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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啦? 她问。

        没什么。 卡拉回答。

        哦, 她说, 别犯傻,别这副模样。

        我累了。 卡拉解释,口气尴尬。

        尤其是不应当这样。 她说。

        我们护送卡拉上了一只我租的小船。摆渡时,她一直躺在船头,离我远远的,由于卡拉的态度而有些不快。卡拉发觉了。

        我请求您原谅。 她对她说。

        她拥抱了卡拉,没有答话。

        埃奥洛在旅馆前等着我们。

        我有点回来晚了, 我说, 对不起。

        他对我们说不要紧。他向我们道谢。我对他说我要送她到她的汽艇处。他可能相信了。

        我们走上了通向海滩的路。

        舞会的音乐渐渐远去,不久我们就再也听不见了。游艇出现在眼前。甲板上亮着灯光,却空无一人。我知道她期待我什么,可我迅速选择了随她去,跟着她。很快,我心中就完全释然。到了海滩,我把她拉到面前,尽情地亲吻她。

        你还爱他。 我说。

        我已三年没再见到他了。

        那怎么样?

        我想我会一直喜欢他,一旦重新找到他……

        你很想再见到他吗?

        这要看情况而定, 她说得很慢, 可我也能在某段时间内忘了他。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

        即使在我忘了他的时候,我也没忘了寻找他。

        她的眼神有点迷乱,似乎她在邀我探究这种奥秘,期待我去解开它。

        那么,你就这样独自在海上感受伟大的爱情?

        从这时起,我就起誓绝不去解开它,如果有一天——谁知道——如果这一天存在,我对这离奇的故事比她看得更清楚的话。

        爱情或其他。 她说。

        她凑近我,藏在我怀里说这句话。我抬起她的头,看着她说:

        我还从来没遇见过直布罗陀水手的女人。

        那又怎么样?

        我想,我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女人。

        每次我的嘴唇接触她的嘴唇时,我都幸福得要晕过去。

        你来了, 她说, 我很高兴。

        我笑起来。

        有很多人不愿来吗?有过这样的人吗?

        她也笑了,由衷地笑起来,但没有回答。我们继续朝小浮桥走去,汽艇就停泊在桥边,已经能看到它的舷灯在闪亮。我搂住她的腰,搀扶她,总之为了更好地跟着她。

        有时候, 我说, 你找他找烦了,是这样吗?

        是这样, 她说——犹豫了一下—— 有时候,我感到有点孤单。

        她含羞地补充说:

        找得太久了。

        我停下来,说道:

        我理解。

        她笑了。我们笑了。接着我们继续向前走。

        汽艇里有个水手,睡着了。她叫醒他,非常客气地说: 我让你等了。

        他对她说没关系,问她玩得好不好。

        该怎样就怎样, 我说着指了指自己, 本来打算待一个小时,结果待了两个小时。

        我醉了。水手笑了,她也笑了。其实,这一整天,我都酒醉未醒。我无拘无束地躺倒在舱底。我终于决定把那种使人放心的淳朴道德留给别人了。

        途中,我听见她对水手说要推迟出发,可我依然认为推迟出发和我毫无关系。

        在她之前,我不曾有过女人。从这一夜起,雅克琳成为悠远的回忆,永远不再使我痛苦了。

        将近中午,我们走出房舱。我们几乎没睡,很疲倦。但天气那样晴朗,她想洗海水浴。我们乘小艇去海滩。海滩不远,仅两百米。还没到,她就跃进海里。

        我们在水中浸泡了很久,但没怎么游。我们潜水,仰卧水面,然后回到海滩上晒太阳。热得过于受不了时,再跳进海里。

        正是用午餐的时候,海滩上除了我们俩,没有其他人。

        有一回,我们刚从海里出来,我就要在她身边躺下时,我看见一个男人从马里纳·迪·卡拉拉,也就是和罗卡相反的方向走来。直到他走近到五十米的地方,我才认出他。我已完全把他忘了。他认出了我,接着也认出了她。他认出了这个他曾和我说起的美丽而孤单的女人。他停下来,愣住了。他望了我们许久,才朝偏斜方向走去,想绕过我们。我坐起来,叫道:

        你好。

        他没搭腔。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他。我起身向他走去,不知对他说什么。我再次打招呼:

        你好。

        你夫人呢? 他问,没向我问好。

        她回去了。 我说, 关系结束了……他又看了看她。她躺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晒太阳。她能听到我们说话。她似乎对我们的话不感兴趣。

        我不太明白。 他说。

        我想必脸上现出幸福的神情。和他说话时,我不禁笑起来。

        我对他说:

        没什么要明白的。

        那你的工作呢?

        也结束了。 我说。

        几天之内,你就这样决定了?

        必须这样。你自己也对我说过这是可能的,当时我还不信。现在做了,我才认识到这是可能的。

        他摇摇头,不明白。他又看了看她,没说话,却用目光向我询问。

        她今晚走。 我说, 我就这样遇到她了。

        我们面对面待了相当长时间。他一直在摇头,以示不以为然,抱着一种敌对情绪,令人莫名其妙。

        相信我。 我最后说。

        我没法告诉他应当相信什么。

        几天之内,就这样决定了? 他慢腾腾地重复了一遍。

        就这样发生了, 我说, 我本来不信,可就这样发生了……

        很好。 他最后说。

        你对我说过的。 我说。

        他现出一副尴尬的神情。我们不知说什么好了。

        再见。

        我留在罗卡, 我说, 回头见。

        他走了。但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沿原路折回去了。我站着目送他远去。然后我突然明白,他恰好是在去埃奥洛老人的旅馆找我的时候,碰见了我。他可能昨晚就到了,向堂兄弟借了潜水镜,已在考虑和选择适合我们游泳的僻静处。他同样可以指责我忘了我们要在一起过一天的约言。当下,我真想叫回他。可我没这样做。我回来在她身边躺下。

        你认识这里的人? 她问。

        他是把我们从比萨带到佛罗伦萨的小卡车司机。 我说,今天我们本该一起去潜水捕鱼的。刚才他没敢提醒我,而我忘了。

        她坐起来,望着渐渐走远的他。

        应当把他叫回来。

        不, 我说, 不必了。

        她迟疑了一下。

        不必了, 我接着说, 我会再见到他的。八天来我一直想着这事,天天都想,可你瞧,今天却忘了。

        我们笑起来。

        刚才你说我今晚走, 她说, 其实我明晚才走。

        那么时间还很宽裕。 我说,一直在笑。

        我们回到船上用午餐。接着,又一次,我们进了她的房舱。

        我们在舱内待了很久。她睡着了,睡在海已经变得柔和的光影里,我有足够的时间端详她。然后我也睡着了。我们醒来时,夕阳正在西下。我们登上甲板。天空一片火红,卡拉拉采石场闪耀着白光。蒙特马塞洛的所有烟囱都已冒着炊烟。我们眼前的海滩构成一条漫长而舒缓的曲线。有些人在游泳,那是埃奥洛的房客和直布罗陀号的水手。船上仅有我们俩。

        你有些伤感。 她说。

        每次我下午睡觉, 我说着对她微微一笑, 醒来时总有些伤感。 我又补充说: 从船上看景物,感觉很不一样。

        是很不一样,但久而久之,也会想要从另一面看看。

        可能。

        游泳后的人在玩球。他们的叫声和笑声一直传到我们这里。

        时间不早了。 我说。

        那有什么关系?

        火红色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阴影掠过,霍然暗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 我又说一遍, 二十分钟后,天就要黑了。我不喜欢一天的这个时刻。

        你愿意的话, 她很温柔地说, 我们可以去酒吧喝些饮料。

        我没搭腔。我已在她睡觉时长时间地端详她。我有点担心,说道:

        我要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吃晚饭。 她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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