“哇哇喷着那唾沫的姚文元手里拿一根大笔”,人民的铁拳特别大,人民“铛”一个铁拳,“四人帮”就倒下了。可是就在这之前一个礼拜,电视上还用那种很慢很庄严的速度念着他们的名字,结果突然就变成这样,我当时都傻了。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奇怪,所以我长大以后变成自由主义者,甚至快变成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就是因为目睹这些事后我觉得好荒谬,看不明白。
张春桥当时在那儿坐着,这时候来了一个跟我们家有很大关系的人上去做证,叫蒯大富,因为他当时在清华武斗的时候是红卫兵井冈山派的头。我父亲、母亲都是比较保守的414派,蒯大富那一派很激进,蒯大富本人也是个极为广场性格那么一人,他上去了后就连说带比画,特别激昂,然后说:“1967年某月某日,突然来了一辆黑色的汽车,来到了清华园接我,汽车去了哪里呢?汽车开进了中南海,我刚下车,就看到一个人从对面桥那边向我走来,那个是谁呢?就是他——张春桥!”然后就瞪着眼睛指着张春桥,我当时都看傻了,我们家人就在那儿乐,说蒯大富一贯就这样,那时候红卫兵的头儿都这样,今天也有一个词给他们,叫愤青。后来蒯大富自己也被判了,好像被判了几年,现在已经出来了,后来自己下海经商去了。
当时蒯大富就是那么指着张春桥,但张春桥根本就没抬眼看他。那个场面非常有意思,后来看电影、做导演,其实对人的理解慢慢才会真的清晰起来,我长大了才理解为什么张春桥是那样的,江青为什么会那样,王洪文为什么那样。王洪文特别老实,后来王洪文跟林彪集团的吴法宪关一块儿,大概是一个套间的两个屋子,他们俩共用一个公共卫生间,王洪文每天帮吴法宪洗衣服。按说在被抓起来之前,王洪文地位远高于吴法宪,吴法宪只是空军一中将,王洪文是副主席,快成党的第三把手了。但是人性很有意思,当你身居高位的时候一个样子,当大家都成了阶下囚的时候本性就都出来了。吴法宪毕竟是从红军时期就开始一直领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虽然大家都是阶下囚,但是吴法宪往那儿一坐依然是老将那种风范。王洪文是复员军人纺织厂保卫干部出身,只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成为造反派的典型,突然间从一个工人给拔到了国家的高层领导人,以至于有他很多接见外宾的笑话。换句话说,时代造就人,时代也毁人,如果没有那个时代,王洪文其实就是一个老实工人,所以他一到监狱里,就恢复了老实工人的样子,就每天帮着吴法宪老将洗衣服,在生活中照顾他。在后来的回忆录里看到还是很温暖的,当然,他们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
那次审判也是拨乱反正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也是中国从此昂首挺胸走向改革开放重要的里程碑,所以那是一次历史性的大转折,年轻人如果不了解的话,可以去看看当时的资料。那个时候我就陪着家里人看电视看着这些,今天回想起来,原来那就是在目击历史。
罗伯特·彭斯出生
1759年,罗伯特·彭斯出生。这个人是干吗的呢?就是写了一首歌,叫《友谊地久天长》,全世界人民都会唱。他唯一倒霉的地方就是没赶上版税制度,如果那时就有版税制度,这个人简直快成世界首富了,因为这首歌在全世界到处被唱,现在全世界版税最高收入的是写的那个人,他的孙子每天没事干雇着一堆律师在全世界收钱,每年收无数钱。
这首歌《友谊地久天长》在西方传唱的频率,完全不低于,因为西方的任何一个聚会,都会唱这歌。我从小就会唱,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它有很多古英文在里面,名字Auld Lang Syne也是一句古英文。
苏格兰的音乐尤其是这种古民谣都无比好听,它随着《魂断蓝桥》最后风靡世界,那时候全世界都熟悉这首苏格兰民歌。全中国人民熟悉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首《送别》,也是苏格兰民歌的旋律,是由我们民国大才子李叔同——后来叫弘一法师,由他填的词。还有就是在另一部非常优秀的电影叫《毕业生》里面,保罗·西蒙翻唱出来的叫Scarbh Fair,也是我最热爱的,也是全世界最熟悉的苏格兰民歌。以至于我在国外每次看到路边有临时搭起来的白色帐篷都非常惆怅,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善感多愁的。
甚至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其实照着各种歌词里面的地名去一一寻找。我小时候或者我长大以后听过的每首歌里面的地名,我几乎都去过,包括我六七岁的时候学黑管吹的第一首曲子叫《重归苏莲托》,里面提到的是意大利一个特小的小镇,在南部,我都找到过。但是始终没找到Scarbh,因为它是很久远的苏格兰民歌。如果哪个人有心在海边盖一个市场的话,一定要把它的名字叫作“Scarbh Fair”。
我最爱这首歌最后一句:“Srue love of mine”,每一个人长大的时候对爱情的那种憧憬,就是我们长大的时候最迷惑的一件事。年轻的时候每当唱起这首歌,心里充满了向往。我上大学在清华第一次登台的时候,三个同学一起唱了这首歌,他们唱,我和音和配乐,还得了个第一名,当时奖品是一本《雪莱诗集》,那是一个白衣胜雪的美好年代,得了第一名会发《雪莱诗集》。
我去年回到母校去看歌手大奖赛,得第一名发手机,而且还要念出手机的名字,因为是赞助商。很遗憾那个单纯的时代过去了,但是所有这些美好的旋律,包括这位大师写的《友谊地久天长》,一直陪伴着人们。音乐是人们最好的而且最不过时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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