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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外有法

        三分局直属刑警队十个审讯室,人满为患了……

        有个定律,只要是罪犯都会下意识地否认自己的罪行,这是共同点,差异在于,越重的罪,嫌疑人多数会倾向于沉默,而稍轻的罪,更多地就倾向于聒噪了。真话、假话、素话、荤话,五花八门的话都能从这群扒窃的蟊贼嘴里讲出来,就见惯凶杀命案的刑警也有点受不了。

        一号审讯室中,塌鼻梁的李云昌在狡辩:“大哥,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什么也没干……总不能去洗洗桑拿就犯事吧?要不街上开那么多桑拿干吗?我郑重声明啊,我这人洁身自好,从来不干找小姐之类的事,您看我长得像坏人吗?像我这样的五好青年怎么可能违法乱纪?那桑拿我们住的隔壁就一窝小姐,开洗浴中心的他老舅就是你们公安局的,为什么不抓他们呢?”

        审讯的刑警没搭理这货前后矛盾的胡扯,直接亮着毛大广和乔小瑞的照片问:“认识吗?”

        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扒手还是有一套的,很严肃,很郑重、很无辜地摇摇头:“哟,真不认识,面生得紧啊。”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会被这种表情骗过,现在呢,两位预审看着蟊贼直笑,一直笑,笑得这货心里发毛,紧张兮兮地又道:“要不……我再看看……”

        二号审讯室,刚从赌场上被逮回来的童大帅在低头认罪:“对不起,赌博是不对的,我认罚……警察叔叔放过我,我以后一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不做鬼,特别是不作赌鬼…”

        “说说其他事,认识这个人吗?”预审员亮着毛大广的照片。

        “不认识,没在一个场上玩过。”童大帅谎撒得更干脆,还补充道,“真不认识,他要是个坏人,我一定检举立功。”

        “不过他认识你,要不我们怎么知道你叫老J?”预审绕着弯子反问。

        “不可能,对了,绝对是老六那王八蛋咬老子……不,咬我……”童大帅一下子火了。

        “哦,老六啊,就左手长六根指头那个,他可是贼啊。”预审员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童大帅接着话头道。

        “那好,说说他的事,包括你怎么认识他的。”预审员转回正题了。童大帅眼一凸,发现自己系的绳子,绕自己脖子上了……

        三号审讯室,老对手了,居然是上次三分局刑警抓过的扒手,不过据说抓错了,他是望风的,身上根本没有赃物,不得已关押四十八小时后就放人了。这才过了两天又进来了,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预审却很大方,直问着:“甭客气,熟人了,说说呗,监控里可看到好几次你和杨铁挺熟的,今天又在一块喝,关系这么铁呀,一块干过点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喝酒了。”王峰道。

        “你就一无业游民,杨铁可是大名鼎鼎,请你,你也配?”预审刺激道。

        “怎么不配了,兄弟无贵贱嘛。”王峰道。

        “不过你好像有点贱啊,就几个蟊贼,犯得着因为他们和警察叫板么?谁教你的?”另一预审问,话里有刺,面前这位上次进来虎气得很,要告警察呢。

        “这还用教嘛,现在是法治时代、民主社会,保护自己人权是理所应当的,你们这次说来说去还是乱抓人,我仍然要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我和你们没仇啊,可你也不能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王峰小嘴嘚吧嘚上了,既大义凛然,又心虚犯事。

        预审放着乔小瑞的录音,调试好,里面交代着关于王峰参与童大帅、杨铁组织的数次扒窃事实,时间、地点,扒了多少钱,清清楚楚。

        可不料王峰不傻,愣着眼听完马上又道:“一派胡言,没证没据瞎扯个毛呀,绝对是你们刑讯逼他指认我们的。”

        “王峰,逼别人可能,逼你们我们还懒得逼呢,今天抓了你们团伙一共二十二个人,包括你们的老大跛哥,这工夫差不多就有争取宽大的了,你抗着吧……下一个。”预审员支着脖子喊。这下王峰急了,赶紧地道:“别别别,我想想……我好好想想,您得给我点时间是不是?我一贯拥护社会主义法制……我还真不是扒手,我就一望风的,偶尔客串一下走水的,相当于替身……这和贼是有实质性区别的……”

        “就是嘛,你这顶多够得上治安拘留,随后再说吧,下一个……”预审员似乎懒得听闲话。王峰急了,拍着审讯椅的隔板嚷着:“别呀,我交代其他人的罪行还不行呀?法律规定,有主动检举他人犯罪情节,是可以从轻处罚的。”

        “那快点,后面排队呢,等不及了。”预审压抑着兴奋,不耐烦地道。

        另一位拿着笔,飞快地开始记录了,这家伙确实不是贼,不过他认识所有的贼,而且心甘情愿给贼当望风的,当走水被捉的替身挨揍,以借此来混点小钱,你想象不到,这种事也能成为一个人的生存之道。

        四号审讯室里,杨铁喝高了,而且醉得有水平,除了真话,其他话都说,直拍着自己胸脯道:“条子都不在老子眼里,你们算个鸟?我们兄弟几十号,到医学路这边打听打听,谁不给几分面子,就派出所老王都和我们跛哥是哥们……他续弦娶小老婆,我们跛哥直接封了一万红包,我们兄弟进去,喝杯茶工夫就出来,该干吗干吗……哎你们谁呀?这什么地方?怎么净是糙爷们,也不叫个小妞儿出来乐呵乐呵……”

        “录下来,让他醒过来再听听。”预审员没有问,放着录音机,把这哥们的狂言全部录制下来了。

        这哥们,说上瘾了,让人拉居然拉不走,还要和警察唠会儿,唠就唠呗,警察问谁的扒窃手段功夫最高,杨铁牛逼,又拍着胸脯道:“当然是哥哥我了……那帮鳖孙都是跟着我混的……”

        五号审讯室里,是个可怜娃,才十八九岁,理论上才刚成年呢,不过根据乔小瑞的交代,这小家伙居然也是毛大广手下的一员干将,人小个低,却是扒窃老手了,预审员有点不相信面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孩子居然会是扒窃团伙的骨干力量,开审时才有这种感觉了,可怜兮兮的样子,差点就抽泣出来了,你问啥,他答啥,可用得最多一句话是:我真的不知道。

        “想好啊,许克东,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什么不能干,干扒窃?你们团伙都被抓了,居然还抵赖着。”预审员用很同情的口吻道。

        “……还能干什么?睡得好好的,都能被你们给扣了,我哪还有活路可走啊。”嫌疑人狡辩道。

        这是典型的江湖少年,被拘捕两个小时,审了两次。连确切的籍贯都没审出来,也是预审员第一个放弃的……

        “审了几个了?”余罪问刚推门而入的孙天鸣,他和林宇婧、马鹏三人正吃着刑警队提供的工作餐,方便面配火腿肠。

        “九个,有几个喝高的,还迷糊着呢,还有几个嘴硬,净胡扯,不好审。”孙天鸣队长坐到了办公桌前,一捋头发,有点头疼地道,“这些蟊贼,还真不好对付啊,吓唬一会儿,能交代一两起,脸色稍一好,嗨,他们觉得没事了,立马就改口了。哎,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没人去反扒队了,就这些嫌疑人,有的案底足有十几起,从少年开始偷,现在都成中年大叔了,还在偷。”

        马鹏和林宇婧笑了,余罪边看着娱乐报纸,边插嘴道:“是你们工作效率太低,搁我们反扒队,这二十个人,还不够一个小时处理。”

        “吹牛了啊,小余,一个小时处理二十个?你能处理两个就不错了,这些人作案长达两年时间,案值等算出来,得是个天文数字了。”孙天鸣道,既有疲累,又有兴奋。

        “那倒是,这种团伙不好对付。”余罪边吃边道。

        “对了,老跛怎么处理。”孙天鸣问,那个贼头,是最棘手的,残疾人,又是幕后策划,别人互咬定罪有可能,可即便咬出这个贼头,能是什么罪,教唆?连扒窃都不是重罪,何况一个教唆。更何况,拿什么东西定案?这种连劳动能力都丧失的滚刀肉,他根本不惧警察用什么手段对付他,反正是烂命一条,恐怕就进了监狱也没人敢对他下手。

        余罪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放下碗时,才发现众人都看着他,他随意地问着:“审了没有?”

        “审了,什么都不说。就冷笑。”孙天鸣道,看看时间,已经审了两个小时了。

        “法子不对路。”余罪道。

        “那你……有对路的法子?”孙天鸣有点被质疑的不悦。

        “五分钟,我帮你审下来。”余罪笑着道,有点不屑。这表情和大话把孙天鸣惊住了,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就把市局的预审专家请来,他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而且,老跛这种身体和年纪,就刑警也不敢上手段。

        却不料余罪更狠,又加着砝码道:“凡审不下来的,我一律五分钟解决,赌不赌?”

        “赌?赌什么?”孙天鸣愕然了,机械地回应道。

        “给我们队里拨辆像样的警车,反正你们富余。”余罪提无理要求了。

        这要求让孙天鸣愣了愣,在办案上,除给重案队保障,就是向刑警队倾斜,至于抓蟊贼的反扒队,属于那种不受重视的警种,理论上也属于刑警编制,不过大部分时间是归治安支队调拨的,里头用的都是不怎么像样的人,当然也不可能配像样的车了。

        “兄弟单位,有必要这么深的门户之见吗?”余罪笑着道,像在故意出难题,孙天鸣知道这小子鬼心机多,不过这次恐怕是故意挤对他,他思忖片刻道:“好,你要五分钟审下老跛来,把我的开走,支队长要问,我就明说,输给你们了。”

        “痛快,走。”余罪挟着桌上乱扔的一堆旧报纸,示意领路了。

        林宇婧兴趣也来了,跟着出来了。马鹏追着余罪,悄悄捅了捅挟着旧报纸的余罪道:“这办法不能用啊,这个案子不是单个的嫌疑人,年纪又这么大了,整出事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当警察不像当特勤,马鹏怕余罪太过火,余罪却像根本不懂一样反问着:“什么办法?”

        “难道不是垫这玩意上手段。”马鹏小声道,报纸垫厚点,揍一顿出来,没伤。

        “瞧你那水平,你那叫知法犯法。一大把年纪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当的警察。”余罪不屑道。一说即走,不理会他了。

        马鹏给说得糗脸了,林宇婧笑着,附耳小声挖苦道:“你是不是现在很后悔,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了。”

        一笑而走,马鹏一脸尴尬,摇了摇头,还真觉得后悔。

        几人迤逦进了十号审讯室,进门的时候,预审员给了队长一个满是愁绪的眼神,那样子是没审下来。孙天鸣挥着手,换余罪大咧咧一坐,孙天鸣还真怕这货对这个嫌疑人胡来,年纪大了,又是残疾,整出事了,怕是不好交代。

        “老跛……这意思就是瘸子吧?这个绰号挺形象的啊,老头,是不是说你?”余罪问,像流氓碰到了小偷,一家人,不客气。

        老跛给气着了,直了直脖子,没吭声,面前这个黄口小儿,他摸不准来路。

        “叫什么名字?”余罪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问。

        不管用,老头轻蔑地看了眼,似乎嫌余罪嫩了。

        没办法,发疏褶子深,一脸沧桑的毛大广,不管是形象还是性格,都是人渣中的极品,否则也不会想出在医院组团行窃,而且做到那么大规模了。余罪并不缺乏同情心,但老贼的蔑视把他最后一点同情心给消除了,他不耐烦摆摆手道:“把椅子撤了……不他妈好好说话,可好意思坐着。撤了……”

        下着命令,还没走的两个预审傻眼了。不过两人心里也有气,三下五除二,把椅子撤了,老跛瘸腿站不稳了,成金鸡独立了。余罪起身了,不怀好意地围着这个糟老头上上下下审视着,冷不丁揪着他的领子,几步把人靠到墙上,两个同伴要动,他示意别上来,拍拍面朝墙的毛大广道:“老头,都是江湖漂的,在我面前玩障眼法没用,箱子里什么也没有,你把棺材本藏哪儿了?”

        毛大广肩耸了耸,很不自然,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无从判断了,而余罪摸着他的手,感觉到了他微微的战栗,他瞬间笑了,一招手叫着马鹏,一指道:“搜!”

        哇,居然有夹带,似乎不太可能,进局子里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搜过了,以防有违禁物。

        孙天鸣愣神的工夫,马鹏和余罪已经摸上了,从脖子里摸到脚跟,余罪手快,一把把老头的腰带抽了,林宇婧眉头一皱,觉得有点过了。马鹏细细地搜完,摇了摇头,要在特警眼皮下藏东西不那么容易,衣服缝几乎是摸过去的,余罪拿着皮带,细细折过,一伸手,拿刀来,接过马鹏递的钥匙刀,把皮带割开内层,从里找到一片薄薄的刀片。还不死心,把皮带扣撬开,一下子马鹏惊住了,皮带扣里,居然有一块黄澄澄的东西。

        “应急刀、救命钱。嘿嘿,老江湖的手法啊。”余罪笑着道。东西放在桌上,又回头看毛大广,毛大广此时像是已经大势已去,胸口起伏着,那是一股怒气难平的景象。余罪更损,捏着老头的嘴,把牙口瞧了瞧,生怕这家伙在嘴里藏东西似的。

        其他人可惊讶,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法门,各自面面相觑着,谁能料到,貌似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居然藏着这么多鬼伎俩。

        还没完,余罪拉着马鹏让扶着人,自己躬下身,直接把老头的皮鞋给扒了,一扒随即扬着鞋,盯着老嫌疑人。这人眉毛颤了颤,余罪轻蔑一笑道:“棺材本吃不进肚子里,应该在你身上吧。那点可不够埋你这把老骨头。”

        哧哧啦啦把鞋子一划,余罪费力撬开了鞋底层,只见一块黑乎乎的鞋底。余罪在手里垫了垫,又撬出来了另一块,抬头看着毛大广,毛大广一阵眩晕,差点一头栽倒,马鹏赶紧扶着。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料这是个什么情况。

        余罪知道找对了,这些老江湖的法门曾经在狱中听说过,这些救命的东西就在身上最不起眼的地方,他“蹭蹭蹭”在预审室的水泥地上一磨,众人眼睛齐齐往下掉了,黄澄澄地一片,另一块一磨,也是黄澄澄一片,居然是黄金,这两块衬底,怕是值个一二十万了。

        “这个巨额财产你要说不清来源,有你受得了啊……真以为钉不住你?给你两个选择,老实交代,认罪伏法,去监狱里养老去;第二种,不交代拉倒,出去你也成穷光蛋了,这么大年纪,从头创业,继续扒窃。很难的啊,老头。”余罪道。

        此话极损,气得毛大广目眦俱裂,直道:“你……你……”说着就要上去拼老命,马鹏手快,赶紧托着嫌疑人,瞪着眼道:“老实点。”

        没治了,老嫌疑人气得头发蒙,眼冒金星,无计可施了,此时才是真正的大势已去,只凭着一股血气支撑着,却不料余罪歪眉斜眼,贱贱地笑着,拍拍老贼的肩膀道:“这么多财产都被没收了,多冤哪……您说是不?”

        毛大广又是气血上头,一晕,腿一软,就着马鹏的手耷拉脑袋了。马鹏赶紧扶着把人放平了,探探鼻息,回头对众人道:“昏厥了,叫医生。”

        手忙脚乱地,有位预审赶紧去叫队里医护了,余罪弯下腰,看着老头飚着凉话道:“一点都不坚强,当什么贼嘛。”

        凉话一说,马鹏也觉得这货实在够损,能把嫌疑人气晕过去,却不料还有更猛地,余罪猛地凑上去吼了声:“嗨,谁的金子啊!”

        “金子”出口,那老头一下子又坐起身来了,浑身一颤,两眼放光,不迭地喊了句:“我的金子。”

        众人愣神一下,跟着都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着,林宇婧在预审室抚着肚子,笑弯腰了。

        “成了……审吧,他要不想去养老的地方,直接开车把他扔野外去。”余罪拍拍手,示意着椅子拿上来,预审员忍着笑坐回了原位。余罪几人退出来了,孙天鸣悄悄看了眼里面,预审开始记录了,那耷拉着脑袋的嫌疑人,不冷笑了,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上了。

        不用说,心理以及精神防线,全线崩溃了。

        “你怎么知道他有藏私?”马鹏兴奋地问,一把拽着出门的余罪。

        “混江湖的谁能不想归宿问题,不留点棺材本都不可能。我摸着他,一说棺材本他就紧张,都不用搜,我就知道有了。”余罪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藏在身上?”林宇婧也兴奋地问。

        “当贼的谁也不会相信,不藏自己身上藏哪儿?”余罪笑着道。

        叹为观止的孙天鸣凑上来,问着:“我明白了,你故意趁他出逃的时间抓捕,就是期待在他身上找到这些能击溃他心理防线的东西?这些东西如果让他的徒子徒孙看,估计能激起点仇富心态,往下审容易多了。”

        “而且来源肯定有问题。这么多口供来回咬,哪个都跑不了。”余罪笑着道。

        “可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带着棺材本走?”孙天鸣奇怪地问,在余罪力主无证据直接抓捕毛大广时,他尚有疑虑,不过刚才所见之后才觉得,那时机选得恰到好处。

        “还是那句话,屡遭打击的惯犯,除了自己他们谁也信不过,咱们把声势搞得这么大,要是普通嫌疑人肯定还会有侥幸心理,可这种人不会,他绝对不会冒任何险,所以我推断他只要嗅到风向不对,一定会马上出逃……至于棺材本嘛,此人无家无业无亲无故,只能随身带走了,像他这种人,肯定信不过银行。”余罪说道。

        众人一想起刚刚的事,又笑了,余罪拽着孙天鸣道:“孙队,车啊,一会儿我开走。”

        “这个不算你赢了吧?”孙天鸣笑着一拉脸,说胡话了,“你把人家气昏厥,可不算审下来了。”

        “啊,耍赖是不是?不带这样的啊。”余罪火大了。要马鹏和林宇婧帮着说话,那俩人却不帮他了,总不能真把孙队长的车给开走吧,孙天鸣也就一说,随即他揽着余罪道:“还有一个嫌疑人,你审下来,马上兑现。”

        “还有,哪一个?”余罪道。

        “年纪最小的,许克东。”孙天鸣道。

        “多大了?”余罪问。

        “不清楚,估计十八九吧,这小子连籍贯也说胡话,不过据乔小瑞交代,这小子是老跛的一员干将,别看年纪不大,在团伙里和童大帅、杨铁、李云昌是平起平坐的位置。”孙天鸣道,对这个江湖少年软的不行,硬的更不行,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总不能真对个孩子上手段吧?

        余罪眼珠转悠着,孙天鸣故意刺激着:“你刚才可说了,审不下来的就算输了,这个不勉强,我一会儿开车送你。车就不送你了。”

        “审下来没问题,我怕你又耍赖。”余罪道。

        孙天鸣直接把车钥匙掏出来了,递给余罪道:“审下你开走,我和支队长说去。”

        余罪没理会到马鹏和林宇婧眼神的阻拦,直接拿起车钥匙了,一下子惊得孙天鸣又是大眼瞪小眼了,真没想到这小子有种,很有种,什么烂事都敢接。

        余罪返身回十号预审室拿走了那一摞报纸,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生活希望的毛大广在有气无力地交代着,避重就轻辩白着自己不是窃贼,至于鞋底的金子,他在呢喃着说不出来源。余罪同情地看了眼,退出来了。

        出门那三位却是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余罪的妙招呢,余罪却是叫着林宇婧,钻进孙队的办公室私下说话了。不一会儿出来了,余罪又叫着马鹏躲过一边咬耳朵去了。随即两人进了预审室,孙天鸣觉得有点异样,半晌才发现林宇婧成披肩发了,问着怎么了,林宇婧也纳闷地道:“他把我头上的皮筋要走了。”

        “皮筋?干什么?”孙天鸣也蒙了。

        “不知道,他说是刑具。”林宇婧哭笑不得地道,刚才是硬被余罪拽走的,她现在还脸红着呢。

        “刑具?”孙天鸣蒙了,这来来回回,颠覆了他对处理警务的认识了,赶紧地凑到预审门的猫眼上往里瞧着,看不清楚,他直接推门进去了。此时余罪正翻着报纸,又是那么随随意意地开始了。

        年纪不大,满脸瞎话,个子不高,水平不低……贼头贼脑的许克东让余罪能想到监狱里遇到的瓜娃子,就这副爹不亲娘不喜的德性,那是少小离家,缺少关爱的缘故,游离的眼神,时刻准备着防备的表情,都是缺乏安全感的环境造成的。

        动机、诱因、心理倾向、犯罪目标选择等等,这些曾经犯罪学上很深奥的理论,余罪经滨海一狱,仿佛是理论联系实践一般,世事洞明了,毕竟那里是全国人渣的聚集地,太有代表性了。他翻着报纸,在找着一则连他也不太相信的小道娱乐消息,不时地瞥眼瞧着这个小人渣,恍惚间似乎有一种亲切感在内。他想起了那个傻乎乎的瓜娃。怎么看怎么傻,可他狡猾的地方,你根本想象不到。

        马鹏被余罪叫进来了,扮着黑脸站着,两位预审和队长守着门。不一会儿,余罪撵人似的叫着:“出去,出去,我和小兄弟谈谈。”

        孙天鸣开门让预审员出去了,他没走,实在好奇太甚。就见余罪笑吟吟地拿着一份报纸折着,露出那则花边新闻,举到嫌疑人眼前,客气地道:“看看这则消息,你信不?”

        嫌疑人愣了,看着那则短消息,说是某地有位男子醉酒,调皮的女友嫌他怠慢自己了,于是干了件啼笑皆非的事:把皮筋绑在男友的小鸡鸡上,结果酒醒后男友不适,去医院检查……出大事咧,小鸡鸡血管坏死,要切除了……

        嫌疑人笑了,说道:“不是吧,还有这种傻逼?那男的惨了。”

        “你不相信有这种事?”余罪问,这孩子真不大,一笑挺童真的。

        “不信,瞎编的,所有报纸都是用来擦屁股的,就不可能有真话。”嫌疑人不屑地道。

        “呵呵,你今天就刚才这句是真话。”余罪笑了,不过蓦地翻脸道,“不信啊,那就好。老二,把他铐好,加上铐子。”

        马鹏要了孙队个铐子,按余罪的指挥,将许克东双臂反铐,腿则铐在椅子上让他动弹不得。那年纪尚轻的嫌疑人一阵哆嗦,不知道要上什么手段,不住地哀求着:“大哥,别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打我,我也不知道呀。”

        “警察怎么可能打人,满嘴胡言,一看就天天说瞎话,你这是病,得治,对不对?”余罪背着手,用教育的口吻道,嫌疑人听傻了,眼巴巴地看着余罪,不知道这个恶警要怎么治他。答案立见分晓,余罪手一亮,指圈上绕着东西,那嫌疑人一激灵,吓坏了。

        皮筋,他瞬间联想到刚才看的新闻,一下子成了他最恐惧的想法。

        “反正你也不说实话,我们拿你也没办法,这样吧,我也把皮筋绷到你鸡鸡上,明儿到天黑再放你。”余罪道,说着就上前来了。嫌疑人惊恐地往后躲,不过椅子动不了,铐子被拉得叮当作响,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敢?我要告你们。”

        “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这事,你说出去谁信?”余罪奸笑着,凑得更近了。

        “你敢?”嫌疑人急了。

        “他妈的,我不敢?笑话!整死你老子都不用赔命。”余罪捋着袖子,要动手了。

        “别别,大哥,你饶了我吧,哪有这样整人的?我服了您了,还不成?”嫌疑人换了口吻哀求着。

        “服有个屁用,老子闲得蛋疼,就想整整你。”余罪恶相外露,拉扯上嫌疑人裤子了。

        嫌疑人使劲挣扎,大嚷着救命,不料余罪更黑,大声叫着:“关监控!关灯!”马鹏也在助纣为虐了,按着嫌疑人。嫌疑人喘着大气,看着余罪,硬的软的哀求都不奏效,现在愈觉得眼前的人恐惧了。余罪一点也不像吓唬的样子,反而很享受这事似的,拽了他的腰带,奸笑着道:“一会儿告诉我感觉啊,下回我再用这招,好告诉其他人。”

        说着,解开裤扣子了,那嫌疑人急得几乎快哭了,在余罪撑开皮筋的一刹那,他高喊着:“关灯!”

        马鹏立马关灯,一黑,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哭号着道:“大哥,别呀,我说还不行呀,我就偷了几个钱包,你们别害我呀。”

        灯亮了,余罪坏坏地笑着,像曾经逗瓜娃子那样,手里绷着皮筋问着:“你确定要交代偷钱包的事?不过要说瞎话,小鸡鸡还是不保啊。老子可是有点变态,就爱玩这个。”

        余罪脸上的表情变幻着,一会儿坏笑,一会儿狰狞,把嫌疑人吓得六神无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叫进来了预审员,余罪把皮筋就放在预审桌前,示意着开问,哎哟,这娃给吓得,抹一把泪,交代一件;抹一把鼻涕,又交代一件;看看皮筋,又交代了好几件;交代速度快得连预审手写也赶不上了。

        很快,时间两分零四十秒,不到一半,全线崩溃。

        孙天鸣出来了,马鹏也悄悄退出来了,两人都看着站在预审桌边上,无声威胁着的余罪。孙天鸣凛然收回了眼神,想说句什么,却无语了,马鹏接着他的话茬问:“你是不是想说,这人怎么会是警察?”

        “你确定,他是警校毕业的?”孙天鸣愕然地问,一般警校生出来,没有三年两年,根本适应不了刑警有时候“很不人道”的警务工作,像余罪这种直接就“不像人”的,当属罕见。

        “千真万确,刚拿上毕业证几个月。怎么,孙队有什么想法?”马鹏笑道。孙天鸣愕然道:“据我所知,警校的教育水平没有这么高吧?”

        “确实没有,不过他自身条件比较好一点。”马鹏试图严肃地说这句话,不过他说出口,又觉得是个笑话。

        孙队震惊了,无语了,这样的人才,他还真想揽为己用,不过又觉得不太敢用。林宇婧却是好奇地问,怎么就问下来了?马鹏和孙天鸣谁也不好意思说,尴尬地道:“你问他吧。”

        孙队走了,觉得输得不冤。可人家这么快审下来,又觉得有点冤,不管冤不冤,车是不好意思要回来了。

        林宇婧和马鹏在门口等着,马鹏架不住林宇婧的逼问,把经过草草说了,听得林宇婧面红耳赤,红着脸啐道:“这个坏种,这么恶心的办法也想得出来,你也不拦着。”

        “我还没来得及拦,嫌疑人就招了。早知道这办法这么快,我都用了。这货在监狱里待了几天,本事长得真不少,你还别说,不比咱们禁毒上那些什么审讯专家差呀。”马鹏笑着道。林宇婧啐了句,不理会他了。

        不多会,余罪出来了,得意洋洋地奸笑着对马鹏道:“老二你服了吧,告诉你了,少年人好色,老年人守财,在这上面整他,绝对一整一个准,你都不信……呵呵,你猜这家伙从多大上就开始偷了?十三岁!到现在工龄都五六年了。”

        马鹏笑着,没回话,抬头示意着余罪的身后,另一侧,林宇婧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像在审视余罪。余罪一整脸色,不笑了,咳了声,刚要说句场面话,不料马鹏出坏了,小声道:“你不用装了,我告诉她了。”

        “啊?”余罪气坏了,回头要揪马鹏,不过以马鹏的身手可不容易抓住。他一闪身,快步奔去孙队的办公室了,留下余罪有点尴尬地看着林宇婧,像做错事一般,嗫嚅了几次,笑着小声道:“我、我就吓唬吓唬他,没准备真干那事。他不了解情况,一下子被吓住了。”

        板着脸的林宇婧蓦地笑了,灿烂笑容一现,余罪也嘿嘿笑了,却不料林宇婧也来了个变脸,斥了句:“你咋这么缺德?”

        “也不是很缺吧,又没真干。”余罪小心翼翼道,林宇婧却是给了一个不入眼的眼神,甩着长发下楼去了。哎哟,把余罪失落得呀,难道职场得意,情场就注定失意吗……

        走到孙队长办公室门前,看到马鹏,他又怒气冲冲揪着人要质问,马鹏笑着,两个闪避动作,滑如游鱼般地跑了。

        余罪进了孙天鸣的办公室,大孙这会儿心服口服了,摆着手道:“啥也甭说了,开走。有这本事,支队长也得给你配辆专车。”

        “那谢了啊孙队,我先走了啊。”余罪告辞了句,奔着下楼来了。马鹏驾着缉毒局的外勤车辆,林宇婧站在车前。余罪见人没走,高兴地奔跑到林宇婧跟前,一肚子话却咽回去了。林宇婧淡淡地安置了句:“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一夜都没睡了。”

        余罪看林宇婧开了车门,他急了,不迭地挽留着:“林姐,我有车了,我送你,一块儿回去睡。”

        林宇婧眉头一皱,“啪”的一声摔上车门了,车里爆出来了马鹏的一阵大笑。余罪气苦地直扇自己嘴巴,漏嘴了,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车冒了股黑烟,“呜”的一声走了。

        妈的,马鹏故意的,余罪恨恨地想着,林宇婧一走,就即便给队里赢回辆车去,都让他好不失落……

        次日,战果持续扩大,根据落网嫌疑人的交代,又拘捕了在肿瘤医院行窃的扒手七名,不但抓人,而且起赃,缴获这个团伙用于作案的车辆三台,作案用的各类工具数十件,其中居然包括一台很先进的磁条扫描装置,那玩意只要探测到人民币上的防伪条就会闪烁,这些贼已经在利用高科技寻找下手目标了。

        当然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毛大广藏在鞋底的金板,重达七百余克,别说组织扒窃,光这些金器的来源,就够老贼喝一壶的了,多数是收购抢夺金项链嫌疑人贼赃,这一点被一号打手童大帅指认了。

        又过数日,以毛大广为首的扒窃团伙全体覆灭,上了内网头条新闻。闻讯而来的记者来文经刘星星队长介绍,专程到三分局采访,也在这一日,肿瘤医院敲锣打鼓送来了一副“人民卫士”的锦旗,来文兴奋地拍摄到了这一珍贵的场面,心里已经拟好了“猎扒”报道第五辑的内容。

        孙队长热情款待了市局宣传部、医院以及媒体方来人,他心里老有点不自然的感觉,这些殊荣,对他来说实在受之有愧,那个真正“人民卫士”的本事,他可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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