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由纪子就读的大学开始放暑假。七月六日,众议院和参议院两院举行双重选举。自民党在众议院取得三百零四席,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克彦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
本来,这次的双重选举为在野党所一致反对,自民党的元老们也全都不赞成。那是首相基于个人的想法,坚决要进行的选举。现在解散众议院,提出双重选举,可以带给自民党有利的结果,同时也能为首相三连任铺路。首相的预测完全料中。
不管哪一家报纸,都登出首相“你们上当了”那张暗自窃笑的照片。
克彦认为,历任首相当中,以现任首相最不值得信赖。他总是装腔作势,以博取世人的注意。就任时,他还肆无忌惮地公开表示:“首相的宝座是我早就渴望弄到手的东西。”
他个人的野心非常大,又常漫天撒谎。他一面说:“我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只有自民党,而是所有的国民。”一面又借由自己的权势,推出自己的儿子角逐参议院的议席,将国政党作玩具,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虽然标榜着拥护和平与民主主义,本质上却是好战的独裁者。像他这种人,为什么可以领导自民党走向大胜利,获得了自创党以来最高的议席呢?
那是当在野党吓破了胆时,失去批判精神的国民受到首相擅长的为博取观众喝采的演技所蒙骗。接着,他提出和平宪法的修订案,又在国会上重新提出国家机密法。
如果修订现行宪法,日本就可公然纳入美国的核子伞下,而不得不强化与苏联的对抗姿态。如果通过了封锁所有对政府不利之消息的国家机密法,像新名克彦这样以写作为业的作家,将会受到压制。
克彦一方面继续和由纪子约会,一方面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向他逐渐逼近。
克彦脑中仍残留着战时国民的自由全部遭到抑制的记忆。男女只是手牵手在街上行走,就会遭到检束(暂时拘留),男女间的交往或恋爱,因为男人必须上战场而受到压抑。英语受到驱逐,就连和制英语也不准使用。甚至卜派的菠菜广告也被视为具有“敌意”而被拆除下来。现代的年轻人或许无法相信以前曾经有过那样的时代。
在那个全日本只有东京的自由丘这个地名之外,没有留下任何以自由为名之事物的黑暗时代,让当时还是少年的克彦留下无法抹去的记忆。
那样的时代,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度发生。虽然当时的日本人应该都曾发誓过永远不再掀起战争,但当时的誓言,战后四十多年来早已逐渐消失。
为什么克彦现在会再次萌生这种想法呢?因为在那个时代,他绝对无法遇上像由纪子这样的女孩。就算万一遇上了,两人也不可能迸发出爱情的火花。
在烫头发被视为是奢侈,穿着华丽的服装时,袖子会被人剪掉,男女在一起,被视为轻率的时代里,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又如何能够与一个五十二岁的作家发展出禁忌的恋情呢?或许这种恋情违背了人伦,但国家权力也不应该介入这种事。
由于知道过去有那样的黑暗时代,才会了解现在这个时代的好处。日本如今的繁荣与幸福是建筑在广岛、长崎的死灰之上。
当克彦与由纪子约会,情绪正高涨时,他有时会突然想起战时那一段黑暗的记忆。这件事突显出现在的幸福,让他重新体认到什么是和平?
选举之后,他与由纪子在四谷火车站附近的“欧特尔杜米克尼”餐厅用餐。
餐厅位于宁静的住宅区内。有如雾般的梅雨时下时停,润湿了整条街道,朦胧中,呈现出深邃的韵味。这家餐厅由于深受顾客好评,几乎餐餐客满,可并不会因此显得吵杂。
每桌的客人都一脸幸福的样子,而且言谈文雅,气氛柔和。克彦他们已事先预约,服务生将他们领到靠近墙边,感觉不错的座位上。
克彦原本担心距离会不会与邻桌太过接近?但在上菜之后,就觉得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每一桌的客人都陶醉在各自的世界中,有如舒适地躲在“气密小座舱”内。虽然可以听到邻桌客人的交谈声,可是听不到交谈的内容。
尽管在小而整洁的房间中用餐,但每一餐桌则是各自独立,互无瓜葛;没有对立,也互不干涉。在和谐的气氛中,各桌都能保有隐私权。可谓是文化气息高的餐厅。
克彦原则上不相信太过流行的餐厅。那类餐厅的服务生认为就算对客人不理不睬,客人也会上门,骄傲地不把客人当作客人。他们坚信自己餐厅的作风才正确,要是客人不了解,就露骨地轻视客人。
然而,“欧特尔杜米克尼”餐厅虽然生意兴隆,从业人员却非常纯真,令人感觉上非常舒服。比起熟练但态度不佳的从业人员来讲,这家餐厅的员工尽管不是很有经验,但纯真和诚实,给客人留下不错的印象。
今天晚上,由纪子身穿“珍亚培”的紫红色洋装,将她美丽的身材轮廓展现无遗。当克彦对她的衣服赞不绝口时,她说道:“这是你买给我的呀!”
克彦早已忘掉这件事了。当他与由纪子共进晚餐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因为由纪子举止优雅,态度落落大方。那是自然而然的动作,不是临阵磨枪或勉强自己所能学得来的。相对地,克彦对用餐的礼节并不是那么在意。他是属于“随兴派”。
“如果是固定的成规,我就不做无谓的抵抗,只能加以遵从。我觉得这样比较轻松。”由纪子笑着说道。
所谓礼仪,是使最美、最容易让人亲近的型式固定下来的规范。能轻松遵守的礼仪,说明了亲近美丽优雅之事物的由纪子的生活环境。由纪子的礼仪与克彦的没有规矩,让周遭的人看起来很不协调。但是,在不协调当中,他们又存在着相同的属性。
“啊!和平!”克彦在用餐时,突然低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由纪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看来由纪子无法了解克彦那个时代所通用的一种关键字。对一生下来和平与自由就在身边的她们这一代来讲,和平就好像是水与空气一样。
“要是发生了非常状况,我就无法像这样与你一起享用晚餐了。”
“是啊!”由纪子点了点头。
可是,克彦光是这样解说,还不足以表现出战时派对和平的深思与渴望。
“我说,由纪子啊!”
“什么事?”
由纪子猛然抬头,望着克彦。长长的秀发凌乱地垂落于脸颊,越发显得娇媚动人。一根根秀发乌黑亮丽,与其说是有生命,不如说是有个性,与脸上的表情非常协调,更突显出她的千娇百媚。
拥有出现在洗发精广告上的美丽秀发并不稀奇,但浓密的发丝每一根都具有个性的女性则是少之又少。由纪子也非常了解这一点,非常细心地梳理自己的头发。
女性能把自己妆扮得更具有女人味的时代,就是和平的时代。
“我有一个奇怪的问题问你。如果政府突然下令,不准女性留长发,你会怎么样?”
“什么国家会下这么无聊的命令?”
“战时,我们政府就不准女性烫头发和留长头发。”
“要是政府下这种命令,我就马上逃出这个国家。”
“如果政府不让老百姓出国,你该怎么办?”
“我就誓死抵抗!”由纪子毫不迟疑地说道。
“是啊!我们不容许有不准女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国家存在。”
“要是政府真的不让女性化妆、打扮,你会为我而战吗?”由纪子试探地问道。
“当然会啊!宪法本来就应该保障女性维持美丽的外表。我认为这是基本人权的核心,应该与思想、宗教和学术等自由并列才对。”
穿什么样的服装?用什么样的化妆品?留什么样的发型?是女性的自由,也是女性的基本权利。这些权利没有成为宪法中的条款,或许是宪法上的漏洞。
没有这些条款,是不是必须加以修订、增列呢?没有规定在宪法之中,会不会是因为女性维持和追求美不被承认为基本权利?
“不过,我认为,把这些权利特别规定于宪法中,并没有什么道理。”由纪子说。
“为什么?”
“宪法第十四条不是保障两性平等吗?”
“唔!法律之下,人人平等,不因人种、信念、性别、身份等而有差别。但我认为,保障女性美也不可违反宪法第十四条啊!”
“如果只特别保障女性,男性可是会提出异议的。”
“男性会提出导议?保障女性美,为什么男人会提出异议?”
“现在是男人也在化妆的时代。如果保障女性美,男人也会有同等的要求。”
“男人也在化妆?”
“不只是年轻男人,就连中年以上的男士也化妆。为了看起来像晒得古铜色的男子汉,脸上涂上粉底之后,再去上班的男人越来越多。前些日子,电视还转播了原宿男性流行服饰店做生意的情况,从电视上可以看到男人们大排长龙购物的疯狂场面。”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是真的唷!”
“或许那些男人认真地在诉求性别上的歧视问题。”
“可是,男人能够认真地做那种诉求的时代,不也可以说是因为和平所致吗?”
“没错。”
由纪子在这场争论中略逊一筹。上饭后甜点时,服务生端来了一盘摆着各式各样蛋糕的点心盘。由纪子将盘内的点心,每一样都拿一点在自己的盘子中。克彦则拿了一个奶油黄桃馅饼。
“不能发生女性与政府抗衡的事情。”克彦一边品尝着黄桃与馅饼相混合的滋味,一边说道。
“为我们的和平与民主主义干杯!”由纪子举起酒杯说道。
“一旦发生战争状态,民主主义这种东西就会被轻易地践踏。”
“一旦发生战争,民主主义就会丧失,民主主义的基本原则就是由国民推出代表举行协商和政治公开。然而,当敌人攻击过来时,让代表们慢吞吞地进行战术的协商,兵临城下还没有获得结论,这样作战就会失败。而且,凡事公开,就会把军事机密泄露给敌人。所以,一旦发生非常状况,国家就无法遵守民主主义的公开与协议原则。”
“不过,虽不是非常时期,政府如果故意装作非常时期的样子,也会使民主主义破产。”
“没错。所以,有野心的政客若想独占权力,就会把国家带入非常状态。这是政治家惯用的伎俩。”
“真可怕啊!”
这种话题,大致来讲,不适合与年轻的女孩共进晚餐时谈论,但今天晚上两人谈这样的话题却丝毫没有不协调的感觉。
用完餐,走出餐厅,街道上已是一片蒙蒙细雨。虽然每天持续着这种阴郁的天气,克彦并不讨厌梅雨季节。街道上烟雨朦胧,灯光在水滴的微粒子中显得颇为迷离。街道与人们的表情看起来都非常温和,一切带刺儿的事物在蒙蒙细雨当中,被温和的气氛包装起来。
“今天晚上舍不得与你分开。”克彦说着。
由纪子马上回答:“我也是。”
“那我们要去哪里?”
“去45°好不好?”
克彦觉得45°也不错,但距离稍远了点。他想与由纪子独处。于是他说:“不,我想和你独处。”
“哎呀!”由纪子察知克彦的心意,脸上飞来两朵红云。
“那我们去希尔顿好不好?”
“好啊!好久没去那里了。”
由于由纪子借由想象就可以达到交欢的境界,透过此境界,又能感受到更深层的况味,所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上旅馆了。
“我看这样好了,我们去Ark hills的全日空饭店!”克彦改变主意。
“好啊!”由纪子立即表示赞同。
Ark hills是建造于六本木与赤阪交界一带的东京名胜地,也是以饭店、电视台和大厅为中心的时尚地区。全日空饭店的大厅非常宽阔,休息室坐落于六角形四周明柱无墙的中央位置,室内的人工流水,给宽敞的空间平添户外的气息。
由于没有开放空间,喜好新事物的人聚集在这里,显得有些嘈杂。但如果恢复宁静,可算是东京市区内的豪华饭店。由纪子似乎也很喜欢这里。虽然没有预约,也订到了房间。进入房间之前,两人在位于二楼的“达芬奇”酒吧喝餐后酒。统一为榆树颜色的室内装潢素雅而闲静,封闭的气氛形成一种隔绝感。但从业人员人数太多。
在客人人数适当的时候还无所谓,如果客人人数比较少,就会觉得受到监视般,令人坐立难安。酒吧最重要的气氛就是从业人员不显眼,让客人不知道从业人员是在什么地方,但需要时就会出现。克彦觉得达芬奇慢慢有这种气氛,是家感觉不错的酒吧。
克彦口中含着餐后酒,和由纪子进入房间,他在她的耳畔轻语:“今晚我要你。”
“哎呀!”由纪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到现在,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不!不只是想象,我真的想要。”
“我到目前为止,曾经拒绝过你吗?”
“事实上,我是希望你拒绝我。”
“为什么?”
“我觉得如果我和你有肉体上的接触,你就会离我而去。”
“你又来了!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性爱之类的东西?我觉得很悲哀!”
“这一点,男人和女人不同。”
“我们不是已经在超越男女关系的地方邂逅了吗?”
“邂逅时是那样,但离开时,我们或许就会恢复为普通的男人和女人。”
“拜托你不要再讲这种事好吗?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有点怪怪的。”
由纪子脸露悲伤。站在她面前的克彦,男性欲望正高涨着,就算在超越男女关系的地方邂逅,毕竟也无法省略男女关系。没有性爱,就只是建立在空洞之爱上的关系。所谓“柏拉图式恋情”,就是男女的“空洞之爱”。克彦自嘲这种男人的性欲。虽然自嘲,却无法抑制。现在由纪子已经让他站在打击手的位置,身为男人(打击手),当然不想被三振出局。
如果他不打击,一定会有其他男人向她进攻。凭着男性的直觉,克彦知道自己已经慢慢远离了打击位置。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遭到她的拒绝(敬而远之)。
要是遭到拒绝,他就会死了这条心。俗语说:“好聚好散。”克彦也希望如此。
芙蓉出浴的由纪子只在全裸的肌肤上披着一件浴衣。她裸露的胴体,克彦应该已非常熟悉。但他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快速,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晶莹如玉的丰肌。
由于他与由纪子心意相通,所以欲望并没有萎缩,有如第一次袒呈相对时。
“你也快去洗吧!”由纪子不露痕迹地催促正看着自己出神的克彦。
当克彦从浴室中出来时,屋内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只见由纪子站在窗旁。从窗帘缝隙泻入晃荡的朦胧光线,将室内渲染得有如碧蓝的水底一般。
当他挨近她的身旁时,她肌肤的芳香扑鼻而来,他不觉神魂颠倒。她的飘逸发丝,如同生物般,将他搭于她肩膀上的手指缠住。一根根秀发宛若情一般,挑逗着他的情欲。
此时已经不需要言语,由纪子有如摆在砧板上的美丽素材。时间还很充裕,今天菜刀也仔细研磨过,必然是锋利无比。
正当克彦想将菜刀挥落时,枕边的电话铃声响起。他不想管它,电话铃声却响个不停,只好无奈地将话筒拿起来。原来是打错电话。高涨的气焰就这样熄灭下去。
“不知道是谁嫉妒我们,故意前来阻扰!”克彦觉得这通打错的电话来得时机那么恰当(不恰当),总觉得并非偶然。
“这倒让我想起,前晚我们家也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由纪子回忆地说。
“奇怪的电话?”克彦无法置之不理。
“差不多深夜两点打来的,是一通告密的神秘电话。电话中说,我们俩正在交往。”
“什……什么?”克彦错愕地说。
“那通电话被妈妈接到。对方说你现在所写的就是以我为女主角。”
“你妈妈接的电话?”克彦深感绝望,几乎头昏目眩。但他连忙打起精神问道:“那你妈妈怎么说?”
“我妈妈好像也很惊讶。她好像是回答说,她没看过那本小说,也不相信那是真的。”
“然后呢?”
“她问我,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说,那只是不过是小说中虚构的情节!”
“但是,你妈妈大概已经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了?”
“那是你在写这篇小说时,就应该有的心理准备。只要阅读小说,就能够知道是以我当书中的女主角。难进你不晓得,以这种方式写小说,我爸妈会知道吗?”
“你有没有猜到是谁打那通电话?”
“没有。”
“深夜两点打电话到你家,应该是对你家相当了解的人。会不会是曾经被你甩掉的男人,或暗恋你而不可得,以致心生怨恨的男人?”
“打电话到我家的是一个女性。”
“女性!?”
“会不会是与你交往的女性或是女读者故意打来那通令人不快的电话。”
“不可能!除了你,我没有和别的女性交往。而且读者也不会知道你家的电话啊?”
虽然克彦刻意隐瞒了明美和由美,但心想,她们应当是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她们根本不晓得有由纪子这号人物存在。
“有没有可能是被你甩掉的男人,他利用女性打这通电话。”克彦推测地说。
“我想,没有那么下流的男人吧!而且,什么样的女人会接受人家这样的委托。”虽然由纪子的说法是很理所当然,但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那你父母亲怎么说?”她的母亲当然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亲。
“爸爸和妈妈都阅读了小说,看起来好像很担心的样子。不过,从来似乎也觉得那是小说中虚构的情节。”
“没错,没错!事实和小说是不同的。”
“可是,不了解情况的人,在阅读那部作品时,并不知道什么地方是真的,什么地方是虚构的。那也是小说的技巧所在。”
“如果原封不动地把小说当作事实来看,那就麻烦了。不过,我可不会因为这件令人不快的事,就中断我的作品。我还想继续写第二部、第三部。因为作家很少有这种机会,能够与激发自己灵感的书中女主角相遇。”
要是因为这个事件,让克彦远离了由纪子,那么就不得不中断。他无法在现实外描写二十一岁的北泽由纪子。纵使在人生旅途上又能与她重逢,那时她已经不是中的由纪子了。像由纪子这样的情人,与作品中的女主角是很难再次邂逅的。
克彦觉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一生只有一次的作品和女主角,真的非常可惜。
“你在说什么嘛!为什么必须中断不可?我希望你一直写下去。既然要写这本小说,就应该有被我父母亲知道的心理准备。我们也没有给谁带来困扰。总之,你只要与我见面,继续写小说就好了,何必在乎别人的风言风语。”
由纪子似乎完全不在意那通神秘电话。虽然由纪子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克彦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绪就这样再次遭到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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