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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终于要彩排了。

        顺子他们直到彩排前几分钟,还在收拾景,收拾舞台。靳导这个“母夜叉”,完全疯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几乎见人就喊叫,就骂。连瞿团都不敢朝她跟前走,一走到跟前,她就胡乱训斥道:“老瞿,看看你带的这团,还搞艺术,还想争创国家一流名团,我看连个业余戏班子都不如,看看下午演练搬景那素质,真是该解散了。我现在就担心,晚上彩排,搞不好就要砸在你这支搬景的破队伍上。”瞿团连连回话说:“你放心,我一会儿还要强调,绝对误不了事。”“行了行了,老瞿,我看这队伍都是你给惯坏的,是时候了,你也该下个硬壳蛋了。”靳导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瞿团还是赔着笑脸。顺子就有些看不惯了,低声说:“哎,瞿团,这婆娘是不是疯了,见谁都咬呢?”瞿团还是笑着说:“靳导啊,就这大炮筒子脾气,她也是为艺术哩。”顺子就说不成了。

        瞿团根据靳导的要求,终于在彩排快要开始前,下了个“硬壳蛋”。

        业务部门把所有搬景的都叫到了舞台上,瞿团训话说:“不是我要发脾气,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下午搬景时,那牛拽马不拽的样子,谁看了不生气?啊?大家凭良心说,团里平常对大家怎么样?啊?虽然是乙聘,工资少点,可平常既不要求大家参加点名,也不要求大家坐班,有事了来一下,没事都放了羊了,还要团上咋样嘛?啊?一年十二个月,剩几天就完了,有些人就让来搬了几片景,都这样抽扯,那你自己也捂着胸口想一想,看哪个星球还有比这更美的差事,你就到那个星球上去得了。”

        有人嘟哝说:“谁又不是不想甲聘,你不聘嘛,把人都分成三六九等了,你还嫌疏的不亲。”

        有人端直就喊开了:“哎,瞿团,你这话大伙儿可不爱听,谁又不是不想干事,你不安排嘛,那主演又不是谁演不了,可这口热腾腾的屎尖尖,只能让一两条狗独吞嘛,那其他狗就只能干瞪眼嘛。”

        大伙儿都笑了。顺子也跟着笑了,他就爱听剧团这伙人说话,啥话从他们嘴里出来,味道就变了。

        又有人接着说:“谁又不是没吞过那屎尖尖,狗老了嘛,现在兴让小的吞嘛,不待见了,可以一脚踢了嘛,何必体罚来搬景。”

        瞿团还真把话给上硬了:“这样吧,谁不搬了,给业务部门打声招呼,换人。但我也把话说清楚,如果一年到头,连一件工作任务都不愿意接受,那明年,就只能拿基本生活费了。现在就说,立马换,咱不强求。实在不行了,我们雇人干。”

        瞿团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一个人提出来不干的。要放在过去,顺子巴不得团上所有人都别干,把搬景的活儿,全都留给他们。可这几天,他真的有些生气,都不想再干下去了,更何况是年关,谁都靠不住,所以,当瞿团说出“雇人干”这几个字时,吓得他赶忙从侧幕条旁边,溜到耳光槽去了。

        瞿团又说了些什么,就听有人在喊顺子。他本来不想答应,可毕竟到了最后一两天,一切都得从能顺利领到钱这个大局出发,他就又从耳光槽出来了。有人就说瞿团叫。

        顺子走到瞿团跟前,团里一个管鞋帽的正在跟瞿团说话:“不是我要给谁摆难看,哎,瞿团,你自己说,我这些年在团里表现怎么样?可比我后来好多年的娃娃,都把二级职称评了,我还是个三级,你说这公平不公平?这次让我管《人》剧的鞋帽,你问问靳导,我是啥创作态度?所有靴子,我都重新刷了大白粉,几十双舞鞋,前边的桃花缨子,都是我亲手制作,并亲自拿针线缝上去的。论文我也发表了,《浅论白酒保护戏箱法》你也看到了,我还花了八百块钱,才在报上发出来的,哎,瞿团,我还有啥条件不够,今年副高又不让我过?”

        “你看这阵儿说职称合适不?再说,今年职称也都评过了,这阵儿说这还有啥用处吗?”瞿团也有些不耐烦了。

        “是的,我知道这阵儿说职称没用,可我等到啥时候说呀?我这儿正干着,你都看不见,要是明年评职称那阵儿,碰上我没事,你瞿团眼里就只盯着那些嫩的,小的,还能把那香饽饽,记得挂到我这老黄牛的脖项上?”

        “我记着哩,凡是干了的我都记着哩。快忙你的去,马上要开始了。”瞿团勉强把要职称的打发走了,就跟顺子说,“你把你的人都叫到一块儿说一下,就最后几个小时了,跟靳导配合好。”

        顺子说:“靳导确实疯了,但你放心,瞿团,我的人,啥时也不会给你掉链子,你是好人,我们都是冲你才下这苦哩。不过,瞿团,大家都操心劳务费的事,明天就腊月二十八了,都得回去过年不是。”

        瞿团突然生硬地说:“我就不爱你这个毛病,哪里紧火,就专爱在哪里提钱。”说着,就到一边忙去了。

        顺子也觉得开演铃都响第二遍了,指挥也进了乐池,提钱的事,确实有点不合适,可啥时又是合适的呢。不管心里咋想,他还是按瞿团的要求,分头给弟兄们都打了招呼,让大家今晚沟子都得长眼睛着,可大伙儿还都是那句话:钱落到实处没?他就气得骂:“妈的个×,这阵儿说钱,你是钻钱眼儿了。”顺子故意把声音骂得很大,也是想让别人听,他肚子里有气哩。

        快开演快开演了,靳导又发了脾气,嫌池子不该进了观众,说好的内部彩排,却进来这么多人,她就发难,问瞿团咋回事。瞿团说,都是内部家属。靳导说,连门口卖羊血泡的都进来了,那也是家属?谁的家属?

        所有导演都不喜欢彩排进太多的人,尤其是不成熟的彩排,进来的人里,要是搀和几张“乌鸦嘴”,搞不好,把一台没正式上演的戏就提前黑白颠倒了。唱戏这行,口碑很重要,尤其是老戏迷的口碑,比报纸、电视上铺天盖地地吹几个版面、弄几个专题都管用,他们的“嚼舌”,搞不好就成了“毒药”,戏不死,也别想活旺。过去有好多戏,就是在仓促彩排时,让这些“瞎瞎药”,弄成了“死翘翘”的。而那个卖羊血泡的,就是最厉害的戏迷,并且还是最不给人情面的老“戏骨”,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看完戏,第二天一早,那消息,定从羊血泡馍馆里,准时向四周发射放飞。

        不过顺子从来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也是从小翻院墙、钻狗洞进来看戏的人,啥戏没经见过,他自信,自己的眼睛比“羊血泡”毒,不过自己不“烂嘴”而已,他要是跟“羊血泡”一样“烂嘴”,恐怕也早成剧团人眼里的“戏骨”了。依他的眼光看,这个戏基本成了,不过因为靳导最近老拿他过不去,他懒得说这句好话而已。

        任靳导再发脾气,瞿团就是微笑,他一再解释说,人都进来了,这会儿撵谁走呀,加之又到了年关,撵谁都不好,就让靳导开始彩排算了。气得靳导又批评了瞿团一通“清政府”、“慈禧”、“李鸿章”之类的话后,才让开戏。

        第三道铃终于响了,舞台上安静了下来。

        在定音鼓的密集节奏中,一种声音轰轰隆隆地由远而近。

        彩排开始了。

        只听靳导轻轻对着步话机指挥:“准备开幕,听唢呐长音第四拍时启幕,启,干冰继续,背逆光弱启,面光弱启,大幕徐徐地,光徐徐地,徐徐地……”

        终于,音乐大作,大幕全开。

        其实只要一开戏,顺子他们就轻松了,景已移交到团上了,他们就是在旁边伺候着,谨防哪部分出漏洞,补补台而已。不过今晚,顺子轻松不下来,他还得注意自己团队制景、绘景的演出效果呢。靳导一再强调,如果大幕一拉开,观众没有冲《序幕》的桃花网子景热烈鼓掌,那就说明,这个景是绘得失败的。虽然顺子懂得,景好不好,与灯光有绝大关系,可靳导既然这样说了,他的心,也就提到喉咙管里了。在第三道铃响起的时候,他的心脏,比定音鼓还提前些,就嗵嗵嗵嗵地擂了起来。今晚是彩排,彩排来的观众,本来就不爱鼓掌,一是进来的合法性受到质疑,坐着胆怯,二是知道剧团这阵儿还不需要掌声。可今晚的观众,真他妈太给力了,大幕一拉开,哗哗啦啦,掌声就先上来了。主演没出场,一群花女还在“干冰”制造的云雾中没有显身呢,那掌声,不就是给舞台美术、给他刁顺子鼓的吗?这他娘的还用怀疑?有人甚至端直对顺子说:“听,给你呱唧呢。”顺子浑身的血,就热辣起来了,甚至热辣得有些飘飘然。难怪那些主演们,要拼命用唱、念、做、打赚取掌声了,也难怪赚了掌声,眼里就没人了,顺子这阵儿眼里也没人了,甚至连寇铁都看不见了,只剩下瞿团和靳导了。他觉得,必须在这个时候,要到他俩面前去晃悠一下,展示一下,表现一下,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个晃悠都是必须的。

        顺子从下场门,专门绕到上场门,端直蹭到瞿团面前,故意惊慌失措地问了一句:“我咋听音响不对,嗞嗞啦啦响了好一阵?”拉大幕的说:“亏你那臭耳朵,是掌声。”“是掌声?”他还故意重复了一下,眼睛是斜着瞿团的。瞿团就对他眨了下眼睛,意思自然是祝贺了,这个小动作,让他感到,瞿团就跟自己团伙似的,依然那么坚钢、牢固、可靠。这时,“角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收拾衣服、收拾鞋帽的人。崔护自然要穿得潇洒单薄了,上场前,外面是披着羽绒衣的,到了大幕跟前,瞿团还问了一句:“能坚持住不?”“角儿”没有明确表示能与不能,只是连连咳嗽着,表示感冒还在重要阶段。顺子就觉得瞿团这个头儿,当得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眼看六十的人了,还得在三十几岁的娃娃面前低三下四的,看来谁活着,也都有自己的难肠。

        顺子领受完了瞿团的祝贺眼神,就急忙想到靳导面前晃荡一下,看看她在听到掌声后,是个啥态度?啥表情?靳导指挥完开幕,就下到观众池子里去了。顺子知道,靳导这时候,一般会在剧场的最后一排站着,直到戏进入正常状态,才会找个地方坐下来。顺子就从池子边上,绕了一大圈,找到了靳导的位置,靳导正用步话机,在骂音响师,嫌把音乐低声部放得太大,脚下都震得在抖动。他假装看舞台效果呢,慢慢凑到靳导跟前,等靳导骂完音响师,正说找个由头,提说一下舞美的事呢,谁知音响又“日”地锐叫一声,把所有观众都刺激得捂住了耳朵,靳导就对着步话机又骂开了:“你的手是抽风了是吧,那音响忽高忽低的,别动来动去的好不好,还音响师,还艺术家呢,这技术,就只配到农村管高音喇叭,开批斗会,搞什么搞?”骂完,靳导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似的,就扭身去了灯光操作台。他也在心里骂开了:这个死疯婆娘,屁股比笸篮还大,活该一辈子找不下男人。

        这时,墩子悄悄走到他身边来了,悄声问:“刚听见掌声没?”“听见了,咋了?”“我领的掌。今晚的观众大多都是二B,根本不知道鼓掌,我就钻到人窝里,硬领起来的。”顺子一看他还用纱布款着的手,就说:“哄鬼呢,你这断手,还能领了掌?”“你不信?我用一只手拍的胸脯,那阵儿,大幕刚拉开,灯光又暗,人都盯着舞台上的景致呢,我就把领口解开了。不信你看,我刚拍过的印子还在呢。”墩子说着,就要亮他的胸脯,顺子生怕别人听见,就把他的嘴挡住了。

        既然是这样,顺子也就失去了再到靳导面前显摆的兴致,又蔫不出溜地上台伺候去了。

        彩排中间到底停了一次,好在不是顺子他们的事,是主演咳嗽得不行,停了有十几分钟,让大夫做了一下喉喷,才又接着往下演的。顺子最担心的是平台移动部分出事。全剧一共要移动三次,每次移动时,顺子的心都怦怦直跳,好在一次次都顺利移动成功了。并且每次移动时,都是掌声雷动,顺子就知道,是墩子在底下鼓捣的,因为演员今晚从来没赢得过掌声,有些地方,照说是应该有掌声的,可观众还是特别的冷静。有人就开玩笑说,今晚让顺子给火了一把。他就赶紧去找墩子,让他别鼓捣掌声了,小心穿帮。可当平台最后一次成功移动起来,让主演神采飞扬时,那掌声还是起来了,这次,顺子看见,墩子是站在侧台自己身边的。说明戏、景还有平台,都确实真正赢得观众掌声了。

        戏是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关上大幕的,在关上大幕后,观众还不离开,大幕就又拉开了。顺子看见,靳导扭着个大屁股上台了,紧接着,瞿团把团里一批老艺术家请上了台,他们都是今晚来审查节目的“正神”。随后,编剧、作曲、舞美设计人员,都被靳导一一喊了上去。只见大家都相互拥抱着,有的眼里还扑闪着泪花。顺子站在大幕后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这阵儿,就觉得屁股后边特别的痛,痛得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素芬走到他跟前,问他咋了,他说没啥,就等着想最后见一面瞿团,问劳务费的事。他觉得这应该是时候了。

        台上不停地有人讲话,这个讲了那个讲,顺子知道,这是戏好,要是戏不好,勉强把这些“神”请上台,也就是握个手,照个相了事。可今晚,人越急,那些人话讲得越长,尤其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艺术家,说话口齿都有些不清了,是被女儿搀着,但仍讲得如水龙头滑丝,咋都收关不住。老先生从唐朝开始,一直说到民国,说到延安,再又说到建国初,说到“文革”,说到改革开放,大家以为这下总算要说完了,谁知话一拐,又回到唐朝去了。尽管老先生话里也没少表扬“角儿”,可“角儿”还是经受不住这种折磨,提前一路咳嗽着,到后台卸妆去了。大家以为“角儿”一走,该收场了,谁知老先生又从配角的艺德讲起,再一次回到了唐朝的梨园戏,扯到了元杂剧里小角色的精彩,还扯到了李渔,扯到了京剧武生盖叫天。一直站在舞台角落上的场记,记着记着就笑话说:“这是真正的‘意识流’。”顺子早就听不进什么“鲤鱼”、“草鱼”之类的“意识流”了,他在缠着寇铁说话,他在要他们给寺院装台的那笔劳务费。寇铁一个劲地往别处挪着身子,顺子就一直跟着,可咋跟,咋缠,寇铁还是那句话:“人家没给,我还能给你把钱屙出来。”

        老先生都讲四十多分钟了,又扯起当年创作演出《李白》的事来。一直给老先生端着话筒的靳导,都换过无数次姿势了,开始是一种十分谦卑的表情,后来一再说,改日专门登门请教,可老先生还是不行,就要“阴雨连绵”地往下说,靳导实在撑不住了,才换上瞿团,继续操话筒,听老先生讲“艺术创作关键在精炼”。几个一块儿审查节目的老艺术家,也觉得实在有些丢人,走时,还喊了他一句:“你个老话唠,还准备朝大年三十说呀!”他也回了一句:“就几句话。”大家就笑了。到最后,连跑龙套的演员,都偷偷溜下去卸妆了。老先生的女儿,也在反复制止着,可老先生还是说:“就几句话。”这话后来都成秦腔团的口头禅了。直到管电的把所有灯都关了,仅剩舞台顶上一个工作灯,恍恍惚惚地亮着,听众也就只剩下几个实在无法走脱的人了,老先生才让瞿团和靳导明天到他家里去一趟,说服装、鞋帽、道具还存在很多问题,到时一并细说。当瞿团和靳导把老先生送出太平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业务团长说:“瞿团,靳导,等着吧,好戏还在明天呢,你们一人就按两个笔记本准备。”靳导说:“老瞿,你饶了我吧,明天咋都得让我睡一天,我都快崩溃了。”瞿团说:“我去,我带四个笔记本去。”

        这时,顺子凑上来了,为了引起核心层的注意,顺子还是在大家都已审美疲劳之极的时候,又说了几句赞美的话:“戏成了,瞿团,绝对要大火的,你信不?晚上光给景就鼓了四次掌,开年这戏票,又要成抢手货了。”他把给景鼓掌的那句话,故意说得重了些。到了这阵儿,他必须先声夺人,也免得靳导这个母夜叉,又在鸡蛋里面给他寻脆骨。

        可还没等瞿团开口,靳导就先说话了:“哎老瞿,我可给你说噢,这回顺子可是立了大功的,你可得好好奖励奖励噢!”

        连顺子都没想到,这个大伙儿都说已经彻底“疯掉了”的母夜叉、母狮子、母老虎,竟能替自己说出这样几句人话来。他就怕,戏成了,这老娘儿们还要挑肥拣瘦的,让他那几个下苦钱领得不安生呢。可没想到,这老娘们儿,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口吐出这样比象牙还金贵、比莲花还美丽的“人话”来,他突然觉得靳导还是过去那个靳导,胖是胖了些,这回排戏,据说又坐散架了两把椅子,可胖得可亲可敬可爱,他立马就把好话顶上去了:“靳导,您是大艺术家,有您这句话,我顺子装了半辈子台,就算知足了。不是表功呢,这回弟兄们确实把苦下了,毕竟是腊月荒天的,家里事都涌到脖子上了,可给靳导、瞿团打工,那就只是个干嘛,谁还说过二话吗?猴子把指头都锯了,成残废了,刚还发信息来问,戏咋样呢?真的,弟兄们还是够意思,很够意思的,瞿团,靳导。”

        靳导就突然返回身说:“哎,刚给我的那束花呢,寇铁,帮我找一下,我要去看猴子。”

        寇铁说:“都十二点了,咋看呢?明天我们代你去看吧。”

        “不行不行,必须今晚去看,我得亲自去,这个你们谁也不能替代。”靳导很坚决地说。

        “去找吧,我陪你一起去。顺子,这阵儿还能进病房不?”瞿团问。

        顺子说:“能是能,那是大病房,里面住了十几个人。不过靳导也太累了,我跟猴子说一声就行了。猴子要是听说靳导都这样挂牵他,不定那个锯了的指头,还能长出来呢。”

        这话顺子说得很轻松,但却再没有一个人吭声,靳导坚持一定要去,顺子就蹬上三轮,和素芬一道先去了医院。

        医院离剧团也就两三千米的路程,他到医院门口时,团里的车还没来。他让素芬上去告诉猴子,自己就在门口等着,这毕竟是人家单位领导来看自己的下属。

        猴子确实有些激动,尤其是靳导来,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靳导拉起猴子的那只手,啥话都没说,竟然哽咽了起来,要不是看到其他床上的病人已经睡了,靳导也许会哭出声来的。靳导从身上几个口袋里,一共搜出了两千多块钱,全部放在了猴子枕头上,然后,大家从病房中退了出来。

        靳导对瞿团说:“猴子是为这个戏丢了一个指头,我作为导演,有一种罪恶感。老瞿。”

        “放心吧,靳导,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瞿团说。

        顺子就急忙接过话了:“感谢靳导,感谢瞿团,感谢团上各位领导,这就算把我们下苦的高看了。你们都是大好人,我也相信,瞿团不会亏待下苦的,不过,马上就是年关了,还请你们无论如何,先给猴子安顿一点,要不然,大过年的回去,少了一个指头,还没拿下钱,给老婆娃还有老娘、老爹,都没法交代。”

        瞿团长说:“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先给猴子拿三万块钱,其它事年后再说。”

        管财务的团长说:“团上现在也确实没钱,最近瞿团把钱都借遍了,差大伙儿几个月的绩效工资,还都没想下办法呢。”

        顺子急忙说:“我们的劳务费,瞿团可是说好了的,戏一彩排就结清,大伙儿还都等着领了过年呢。”

        瞿团看看管财务的团长说:“明天给顺子他们先把钱付了。”

        “账上真的就只有一万来块钱了。”

        顺子一听这话,心里立马凉了半截,就急忙上前,说是帮瞿团开车门,实际是想堵着不让瞿团上车,说:“瞿团,这钱可不敢不给呀,要是不给,那他们可就没法回去了。”

        这时靳导也说话了:“老瞿,这你可得想办法,不要拖欠了顺子他们的钱。”

        “好吧,你明天来,先从私人那里借点,给顺子他们把账结了。”瞿团给副团长下了硬话。

        顺子还想再靠实一下,寇铁大概是生怕顺子说出其他话来,就急忙把顺子抓在车门上的手掰开了:“少不了你的,快让领导上车,这大的风,是说话的地方吗。”说着,就用手护着车门的上方,把团领导让进车,怦地关上了车门。

        团领导们走了,寇铁是开自己车来的,顺子就又把住寇铁的车门,死要寺院那笔钱。他也多了个心眼,知道素芬跟寺院里那个叫静安的居士有来往,就让静安居士这几天帮忙打听了一下,其实寺院早把钱给寇铁了。顺子说:“寇主任,你要不要我给你跪下?真的弟兄们很可怜,那都是保命钱,可不敢再拖了,你也总得让我给大伙儿有个交代吧。”顺子看寇铁还是那副躁乎乎的样子,就真的给他跪下了。素芬在一旁看着,一下惊呆了。

        寇铁也大概是害怕引起人围观,虽然都快一点了,可医院门口还是有来来去去的身影,寇铁就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明天先给你借一点,得成?”说完,呼地就把车开走了。

        顺子被车的惯性,差点忽悠得趴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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