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理砂上学回来的路上,真智子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她就知道对方是谁。她并不想对这个人说话,但又无法视而不见,便走到路边,按下了通话键。
“喂。”
“啊,真智子吗?是我。”
“嗯。”这是她的前夫,被前夫直呼其名让她感到不快,但她从没发过半句牢骚。
“听说出大事了?”
“你知道了?”
“就在刚刚,警视厅的刑警来了。问了好多问题。”
“哦……”
或许对警察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行动。关于这个案子的设想,与其说是一个恶魔般的盗贼侵入了宅子,倒不如说是一个与楠木母女存在某种关系的人闯进了宅子更为合适。而被杀的毛利又是真智子的男友,前夫一定是被当作对毛利怀恨的人而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要是给你添了麻烦,那真对不起了。”
“不,没关系。幸好我有不在场的证明,警察看上去也没怀疑我。”
“那就好。”
“理砂怎么样?一定受到惊吓了吧?”
“表面上还很开朗,实际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我想她心里应该不会平静。”
“那可不是嘛。”接着他停顿了一下,“我,今天有空……”
真智子变得不快起来,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然后呢?”
“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是不是去一下你那里比较好。你们肯定不好过。”
“嗯,算是吧。但没事,我们自己总会挺过去的。”她的真实想法是,这个时候,前夫的出现只会给人添乱。
“是吗?要是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会办到的。”
他那久违的说话声充满了慈爱,或许他是真心在惦记吧。真智子的。心情如释重负,但她现在已经不能依靠他了。
“谢谢。有什么要我转告理砂的?”
“嗯,告诉她,想跟我说话了,就打电话来。”
“知道了。”
“那,振作起来啊。真的别对我客气。”
又说了一句“谢谢”,真智子挂断了电话。
她一边走,一边想起了前夫,想起了她和前夫的生活。她想,如果他们生下的不是理砂这样的女儿,一定能更顺利地相处下去。
前夫是个在贸易公司上班的普通工薪族。登记结婚的时候,真智子也是个普通职员。结婚之后,她成了普通的主妇。然后理出生,她又成了普通的母亲。然而普通的日子就到此为止了、随着理砂的成长,真智子心中有样东西开始膨胀起来。
理砂具备天才般的运动神经,至少在真智子眼里是这样的。
她继承了自己的血液,不,她有着超越了自己的才能——从理砂能走路开始,真智子就确信无疑。平衡感,柔韧性,瞬间爆发力,各项都是一等一的。
对真智子要让女儿学体操的想法,丈夫是反对的。最大的理由就是危险。他主张让理砂像普通人一样成长。
“你什么都不懂!不让理砂去练体操,那是埋没了她宝贵的才能。”
“你别说得那么夸张。她参加不了奥运会。”
“不!让她练体操就是奔着奥运会的,这是当然的事!”
“妄想罢了。”
“要是当初没受伤,我就走到这个妄想跟前了。”
几次争吵后,真智子最终强行把理砂带进了俱乐部。俱乐部会长是她的一个老相识,一眼就看出了理砂的潜力。
“一定得好好培养。”听到这句话时,真智子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她和理砂两人齐心协力生活就是从那天开始的。真智子的生活几乎全部围绕理砂的训练重组了一遍。饮食内容、生活节奏、居住环境,一切都为此改变。这样一来,真智子的眼里必然渐容不下了丈夫的身影。她只求丈夫提供能维持理砂培养环境的经济支持。
“你究竟把家庭当成了什么!你以为,牺牲掉这个家庭,理砂就会幸福吗?”
有一天,丈夫一发不可收拾地怒吼起来。他说要让理砂停止练体操。
“我要让理砂把才能开发出来,这怎么就不行了?这样成功了,理砂就会幸福。理砂的幸福,不就是我们的幸福吗?你不这么认为?”
“这种东西才不是幸福!”
“自以为是!”
“谁自以为是?”
现在真智子想起来,觉得当时丈夫或许已经强忍很久了。忙于工作的他,只有休息日才能顾及女儿。然而就连休息日的这点幸福,他也没有得到。他一定非常羡慕那些被央求着花点时间陪家人的父亲。
真智子发现他在外面有了情妇。她对此什么也没说,甚至觉得这倒正好。她已经没有闲工夫为丈夫操心了。
然而最后,提出离婚的却是真智子。因为她不想让理砂看到父母每日争吵的样子。
丈夫考虑了一晚上,最后同意了。他应该也觉得没有其他的路可选了。
“我算败给你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但我话说在前面,要是让理砂蒙受不幸,我饶不了你!”
“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她口气强硬地答道。
离婚之后,她越发燃起了让女儿当体操选手的热情。可以说,理砂已经成了她活下去的理由。甚至在俱乐部里,她也有着“魔鬼妈妈”的名声,因为只要事关体操,她对一切都不会妥协。
然而她从没有打骂过理砂。她最怕的事情,就是理砂会厌烦体操。因此,即便是理砂逃了训练,她也不会责备,而是向理砂倾诉:妈妈的期待有多深,妈妈抱着多大的梦想,最重要的是,妈妈把理砂看得多重。
理砂虽然也会因母亲的期望而感到负担,然而渐渐地,她也和真智子抱有了一样的梦想,对奥运会的憧憬也已经变得十分具体化了。
虽然是这样——真智子不由得咬住嘴唇。
她和理砂两个人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年,心情确实也放松了几分。理砂的技术着实在提高,已经不需要真智子口头上的监督了。这也让真智子感到寂寞。同样的日子反反复复,神经都已迟钝。
用通俗的说法,就是她或许想寻找刺激了。简单地说,她心里生出了缝隙。而有个男人填进了这道缝隙。
真智子是通过一个教舞蹈的主妇认识毛利周介的。“找商场的外销买东西,买来的东西样样都实打实,价格还便宜。去那家商场购物,总是会有各种优惠。”那个主妇热情洋溢地说。真智子虽然没有多大兴趣,但主妇说,这也是找对象的一个办法,决定要把那家商场负责外销的人介绍给她。而来的人就是毛利。
毛利说话稳重,给人印象很好。他比真智子要小一岁,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从容得甚至让真智子觉得他比自己岁数要大。
然而真智子并不是在那时就对他一见倾心。应该说,她是见了几次面之后才被吸引住的。每当真智子通过外销部下订单,第二天他就会把东西送到她家里。对每天都忙忙碌碌而无暇出去购物的真智子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服务。于是他造访她家的次数也就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
究竟是谁先引诱了谁,现在已经说不清了。如果毛利还活着,他一定会嬉皮笑脸地说:“是你呀。”但是真智子可以断言,是他先靠过来接吻的。
毛利也有过一段婚姻,但是两年前离婚了。“因为婚外情败露了。”他毫不讳言。他还说自己现在之所以没有像样的财产,是因为前妻要了一大笔抚慰金。但真智子却觉得,他们没有孩子,抚慰金料想也不会是笔大数目。
即便是开玩笑,毛利也从来没提过要和真智子结婚的事。这是当然的,真智子如此理解。她想,一个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男人,应该不会考虑和一个女儿即将上初中的女人一起生活。他现在只是凭一时兴起和自己交往而已——真智子经常对自己这样说。只不过他周围恰好没有一个能够满足他性欲的合适女人罢了。他想在她身上得到的,只是满足性欲,以及一小笔风尘仆仆赚来的钱,所以她也绝不能沉湎其中——她一直在心中小声提醒自己:我还有理砂,理砂是第一位的,恋爱是第二位的。
既然是这种没有结果的交往,还是尽早结束的好——虽然她也这么想过,却办不到。只要他来了,就会进屋。一旦他靠过来,自己就会毫无抵抗地被他抱住,有时还感到高兴。但客观地葱,他并不是什么有特别魅力的男人,所以到头来只是自己寂寞了——她带着几分自虐地进行了自我分析。她想通过维系和他的关系,来确认自己还没有放弃做女人的权利。
当毛利的尸体映入眼帘的时候,真智子发觉自己与其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不必再为多余的事担心了,她有了一种安定感。
然而……或许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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