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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正义者同盟改名共产第四幕

第四幕

        好吧。我只是想说明,如果您坚持讲这是判决,说这是党,仅仅是党做出的审判与处决,大公不是死于炸弹之下,而是死于一种思想之下,那么,您就不求宽赦。然而,假如我们承认事实,假如承认是您炸飞了大公的脑袋,那么情况就截然不同,对不对?您就可以请求宽赦。我愿意拉您一把,请相信,这纯粹出于同情心。(微笑)有什么办法,我呀,我对思想不感兴趣,只对人感兴趣。

        现在您得到答复了。

        清扫,干快点儿。

        正因为我是苦役犯,他们向我建议干这种事:绞死一个,就减掉我一年徒刑。这是件便宜事儿。

        (转向窗口)不久我就会知道了。(停顿)但是,两个放弃一切欢乐的人,除了痛苦的约会定不是别种约会,现在就不可以想象他们在痛苦中相爱吗?(凝视大公夫人)现在不就可以想象,同一条绳索会把两个人系在一起吗?

        停顿。他逐渐靠近卡利亚耶夫。

        弗卡。

        你判刑啦?

        (轻声地)我不是您的仇敌。

        你干了什么?

        (她坐下,仿佛精疲力竭)我再也不能独自一人了。从前,我要是感到痛苦,他能看到我的痛苦心情。那时,痛苦也是好的。而现在……不行了,我再也不能独自一人,不能沉默了……可是同谁讲呢?别人不体会,他们装出悲伤的样子。他们悲伤一两个小时,又照样去吃饭,去睡觉。尤其睡觉……我想到,您一定同我一样。我敢说,您不睡觉。除了向凶手,还能对谁谈罪恶呢?

        他体现了最大的非正义,几个世纪以来让俄国人民痛苦呻吟的非正义。他得以享有特权,不过是这个原因。即使我错怪了,牢房和死亡就是我的报应。

        向来不是好事儿。不过,人要喝酒是因为受屈辱。总有那么一天,再也用不着喝酒了,再也没有耻辱了,既没有老爷,也没有穷鬼了。到那时,大家都是兄弟,正义使我们的心清明透亮。你明白我讲的吗?

        弗卡急忙走开,狱卒笑得更厉害。

        耻辱?什么耻辱?算了,反正这是老爷的想法。你杀了多少?

        不是,是因为渴。

        没有。我也杀了人。

        我完全听懂了吗?

        怎么样,老爷,你不再叫我兄弟了吧?这下子凉了吧?

        远离上帝就谈不上爱。

        怎么处置杀了大公的人呢?

        没有,恰恰没有。不过,如果您决定活下去,我们就逮捕他们。

        赦免什么?

        二十年。我入狱时二十三岁,出去头发就该花白了。

        严重。可是非干不可。

        我不信,也不愿意。忍受二十年耻辱,我做不到。

        只有一个。

        时代变了。神圣教会在它主人的衣钵中有过选择。

        好像是的。

        杀了大公?好家伙,真敢干哪。瞧你们这些老爷!说说看,这事儿严重吗?

        他是意外猝死的,这样死不算什么。

        我姑息的不是您,而是同您在一起的孩子。

        谁告诉您的?

        至少听一听嘛。不管表面如何,我不是您的敌人。我也承认,您的想法有道理,除开行凶杀人……

        (提高声音)我是社会革命党人。

        难说呀。自由不自由,不管怎样,多喝酒,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儿。

        还有对您的控告。

        为什么?你在朝廷吗?是为了争女人,对吗?你这样漂亮的小伙子……

        怎么样?

        明白,那是天国。

        随您怎么讲。可是,总归造成了损害,对不对?姑且不说大公和政治,至少是一条人命案吧?死得多惨哪!

        怎么样呢?

        不知道。

        他跟上帝约好,在大草原上见面。他正急急忙忙往那儿赶路,碰见一个农民的车子陷在泥坑里,就上前帮忙推车。泥又稠,坑又深,折腾了一个钟头。帮完忙,圣徒德米特里跑到约会地点,可是上帝已经不在那里了。

        你要想知道,兄弟,那就告诉你。不过,先回答我,你后悔了,对吧?

        怎么样,有些人赴约会,总是要迟到,因为陷在泥坑里的车子太多,要救护的兄弟太多。

        再见。(他刚要出去,又转过身来)既然如此,为什么您又姑息大公夫人和她的侄儿侄女呢?

        (声色俱厉)我这个人,比您和您的主子高尚。你们可以杀掉我,但是不能审判我。我知道您是何居心。您寻找弱点,期待我愧疚,流泪,痛悔。您什么也得不到!我究竟如何,与您不相干。与您相干的,是我们的仇恨,我和我弟兄们的仇恨。这仇恨可以为您效劳。

        什么?

        遗憾,她一定要见。说起来,您还欠她面子。听说她自从死了丈夫,精神就不完全正常。我们不想拂她的意。(他站在门口)您要是改变看法,别忘了我的建议,我还会来的。(停顿。他侧耳细听)她来了。继警察之后,又来了宗教,简直要把您宠坏了。不过,一切都环环相扣。想象一下没有监狱的上帝,那该多么孤单寂寞呀!

        (他注视弗卡)还有什么原因?

        为你们搜集情报的人,同时也为我们提供情报。至少,部分情报……请问,您为什么姑息他们呢?

        低点儿。尽管有禁令,我还是让你说了话。声音也得低点儿啊,学老头儿这样。

        这里用不着那个教会。

        斯库拉托夫(注视他)哦!神经脆弱,嗯?(停顿)我要诚心诚意地帮助您。

        许多事物,都随同一个男子逝去了。

        不算什么?(声音更低)的确如此,您当即被人押走了。您被警察簇拥着,好像还讲演了。我明白,您靠这个支撑。我呢,几秒钟之后就赶到了。我看见了,把能拾起的断肢残骸全放到担架上。多少血呀!(停顿)当时我穿着一条白裙子……

        那要看是什么面孔。

        你说什么?这不值一提。

        因为,你不能像对兄弟那样跟我讲话。绞死犯人的活儿,要由我来干。

        你不也是苦役犯吗?

        您不了解他们的爱。

        他们为了饶恕你的罪行,又让你犯新的罪?

        哪个上帝,我的还是您的?

        已经干过几次啦?

        您瞧,这叫我多失望。其实,这是一种误会。首先,这里光线很暗,在地下室,谁的面孔也不显得和善。其次,您并不认识我。有时候,新面孔令人讨厌,可是,等到一了解了心……

        幕启时,卡利亚耶夫在牢房里望着牢门。狱卒和一名囚犯抬一只桶上。

        为什么?

        我纠正。

        弗卡下。传来脚步声、口令声。斯库拉托夫由狱卒陪同上,他衣着非常华丽。

        对,她要见您。我来主要是看看,你们的谈话是否可能。是可能的。这样一场谈话,甚至有可能改变您的看法。大公夫人是基督教徒。要知道,医治心灵,这可是她的专长。

        这就麻烦了。有什么必要当你说的那种党人呢?只要老老实实待着,就会万事如意。这大地是给老爷们预备的。

        我的弟兄们很快就会回答您。

        您瞧这让我高兴极了。为什么需要我呢?

        (口气自然地,但是声音听来细微而苍老)杀人凶手不知道。假如知道,他们怎么还会杀害呢?

        哪儿有这种可怕的爱?

        别走哇,我怎么惹着你了?

        你们逮捕他们了吗?

        我知道。

        (喊叫)所有被你们绞死的人。

        这与您无关。

        我纠正。我是战争俘虏,而不是被告。

        狗子!您是什么人?

        就是,正好有一把斧头,我全给劈了,好像劈死了三个。

        不要这样讲,兄弟,上帝帮不了一点儿忙。正义是我们自己的事儿!(冷场)你不懂吗?圣徒德米特里的传说,你知道吗?

        帮助我?我准备付出必要的代价。您对我的这种亲热态度,我实在不能忍受了。您走吧!

        她情绪极为冲动,走向卡利亚耶夫。

        斯库拉托夫(改变语气)没有,我还没有得到。请听仔细,请听仔细,我提供方便,让您同大公夫人见面,就是要在明天报纸上发消息。除了一点,整个过程将如实报道,但要指明您翻然悔悟。您的同志会想到您出卖了他们。

        它侍奉的主人,也曾蹲过监狱。

        (在门口)那么,老爷,你呢?

        我是社会党人。

        我是往你们的专制政权上,而不是往人身上投炸弹。

        当然了。不过,挨炸的总是人。这次,还是他遭了殃。要知道,亲爱的,尸体找到了,却没有脑袋。脑袋不见了!至于身子,也只有一条胳膊、一截儿腿还认得出来。

        不对,是给你预备的。苦难太深重,罪恶也太多。等到苦难减轻,罪恶也就减少了。如果大地自由了,你也就不会待在这里了。

        也许吧,也许吧。并没有谁指责您这种判决。然而,判决又是什么呢?这个词,可以讨论上几天几夜。要指责您的……不,您可能不喜欢这种说法……这样讲吧,是干得太马虎,不大有条理,其后果,是不容置疑的,有目共睹。可以问问大公夫人嘛。血溅街头,知道吗,血肉横飞?

        住口!

        是因为饿的吗?

        好声音,接得妙。看来您胸有成竹。(停顿)如果我听得明白,您是讨厌我的面孔喽?

        仇恨?又是一种思想。不成其为思想的,就是杀人的事实。当然,还有后果,我是说痛悔与惩罚。这一点,才是问题的核心。而且,正是为此目的,我当了警察,就是要置身于事物的核心。看来,您不愿意听知心话。

        您也无法把我同我的弟兄们分开。

        我要讲的全部意思,就是您不应当佯装忘却大公的脑袋。您要是看重它,就会觉得思想再也靠不住了。比方说,对自己的行为,您就会感到羞愧,而不是感到自豪了。一旦愧疚,您就要求生,以图赎罪。最重要的是您决定活下去。

        我要是这样决定呢?

        不对。

        为什么这样僵硬?您从来就不可怜自己?

        这是枉费心机。您试图松懈我的力量,把我推向绝望。您不会得逞的,走开吧!

        我很干脆,拒绝您的赦免。

        (更有力地)他们不会相信。

        您来做什么?

        嗳!你的运气可能好些。法官,情绪有起伏。这要看他结了婚没有,老婆是什么人。再说,你是老爷,跟穷鬼的价码不一样。你会过关的。

        (笑)喂,老家伙,说呀……

        又要犯罪!显而易见,这是一种爱好。算了,我的使命结束了。我很伤心,知道您坚持自己的思想。我无法把您同思想分开。

        您认识他们吗?我侄女心肠不好,不肯把施舍的东西亲手交给穷人,怕碰着他们。这不是没有正义感吗?她不讲正义。大公至少还喜欢农民,他同他们一起喝酒,您却把他杀害了。毫无疑问,您也不讲正义。大地空无一人。

        我不愿意见她。

        大公夫人?

        我就有点儿怀疑,这套话不对劲。谁也不会有这种念头,为了圣徒和大车这种鬼话就蹲班房。再说,还有别的原因……

        斯库拉托夫(笑)真的吗?我来告诉您为什么吧。一种思想可以谋杀一个大公,却难以杀戮儿童。这就是您所发现的。这也就引出来一个问题:既然思想不能容忍杀戮儿童,那么它就有资格让人杀害大公吗?

        不行。那我也得瞧瞧您。

        嗳!别回答,千万别回答我!您还是回答大公夫人吧。

        您和您的同伙,向来不准我们有别种爱。

        (站在牢门口)我向人和上帝请求宽恕您。

        它把恩典留给自己,让我们去行善。

        您错了。这起安慰的作用。我呀,现在我只可怜我自己了。(停顿)我难受。不应当放过我,应当把我同他一起炸死。

        选择?您这指的是什么?

        我见过您。现在我想独自待着。

        大公夫人上。她站住不动,又默默无言。

        我那是执行判决。

        还问赦免什么?我是提供给您一条生路。

        低点儿。

        可惜,我是来听答复的。

        我知道。我不大喜欢他们。(停顿)那是大公的侄儿侄女。他们不是跟自己的叔父一样有罪吗?

        绞死他们。

        低点儿。还有你,老头儿,快点儿。

        低点儿。

        我需要重新鄙视。

        (亢奋地)没什么,只是说我会幸福的。还要长时间斗争,我必须挺住,我能坚持下去。不过,等到宣布判决,准备执刑的时候,我站在绞刑架下,就会掉转头去离开你们,离开这个丑恶的世界,我将沉醉于充满心中的爱。

        对。

        一个调子!您同他一个调子。一提起正义,所有男人都是一个腔调。他常说:“这正义的……”于是谁也不能讲话了。也许他弄错了,也许您也错了……

        为您效劳。不过,我要是您,就不会表现这么傲慢了。您以后也许能做到,开头要求正义,最后组织警察。况且,真理也吓不倒我。我要同您开诚相见。我对您感兴趣,要向您提供获得赦免的办法。

        斯库拉托夫下。传来说话声和口令。

        神圣教会侍奉的上帝。

        我没有青春。

        为什么?我讲的是事实。死之前两小时他干什么了,您知道吗?他躺在沙发椅上,双脚搭在一张椅上……像往常一样……在残忍的黄昏,他睡觉了。而您,您却在等着他……(哭)现在,帮帮我吧。

        卡利亚耶夫后退。狱卒推着弗卡走到门口。

        我杀了谢尔盖大公。

        什么罪恶?我只记得一次正义行动。

        从来不。

        上帝能使人团聚。

        什么?

        住口!

        对,您受折磨。而他呢,却被您杀害了。

        (她摘下面纱)来看一看。

        让我准备死吧。我不死,就成为杀人凶手了。

        您必须活下去,必须承认是杀人凶手。您不是把他杀害了吗?要由上帝来替您辩护吧。

        弗卡没有看卡利亚耶夫,开始打扫。冷场。

        低点儿。

        布梯里监狱,普加切夫塔楼的一间牢房。早晨。

        我不准您用这种字眼。

        卡利亚耶夫态度僵硬,步步后退。 你一点儿也没惹着我。尽管你是老爷,我也不愿意骗你。这样闲聊,打发时间可以;但是,如果要把你绞死,那就不好了。

        人总是独自死去。他就是单独死的。

        斯库拉托夫(转身)为什么?他们就从来没有干过错事吗?

        毫无疑问。您先别发火,考虑考虑。从思想角度讲,您不能供出他们。反之,从事实方面讲,供出来就是帮他们的忙。您会使他们避免新的麻烦,从而把他们从绞刑架上抢救下来。首要的,是您得到内心安宁。从许多方面来看,这是一本万利的事。

        怎么啦?

        杀了人。

        (站起来)死?您想死?不行。

        我拒绝。(他走向大公夫人)我对您只产生同情之感,您刚刚打动了我的心。现在您会理解我,因为我丝毫也不再对您隐瞒了。我不指望同上帝相会了。但是,我死的时候,将准时赴约,去见我所热爱的人。他们是我的兄弟。此刻正想念我。祈祷无异于背叛他们。

        (绝望地)您是我的仇敌,您的族类您的集团的所有人,全是我的仇敌。有一种事情比犯罪还要卑鄙,就是迫使不会犯罪的人去犯罪。瞧瞧我,我可以断然地告诉您,我生来不适于杀人。

        我理解。正因为如此,我原谅您和您的同伙对我的伤害。(停顿)现在,您离开吧。

        人类是卑鄙的。对人类,除了毁灭或者饶恕,还能做什么呢?

        您年轻,心肠不会坏的。

        当然了,二十年,是够受的。想想真有些后悔。

        斯库拉托夫,警察署长。

        嗳!这不算犯罪,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了,这对他们左右是一回事儿。依我看哪,他们不是基督教徒。

        同归于尽。

        您要说什么?

        是因为饿的吗?

        那就赦免您和您的同志。

        (绝望地)同归于尽!今天相爱的人要想相聚,就必须同死。非正义把人拆散,耻辱、痛苦、对别人造成的危害、罪恶,都使人离异。生活就是一种刑罚,既然生活把人拆散。

        啊!

        那就?

        不然。对人类的爱。

        我也爱您杀害的那个人。

        你走吧。您好。您不认识我吧?我呢,我可认识您。(笑)一举成名啊,嗯?(注视卡利亚耶夫)我可以自我介绍吗?

        我们,谁?

        (她重又站起来)我走。其实,我来这里,是要把您带回到上帝身边。现在我明白了,您要自行审判,自我拯救。这您做不到。如果您活着,上帝可以办到。我将请求宽恕您。

        求求您,不要那样做。让我死吧,否则我会恨死您的。

        同我讲话不要像对仇人那样。您瞧,(她走过去关上牢门)我完全信赖您。(哭)鲜血把我们隔开了。然而,您可以到上帝那里,就在发生不幸的地点同我会合,至少和我祈祷吧。

        不行,不行,我不准您那样干。

        他跑到门口,猛然撞见斯库拉托夫。卡利亚耶夫倒退几步,闭上眼睛。冷场。他重新睁开眼睛注视斯库拉托夫。

        刚才我真需要您。

        亲爱的,生命是不能请求的,只能是接受。您从来就没有饶恕过任何人吗?(停顿)想一想嘛。

        谁向您提出请求啦?

        您一句话不讲。我明白。单独关押,嗯?在单人囚室关了一周,这很难熬。今天,我们取消了单独关押,会有人来看您的。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我已经把弗卡给您打发来了,这个人非同寻常吧,对不对?派来时我就想,您准会对他感兴趣。您满意吗?隔离了一个星期,看看人的面孔挺开心吧?不对吗?

        那不是在大地上。我们的约会地点则是大地。

        一个奴仆。

        (平静地)他们不会相信。

        只要您供认,我就不发这样的消息。您有一夜时间做出决定。

        你叫什么名字,兄弟?

        杀了几个?

        这么说,你是刽子手啦?

        这是狗约会。它们鼻子贴着地面,嗅个不停,又总是失望。

        对。不过,我知道人不能一整夜坚信友谊,连一分钟的动摇也没有。我等待动摇。

        您不必着急,我有耐心。

        您不愿意和我祈祷吗?不愿意忏悔吗?……那我们就不孤单了。

        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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