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津川从日记抬起头来,眨着干涩的眼睛。直到这里,只知道石崎对堀江正彦怀有特别的感情;可是,这跟二十年前的连续杀人事件有没有关系,目前还不知道。
十津点燃香烟后,想着日记中那件车祸,目前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单纯的车祸,或是杀人事件。
不过,如果那时让当地的警察看到这本日记,一定会怀疑石崎涉有重嫌。
因为警方会认为会不会因为石崎失去堀江正彦,才杀害冢本由美呢?
警方之所以认定冢本由美是死于车祸,大概是找不到凶手之故吧?
如果这是杀人事件,或许是连续杀人事件之一也说不定。
十津川这么想罢,又埋首日记本。
堀江先生突然决定要正彦回美国去。
堀江先生要我把这项决定转告正彦。听说为了这件事,正彦曾打电话跟先生理论,可是由于先生态度坚决,正彦也只好乖乖地回美国去。
我想先生是出于一片好意,他怕正彦在日本过暑假,玩疯了忘记念书。
傍晚,先生亲自开车来接正彦,由此可见,先生非常关心正彦。
正彦搭乘十二时整飞往纽约的JAL班机回美国。
堀江先生向我说:“正彦在日本期间,承蒙你多方照顾,实在非常感谢。”
我感到很迷惑,因为我不是他的良师益友,我只是在他的身边想占有他而已。
如果让堀江先生知道我有这种毛病,一定会大吃一惊,后悔挑选我做为他儿子的朋友。
在先生和正彦还没有发现以前,正彦突然回美国,或许对我是一件好事。
下午一时至三时,处理人民请愿的事情。
晚上跟堀江先生出席在K餐厅举行的宴会。
平凡的一天,没有值得记载的事情。
像这种情形连续一个月,在这段期间,无法了解石崎是怎样的心情,大概还是一片低潮吧?
虽然一次也没有提到堀江正彦,可是,看得出石崎很想念他。
直到九月二十六日,才又突然出现堀江正彦的名字。
因为这一天,他跟堀江国会议员一起去美国。
明天堀江先生要去美国跟美国官员讨论日美经济问题,先生要我随行。
先生要我到了美国后去探望他的儿子。
可是,令我不解的是,先生叫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华盛顿,由于明天堀江先生等人要出席会议,所以叫我去波士顿跟他儿子见面。
先生叮咛我要严守秘密,不可把他儿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我不知道他儿子会有什么事,就算我左思右想,想破头也想象不出来,不过,我唯一可以想象得到的是,我这次去看他,箱根那段惨痛的感情又会再度折磨我,我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才好不容易克制那种感情,如今随着我去看他,这一个月的努力将化为乌有。
下午,我去波士顿大学,因为正彦在这所大学哈书。
这里秋天比日本来得早,广大的校园开满红叶。
像日本人的学生非常多,可是,找不到正彦。
我去拜访专门处理留学生事务的A·姆亚教授,教授只会一丁点日语,所以我们以英语交谈。
虽然我的英语很烂,可是,我还是把来拜访堀江正彦的意思表达出来。可是,姆亚教授却说这里没有堀江正彦这个学生。
前面我已说过,我的英语很烂,深怕姆亚教授没有听懂我的话,所以我反复说我要找堀江正彦,并且把堀江正彦的名字写在记事本拿给教授看。
可是,姆亚教授仍然说这里没有这个留学生。
我已问过堀江先生,知道他的儿子在这所大学念书,所以我坚持要跟堀江正彦见面。姆亚教授开始沉思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姆亚教授才这么说道:“这里的确有堀江先生这个日本留学生。”
我一听,无名火起,说我想立刻跟他见面。
“可是,现在他已不在这所大学。”
“那么,他去哪里?他并没有回日本呀!”
“他居住的地方,你可以去问他的家人。”
“可是,我是被他的父亲拜托来见他的,他的父亲是日本政治家,目前正在贵国开会,因为他没有时间,才叫我这个秘书来看他的儿子。”
“这么说来,是堀江先生的父亲叫你来看他了?”
这种对话在我跟姆亚教授间持续下去,我总觉得对方有意磨菇,无话找话谈。
在谈话中,我渐渐感到不安起来,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不然的话对方没有理由不让我跟他见面,会不会他被警察逮捕了?我不禁这么担心着。
“堀江先生目前在住院。”姆亚教授说道。
我一听,不禁放下心来,可是又担心起他的病。
“他住哪家医院?病情如何?”我问道。
“我可以把医院的名称告诉你,不过,目前你最好不要去看他。”姆亚教授说道。
“虽然不严重,不过,我认为目前不要去见他比较好,我想他也希望安静一个人治疗,不希望别人去打扰他。”
我有点生气,因为美国人处理事情,都是把人摆在第一位,可是,这位教授却不是。
“我是被他的父亲拜托来看他的,必须向他的父亲报告他的情形;如果你不让我去见他,你叫我如何向他的父亲报告呢?我能说他好像生病了吗?请你把那家医院的名称告诉我。”
在我的坚持下,姆亚教授终于告诉我堀江正彦在海亚特医院住院,这家医院是资产家M·海亚特出资兴建的。
我问医院的地址,姆亚教授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交给我后,又这么说道:“我想你还是不要去看他比较好。”
我执意前往那家医院,当我抵达那家医院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因为那家医院规模非常大,不但病房有好几栋,而且中庭就像公园,我向传达室的女职员说我想跟在这里住院的日本人堀江正彦见面。
可是,那个女职员却告诉我,除非是病患的家人,否则其他人一律不准见面,让我感到很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但是他的朋友,也是被他的父亲派来探望他的儿子,我的名字是石崎,你去告诉他,他一定会跟我见面。”
虽然我这么说,可是,女职员还是这么说道:“除了病患的家人,其他人一律不准见面。”
我向女职员说堀江的父亲因为有事在华盛顿不克前来,才派我来探望他的儿子。
“那么请你把委托书拿来,不然的话,碍于规定,我无法让你跟他见面。”
那个女职员面貌非常漂亮,可是心地却比铜铁还来得硬。
我向堀江先生报告,说正彦在海亚特医院住院。
本来我想先生一定会大吃一惊,也会对大学和医院的态度大为生气,可是很出人意外的,堀江先生只是以低沉的声音说道:“是吗?”
看来先生好像知道正彦住院,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叫我去大学找他呢?我想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那么,明天你再去海亚特医院走一趟,如果正彦意志消沉,希望你能好好安慰他、鼓励他。”先生说道。
本来我想问先生是不是知道正彦生病住院?可是,看到先生为难的表情,也就把话咽回去。
也因此,我苦恼了一天,虽然我不认为先生在骗我,可是先生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先生大概难以启齿,才叫我亲自去看吧?
我拿着先生的委托书再度去波士顿海亚特医院,委托书是这么写的:
我因有要事要办,不克前往,特派我的秘书石崎前往,请准予让他跟我的儿子见面。
昨天那个女职员看完那张委托书后说道:“OK,我来带路。”本来我以为他是要带我去病房跟正彦见面,没想到竟把我带到主治医师办公室。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金发医生,多半是北欧人,年龄大约四十五、六岁。
那个医生以蓝眼睛看着我问道:“你知道堀江先生因什么病住院吗?”
我一说不知道,医生不解地说道:“我们有打电话通知堀江先生的父母亲呀!”
堀江先生果然知道他儿子生病住院,可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呢?难道他儿子的病情非常严重,有生命的危险?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跟他见面。”
我这么说罢,医生考虑了一下说道:“好吧!”
医生带我去一栋远离其他病房的大楼,是一栋非常安静的大楼,一进入像旅馆大厅那么宽敞的大厅,看到墙壁上挂著名画,播放着柔和的音乐。
“请你在这里等一下,因为要得到病患的同意才行。”
医生说道。我有点生气,因为我认为这是多此一举,我相信正彦一定会跟我见面。三十分钟后,医生回来,摇着头向我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他真的不想跟我见面?”
“你有没有把我的名字告诉他?”我向医生问道。
医生以同情的眼光看着我说道:“我说过了,可是他说目前什么人也不想见。我想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后,一定会跟你见面,你就再耐心等一阵子吧!”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我问道。
既然他还能跟医生讲话,就表示他的病情不是顶严重才对,可是为什么不跟我见面呢?这实在是有点奇怪。
医生皱着眉头说道:“你真的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因为传达室的人没有告诉我,你也没有说得很清楚。”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这里是精神病房。”
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精神病房,因为入口没有标示牌,也没有人出入。
“他为什么住在这里?”我问道。
“堀江先生目前正在治疗,我是他的主治医师。”
“我不相信他的脑筋有问题。”
我这么一说,医生笑着说道:“他只是精神不稳定而已,这栋病房的病人都是如此。”
“那是由于不稳定的程度很强,不加以治疗的话,就有犯罪的倾向。”
美医生说道。我不相信,因为正彦不是好色之徒。
不要说我不相信,我想别人也不会相信。
“你是他的朋友,当然不相信,可是这是事实。对堀江先生来说,这是病。”
“以前他曾强暴妇女被警方逮捕,那时因精神错乱入院治疗,治好后才又回学校念书。”
我问道,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件大事。
“知道,因为我们曾透过学校通知他的家人。”
“你没有弄错吗?”我很慎重地问道。
医生有点不悦地说道:“患者的父亲没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诉你吗?”
我连忙说道:“患者的父亲当然有把详情告诉我,可是我实在不敢相信。被强暴的那个女人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这次是十九岁的少女,深夜在公园内被攻击,不但被掐住脖子,而且还被猛打头部,大约要一个月才能复原,目前还在住院中。”
“就我知道的,好像是堀江先生的父亲拿出一笔慰问金和解了事。”医生说道。
“有。由于对方坚称堀江先生有杀意,所以警方才把他逮捕起来。不过,就如刚才所说的,他是在精神错乱下犯案,才没有被判刑,但被送来这里治疗。”
医生说道。直到这时,我才不得不相信医生所说的话。
可是,我不知道堀江正彦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天我都在旅馆中沉思着。有两件事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绕着,挥也挥不去,一是他强暴妇女被送进精神病院,二是堀江先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疑惑也越来越深。
冢本由美在箱根连人带车坠崖致死,会不会是他干的呢?
虽然我不敢确定他是凶手,可是可以确定的是,在发生那个事件后,堀江先生连忙叫他回美国,大概因为先生知道他曾在美国出事被送进医院治疗,才那么慌张吧?
可是,我无意指责先生,更无意批评正彦。
因为我觉得正彦怪可怜的,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他是令人尊敬的掘江先生的独子,是堀江家少爷,可是在我知道他的秘密后,我非保护他不可。因为他是个可怜的病人,更需要我的帮忙。
昨天没有机会跟先生讲话,因为先生很晚时,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之后马上上床睡觉。
今天我把在医院了解的事情告诉先生后,先生只是说医院都已全部告诉他了。
先生考虑了一下后,好像下定决心般说道:“正彦的事情,因为不知道跟谁商量才好,所以让我很伤脑筋。我在日本,正彦在美国,必须要有人来照顾才行,问题是没有适当的人选。你跟正彦同年,在箱根相处的那段期间,你们的感情很好,所以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可是我深怕一旦让你知道正彦的病后,你会裹足不前,所以我不能命令你,也不敢对你明讲,只叫你去看看。如今你都知道了,愿不愿意照顾正彦?”
“我该怎么做才好?”我问道。
“可是,”我向先生说道:“我要怎样给他打气呢?昨天我去看他,他都不肯跟我见面。”
“那是因为发生那种事情后,正彦羞于见你。正彦跟你在箱根相处几天后,已把你当成他的知心好友,因为他在给我的信中,很清楚地提到这件事情。他不愿让他的知己看到他的狼狈相,看他出丑,所以昨天才拒绝跟你见面。”先生说道。
知心好友这句话让我感到很高兴,虽然我不知道我对他是否抱着同样的情感,可是,我可以感觉到他也对我产生亲密的感情。
“他真的把我当成他的知心朋友?”
为免自己臭美,自己往脸上贴金,才这么问道。
“回国后,我把正彦写给我的信拿给你看。”
先生说道。看来此话是不假了。
“我必须回国去,你就留在美国,一方面考察美国的政治和经济,一方面照顾正彦。”
先生话都已出口,我不便加以拒绝,何况当我知道正彦的情形后,不能丢下他不管。
“您放心,就交给我处理。”我说道。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问先生,这件事情已在我的内心积压了好几天。
就是发生在箱根的那个事件,正彦跟那个事件到底有没有关系?大概没有关系吧?
虽然我很想知道,可是考虑后的结果,还是认为不要知道的好。也因此,才没有把那件事情提出来。
堀江先生回国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美国,不,应该说把我和正彦留在美国才对。
除了堀江先生外,知道正彦入院的日本人只有我一个。为了保护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去看他,他仍然拒绝跟我见面,我写了一封信请医生交给他,我在信中鼓励他要振作起来。但愿他真能振作起来。
我故意隔一天才去看他,因为我认为这样比较好,就如我所期待的,今天医生把我带去他的病房。
虽然这里是精神病房,可是,并没有加装铁窗。
他是住在个人病房,就如旅馆一样,是一间套房。恐怕堀江先生花了不少钱,他才能住这么好的房间吧?
他就像少年一样,以腼腆的表情迎接我。他看起来就像十六、七岁的少年,在箱根相处时那股聪明才智和精悍的神情,今天完全消失不见。今天所看到的是发育良好的美少男。
我一看他,感情立刻感到一阵悸动,不,应该说被一股特别的感情控制住。
我一时害羞得脸都红了起来,因为那股被我遗忘的感情又复苏过来。我从高中到大学,比起美女,美少年更让我感到心动。我为这件事深感苦脑,我不认为这是一种罪过,而是一种羞耻。
为了从这种感情中逃出来,我拼命地用功、运动。当我成为堀江先生的秘书后,认为可以过正常的男人生活。
我以为早已忘了这种感情,现在才知道并没有忘记,只是隐藏起来而已。
“我已经不行了。”他以哭泣的声音说道。
“没有那回事,那只是一种小病,马上就可以治好。”我像哥哥般拍着他的肩膀。在箱根时,我一直视他为堀江先生的儿子,如今我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一个普通的男人。
我在他的身边一坐下来,他的体温马上传过来,因为他把身体靠着我,他闭着眼睛靠着我,我发现他在流泪。
“救救我。”他抓着我的手说道。
我想那时他会不会跟我一样,被同样的感情支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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