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俐满脸通红,感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
“你发什么愣啊?”阿什板着脸问道。
这种问题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佑俐只顾盯着黑衣美男子,并捏着守护法衣下摆微微屈膝,做了个芭蕾舞演员式的回礼。
“我,我叫佑俐。”
“我叫拉特尔,是这座僧院的医生。”
美男子医生大概比阿什年轻一些吧,满头浓密的黑发,眼眸澄澈明亮,高高的个头儿。
“请坐吧!你顺利到达就好,我一直很担心呢!”
拉特尔医生拉过一把椅子,佑俐很淑女地坐下了。
“有阿久跟她在一起,用不着担心!”
阿什似乎有些不开心。且不必管他!我一点儿都不在意!
“喂!小白鼠,你没偷懒吧?”
阿久从佑俐领口露出脑袋并龇了龇小门牙说:
“本来都是因为你疏忽大意才走散了的!”
佑俐又开始走神儿了。真的,这么帅的男生,我生来头一次见到。他不单单长得俊美帅气,而且富于智慧性富于亲和性,让人感到特别坚实可靠。
走近时发现,拉特尔医生的眼眸也是紫色的,比碧空还要明亮得多,宛如春天阳坡上开放的紫花地丁。
“我听说你是经由塔特来这儿的,那里很排外,游客都很少去。你误入那样的地方,有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他说由结界屏蔽的那座美丽小镇名叫塔特。佑俐视线不离医生,沉醉地摇着头,这倒让医生难为情起来,佑俐赶紧伏下眼帘。
“托,托您的福,一切都还好。”她嗓音有些变调了。
“这位‘奥尔喀斯特’阁下最能给人添麻烦了!”
佑俐把阿什的话当作耳旁风,她整理一下守护法衣,然后低眉顺眼地把手放在膝头。
“一位热心居民帮我通知了宪兵,得知我要到这里来,他们立刻安排了马车——”
“那可不是因为热心!”阿什插言道,“塔特的人们只是不愿意跟这边发生什么瓜葛。”
“这边也不怎么样,有些人似乎不想见到佑俐呢!”阿久尖声回应道,“你也该知道的吧?我们飞行途中撞到封魔墙坠落了。当时有人使劲儿地喊‘不许过来’,那是谁呀?”
不知为什么,阿什和拉特尔医生面面相觑。医生脸上那富于亲和力的微笑消失了。
“马上,去见他吗?”医生问阿什。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阿什答道。
“好吧!”拉特尔医生站起身来。
“越快越好。如果是他使用了封魔咒语可能会有些棘手。”
“我已有心理准备。”阿什说道。
“那就先请稍候片刻。”拉特尔医生快步离去。佑俐恋恋不舍地扭着脖颈目送医生,她还想多聊一会儿呢!
“有必要那么急吗?”
“女孩子就是这么麻烦!”
医生一走,阿什就流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你能不能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时机和场合?”
“可他真的很帅嘛!”佑俐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真怪,阿什太不知趣儿了。你瞧,这里还是有点儿人情味的嘛!
“这里还有医生呢!确实像个街市嘛!有没有上百人?或者更多?”
“准确人数不太清楚,谁都没有数过。”
只算僧人就有八十名左右。
“我看你轻飘飘的,所以先叮咛你一下,这里可不是充满光明的地方。寄身于此地的人们——”
“穷人、病人、流离失所的人!”佑俐抢先答道,“我刚才听萨罗说了,还有孩子呢!”
“他们几乎都是孤儿。”
“你对这里很了解吗?你好像跟拉特尔医生挺熟的嘛!”
阿什皱起眉头,仍然不太开心。
“这里也有像喀纳尔村伍兹那样的孩子。”
弹簧腿男孩!血液中混入起死回生者变成的怪物毒素。
“他们走投无路,遭到各地驱赶逃到这里,然后……在这里死去。”
就在这个地下洞窟里!
“死了就得下葬,于是就该我出场了。”
原来如此!这时连佑俐都感到两颊冰凉了。
“洞窟最下层有坟场,我也是那里的守墓人。”
“我明白了。”
“奥尔喀斯特大人——”传来一声私语般的呼唤。环视周围,只见屋角摆着两个书架。这里似乎是起居室,墙上挂着画框,那可能是干花画。花瓶中还插着鲜花。
“我去打个招呼吧!”阿久跳下佑俐肩头,迅速向书架上面攀爬。封皮陈旧的书本们有说有笑,佑俐朝那边送去微笑并点头致意。
“这么说来……那碧空呢?你们在一起吧?”
听她这么问,一瞬之间便冷了场。难不成碧空会坠落到别的地方去?
“你说那小子啊!他在病房里学做护士玩儿呢!”
阿什说到碧空时,仍然那么极端冷漠。他为什么要这样讲话?就说帮忙招呼病人不好吗?
“可能是在你到达之前等不及了吧!刚开始时吵着要去找你,搞得萨罗很为难。”
“抱歉!碧空是我的仆从,他最先担心的就是我啦!”佑俐站了起来,“我去找碧空。病房在哪儿?”
“别管他!哪有那个闲工夫?”
“我马上就回来!”
佑俐又跑出去了。这个阿什,真是坏心眼儿。我得赶快见到碧空,碧空也挂念佑俐,但他一定惊恐不安。她跑过螺旋状通道,法衣下摆翩翩翻飞。越向下跑看到的人越多,他们跟塔特的居民差异极大,都是面容憔悴,眼中黯淡无光。而瞳眸澄澈、动作麻利的都是黑衣僧,也只有他们看到佑俐毫无惊讶。其他人毫无例外地目瞪口呆,还不时有人惶恐退避。
据说病房有两间,左右两条较大的岔道各一间。先看到的那个房间里没有碧空,有个小孩在床上哭,手拿药瓶的僧人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低声哄劝。旁边好像是孩子的母亲,哭得十分伤心。这间病房可能是妇女儿童专用,排满了粗陋的木床,绕过通道时必须像螃蟹那样横行。
病房里有一股血和脓的异味。佑俐刚要走出病房,手腕被人抓住了,她吓得赶快甩开对方的手,只见面前木床上躺着一位老婆婆,缩回了被甩开的手惊恐地蜷起身体。
“对、对不起,疼吗?”
佑俐慌忙蹲在老婆婆面前,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还有老婆婆身上强烈的异味。
老婆婆瘦骨嶙峋,一半多的头发都脱落了,剩下的全是雪白色。她一只眼睛已睁不开,另一只睁开的眼睛也覆盖着一层白膜。
“请、请救救我!”老婆婆口齿不清地说道。她的牙齿几乎都掉光了,嘴唇上裂着口子。
佑俐恐惧的心灵受到了鞭挞,她握住老婆婆的手。
“您得安静修养,好吗?不要紧,不要紧,医生会给您看病的。”
从病房里跑出来,佑俐甩手按住胸口,心跳得像报警钟声般激烈。
她猛地一怔,额头徽标发热,赶忙一摸,掌下徽标的热度在渐渐减退,似乎它也激情澎湃了一番。
佑俐把手掌放在面前凝眸仔细端详,说不定能像在塔特街头击溃“游离物语”那样,此处也能用这只手治病?
——能行吗?
她一边问一边再次把手掌贴在额头上,可这次徽标却没有显示任何反应。
不行吗?还是不可以这样做?所以徽标保持沉默……
“佑俐大人!”
这是碧空的呼唤声!佑俐回头太猛,身子有些摇晃。身后小屋的门口站着碧空,他瞪大了双眼,嘴也合不上了。他正要张开双臂,佑俐向他怀中扑去。——碧空、碧空!佑俐扑过去时,碧空像木柱似的戳在那里。
碧空没有接她,所以她把碧空撞倒在地。地板发出夸张的声响,两人都摔倒了,黑衣袖口和下摆缠住了身体。佑俐猛地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站起身来。
“碧空,你真坏!”
简直羞死人了!可碧空却像窝囊废似的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没事儿吧?”
“佑俐大人!”
碧空的眼睛终于对准了焦距,他从容不迫地欠身却没站起来,而是原地跪坐并拜伏下去。
“罪该万死!本应陪伴佑俐大人身边,可我却让您独自遭遇险境。”
碧空把光头蹭在地板上,佑俐惊慌失措。岔道那边的行人向这边张望,病房中也有黑衣僧探出头来,脸上写满了诧异。
“好了,起来吧!别在那儿五体投地啦!”
她拉住碧空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可碧空就是不起来,于是佑俐蹲下来定睛凝视着碧空。
“你也看到了,我平安无事,还有阿久跟着我。那是一次愉快的冒险嘛!坠落的地点还蛮不错的,是个叫做”塔特“的漂亮小城——”
佑俐突然住口,碧空眼中噙着泪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是我失职了。”
好像觉察到自己流泪了,碧空慌忙低下头。他在哭泣!虚空也罢,“乌有”也罢,被称作什么都不是的碧空竟然在流泪!
碧空就是碧空,不是什么“乌有”,他已经不是无名僧了。这是事实,而不是我的个人意愿和自以为是。
佑俐握住了碧空的手,这时她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令她不由自主发出惊呼的重大发现。
“哎,碧空,我在塔特那段时间里,你一直在这里帮忙护理,是吗?而且你还想一个人去找我,却被阻止了。”
碧空好像还在内疚似的轻轻点点头。
佑俐单手在胸口捶打了几下让碧空看。
“那就是说,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你也具备了完整的形体。你具有实实在在的身体,并且到处走动,对吗?”
这也意味着周围人们都能看到碧空的身体。
“是这样吧?只能是这样,对吗?”
碧空大吃一惊,瞪大了紫色眼睛像刚才一样张口结舌。佑俐也跟着张大嘴巴与碧空对视点头。
“是吗?”
“是、是这样的吧!”碧空傻傻地用手在自己身上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好像刚刚想起似的检查着什么。
佑俐高声宣告:“你已经不是什么虚无的存在了!你复原成正常人了!”
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佑、佑俐大人虽然不在,但守护法衣在这里。是不是它发挥了威力?”
怎么又倒退回去了嘛!
“即使是守护法衣,如果没有我穿它,也只是一件黑衣而已啦!又旧又脏的衣服嘛!所以你别说那种话!”
她照着碧空消瘦的肩膀抽了一巴掌,声音很响,似乎比想象的要重、要痛。
“对、对不起!”
我太浮躁了!还说“如果没有我穿它”之类的话,简直是得意忘形。不管怎么说,碧空能在这里够让人高兴的了,碧空是碧空就已经够让人高兴的了。不知为什么,这回轮到自己想哭,佑俐感到十分难为情。
“阿、阿什说过,现在就可以见到掌握线索的人了,赶快走吧!”
佑俐拉起碧空的手,发觉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像是焚香。当她耸耸鼻尖再闻时,又发现香气来源并不只是碧空的身体,也是从刚才碧空站在门口的那个小房间——这条通道尽头的房间里飘出来的。
“碧空,你在病房里帮过忙,对吧?”
“啊,不,我……”
佑俐快步走近香味飘出的小房间,只见室内有些昏暗,烛台上亮着蜡烛。
“这里好像不是病房嘛!”
她轻轻地走了进去。这个房间很小,这里的房间都是洞窟的一部分,所以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是岩壁,整体呈现出歪扭的球形,墙上挂着几张画。不,比佑俐身高还大的画板就靠在墙上。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高脚圆桌,焚香就在桌上点燃,其上缭绕着淡蓝色烟缕。
这里……是什么地方?美术室吗?
“碧空,你刚才在这里参观来着?”
佑俐慢慢走近圆桌,并向碧空询问。碧空在门口迟疑片刻,又跟了进来。
“我本来想回到上面的房间,但是走错了……”
走错了?不是就在隔壁吗?可是,佑俐的小小疑问,立刻被新的发现冲跑了——墙上都是肖像画!
佑俐走向房门对面那张最大的画板。那是一张身穿古雅银色铠甲、肩裹大红披风的男子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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