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嶋的位置上坐下,接着打起麻将来。洗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西嶋君去哪里了啊?”小南虽然也有些动摇,但为了打破屋里的沉默,她依然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能是打工方面的吧。”我说着,想起了古贺在电话里说的话来。古贺不是说过吗,今天是写字楼消毒的日子。西嶋匆匆忙忙地,大概跑去帮忙了吧。东场的四局结束,牌局开始进入南场。我们就像一艘失去掌舵人的小船,茫然地在大海上漂浮着,在漂到岸边之前,我们也只能继续打麻将了。第一局,小南和了一把点数不高的“断么自摸”。
我听到一阵慌慌张张的声音,玄关的门被打开了。
“让你们久等了,我回来了。”西嶋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出了一点岔子。”西嶋扶了一下眼镜,说道,“棒子没伸出去,棒子。”
“棒子?”我眉头一皱。
“伸出去?”小南跟着追问道。
“棒子是什么东西?”东堂也问道。
“算了,无所谓了,嗯,对了,现在是南场的第二局吧?好嘞,正是关键的时候啊,你们怎么不打了啊?”西嶋一如往常,自顾自地东拉西扯,随即坐了下来。我起身让出位置,继续观战。
我之所以没有抱怨,主要是因为我已经被弄得精疲力竭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注视着牌局的发展。看着看着,我不禁大吃一惊。西嶋的打法变得十分巧妙,而且这回他的手气相当得好,不仅起手的牌型十分整齐,之后的手风也十分顺畅,转眼之间,便凑出了“红中”“三张三万”“四万”“五万”“四饼五饼六饼”“三条四条五条六条七条八条”这样的牌型。
接下来,他又抓到一张“八条”,我忍不住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好牌”。这时候,他只要把“红中”打出去,便能形成“听‘两张三万’”的牌型,而且还有可能做成三色同顺。不过,这却是我的一厢情愿,不知道为什么,西嶋把“三万”扔了出去。
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只能和“红中”了,刚才的牌型也做不成了。而且这时候他似乎想喊“立直”,拿起一根一千点的点棒,打算丢到桌子上。
“和了!”东堂说道。“三万”正好是东堂听的牌。
“可恶!”西嶋懊悔不已地嘟囔道,“太可惜了。”
“西嶋刚才你为什么要打‘三万’啊?”我问道。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还不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走向毁灭的道路。
“因为没用啊,所以我就打了。因为没用嘛!”西嶋十分不快地撅起嘴巴,把点棒交给东堂。
西嶋还是不怎么会打麻将啊。或者换个说法,西嶋基本就没怎么和过牌。不过理智告诉我,西嶋并不是单纯地不会打牌。因此我才对他打出“三万”的做法感到吃惊。只要稍微想想就会明白,留着“三万”不打,形成“听‘三万’‘六万’”的牌型,这样不仅和牌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和牌的点数也更高。这是最一般的常识,西嶋应该明白。
不过,尽管我万分不解,牌局毕竟还是要进行下去的。南场的第三局已经开始。我重新振作起来——其实我想通了,不管我再怎么绞尽脑汁地思考也是没有意义的——接着注视着牌局的发展。但我再一次目睹了西嶋奇妙的麻将打法。
“二万三万四万六万七万八万”“六饼七饼八饼”“三张二条”。西嶋再一次做出了一个相当整齐的牌型。“二条”是宝牌,因此可以说,这是一个满贯级别的牌型。我心想,西嶋可以喊“立直”了。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过了一会儿,他抓到了一张“红中”。这种没有用的牌当然应该立即扔掉吧,我兴致索然地想。可就在这时,西嶋想都不想就把“零”打了出去,随即喊道:“立直!”
“啊?!”我忍不住发出声音。西嶋居然毁掉了“听‘二万’‘五万’‘八万’”三张牌的牌型,变成单听“红中”。明明已经听了半天了,为什么要变成单听“红中”啊?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西嶋却丝毫没有“哎呀,打错了”的悔意,只见他充满自信,兴奋地说道:“哈哈,我的立直可是很厉害的哦!”
我十分不能理解,虽然这样一来可以反过来利用对手“他总不能听‘红中’吧”的心理和牌,但是……
其他三个人一边警惕着西峙那没由来的自信,一边纷纷打出自认为不会点炮的安全牌。
接着,轮到西嶋抓牌了。虽然身上只穿着一件半袖t恤衫,但他却做了一个挽袖子的动作,伸手抓牌:“看着吧,这张我肯定自摸了!”随后扭头对我说道:“北村,把窗户打开。”“窗户?换气吗?”我问道,“你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是吗?”
“别问了,你快点吧!”西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极不情愿地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窗户旁边。
“拉开窗帘还是打开窗户?”我向西嶋请示道。
“都打开都打开!”西嶋特地加强了语气,“快点快点!”
屋子里明明还开着空调呢,我这么想着,但还是按他说的那样,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就在这时,西嶋大叫了一声:“和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回头一看,西嶋已经推倒了自己面前的牌,大声嚷嚷道:“和了!我和了!立直一发宝牌三!满贯满贯!”
我们全部被西嶋惊得呆住了。
“和了?”东堂一脸的惊讶,“谁点的啊?”东堂问得太好了。
现在是轮到西嶋摸牌了,就算是他自摸了,也不能喊“和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被西嶋弄得一头雾水。
“在窗外啊。窗外有个‘中’啊,我单听‘红中’,和的就是‘中’!”西蝎得意扬扬地往我的方向一指,确切地说,是往我身后的窗户一指,“你们看看窗户外面吧。”
我转过头来,眺望窗外的夜景。本想回上一句“你到底想让我们看什么啊”,却突然发现了西嶋所说的东西,“是那个东西吗?”
鸟井公寓正面偏右的地方,矗立着一栋大楼。那是西嶋打工做保安的那栋写字楼——芬鲁德·官纽大厦。大楼的外形是一个纵长的立方体,正面有一些还亮着灯的窗户,他们发出的灯光正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中”字。不知什么时候,小南和东堂也来到我的身边。她们两个人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惊得瞠目结舌。
“怎么样啊?我和的就是那张牌哦。”西嶋得意扬扬地说道。他接着又转向仍旧坐在桌子旁的鸟井,喋喋不休地说道:“我说,我说,喂喂,鸟井啊,你看看,我可有三张宝牌啊!”
大楼每层亮着灯光的窗户正好形成了一个“中”的汉字,乍一看,一个巨大的“中”字十分清晰地漂浮在空中。而这座大楼的外形又恰巧十分细长,看上去很像一张麻将牌。
我依次看了看小南和东堂,原来西嶋想要做的就是这个东西吗?
今天那座大楼进行消毒作业,因此各层肯定都没有人。于是,西嶋便去求古贺帮忙,说不准还特地说服了上次的那个社长。不管怎么样,他请求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把特定房间里的电灯点亮。
“哎呀,刚才真是太糟了。我本来以为准备的完美无缺呢,谁想刚才一看,发现上面一层的电灯被关上了。‘中’字上面的那个棒子不见了,没伸出来。我慌慌张张地赶紧到外面给古贺打了一个电话。”西嶋虽然发着牢骚,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成就感。
我说啊,我垂下肩膀,虽然谈不上有多失望,但是却觉得很疲惫。
“西嶋,这也太无聊了吧,还这么大费周折。”我嘴巴一撇,说道。
“话说起来,这算谁打的牌啊?”小南指着窗外说道。
“而且,到底是什么时候打出来的都不知道吧。”东堂说道,随即叹了一口气。
“你们真是太哕唆了。”西嶋有点生气了,他嚷嚷道:“哪里无聊了!”但是我再一次坚定地说道:“真的很无聊啊,西嶋。”
就在这时,我发现鸟井正站在我的身后。我大吃了一惊,闪到一边。
鸟井凝视着窗外。
小南慌里慌张地解释道:“快看,鸟井君,快看那栋大楼啊。你看那些灯光,是一个‘中’字哦!”
尴尬的沉默会不会再次降临呢?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偷偷地看了看鸟井。
为了抑制住胸口的疼痛,我在肚子上使劲用力。
“我……”鸟井开口了。
“咦?”我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扇大门正在缓缓打开,而我就像一个翘首企盼大门打开的人。
“我……很喜欢……这种的……”鸟井的声音极为微小,但却十分清晰。
“什么叫‘这种的’啊?”我十分激动,不停地眨着眼睛。
“总而言之,你们赶紧交出点棒吧。”只有西嶋一个人坐在桌旁,依旧我行我素。
“真是荒谬透顶,不过还真是让人精神大振啊!”鸟井说罢,便笑了起来。那或许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但鸟井还是像以前一样“嘎哈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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