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需要一把枪。
她有钱,却没有枪。她抛弃了她那把口径0.38(9毫米)的手枪——她曾经用那把枪杀死了那个劫匪,或者说是抢劫犯(其实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不是吗?管他呢!她现在没时间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困扰。她也没时间被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困扰——即使是现在,他满脸不怀好意地望着她,倒映在迈锐宝的风挡玻璃上投射的闪烁路灯之中。他那布满血丝、铁青的嘴巴。他是一个杀人犯(你也是一个杀人犯,一个小小的声音提醒着她——一个在她的脑袋里面蹿来蹿去、胡乱蹦跶的声音说道,这是一枚子弹的声音)。
她不能够去哀求他。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也做好了她的决定。
于是她狠下心来强烈抑制住了内心的这个冲动。
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了。
去拿到那把枪(你的意思难道不是那个杀人凶器)已经花了一定的时间。她通过她那个“占卜挣钱只为吃饭”的小小实验积攒了一些钱。然后,她去了城北一个叫奥克斯的地方,参加一个枪展。
一桌接着一桌的人,卖着弹药、弹药盒、刀、纳粹宣传、三K党宣传,越战时期的史前古器物……
噢,是的,还有枪。
这些都是私人卖家。这些枪支如同漏网之鱼一样,没有任何背景检查,无须签署任何文件,一手交钱,一手交枪。
在桌子周围坐着的那些家伙都是硬朗的纯爷们儿大汉,“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姑娘需要一把枪做什么?”
她在他面前突然心生一股傲人的自信,“为了确保我不会被像你这样的穿着法兰绒死里逃生的浑蛋强奸啊。”
她心里这样想着:他要么会非常生气,并且想要打破我的下巴,或者他会告诉我滚开,然后我从另一个人那儿买枪。但是,他只是耸了耸肩,说:“随你便,小贱人。只要你的钞票是绿色的就行。”
最后,她就带着她的口径0.38(9毫米)的史密斯&威森的狮子鼻离开了。
那个卖枪给她的人最后又挑逗了她一次,“小小手枪适合小小女士的手。”她居然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让这事翻篇了,甚至没有用手枪柄去揍他一顿。她觉得这件事成为她个人成长史上一个显著的成就与清晰的水印。
不过,现在,停靠在通往群岛的冗长的高速公路的阴影之中,她没有那个选择。这里没有枪展,今晚没有。然而今晚,她想做这件事。
没有等待。
因为时间如同找上门来的狼。
那么,该怎么做呢?该怎么办呢?
现在没有枪展。不过,这是在佛罗里达,这就像一个乡巴佬版的夏威夷。每一次你看到的新闻都是“佛罗里达人这样了”和“佛罗里达人那样了”。佛罗里达人大口吞食着浴盐,啮咬一些女人的脸庞。佛罗里达人试图与鳄鱼交媾,却被它的阴茎卡住。佛罗里达人试图乘坐滑翔机降落到一艘游轮之上,然后在沙狐球台上拉屎。此外,在这儿似乎每个人都认为他们自己是《死亡之愿》中的查尔斯·布朗森。所以,他们有枪支专卖店。
她只是希望其中一家店晚上十点后还在营业。
也许是一家典当行。
为此,她需要回到旅馆,去拿她在床边的桌子上看到的那本电话簿,距离这里不算太远——还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这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在汽车旅馆里,一切都寂静无声。通往杰里办公室的楼梯上有一台可乐机,飞蛾、苍蝇和蚊子聚集在它的灯光之下,翩翩起舞。米莉安走到了那片住宅的后面,沿着那条小路,向她的房门走去——有人在她身后清了清嗓子。
她转过身去。
是那个酒鬼瘾君子,坐在他的躺椅上。
在他身后,一个手持遥控器的人向他发送着信息。
“他们称这些岛屿为‘洛斯马提雷斯’。”他说道,仿佛他们已经说了几个小时的话,仿佛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意为‘那些烈士’。当探险家在夜间来到此处,他们看到这些轮廓在月光下看起来如同驼背的男人过河一样。就像在那些神灵面前的前列腺一样,然后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屁话。”
“我觉得你想说的是‘叩头’。”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才tMD大呢。”
“好吧。好吧。管他呢,嗯,我认为这很酷啊!因为这个地方就如同星期天的早晨和狗屎一样简单,但即使是在天堂,我们也会受苦,你知道吗?我们会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
“那很棒啊!我必须——”
“你知道吗?有一些岛屿也有一些很了不起的名字。避难岛、击垮敌军岛、士兵岛、邋遢岛——”
“我真的很享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佛罗里达人。”她说道,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吃人脸、与鳄鱼交媾、乘坐悬挂式滑翔到游船上面在沙狐球台上拉屎的那类人,“让我再问问你另一件事情。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卖枪给女孩吗?”
“枪?哇噢!”
“没错。”她用她的拇指和食指比画出一把手枪的形状,然后模拟出了乓乓的声音。
“大多数地方可能都已经关门了。我知道在基拉戈的‘比利的典当行’是开门营业的,不过太tM糟糕了,比利正在享受他的钓鱼之旅呢,他出门了,店铺也就关门了。”
“这并没有帮到我什么。”
“南方有一个‘基蒂的打靶场’,他们会卖弹药,有时候你可以找到传单,公告板上也写着一些通知,但现在这个时间,基蒂肯定打烊了。”
“这仍然没有帮到我什么。听着,佛罗里达人,咱们的这次闲逛真是超级疯狂、富有乐趣啊,但我要……”
“我可以把我的枪给你,我猜的话。”
“你的枪?”
“啊哈,没错。这是一把仿冒1911年的0.45(11.43毫米)口径的柯尔特的斯普林菲尔德,也或者是一把山寨斯普林菲尔德的柯尔特。妈的,我不知道。我去把它拿来。”然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行为如此缓慢,仿佛在看冰川随着时代渐渐形成一般——他缓缓站起的过程中,发出了低沉的咕哝、慵懒的呻吟与不安的悲啼,然后步履蹒跚地去到了他的双人房。
米莉安站在外面,蚊虫叮咬,晒伤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紧绷——她感觉紧绷得快要像肠衣一样绷开了。
两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
他进去之后……好吧,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上厕所的时候睡着了?在泡澡的时候淹死了?想要与鳄鱼肛交的时候被鳄鱼吃掉了?
她这样想象着,觉得特别有意思。
她拿着她的钥匙转过身来——
果然,佛罗里达人走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那把手枪,仿佛他已经准备好开始杀人了。他走了过来,走路的姿势不太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枚被拾起的肮脏的橡皮筋,他拿着枪对着她。
“给你。”他说道。
她盯着这把枪,“这也许不是把一把枪递给别人的最佳途径。”
“哈?”他低头望去,“噢!”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握住那把枪的周围,这样那把枪的手柄便是对着她的了。
当她伸手去接枪的时候,他的手指扫到了她的手指,然后——
他已有一百零五岁,看起来如同某种被太阳炙烤的海滩木乃伊。他坐在一个码头上,他那患有关节炎的手里抓着一罐施里茨低度啤酒,而他的身体就那样……殆尽了。一切都松弛了。他的所有器官就像是被人在哪儿关掉了断路器那样全部断了电。那罐啤酒从他的手中掉落,滚到了茫茫无际的大海里,啤酒在边缘变成了泡沫。他笑了起来,然后放了一个小屁,然后他的大脑缓缓地安逸地死去。
——然后她把手抽了回来,着实惊讶,居然没有浴盐引发的自相残杀,没有乘坐悬挂式滑翔机去拉屎,也没有他妈的鳄鱼。她几乎有些失望,但让她略感安慰的是,阿什利并没有找到他。
“你的死亡很安详。”她说道。
“谢谢!”他点了点头,好像他本来就知道似的,虽然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名字叫大卫。”
“我的名字叫米莉安。”
“真酷!你会枪射一些罐头什么的吗?”
“会的。”
“太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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