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问你一些事情。”格罗斯基说着,掏出一个露娜棒,撕开它的包装纸,如同一只狒狒优雅地剥着一个橙子。
“这是你的权利。”米莉安大声咆哮。
“一些关于你的……天赋。”
“这不是一种天赋。”
“好吧。告诉我们一点点嘛。”
“这一点儿也不好玩。真是超级无趣。谈话告终。”
韦尔斯傻笑了起来,这是那种当有人想要对你耍一下幽默,而实际上却觉得你是一个真正的大蠢货时的笑容,“这真是一个好故事啊,布莱克小姐。”
格罗斯基掰断了一块格兰诺拉燕麦棒——里面有巧克力碎片夹心,不过米莉安也捕捉到了薄荷的味道——然后他伸出手去喂她,仿佛在动物园喂一只动物一样。
接着他开始吃剩下那一部分燕麦棒。
她接过它,嗅了一下,扔进了嘴里。“露娜棒是给小女孩吃的,你知道吗?”她说道。
“什么?”他说道,“不,才不是呢。”
“本来就是。百分之百是的。它们的销售对象是女性。它们可能含有……雌性激素在里面。水中含有氟化物,而露娜棒里面则含有雌性激素。你可以看看包装。”
他翻出了包装,把包装纸翻过来,然后说:“我不知道你在——”但随后他停顿了一下,“啊,噢。是啊,看看这个。爱上你的美腿。黑色字样,粉色圆圈。哈哈。”他耸了耸肩,吃掉了它的其余部分。
“你那男人的胸膛将会变得圆鼓鼓的,并且充满了乳汁。”她说。
“你总认为我就像是一团死胖子。”格罗斯基说道,“但我向你发誓,我非常健康。在我妻子心中,我可是一个帅哥呢。我强壮有力。我坚忍不拔。”
“你坚忍到可以吃下露娜棒,我可没有讽刺你。”
“噢,拜托,看看你什么样。”格罗斯基说道,用手做了一个翻转的小手势,“骨瘦如柴,面色严厉。你浑身上下都是棱角。如果谁想要拥抱你,一定会流着血回去。”
“你又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但也许你会告诉我。因为尽管你通过让我对你的羞辱做出回应来消磨我的时间,我仍然有问题要问你。关于你的天赋。”
“好吧,去你大爷的,管他呢!”
他凑了过来。这个距离如此之近,如果她想要抓住他,她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她可以坐直,去把他的眼珠抠出来——当然,她将会用她那被咬得只剩下柔软的指甲肉的指甲去完成这件事情。
“你有没有用过你的天赋去……你明白的,去预测未来?”
“你的意思是去中彩票之类的东西。”
“没错,或者在体育比赛之前去赌博。”
“我从来没有那么幸运过。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彩票号码,或体育赛绩。也许有一天我会看到,但到目前为止,未曾有过。”
“不过,你一定看到过一些非常疯狂的未来。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看到过有人将在五十年之后的某一天陷入永久的灰色睡眠时段,你可能瞥见过……什么,会飞的汽车和机器人,嗯,我不知道,比如一些真正的类似的什么东西……”
“并非如此。我在那些预见的画面中倒是见过汽车。它们仍然是汽车的样子,我能认得出来。它们在道路上行驶。衣服仍然是衣服,而衣服的风格只是模仿过去几十年前的样子。大多数情况下,我看到的是病房。医院的房间都是一样沉闷,未来的它们和现在的它们并无二致,都一样令人作呕。关于未来,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人们是怎样死去的。”
“好吧,好吧。”他说道,“这可真遗憾哪!我想至少在五十年之内我们还能开开心心,笑口常开吧。全球变暖杀不死我们。”
可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会被杀死,她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所,当你发现某个人将要死的时候,你决定要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亲自去完成那件血腥的事情,去杀死那个凶手。”
她点了点头,“没错。”
“真是胡闹。你有没有尝试过……不那样做呢?”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尝试过不杀人的干预呢?”
“好几年了。很多次了。也许有一百次了。”
“从没起过任何作用。”
“不,不是这样。”她不喜欢他这样的方式,不喜欢他自作聪明地打断她的话语。她厌倦了这一切。她想问问他现在几点了,因为时间,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但他一直在喋喋不休,不断推进这个进程。
“你就不能改变一下当时的环境,让杀戮变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浑蛋乔伊·蒂森打算要杀黑蓝玛丽·苏,他会用一把口径九毫米的伯莱塔来完成这场杀戮,你就可以把那把口径九毫米的伯莱塔拿走,付之一炬。”
“命运会将自己重组,然后完成它的使命。比如,乔伊·蒂森会去拿到一个相同的武器。或者他会从那个火炉里将那把枪拿回来——我把那把枪扔进那个火炉里不久,火很快就熄灭了,你知道的,命运想要,必会得到。我想要去拯救玛丽·苏,乔伊必须得死。”
“如果你打断了他的双手呢?用管子打断它们。”
“他总会找到办法的。他能忍受得住那种痛苦。”
“如果你……把他的手砍断了呢?”
她翻了个白眼,“那样他很可能就死了,玛丽·苏仍然能去参加舞会,或是成为一名宇航员,或者其他她本该拥有的人生。如果他没有死,他也许会找到一种用嘴开枪打死她的方式,或者用他的脚,或者他妈的用一双机械手。命运会予以还击,格罗斯基警官。它如同你手中的一条蟒蛇一样在扭曲挣扎,你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它咬你之前将它的脑袋拧断。我已经试过这样去做。你想要一个例子吗?好吧。让我给你举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向他讲述了黛利拉·库珀的故事。
“那发生在我离开家的几年之后。我见到了这个女孩,她当时还只是个青少年,只比我小一岁。在这一点上,她是‘整个未来人生的画卷都铺陈在她眼前’的一个很好例子。她即将高中毕业,即将在那个秋天前往耶鲁大学学习环境法。她有一个英俊潇洒的男朋友。她有一个爱她、珍惜她而不是那种会把女孩锁在地下室的连环强奸犯的家庭。她的一生就如同这样满满一篮子小礼物的原潜力。然后,我与她相遇,我恨她,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世界的真实面目了。然后我想,当现实生活瞥见这个女孩的时候,她将会很快被扔进一个带着隐喻含义的木材削片机中。你知道的,她会去上学,被欧治吸引,开始与她的一个教授约会,在她退学之后,她的父母将与她断绝关系,然后有一天,她会变得和我一样。
“所以,我想看看她会在哪里终结。比如,在阴沟里的某个地方,电车轧断了她的手臂?在别人车子的后备厢里?或者,也许只是在某个灰色模糊的小隔间里悲伤地结束了她的生命。所以,我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她的前臂——仿佛我试图在安慰我已经为她设想好的生命一般——然后我被打击到了。她在那天稍晚些时候就死去了。她在她那个貌似是运动型的黑色丰田里,驾驶速度过快,并且还给她那可爱的小男友发起了短消息,冲断了护栏,倾斜到马路的另一边,护栏被撞翻,然后‘轰’的一声,那辆车滚下了河堤,撞在了一棵树上。她还活着,但随后车子着了火,她无法脱身,被困在了那里——茫茫迷烟,滚滚热浪,安全带并不能保证火灾时你的安全,如果你相信,火开始透过通风口蹿了进来——火焰如同小手指一般在空气中挠着痒痒,熔化了仪表盘。她在车内被活活烧死了。这太可怕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沙哑。振作起来,米莉安,“顽强挣扎,惊声尖叫。头发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烧成为灰烬,皮肤被火焰一寸一寸地吞噬。瞳仁的青春光芒在火灾中泯灭殆尽。”
格罗斯基面色苍白。
韦尔斯看上去却未受任何影响。
“所以我想,我可以阻止这一切。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这件事情。她死在了她的车里,我们坐在一家冰冻酸奶店的外面,就在她的车外,然后我想,这简直太简单了。我可以拿走让她陷入死亡困境的这个设备,让死亡无法发生。然后,她去了洗手间,我出去,走到了车前,我拿出我的刀,蹲了下来,我开始划伤那些轮胎。或者,其实是我开始在尝试去——而刺破轮胎比看起来要困难得多,但我设法划开侧壁,它们开始咝咝地漏气。这时,有人发现了我,于是我的下一个也是唯一的举动便是像兔子一样抱头鼠窜。所以我逃跑了。”
“你会告诉我那个女孩还是死了,对吗?”格罗斯基遗憾地问道。
“嘿,插话狗,臭浑蛋。但是,你说中了。是啊。几个小时之后,我经过那个她本应该要离开的地方,停下来却只看到了警察、救护车,以及一具烧焦的尸体从一辆被烧成黑色的丰田里抬到了现场。”
“她把轮胎修好了。”他说,“修好了一个轮胎。”
“实际上,并非如此。但是,也有那个可能。我花了那么久才将它们拼凑在一起,但实际情况是,她给她的孪生姐妹打了个电话。同卵双胞胎姐妹。你知道那个双胞胎姐妹开的什么车吗?”
“一辆一模一样的车。”
“太tM正确了,格罗斯基长官。那个双胞胎姐妹——莱拉——开来了她的车,然后她决定留下来,和一个可爱的男孩共享一个冰冻酸奶,所以黛利拉开走了她双胞胎姐妹的车。然后……同样的情形。发短信。撞上去。人被活活烧死了。”
格罗斯基开始呼吸急促,鼻孔张开,仿佛他身临其境一般,“我明白为什么这会让你这样心烦意乱了。”
“问题在于,我不知道我那样做究竟正确与否,或者如果——命运介入进来,然后做出了一些重要的调整。也许我一直是她命运的一部分。也许她正发短信给她的甜心小男友说有一个疯了的臭婊子划破了她的轮胎呢。也许这是我促成的。这是另一个把戏,格罗斯基长官。当我以那种方式出现的时候,我成了那个支点。那个核心人物。如同我一定会出现在那里,尽管我一点儿也不愿意参与。仿佛我是约翰尼·阿普尔西德的后续版本,在全国四处闲逛,要么引起要么阻止人们的死亡——”
“你只能通过造成其他人的死亡来阻止这些人的死亡。”
“是啊!”
“你相当清楚这些为你准备的使命。”他说道。
“我猜是的。”
“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这到底是真的吗?”
“如果我的天赋——该死的——我的诅咒是真实的。”
“啊——哈。”
“闭嘴。我知道这是真的。”
格罗斯基耸了耸肩,“因为也许你正在编造一切。也许你的大脑只是在发明一些什么东西来修补你精神层面的漏洞。创伤会将我们吞噬,米莉安。创伤后紧张性精神障碍对某些人来说如同常年立于刀刃之上一般。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像那把刀把一切都切得四分五裂,让我们困于现实之中。而当我们失去了自己的某些部分的时候,我们开始用某些看似理智和现实的东西来填补精神层面的空虚,但却如此离谱……好吧,你开始与我这样的人来进行这样的谈话了。”
“这些都是真实的。”她极力辩解道。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但是,如果他是正确的怎么办呢?她赶紧把这个想法撵到了天边。
“你知道谁可能说这种事情吗?”韦尔斯突然问道。
“你这个头发毛糙的臭娘们儿。”米莉安说道,“难道是你吗?”
“一个连环杀手。一个发明创造了一种复杂的超自然理由让她可以继续杀害和救助的愧疚行为的连环杀手。一个开始相信自己是一个在命运与自由意志的宇宙大战中被俘虏的超自然特工的连环杀手,只有她可以让潮汐消失,解除命运的险恶力量。”
“真是诗情画意啊!”米莉安情绪迸发,“而曾经,我真的很担心,也许这一切都是我脑海里上演的虚假幻想。但你们会看到的。你们俩都会看到。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当这一切都水落石出的时候,你们就不会怀疑我了。”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威胁。”韦尔斯说道。
“也许是这样的。”
“好吧,好吧。”格罗斯基敲着桌子大声嚷嚷道,“让我们继续吧。所以,米莉安,你需要打一个电话。我想要知道:你会给谁打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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