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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智慧七柱电影第三十一章 抱病出任务

第三十一章 抱病出任务

        在一片兴高采烈声中,克莱顿的紧急命令突然传来,要求我们在沃季多待两天,等候埃及巡逻艇“努尔河”带来最新消息。我身体不适,因此更乐于留下来等它。这艘巡逻艇准时到达,麦克鲁里下船来,递给我一份杰马勒帕夏拍发给在麦地那的法赫里帕夏的电报指示。这份长电文是恩维尔与在君士坦丁堡的德国参谋研拟出来的策略,命令法赫里立刻弃守麦地那,并将部队先撤往海狄亚,然后转进乌拉,接着取道泰布克,最后到达马安。他们将在当地建立一座新的铁路起站,以及深沟高垒的阵地。

        此举对阿拉伯人而言是正中下怀。然而我们在埃及的部队则会因为这两万五千名安纳托利亚的兵力,以及比一般部队更多的巨炮即将转而投入贝尔谢巴前线,而阵脚大乱。克莱顿在信中告诉我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并要尽一切力量占领麦地那,或在土耳其部队撤离时加以歼灭。纽科姆正在前线执行一系列的爆破任务,所以当时这重责大任就落在我肩上。我担心无法及时采取行动,因为这则消息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土耳其的撤军行动恐怕已经展开。

        我们将实情告诉费萨尔,并表示在此刻必须牺牲或至少暂缓阿拉伯的利益,以换取盟军的利益。他一如往昔,对这提议展现君子气度,并立刻答应全力配合。我们列出可调度的兵力,并安排他们移师前去攻击铁路。正直、沉默的马斯特谢里夫,还有拉希姆和他的族人、骑骡步兵,以及一尊巨炮,将由阿卜杜拉掌控的地区往北,直接进军艾斯河谷北方第一处水源地法格,在当地截断第一段铁路。

        来自杰达的阿里·伊本·候赛因负责攻击马斯特谢里夫北方的第二段铁路。我们吩咐伊本·马汉纳逼近乌拉,并监视该地。我们命令纳西尔谢里夫率他的人马留在卡拉特慕阿达丹附近,待命攻击。我也致函要求纽科姆回营听取最新情报。老穆罕默德·阿里将由德哈巴移师至泰布克附近的一片绿洲,如此即使土耳其撤军真能走那么远,我们也已有所防备。我们将一百五十英里的铁路完全封锁,而费萨尔本人则留在沃季,视各部队需要随时提供援军。

        我负责前往艾斯河谷找阿卜杜拉,以了解他为何两个月来毫无动静,并说服他,如果土耳其人出城来,要与他们正面交锋。我希望我们可以借着在铁路沿线采取无数次小规模突袭的策略,使他们无法通行,也无法在各主要休息站囤积粮秣。驻守麦地那的土耳其部队缺乏运输用牲口,能携带的锱重有限。恩维尔指示他们要将巨炮与补给品由火车托运,并要他们沿铁路而行,护卫火车。这是首次采用的移防方式,如果我们能有十天时间部署,而他们届时仍试图采取此不智之举,我们就会有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

        第二天我离开沃季,由于病痛缠身,不适合长途跋涉,费萨尔因另有事情要忙,匆匆替我挑了一支由各路人马拼凑而成的护卫队。这支队伍中有四名里法族人与一名朱罕纳族人担任侍卫,还有一位叙利亚仆人阿尔斯兰负责替我准备面包与米食,顺道充当阿拉伯人之间的和事老;四名亚格利人、一位摩尔人,还有一个亚特班人苏莱曼。那些骆驼在这片荒凉干枯的比黎族地区因没草可吃而变得又瘦又弱,势必会走得很慢。

        我们出发的时刻一拖再拖,直到晚间九点不得已才上路,不过我已下定决心在清晨之前设法离开沃季地区。所以我们走了四小时才就寝。第二天,我们走了两站,每站各走五小时,然后在阿布杰雷贝特扎营,这是我们在冬天时留宿过的营地。营地中的大水池这两个月来并未变小,不过水质含盐量显著增高,再过几个星期这些水便不适合饮用了。据说附近有口浅水井的水还勉强可以饮用,我没去找这口井,因为背部的疔疮与发高烧,使我无法负荷骑骆驼的颠簸,而且我也累坏了。

        我们在天亮前许久便已上路,通过哈姆德河谷后,在阿甘纳布满小丘陵的崎岖路面迷失了方向。天亮后我们才摸清方向,翻过了一座分水岭,陡直地往下进入古伯特。这是一片四面环山的平原,直通往苏克赫,我们上次由乌姆莱季前来时曾路过此地,这块山区有许多醒目的气泡状花岗岩,地面长满药西瓜,爬藤与果实在朝阳中显得生机盎然。朱罕纳族人说它的叶与藤都是很好的马饲料,而且食后几小时都不会口渴;亚格利人说用这种药西瓜的皮当杯子盛骆驼奶喝,是最好的缓泻药;亚提巴族人说只要把这种水果的汁抹在脚跟上就有助于排便了;那位摩尔人哈米德说,干枯的茎骨是很好的燃料。众说纷纭,不过有一点大家都同意,就是这种植物不适合当骆驼的饲料,甚至对它们有害。

        我们边走边开心地聊了三英里路,穿越古伯特,并翻越一座小山岭进入另一处较小的区域。我们这时看见苏克赫山区东北方有两座并肩而立的灰色火山岩,带淡红色,阳光照射不到,风沙也吹不到。第三座巨岩位于稍远处,就是那座令我很好奇的气泡状圆石。走近后一瞧,它就像是一颗有一半埋在地面的大足球。它的颜色也是红褐色,南面与东面十分平滑完整,圆顶式的山头光泽亮眼,上头有若干细缝隙,像是用线缝合的。这是汉志这个遍布怪山的地区中最怪异的山。我们缓缓走向它,阳光中斜飘下一片美得出奇的雨丝。我们走的路是在沙克哈拉与苏克赫之间的峡谷,沙质的路面,山旁峭壁千仞。山头险隘,我们必须攀爬过一层层粗糙的岩面,以及山腰处两块倾斜的红色礁岩间的一道大断层。山径的最顶端有如刀刃,我们由此往下经过一条羊肠小径,有一颗巨大的落石几乎堵住整个路面,石面上被几个世纪来走过此地的人们凿刻下各部族的标志。随后便是草木丛生的空旷地,冬季的滂沱大雨会将土石由光滑的苏克赫山腰冲刷下来淤积于此。遍地都是裸露的花岗岩,脚下仍湿润的水道中有质地极细的银白沙粒。这条水道通往海兰。

        接着我们进入一片杂乱的碎岩区,岩片胡乱堆积成小丘,我们在其间盲目摸索出可供裹足不前的骆驼行走的路。午后不久,碎岩区转而成为一片草木扶疏的宽阔山谷,我们沿山谷走了一个小时,再度遇上坎坷难行的路段。我们必须下来牵着牲口走过一条羊肠小径,路面的岩阶由于经年累月的踩踏已经极为光滑,在天雨湿滑时相当危险。这条路穿越一座大山肩,再往下进入较小的山丘和山谷,然后由另一条蜿蜒迂回的多岩小径进入一道激流的河床。不久这条河床便窄得连驮行李的骆驼也无法通行,于是我们取道山腰一条隘道,上头是绝壁,底下是断崖,险象环生。这么走了十五分钟后,我们总算到达一座山鞍,路旁一堆堆小石标,是许多路过其间的旅人为表达熬过这段坎坷路段的欣慰之情而堆成的。我的第一趟阿拉伯之旅,也就是由拉比格前去找费萨尔时,在迈斯图拉便曾见识过这种表达谢天谢地之忱的石堆。

        我们也停下来堆了一座,然后沿着一片沙质山谷进入汉巴格河谷,那是哈姆德河谷的支流,占地宽广,草木茂盛。在刚才那片残破山区受困数小时之后,进入空旷的汉巴格河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它洁白的河床往北经由树林过红褐色的崇山峻岭,沿途的视野可广达一两英里。这条支流的沙坡上杂草丛生,我们在此歇脚半小时,让饿坏了的骆驼嚼食那些多汁而鲜嫩的青草。

        骆驼自从瓦黑地井之后便不曾如此大饱口福,所以此刻狼吞虎咽,嚼都不嚼便吞下肚,留待稍后再好好反刍消化。然后我们穿过山谷,到达与我们的入口相对的大支流。这座基坦河谷景色也很迷人。它的地表质地是沙砾,没有松散的岩块,沿途树木苍翠荫郁。它的右侧是小丘陵,左侧则是巍峨壮观的层山群峦,名为吉德华,有无数陡峭峥嵘的花岗岩平行山麓,此时夕阳正要沉入蓄雨的浓密云层,染得山头一片通红。

        最后我们扎营,将行李由骆驼背上卸下,让它们到草地上放牧后,我躺在岩壁下休息。我全身酸疼,头痛欲裂,高烧不退,这是赤痢突发的后遗症。我当天在攀爬过较险峻的地形时,耗费太多体力,两度短暂昏厥。阿拉伯沿海的这种赤痢发作时通常会像被铁锤重击,症状会滞留数小时,随后患者觉得异常疲倦,往后的几个星期经常会有突然神经崩溃的后遗症。

        我的随从整天争执不休。我躺在岩边时,枪声响起。我毫不在意,因为山谷中有许多野兔野鸟。可是不久后苏莱曼叫醒我,要我跟他穿越山谷到另一侧的山坳,一个来自波雷达的亚格利人萨利姆横尸当场,一颗子弹贯穿他的太阳穴。这一定是近距离开枪,因为伤口周围的皮肤有灼伤痕迹。其余的亚格利人正在疯狂地到处乱跑,我向他们探询怎么回事时,他们的队长阿里说,是那个摩尔人哈米德干的。我怀疑凶手是苏莱曼,因为亚特班人与亚格利人在延布和沃季时就已屡生龃龉。不过阿里向我保证,枪声响起时,苏莱曼与他一起在三百码外捡拾树枝。于是我派众人出去找哈米德,自己有气无力地回到歇息处,心想怎么这么倒霉,偏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遇上这种事。

        我正躺着,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我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到哈米德的背影,他俯身在他的鞍袋上。我先举起手枪对着他,然后开口叫他。他已将步枪放下,以便解开鞍座。我一直以枪对着他,直到其他人跑过来。我们立刻开庭。哈米德不久便承认,他和萨利姆起了口角,一时情绪失控,冷不防地将他射杀了。我们的侦讯结束。那些亚格利人都是死者的亲戚,他们要求血债血还,其他人也附和他们。我试图使待人和气的阿里改变心意,但徒劳无功。我的头因高烧而疼痛,无法思考。不过即使健康情况良好,而且口若悬河,我也无法替哈米德求情。因为萨利姆平日人缘不错,他突然惨死,哈米德罪无可逭。

        这时我心中惶恐万分,深恐没有人能替我执行刽子手的工作。我身为文明人,此刻却一心想避法律如避瘟疫。我们部队中还有其他的摩尔人,如果任由他们的族人被世仇亚格利人杀了,必会引发冤冤相报,危及全队的团结。一定要就地正法,执行正式的处决。最后,我无计可施,只好告诉哈米德,他必须为杀人而偿命,并由我亲自扛起行刑的重担。或许他们会认为我没资格当他们的世仇,至少不会对我的后辈采取报复行动,因为我是个陌生人,而且没有子嗣。

        我押他到山脊内的峡谷间一处湿冷阴暗、树林阴郁的地点。地面的沙质河床被新近下的雨水沿崖壁流下后滴成坑坑洞洞。这道峡谷在尽头处缩至数英寸宽,山壁几乎呈垂直矗立状。我站在入口处,让他滞留片刻,他趴在地上哭。然后我要他站起来,一枪打入他胸膛。他瘫倒在杂草堆间高声呻吟,鲜血迸出,染红他的衣服,他不断地翻滚,直到靠近我脚边。我再补上一枪,不过因为全身颤抖失了准头,只打中他的手腕。他仍不断地叫嚷,声音微弱了些,这时背部贴地躺着,脚朝向我,我倾身向前,瞄准他颚下与脖子间胡子的最浓密处,再朝他补上最后一枪。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我召唤那些亚格利人。他们将他埋在他陈尸的峡谷中。随后我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合眼,直到天亮,我叫大家起床上路,急着想远离基坦河谷。他们必须将我抱上鞍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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