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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只差一个谎言第二个故事第三节

第三节

        “您的房间是在八楼吧?您去过阳台吗?”加贺问道。

        “倒是去过几次,”美千代答道,“但并不常去。所以那天晚上也一样,楼下的阳台上发生了什么,我没能看到。这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报纸上报道说,早川弘子坠落的时间应该是尸体发现的前夜。

        恐怕这是警方根据解剖的结果作出的推断。为了证明这个推断,加贺立即来到这里,询问当夜美千代是否在场。那个时候她的回答与她刚才所说的一样。

        “您从阳台往下看过吗?我指的是早川小姐坠落地点的附近。”

        “这个嘛,”美千代低下了头,“可能看过,但我忘了。最近我都没往下看过。这怎么了?”

        “我在早川小姐房间的阳台上往正下方看过一眼。我首先想到的是,坠落地点的地面十分狭小。不光被建筑物和墙壁夹在中间,旁边还有草坪,因此基本上看不到水泥地面。我感觉,如果有什么东西落下去,落到水泥地面的概率应该十分低。当然,这是眼睛的错觉,走到楼下才明白,水泥地面出人意料地开阔。只是从上面看上去不一样。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感觉,我的同事似乎也有同样的印象。”

        “然后呢?”

        “自杀者的心理表面上复杂,却有单纯的一面。跳楼自杀也一样,有时自杀者受俯视时的感觉影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自杀者最恐惧的就是不能干脆利落地死去。以七楼的高度,无论落在哪里都会立即毙命,这谁都想得到,但自杀者会觉得自己必须直接击中水泥地面才行。从这一点来看,在那个阳台上向下看到的情景会起到干扰决心的作用。”

        “否定自杀说法的依据就只有这些?”

        “不,这根本谈不上什么依据,只是个人印象罢了。要说证据,她的房门没有上锁,录像机还设置了定时录像,这总算得上吧?”

        “定时录像?”

        “是的,第二天一大早NhK会播出芭蕾舞入门教学的节目,早川小姐看样子是打算录下来。我们从到访过早川小姐房间的人那里获得证言,直到事发前一天,她的录像机都还没有接上电源。也就是说,她是为了录像而匆忙调置了录像机。一个想要自杀的人,会做这种事吗?”

        录像机——

        美千代的脑海里浮现出早川弘子房间的样子。她还记得起居室的角落里摆着电视机。至于有没有录像机,她记得不那么清楚。而录像机是否正处在定时录像的状态,她更是没有考虑过。

        “就算是我,也有过一时大意忘了锁玄关门的事。如果她是冲动性的自杀,定时录像也可以解释,这种事情不也有吗?”美千代说道,“一旦起了自杀的念头,总不会想着先解除定时吧?”

        “道理倒是这样,”加贺轻轻一笑,“那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冲动?是她设置好定时录像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嘛,这个我就……”美千代摇摇头。

        “之前问大家对早川小姐自杀的原因有什么看法时,您是这样回答的:早川小姐因为告别了演员生涯,不能再跳舞了,似乎失去了人生价值。她自杀可能是因为这个苦恼越发严重了。”“我现在也这么认为。”

        “但在此后的调查里,出现了与这个说法相矛盾的事实。早川小姐似乎正在努力寻找新的人生价值。”

        “新的人生价值?”

        “那就是芭蕾舞教室。”加贺双手放在桌上,十指相扣,身子微微前倾,“早川小姐是琦玉县志木市的人吧?有迹象表明她正在那一带物色能开芭蕾舞教室的地方。她的熟人说,她想教小孩们芭蕾舞。而她之所以搬到练马来,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从练马到志木的交通也很便利。”

        美千代舔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

        “哦……开芭蕾舞教室。”

        “您不知道吧?”

        “我第一次听说。”

        这并非谎话。她虽然察觉到早川弘子似乎要干什么事,但完全没想到是开芭蕾舞教室。

        “我明白了。目前并没有能证明她是自杀的决定性证据。那么反问一下,他杀的可能性又如何呢?我想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哦?是吗?”

        “怎么说都是活人从阳台上掉下来,是不是?若是他杀,你不觉得凶手需要很好的体力吗?而且对方肯定会拼死反抗,因此难道不能说几乎不可能吗?或者是凶手让早川服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让她睡着了。那样一来,有些力气的男人倒也不是办不到。”

        “从解剖的结果来看,早川小姐并没有服用过安眠药的迹象。”

        “那就不可能了。”说着,美千代点点头,“我可以断言。”

        “有关犯罪手段,我们也考虑过。但现在这层想法还是先放在一边吧。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当天晚上进了那间屋子的人到底是谁。不管用什么手段实施犯罪,如果凶手不进房间,早川小姐是不掉下去的。幸好早川小姐是刚搬的家,出入她屋子的人应该没有多少。哪怕只是检查一下落在地上的毛发,都能得到相当多的信息。”

        一说到毛发,美千代不由得将手放在头发上。最近将白发染黑费了她不少功夫。

        “要是那样,我就该最先被列在嫌疑人名单里了吧?自从她搬来以后,我已经去过她房间好几次了。”

        “您说的这些,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当然考虑到了。但不只是毛发,我们还会检查衣服的纤维等细小的遗留物。还有,不仅是凶手留下的东西,我们还打算追查凶手拿出去的东西。”

        “拿出去的东西?”

        “说拿出去不太好理解。更确切地说,就足附着在凶手身上被带出去的东西。”

        “我还是不太明白。”

        “比如说,”加贺说着抱起胳臂,“早川小姐或许打算做些园艺,阳台上铺了一块木垫,还有一个空花盆放在角落里。您还记得吗?”

        美千代稍事思考。“说起来,是有这些东西。”她答道。

        “在调查的时候,我们发现那个花盆有被人碰过的迹象,而且应该是被人戴着手套举了起来。当然,那个痕迹可能是早川小姐自己留下的,但我们必须弄清楚。”

        “你们怎么调查?”

        “花盆虽然是空的,但或许附着了微量的泥土和农药。当它被举起时,这些东西就有可能附着在手套上。这么一来,就该秘密武器出场了。”

        “秘密武器?”

        “就是警犬。”加贺竖起了食指,“让它闻一闻农药的气味,然后去找手套。如果不能在室内找到手套,那就说明有早川小姐之外的人碰过花盆。如果顺利,或许还能把那个人如何走出房间的情形弄得一清二楚。”

        听着加贺的话,美千代想起了某个电视节目。那是一部纪录片,讲述的是一群凭借气味发现毒品的缉毒犬的故事。在片中,它们的神勇表现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美千代呼地叹了一口气,露出微笑。

        “真是有意思的尝试啊。但这样一来,我可能就越来越受怀疑了。因为警犬一定会在我房间前汪汪大叫的。”

        “为什么?”

        “因为我碰过那个花盆呀。她搬来的那天我过去帮忙,我记得在打扫阳台的时候把它拿起来过。”

        “戴了手套,是吗?”

        “是的。不戴会弄伤手嘛。”

        “您确实碰了?”

        “嗯。”美千代挺起胸脯点点头。

        加贺陷入了沉默,仰头看着天花板。

        “可惜啊。警犬派不上用场了。”

        “看来确实如此了。”加贺挠挠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认为这是他杀呢?如果是他杀,一定要有犯罪动机吧?你发现了什么吗?”

        “说到真正的动机,那只能去问凶手了。不过,能让我们往这方面想的证物,我倒是拿到了一些。”

        “请务必告诉我,我也有兴趣。”

        加贺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接着将手伸进了上衣的内兜。

        “这个您还记得吗?”

        他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摊开有A4大小。这是一张复印件,上面印着细小的文字和符号。

        美千代瞥了一眼便点点头:“嗯,我记得。前几天你拿给我看过。不过,这好像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吧。”

        “是的。严格地说,这只是一部分的复印件。因为那是重要的物证,不能随便拿来拿去。”

        前几天加贺拿来的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其中夹着几张记录了乐谱和配舞动作的底稿复印件。那确定无疑就是预定于今天演出的。

        据加贺所说,这份文件是在早川弘子的住处找到的。搬过来的其他东西大都还收在纸箱里,唯独这份文件早早地就拿了出来,而且还被藏在了床底下。

        这份文件的内容有几个耐人寻味的地方。首先,它是手写底稿的复印件。这之所以会成疑点,是因为现在芭蕾舞团使用的乐谱和底稿都是印刷品,而这份原稿为什么必须特意用手写?而且手写的原件在什么地方也是个谜团。早川弘子究竟为什么要视若命根般保管这种东西?

        对于加贺的问题,美千代只是回答说什么都不知道。除此之外,她不打算再回答什么。

        “此后我们经过了多方调查,基本上已经摸清了那份文件的本来面目。”

        “那是什么?”

        “我有件事想先确认一下。是有关的事。那部作品是弓削芭蕾舞团创作的吧?”

        “对。”

        “作者和编舞是寺西智也,也就是当时您的丈夫。作曲是新川祐二。我听说作品是这两位挚友在十七年前创作的。初演是在十五年前,扮演主角普尔莎公主的是您。实际上,那也是您最后一次登台。到此为止,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正是那样。”

        “这么一来,那份文件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从书写笔迹等方面来看,我们判断,编舞部分应该是出自松井要太郎的手笔。这位松井先生,想必您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听说松井也是弓削芭蕾舞团的一位总排练者。他也学过编舞,和音乐家新川也是旧相识。但他在二十年前因病亡故了。矛盾就在这里。为什么死掉的人写出了三年之后才完成的作品?”

        美千代陷入沉默。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知道的,但她犹豫着现在该不该说。不管怎么说,警察的推理已经结束,这是确确实实的事。

        “很遗憾,新川先生在五年前因为一场事故死了,而您丈夫也在去年因为癌症死亡,所以真相就不明不白了。但仍然可以想象,写出的是新川、松井这对搭档。然而因为松井先生亡故了,剧本发表时,便让寺西智也先生充当了编舞人——我想这也并不算什么跳跃性的想象。”

        “你是想说,我丈夫……寺西智也是冒名顶替?”

        “我没说是冒名顶替。或许有这样的来龙去脉,我只是描述这个推测而已。”

        “不就是一回事吗?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美千代面朝警察点点头,“因为某种原因,早川发现了松井先生的原稿。于是她作出了和你一样的推理,对我进行了威胁,对吧?而我为了保守丈夫的秘密,就把她杀了。这就是你所想的,对吗?”

        但加贺没有回答。他微微低下头,用一种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我们调查了早川小姐的银行账户,有一笔来源不明的一千万元款项。找们只能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你是说那笔钱是我支付的?”

        “有钱进账,就说明可能卖掉了什么东西。在这点上,我们联想到了那份被找到的文件是复印件。说不定早川小姐持有原件,以一千万元的价钱卖了。我们也这样考虑过。”

        “如果文件被人买下了,那么案子到这里就已经结了。我并没有杀她的动机。”

        “在您看来是已经结了,但早川小姐或许并不这么看。证据就是那份被找到的文件。虽然原稿已经交到了您手上,但她为自己保留了一份复印件。她之所以复印,应该就是要拿它作为和您进行新交易的工具。‘交易’这个词,或许还可以置换成刚才您说的‘威胁’这个词。”

        加贺平淡的语气让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美千代甚至感到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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