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彦与由纪子之间的精神友谊仍然持续着。虽然克彦需要的时候,由纪子随时都会提供给他,克彦却害怕这个“需要”。两人的关系真的非常奇妙。由旁人的眼光来看,克彦是独占一个貌美如花的情人,享尽齐人之福。而她也不理睬别人的眼光,一心一意地看着对方。
看到他们俩的人,不会怀疑他们的“稳固”关系。由纪子的心牢牢地系在克彦身上。但不管精神上的结合多么稳固,那种情人关系也不能算是很平稳地进行着。
或许是男人的自以为是,在未与女性的肉体结合之前,都不愿印下确认的戳记。
克彦与由纪子认识已经两个多月,其后在无法突破两人关系的瓶颈之下,仍然维持着每个礼拜见一次面的约会。由纪子已经是大学四年级了,她就读的大学分为上学期与下学期,每年从一月下旬到二月上旬,有个下学期的期末考,考完试之后到四月上旬就开始放春假。春假结束后,就进行上学期的课程。暑假则从七月中旬以后到九月上旬为止。由于过完暑假之后,马上就要考试,所以暑假时也无法玩得太过火。
一到了九月,学生们就忙着影印考试资料。十月二十日以后,有一个礼拜的文化节,学生们分成两派,一派是精神百倍,积极地参加文化节活动,一派是对活动完全不理不睬。由纪子似乎是属于后者。对已经进入成人世界的由纪子来讲,燃起“青春热情”的校园节日活动,或许让她觉得很幼稚。
由纪子和克彦的邂逅,是在二月上旬的大学结束后。从考试中解放出来的春假,比暑假让女大学生们觉得更轻松愉快。这段时期,女大学生们流行和好朋友组团前往温泉地旅行,要不然就是全心全意地打工赚钱。
文学系的学生由于学分少,到国外留学的观念非常浓厚。由于电视出现了“通宵可耻节目”,使得女大学生趋之若鹜,投入打工时间短,收入高的风月场所。这是将这类工作地点取绰号为“Cabaret(低级酒店)国文”,或“法文baret Club(夜总会)”等的由来。
女大学生到了四年级时,就成为一群成年女性。除了特别用功的“女士”之外,大多有了“另一半”。女大学生(不是男女同校)的另一半,从情侣到单纯的玩伴,或纯精神友谊的男朋友都有。
他们寻找另一半,最通常的方式就是和其他大学的男学生组成同好会,在同好会中互相认识;其次就是经由同学或朋友的介绍:要不然就是在打工的场所认识的。
与社会人士交往,接受奖金援助的“情人关系”,这种类型毋宁说还在少数。
克彦透过由纪子这一面潜望镜的棱镜,仔细观察了现代女学生的性质及她们的生活方式。从这一点来看,由纪子是一面很如的棱镜,她交游广阔,可以将女大学生的共同形像映照出来。
克彦从由纪子那里了解到,现代年轻人的性观念,与他的那个年代有如天壤之别。克彦那个年代的人(特别是男性)无法拭去对性的某种负疚感。性对他们来讲,是一种禁忌,应该悄悄地禁闭在自己黑暗的个人私生活之中。
不管是多么喜欢寻花问柳的情场老手,心中对性都存有畏惧感。正因为如此,才会对性无法满足地加以追求,就如同求道者那样,到处追求女性。换句话说,性对他们来讲,有着“难以追求到”的价值。并且,从当中延伸出对性的价值观或戏码。
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并不认为性是多么严重的事。虽然还不至于像握手那么随便,但也不像克彦那样,把性视为是一种禁忌,或供奉在神龛上。尽管不能断定说,所有的年轻人都是如此,但在克彦的印象里头,有过半数的年轻人把性看成是稀疏平常的事。
现代年轻男女之间的邂逅,只要生理上互相来电,对上床的事也不会有所抗拒。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男性与女性各有不同的工具,彼此借来互相配合使用一下。
克彦那个时代,只是单纯的生理上来电,也很难与上床联想在一起;就是想与对方上床,在心理上也会有抗拒感。必须克服伦理观、羞耻心、社会惯例、他人的眼光等各种反抗因素,才有可能玩玩性的禁忌游戏。性在当时,被隔绝于日常生活之外。
现代年轻人对性行为都凭自己个人的判断做决定,就好像决定要吃汉堡或看电影那么随便。克彦那个年代的人,在决定与对方进行性行为时,一定会提心吊胆地畏惧周遭人的眼光和社会舆论。换句话说,不是根据生理上的需求,而是根据环境来决定是否进行性行为。
克彦和由纪子约在中午碰面。两人共进午餐之后,就到处闲逛。有时也会在这一家咖啡厅喝完之后,再到另一家去。由纪子知道感觉不错的咖啡厅坐落于哪里,她也把带克彦到咖啡厅去当作是一种乐趣。
位于代官山errace的Pastoral和tom''s Sandwich,广尾的卢耶尔都德利耶尔,六本木的茜屋,代泽的四十五度等,都是克彦所喜欢的咖啡厅。
Pastoral是属于半地下式的咖啡厅,从窗户可以看到走在人行道上行人的脚。
此处气氛宁静,适合成年人的格调。店内经常飘荡着秋季花草的香味。
相反地,tom''s Sandwich以年轻客人居多,面对院子的窗户可凝视洒着午后阳光的树木。缺点是椅子比较硬。但很适合交往时无需客套的朋友,在这里天南地北地闲聊。一边闲聊,一边彼此观察,也是一种乐趣。卢耶尔都德利耶尔咖啡厅外观上有巴黎街道的格调,里面的摆设则有着东京的风格。茜屋咖啡厅经常人潮拥挤,不适合在这里等人;但咖啡香醇美味。尤其是深夜时分,店中自然呈现出高雅的气氛。
最精彩的是四十五度咖啡厅(写成45°),屋顶、墙壁和阶梯等都精心设计成四十五度。
45°外观上有如面临地中海的漂亮别墅,克彦只在晚上前往。在世田谷小住宅区,忽然挤进一间白色别墅,看起来像是混入其间的外国大使住宅。登上横穿过前院的阶梯时,可以看到玄关上一扇宛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门。一按门铃,就有一位女黑人出来迎接。
店里有两间雅室,但经常客满。中庭内种植着棕榈树,整栋建筑物洋溢着南欧情调。店内非常宽敞,室内设计花了很多钱,与高级家具搭配起来,呈现出贵族式的风格。中年的经理穿着类似管家的黑色礼服,装出漠不关心的表情,抬头挺胸地行走于店内。这一点很像都市人的作风,也显得有些庸俗。与tom''s Sandwich呈现两极化的风貌。
这家咖啡厅具有不知道在卖什么东西的抽象性,和非常强烈的上流阶级性质。但克彦与由纪子在一起时,有一种稳定的感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克彦和由纪子不看电影,也不去欣赏音乐会,因为时间不够充裕。两人在一起时,时间过得非常快,话题如泉涌般滔滔不绝。不管有多少时间都嫌不够。
在用餐和散步之后,他们俩都会前往旅馆开房间。并不是为了同床共寝,只是希望两个人能够独处,不受外人的干扰。
“像我们这样,常常在旅馆出入,要是有人看到,一定会产生误解。”克彦苦笑地说。
“被误解也无所谓!”由纪子露出讶异的表情,仿佛在问对方,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话干嘛?
“这件事情,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一点都不会!我怕会给老师您带来困扰?”
“我是没关系!但你是未嫁人的小姐,跟我这种老头上旅馆,若是被人家看见,不是很糟糕吗?”
“老师,这句话不像是原来的您所说的话。不管在房间里面有没有做什么事,要是我会觉得心里有疙瘩,一开始就不会和您到旅馆来开房间。”
由纪子都这么讲了,克彦也无话可说。既然和男人一起进入旅馆的密室,那在房间内有没有做出什么行为,已经不是问题了。既然在这个地方,对男人表示全面的容许,那么也已经通过了误解的阶段。可是,从克彦的立场来讲,他无法回应由纪子对自己的容许,那种懊悔让他想一个人停步于误解的阶段,去驳斥世人的眼光。虽然他明知道这种驳斥根本无济于事,但他仍然执着于这一点。这是他对由纪子爱恋已深所产生的心理。
两人有时在旅馆内的房间内面对面享用餐点,一边吃着饭,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克彦从闲聊中,汇集现代女大学生所关心的事情、年轻人的感觉及社会道德。而由纪子与兴致勃勃地询问克彦有关政治、经济和国际问题。那是一种“心得交换”。
克彦对于只关心最新式的流行服饰、身边的琐事和化妆品,处于最美好时期的女孩,居然会对国际政治的策略,和美苏对立内幕感到浓厚的兴趣,大感惊讶。他觉得眼前这朵花有一颗扎扎实实而强韧的花心。
她对所关心的事情,根底非常深,有时提出的问题非常尖锐,让克彦招架不住。因为恋爱而闭上眼睛的视野,也多方面捕捉了恋爱以外的景物。
以这种方式度过两人美好独处的时光之后,两人必须分手的时间也已来临。克彦觉得有一种好像坐在车子里,从天下第一的绝景中经过时,自己却睡着的感觉。虽然那不是很豪华、讲究的气氛,但如果不紧紧地把握当下,就算多么美妙的景致,也一定会错过。等到错过之后,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由纪子配合着克彦的方便和他约会,但是总有一天,她一定会从他面前离去。就算她本人无意这么做,但总有一天,她会因为周遭的事情而离开他。克彦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把她留下来。
由纪子对与克彦这样的约会似乎非常满足。她年仅二十一岁,却对高级场所非常熟悉。她每次带着他前往的地方都不尽相同,如传统饭店、有个性的餐厅和小酒馆,文化气息浓厚的咖啡厅。如果带她到这些场所的是她的男朋友,那他们一定具有相当大的财力。写作的收入必须用在生活费、经费和税金上,手头上有限的克彦,有时也会喘不过气来。
克彦偶尔会想送她别致的礼物,可是手头上实在不方便。他已经竭尽全力筹措约会的费用,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礼物。可是由纪子手头宽裕,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她生长在富裕的环境中,对物品似乎不是那么执着。
从由纪子身上的穿着,自然可以看出她生活环境的富裕。她身上的衣服虽不是很华丽,但可以感觉出那都是百中选一,质感细致的服饰。
他们俩是在二月邂逅,当时春天的脚步已随着冬季的离去而再度来临。女性已经解除了对付寒气的厚重武装,也是她们越来越漂亮的季节。
以前克彦非常艳羡飘扬着蓄满梦想的裙摆,行走在春日街道上的女性们,而且他的视线充满着物欲。可是,今年春天,他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与穿着轻快的春装的由纪子一起行走在街道上时,不只是男性,连女性都把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
此时克彦心里洋洋得意,忍不住高兴起来。受到由纪子的强烈吸引,光是这一点就让他向危险靠去,如今已经走入危险的深渊之中而不可自拔。克彦深深地了解,迟早必须为这件事情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如今他还是把每个礼拜最少一次与由纪子见面,排入他日常生活的行程中,而且这是他生活的核心。
樱花飘落,整个街道正等候着黄金假期周的来临。在旅游兴致高涨的时候,由纪子告诉克彦说,她想去旅行。
“咦!你父母亲会允许你去吗?”克彦吓了一跳,因为以往约会时,她都未曾在旅馆过夜。一个晚上也未曾共同度过的事实,或许是阻碍他们达成性结合的主要原因。
“我想和老师您去可以观潮的地方,悠闲自在地度过。”
“但是,当天赶回来会很匆忙哟!”
“当然是要留下来过夜啊!”
“你父母亲会答应吗?”
“我会想办法的。”
“你打算怎么想办法?”
“我会编个理由,说要和几个朋友去旅行或参加小组讨论的研究会。”
“那种理由,你父母亲会相信吗?”
“没问题啦!”
想到可以和由纪子一起去观看大海浪潮的旅馆过夜,克彦就兴奋莫名。
“我知道伊宜山有一家非常好的旅馆,我想去那里玩。”
“伊豆山?好啊!”克彦喜不自胜地回答。
克彦心想,如果是伊豆山,距离就刚刚好。现在还有几篇小说在连载,太远的地方也无法去。虽然也可以带着稿子到旅行的地方去写,但好不容易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和由纪子一起去旅行,他不愿让工作破坏这段美好的时光。
“从露天浴池,可以看到大海哟!夜晚在海面上渔火相连的景致非常漂亮,我想和老师您一起观赏。”
光是想到这一点,克彦就不自觉地雀跃起来。
“那里有没有男女共浴的浴池?”
“男女冼操的时间是分开的。”
“这么说来,我们就不能一起洗澡啰!”
“三更半夜中不会有人来,在星光撒落的月光下,听到的就只有海涛的声音。我从以前就想和老师您去那里。”由纪子两眼看着远方说道。
在深夜渔火相连的露天浴池中,由纪子宛如美人鱼的体态,在水中游来游去,透过浴池池面晃动的热气,可以看到远方闪烁的星光。这是克彦幻想中的画面,可是距他所处的环境条件有一大段差距,所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实际去感受那种迷人的景致。
不过,这个幻象即将由由纪子化为实景。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克彦开始迈向那个实景。
“嗯!我们避开这个黄金周,五月十日去,您看怎么样?”
“那你学校的功课怎么办?”
“我现在已经四年级,不必每天上学,两、三天不去学校没关系,请个一、两天的假也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老师您!您不会有问题吧?”
“我嘛!以你为主。此刻我真庆幸我从事的是自由业,能够自由地调整工作时间。”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五月十日、十一日住两个晚上。哇——好棒!能够和老师您去旅行,我真是高兴得有点惶恐。”
“我才觉得惶恐呢!可是,你真的可以出来吗?”克彦现在仍有一丝担心。如果自己的女儿鲇子告诉自己要去旅行,而且要在外面住宿两晚的话,自己以父亲的立场,一定会要求她提出有力的证明。
“我的朋友当中,有人会帮我提供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我那群朋友和情人或男朋友出去旅行或外宿时,就会制造不在场证明。当父母亲询问的时候,我们就会异口同声地帮她解围。”
“可是,要是那人不在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家中,事情不就败露了吗?”
“通常是,假装和同学一起去旅行,在家的是她的姊姊或妹妹,只要大家异口同声地帮她说话,父母亲总会放心。不过,很少有父母亲会去找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问个清楚。”
“那你的父母会怎样呢?”
“大概不会问,因为他们相信我。”
“要是事情败露了,那你就无法辩解了。”
克彦拥有与由纪子同年纪的女儿,也曾经想象过如果与别人家的女儿共同去洗温泉,对方的父母亲知道时,会有什么反应?那是与由纪子一起旅行的快乐成反比的战栗场面。在那种场面之下,不容许所有一切的辩驳和解释,惟一能做的就是伏在地上,向她的父母亲谢罪。即使谢罪也不见得能获得对方家长的宽恕。
由于自己有与对方千金同年龄的女儿,克彦的行为可以说更为恶劣。
如果克彦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一个五十多岁又有太太的老头当成玩物,他一定不会原谅对方。为什么无法原谅对方,目前还不晓得,惟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不管对方如何要求自己原谅他,都绝不会去宽恕他。
可是新名克彦是人家的父亲,同时又是个男人。他爱着北泽由纪子,他曾经是由纪子能够捕捉所有男人的荷尔蒙之下的俘虏,而现在她在他的心中却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纵使这场恋情无法让他负起责任,但因为来得太突然,以致爱苗扎的根已越来越深。
在与由纪子一起去旅行的诱惑之下,他的理性和恐惧(怕被对方的父母亲知道)也已经麻痹了。能够抗拒这种诱惑的人,就不是男人。
那天晚上,克彦送由纪子回去之后,返回家中时,只见妻子的神情非常诡异,态度和平常不一样,显得心神不定。由于克彦做过亏心事,心中忐忑不安,心想会不会是由纪子那件事已经败露了。不过,与女人发生牵扯,这也不是第一次。以克彦的职业来讲,与女性在某程度之内交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的妻子早已经想通了这一点。克彦匆匆忙忙地进入(逃入)书房。
“老公,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他的太太追了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事?我工作很忙,改天再说吧!”克彦有意逃脱。
“是关于我们女儿鲇子的事。”
“鲇子?”克彦听太太这么一说,才发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自己的女儿。随着女儿们的成长,各自有自己的作息时间,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彼此有时也碰不到面。
“鲇子怎么啦?”克彦这才让妻子进入书房。他突然明白,原来妻子是不想让女儿们听到夫妻俩的谈话,才尾随至书房。
“今天我想向鲇子借本书,到她的房间去。当我找书时,不小心碰到她摆在桌上的皮包,整个皮包就掉落在地板上,皮包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但是其中……”妻子为之语塞,似乎回想起当时那种让她心里震撼的情景。
“其中有什么东西?”克彦打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联想,连忙催促妻子继续说。
“里面放着避孕器,真是叫我难以相信。我原以为她是个乖宝宝,没想到……我真的受到很大的打击。”
“你说是避孕器?”克彦呻吟着。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最近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我就觉得很奇怪。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克彦思考力已经涣散,尽管妻子询问他,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说话嘛,不要闷不吭声的。”
在妻子催促之下,克彦总算开口:“那个避孕器,你怎么处理?”
“我曾经想过该如何处理,但想一想,还是暂时放回皮包中。”
“嗯!最好是这么做。要是她知道我们察觉了这件事,那以后她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隐瞒起来。”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除了暂时看看情况之外,实在找不出什么方法。”
“你怎么说这种缺乏魄力的话,你女儿还没结婚耶!”
“虽说如此,也不能冷不防地逼问她。因为我们还没有查明对方是谁,说不定她只是因为好奇心,带着好玩。”
“会只是因为好奇心而带着那种东西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开放,为了预防万一而带着那种东西,一点也不奇怪。”
“要是没有对象,应当用不着以防万一。老公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子不理不睬吗?”
“鲇子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于自己的行为,应该会有分寸。”
“我没有办法像你那样气定神闲!鲇子还是个学生,完全没有社会经验,也没有挑选男人的眼光。要是被有妻室的男人、流氓或犯人勾引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在太太追问之下,克彦嘴巴虽说“不会吧!”但心里委实吓了一跳。由纪子和鲇子同年,今年也是二十一岁,而且正如妻子所说的那样,被有家室的男人勾引。鲇子对于父母亲的追问和劝谏,如果大肆宣扬“这是命中注定或恋爱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的”时,自己恐怕是无言以对。
克彦默默地呻吟着。他没有想到自己与由纪子的恋情会遭到这种方式还击。
“总之……”克彦吸了一口气,说道:“必须查明鲇子的对象是谁?目前只能佯装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让她偷偷地与对方交往,我们就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那么,我们怎么样才能查明对方是谁呢?”
“看看谁不时打电话、写信或送礼物给鲇子?或从鲇子的东西、日记、相片薄等东西上,或许可以查出对方是谁?”
“她有好几个男朋友耶!”
“难道她没有特别亲昵的男朋友吗?”克彦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六本木见到的那个与鲇子长得很相像的女孩子身旁的岁数不小的男人。或许那个女孩子真的就是鲇子。
“我不晓得耶!可是,他们全都是大伙儿玩在一起的同学啊!”
“最近鲇子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东西?比方说,我们虽然没有买给她,她却穿着豪华的衣服,或配戴名贵的服饰配件。”
“有时她会穿着新洋装,但那孩子对服装很感兴趣。从以前开始,一看到自己所喜欢的衣服,不会考虑价格的多寡,就买下来。”
“可是,要是她想买衣服,应该会死求百赖地向你要零用钱啊!”
“嗯!”
“如果不向你要零用钱,而衣服的数量却增加了,那就是男人买给她的。”
这么说来,那个男人就不是学生啰!鲇子是相当会穿衣服的人,只穿品味高的服饰。如果对方是学生,就买不起让她觉得满意的衣服。克彦又浮现出在六本木见到的那个男人的影子。光是他的年纪,就足以显示他是个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和财力的人。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妻子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说道。
“我们不妨趁鲇子不在的时候,去检查她的房间。先决的问题就是查明对方是谁,再来研究对策。从鲇子带着避孕器来看,可以知道他们两人不是最近才认识的。这件事不要张扬出去,免得鲇子产生戒心。”
“你要检查她的房间啊?就算是女儿的房间,也不能像偷偷潜入的猫一样啊!”
“你说的是什么话!是我们被偷偷潜入的猫偷走了女儿。”克彦斥责着妻子,同时也觉得自己就是潜入由纪子家中,将她偷走的另一只猫。
翌日,在确定鲇子已经上学之后,克彦和妻子在女儿的房间中开始展开“深入的检查”。克彦不曾到过鲇子的房间。虽说鲇子是自己的女儿,但成年之后的鲇子已经洋溢着异性的气息,所以克彦也忌讳进入她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香味,让他这个爸爸觉得颇有压迫感。
“我总觉得忐忑不安!”妻子说道。其实不只是妻子,克彦自己也觉得深感不安。虽然明知道鲇子不在家,但他们也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在她的房间中寻找证据。
她的书架内摆着教科书和参考书,看起来像个学生的样子。但三面镜和摆在镜子前面的化妆品也算得上是成年人的东西。花序梗图案的印花窗帘,和摆饰在床周围的布制玩偶非常可爱。或许是克彦夫妻俩内疚的关系,觉得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角落,由鲇子把零用钱存下来购买的CD音响组合,仿佛在帮主人监视着入侵者的动向。不,不止是CD组合音响,就连可爱的布制动物玩偶,看起来也好像是在责怪他们两人。
他们首先检查书桌的抽屉。书桌内整理得有条不紊,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抽屉内有报告用纸、文具、便条纸、回纹针、快照等,各摆在固定的地方。
克彦自己乱七八糟的抽屉,实在没有办法跟女儿相比。
快照看起来是和同学在校园或聚餐会场上拍摄的在她的书信中,也找不到有男人写给她的蛛丝马迹。
“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妻子宛如松了一口气般地说道。
“她不会把东西放在随便就可能被人发现到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上锁的地方?”
“你打算把锁撬开吗?”
“我只是想去复制一把钥匙,打开来瞧瞧。”
“不管怎么说,你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为了保护女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来好像没有什么上锁的地方啊!”
“鲇子不会发觉我们曾经搜查过她的房间吧?”
“怎么会呢!她应该不会发现才对。”
“衣柜里和三面镜中的抽屉,我们也打开来看看吧!”
“够了啦!够了啦!查到这里就好了。”
“要是你不愿意,那我自己一个人来。”在克彦的坚持之下,妻子只好勉勉强强地继续搜查房间。
“哎呀!”正在检查衣柜内衣服的妻子发出轻微的惊叫声。
“发现了什么?”开始觉得有些疲累的克彦朝着妻子的方向看去,只见妻子正捡起一张从衣柜掉至地板的纸片。
“这是什么东西?”妻子说道。
“拿来我看看,拿来我看看!”克彦从妻子的手中将纸片拿了过来。那是一张笔记本大小的卡片,像明信片那样折叠起来。
“这不是旅馆的住宿卡吗?”克彦凝视着卡片,说道。
“住宿卡?”妻子探视着说。
“那是饭店发给住宿客的卡片,上面记载着房间号码、住宿费和旅馆内的指南。”
“上面的名字是铃木京子呀!”
“也许鲇子用的是假名。”
“鲇子怎么会有这种卡片呢?”妻子不安地看着克彦的表情。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这张住宿卡是六本木一家新开张的旅馆住宿卡,克彦还不曾去过。从房间号码,看不出是单人房或双人房,但住宿费是两万三千日圆,人数栏则明确记载着M(男性)一名、F(女性)一名,日期与他和由纪子第一次在六本木约会的日子相同。
终于发现让鲇子无所遁逃的证据。鲇子化名为铃木京子,和男人到旅馆住宿或“休息”。前些日子在六本木见到的那个女孩果然是鲇子。和她一起上旅馆的那个人一定是克彦当时看到的那个年纪一大把的男人。上旅馆的日期也一致。从上旅馆也要鲇子使用假名这一点来看,对方不是用普通办法就能够摆平的人物。
“老公,鲇子果然……”妻子从克彦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嗯!她和男人交往的事,大致上是错不了的。”
“那该怎么办?”妻子着急地问道。
“我去问那一家旅馆,查看看对方那个男人是什么来头。由于用的是化名,我想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查得出来。”
“如果逼问鲇子,会怎么样?”
“逼问她不是好办法,因为我们还没有查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男人,要是打草惊蛇,对方那只潜入的猫就会潜逃。”
“要是为时已晚,那该怎么办?”
“所谓为明已晚,到底是什么意思?和男人上了旅馆,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处女了,而且她也准备了避孕器。所以,大致上应该不用担心她会怀孕。”
克彦一边安慰着不安的妻子,一边了解到自己其实畏惧和女儿鲇子展开一场对抗。若是与鲇子对抗,就必须直接去面对自己与由纪子的关系。这是他深感畏惧的一点。
他与由纪子的关系,迟早会败露。或许她的父母亲早已知道这件事。自己年过半百,满满地累积了人生的尘垢,怎么有脸去借用由纪子那一套命运论作为推托之词,来为自己这一段老少恋情辩解呢?
总之,如果要与女儿对抗,那他对妻子所说的“查明对方是谁之后再说”那句话就会原封不动地转向自己。
克彦前往那家旅馆询问。正如所预料的那样,铃木京子所使用的房间是双人房。而那个女孩子的特征也与鲇子完全一致,房登记卡上所记载的住址是与克彦所住的地方完全无关的地方。旅馆规定房客登记卡除了本人之外,都不能让其他人查阅。但因为柜台职员也是克彦的读者,知道克彦在追查他女儿男朋友的底细,也甚表同情地加以协助。根据柜台职员的印象,那个男人的特征与克彦在“克拉克”咖啡厅时所看到的男人是一致的。可是,旅馆内却丝毫没有留下有关那个男人的身世和来历的线索。“铃木京子”和那个男人只来过这家旅馆一次,而且也仅是午后休息而已。
看来他们是为了不留下线索,所以没有固定上同一家旅馆。这种经济能力不是一般上班族或学生所能拥有,显然那个男人在社会上有着相当的地位。
克彦因为自己也与别人的女儿做同样的事,所以感到特别生气。或许正因为是做同样一件事,他对于对方狡猾、恶劣的心态就了解得更清楚,以致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绝不能原谅对方的行为!”克彦在心中怒道。
可是,自己不是个职业侦探,能够查出的线索也有限。总不能去跟踪鲇子的行踪。“跟踪”这个字眼,给克彦一个启示。
克彦在作家朋友介绍下,委托私家侦探社帮忙调查鲇子男朋友的来历。听他的朋友讲,那家侦探社是东京都内最有信誉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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