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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假如你只读《档案记录报》,说不定会相信,纽约城跟这个国家一样,在悲伤与震惊中团结一致,已经准备好应对全球圣战主义的挑战,加入一场布什的人民如今称为“反恐战争”的正义的讨伐运动中。假如你去其他的消息渠道看看——譬如互联网——没准儿能见到不一样的景象。在赛博空间里广袤模糊的无政府地带,在数不清的自得其乐的幻想中,黑暗的可能性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一缕缕烟雾,还有颗粒分明的建筑物和尸体的残骸,朝着西南方,朝巴约讷和斯塔滕岛的方向吹去,不过在往城外去的路上你也一直能够闻到味道。这个城市的居民在记忆里从未闻到过的一股死亡与燃烧的刺鼻的化学味道,这会萦绕好几个星期迟迟不散去。虽然第十四大道以南的所有市民都或多或少直接受到了影响,但对于城市的大多数居民而言,这段经历经过二手传播才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大多是靠电视——越往城外去,那个时刻就越是二手:发生在通勤上班的家人、朋友、朋友的朋友身上的故事,从电话交谈中听来的故事,异端邪说,民间传说。与此同时,这场灾难的发生正好符合了一些势力的利益,它们为尽快获得叙事的控制权而粉墨登场,可靠的历史被缩减为一块以“归零地”为中心的沉闷区域。“归零地”是冷战时的一个术语,来自60年代初期非常流行的核战设想。眼下这事可远远不是苏联用核武器袭击曼哈顿市中心,然而那些嘴里不断重复着“归零地”的人们这么做时居然毫无羞耻感,他们也丝毫不考虑词源。他们的目的是要以某种方式刺激民众。让他们受到刺激,害怕与无助得要命。

        有两三天的时间,西区高速公路突然陷入了沉寂。住在河滨路和西边大道之间的居民很怀念周遭的嘈杂声,反倒不能轻松入睡了。而此时的百老汇别有一番景象。平板卡车拖着液压起重机、履带传送装载机和其他重型装备,轰隆隆地护送它们赶往市中心,昼夜不停歇。战斗机在头顶上方轰鸣,直升机紧贴着屋顶,击打着气流一连悬停好几个小时,警笛声经常全天候地响着。城里每一处消防站都在“9·11”那天痛失了成员,每天都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把鲜花和自家做的饭菜放在消防站门前。以前承租在世贸中心的公司为没能及时逃生的员工举行精心策划的悼念仪式,请来风笛手和海军仪仗队表演。教堂和学校的童声合唱团提前几个星期就被人预订了,去“归零地”举行隆重庄严的演出,《美丽的亚美利加》《奇异的恩典》是这些活动的常选曲目。大家本来还期待,暴行发生地会变成一处圣地,或者至少能激起人们的一点敬畏之心,谁料围绕着房产开发的前景,它迅速成为挟势弄权与挑牙料唇的开放式传奇,所有的都被《档案记录报》当作“新闻”尽职尽责地欢呼报道。有人留意到,从布朗克斯区伍德劳恩公墓的方向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地下隆隆声,最后才确定,原来那是罗伯特·摩西在坟墓里跳舞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天半目瞪口呆的悬念期,如往常一般剧烈的族裔毒性又卷土重来。嘿,这里可是纽约,美国国旗在到处飘扬,飘扬在公寓楼的大厅和公寓窗户上,屋顶上,店门口和街角的杂货铺里,餐馆里,运货卡车和热狗摊上,摩托车和自行车上,信仰穆斯林的教徒开的出租车上,他们趁着当班的间歇在上第二门语言西班牙语的课程,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稍微不那么低贱的少数族裔,虽然拉丁裔的市民无论何时挂上像波多黎各这样的不同国别的国旗,他们都会被人本能地咒骂并指责是美国的敌人。

        根据后来的传闻,在那个恐怖的清晨,双子塔附近方圆好几个街区内,所有的推车小贩都消失了,当时人们相信,推车主人那个群体里大多是穆斯林,仿佛他们得到了线报警告他们躲远一点。通过某个网络。阿拉伯瘪三们某个说不定运营多年的邪恶的秘密网络。由于小贩推车都在外避风头,那个清晨在一开始就让人不怎么舒服,大家去上班时无奈不像平时有咖啡、丹麦酥、甜甜圈和瓶装水可以买,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有如此多阴郁的倚音。

        诸如此类的说法占据了民众的想象。街角的报刊店突然遭到搜查,伊斯兰长相的嫌疑犯被整车整车地拖走。大型移动指挥中心出现在各个暴乱频发点,尤其在东区,比如说,高收入人群的犹太会堂和某个阿拉伯国家的大使馆正好位于的同一个街区。最终,这些设施变得不是那么流动,随着时间的消逝成了城市景观永恒的一部分,几乎跟人行道结成了整体。同样,一些船只佯装是货轮,船上看不见挂有国旗,而且天线比吊杆要多,这些船出现在哈德逊河里,抛下锚,变成了实际上属于匿名安全机构的私人小岛,而且船只的周围不许外人靠近。通往和离开主要桥梁与隧道的一些大道旁边,沿路不停地被人设下关卡和移走关卡。年轻的安保人员身穿整洁的新迷彩军装,提着武器和弹夹,在宾州车站、中央车站和港务局巡逻。公共假日和周年庆典成了引发焦虑的场合。

        家里的电话答录机上传来伊戈尔的声音。玛克欣接起听筒。“玛克西!雷吉的DVD——你那里有拷贝吗?”

        “某个地方有。”她把声音切换到扬声器上,找到光碟,放进播放器里。

        她听到酒瓶与玻璃杯碰杯的声音,大白天的,太早了点吧。“祝好运。”接着是一下有节奏的锤击木头的声音,像是用头撞桌子。“操!新泽西的伏特加,一百六十度,远离明火!”

        “唔,伊戈尔,你该不会是要——”

        “哦。毒刺那段录像视频真的很棒,谢谢你,让我回忆起来。你知道里面还有更多的吧。”

        “除了屋顶上那个场景之外?”

        “隐藏的音轨。”

        不,她不知道。玛奇也不知道。

        是雷吉那个不知其名的hashslingrz项目的原始录像。果然不出所料,一群盯着屏幕的呆子,还有办公室景观,由小隔间、实验室和娱乐场所构成,后者还包括一个全尺寸的室内半场,由链锁围栏团团围住,白人和亚裔雅皮士在里面,明目张胆地推肘,跳投,但没有进球,他们在仿古得很逼真的城市沥青路面上跑来跑去,叫嚣着内城贫民区的骂人话。

        她隐约地期待过,期待能看见雷吉走错门拍下的那段视频,谁知真的就有,屏幕上阿拉伯背景的年轻人正紧张地为某样电子设备制作电路板。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伊戈尔?”

        “虚阴极器,”他告诉她,“又叫虚阴极振荡器。”

        “用来做什么?是一种武器吗?会爆炸?”

        “是电磁的,肉眼看不见。当你想要破坏别人的电子产品时,它能给你很大的脉冲能量。炸焦计算机,炸焦无线电线路,炸焦电视机,炸焦射程内的任何东西。”

        “烤一烤更健康。听着,”她冒险一试,“你有没有用过这种,伊戈尔?在战场上?”

        “当时还没有这种武器。也许从那以后买过一些吧,也卖过一些。”

        “有交易的市场?”

        “是目前军队采购非常火热的领域。全世界有许多军队已经在部署短程的虚阴极器了,有很多投资资助这类研究。”

        “这里图像里的这些人——雷吉说他觉得他们是阿拉伯人。”

        “没什么好奇怪的,脉冲武器的大部分技术文献都是用阿拉伯文写的。当然,要说真正危险的现场实验,你得看看俄罗斯。”

        “俄罗斯的虚阴极器,怎么样,大家评价很高吗?”

        “怎么?你想搞一台?问问帕东基吧,他们靠代销拿佣金,我也抽一部分。”

        “只是好奇,要是这些人真像我们以为的那样,阿拉伯人不愁没人资助,那为什么还要自己来造?”

        “我一帧一帧地看过,发现他们不是在从头造机器,而是在改造现有的硬件,说不定是从哪儿淘来的爱沙尼亚山寨货?”

        如此说来,这没准儿只是造不出成品的无用功,电脑迷挤在一个房间里没事可干,可假如这是又一起要担忧的事呢,嗳。真会有人在纽约或华府的中心引爆一场殃及全城的电磁脉冲吗,还是说屏幕上的这个装置是要转运到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去?艾斯这是参与了什么样的交易啊?

        光碟上没有其他内容了。所有人被晾在那儿,面对着一个更大的问题,等着它竖起长鼻开始咆哮。“好了,伊戈尔,告诉我吧,你觉得它可能会关联到……?”

        “啊,老天,玛克西,我希望不是。”他又喝了一小杯泽西的伏特加。

        “那么会是什么呢?”

        “我来想想,你也想想,也许我们都不会喜欢我们想到的答案。”

        一天晚上,对讲机还没有嗡嗡嗡地响,只听见有人试探性地在门上敲了敲。透过猫眼的广角,玛克欣注意到有个哆哆嗦嗦的年轻人,纤弱的脑袋上留着个板寸头。

        “你好,玛克西。”

        “德里丝科尔。你的头发,詹妮弗·安妮斯顿的发型怎么了?”原以为要听到又一个年少轻狂、幡然悔悟的“9·11”故事了。谁想却是,“我承担不起维护费用。我想一顶瑞秋的假发只要二十九美元九十五美分,效果能以假乱真。瞧,我戴给你看。”她从双肩背包里缩身出来,玛克欣这时才留意到那背包看上去足足有去喜马拉雅山探险那么大规模,她在里面乱翻一通,找出假发,戴上去,然后取下来,这么做了两三回。

        “让我来猜猜你来我家有何贵干。”这样的事近来在整个社区里时有发生。有些逃难者进不了自家在曼哈顿下城的公寓(精致豪华的也好,简单朴素的也罢),拖着老婆和孩子,有时也拖着保姆、司机和厨子,就这么往远在上城的朋友家门口一站,因为他们做过一番详尽的研究和成本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他们一行人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避难所。“下个星期的事谁知道呢,对吧?我们一次住个一周。”“一次住个一天会更好。”雅痞上西区的人们以他们宽厚的胸襟接纳了这些房地产业的受害人住了进来,他们能有什么选择呢,有些时候忠实的友谊甚至变得更加坚固,有些时候就永远形同陌路了……

        “没问题,”这是玛克欣此时跟德里丝科尔说的,“你可以住客房。”客房碰巧没人住,“9·11”发生后不久,霍斯特就把他的睡眠装备搬进了玛克欣的房间,两人都没有觉得不方便,要是她曾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那么也不会有什么人大惊小怪。再说了,这又关谁什么事呢?她到底有多想他,这个问题太过复杂,玛克欣还一头雾水。大家所谓的“婚姻关系”怎么样了,两人有做爱吗?那是肯定的,可跟你有什么关系?听音乐吗?要是你真想知道的话,他们听弗兰克·辛纳屈。所有酒吧音乐里最令人心酸的降b调出现在卡恩与斯坦恩的歌《一次又一次》里,从“一天过完时的那个傍晚”那句开始,辛纳屈唱起那句时效果最好,家里的唱片库里恰好有这首歌。在这些时刻,霍斯特把持不住,而玛克欣很久以前就学会要把握时机,当然了,要让霍斯特以为那是他的主意。

        德里丝科尔来后两小时,紧接着艾瑞克来了。他背着一个还要更巨型的双肩包,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他事先没有收到通知就被房东赶了出去,这场城市悲剧对他的房东而言正是把艾瑞克和其他租户撵出去的好理由,这样他就能转去合作公寓模式,顺便把民众的一部分钱塞入自己的口袋。

        “呣,是啊,要是你不介意跟人合住的话,房间是有的。德里丝科尔,艾瑞克,你们俩在tworkeffx的那个聚会上见过面,还记得吗,两人好好处,别打架……”她边喃喃自语边走开。

        “你好。”德里丝科尔想着要不要甩甩秀发,还是再想想吧。

        “你好。”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些共同爱好,包括石棺乐队的音乐,艾瑞克的个人财物里就有这个乐队的全套CD,两人还都喜欢挪威黑金属艺术家,比如波扎姆和异教狂徒乐队,这些人的音乐很快就被选为客房活动的伴奏乐。客房活动从那天晚上见面后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了,艾瑞克盯着德里丝科尔t恤上的安必恩商标看。“安必恩,太棒了!你带了吗?”她怎会不带。看来,这两人都偏爱这种吃着玩的安眠药,吃了这药后你要是能强迫自己醒着不睡,就会产生吃了迷幻药般的幻觉,不用说性欲也会猛涨,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像少年一样在做爱了,其实在不久前他俩真的就是少年。另外一个副作用是失忆,这么一来两人都不记得确切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下一次同样的事再次发生,那时就又跟初恋一般了。

        一碰见齐格和欧蒂斯,兴高采烈的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叫道:“你们是真人?”——在广为报道的安必恩所致的幻觉里,就包括好几个小人忙碌地跑前跑后做各种各样的家务活。两个孩子虽然很感兴趣,但是在城里长大,他们知道怎么跟人保持距离。而霍斯特呢,即使他还记得在大型极客舞会上见过艾瑞克,这点印象也被近来那么多事给冲刷到记忆的下游去了。不管怎样,艾瑞克与德里丝科尔的配对组合有助于安抚霍斯特通常的荒唐猜忌。他那平静得恰到好处的家庭结构突然被忠于毒品、性爱、摇滚乐的力量侵入,所幸没有构成任何威胁。所以,玛克欣盘算着,我们所有人就这么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地住上一段时间吧,其他人家的情况还要更糟呢。

        有些人的爱情正昂首怒放,而另一些人的在黯然凋零。一天,海蒂来了,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再熟悉不过的不悦情绪的愁云之下。

        “哦,不会吧。”玛克欣大叫道。

        海蒂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我再也不会跟警察约会了。城里所有的妹子不论智商多少,一个个突然间全变成了无助的小傻帽儿,需要某个又高又壮的一线紧急救援队员来保护。是赶时髦呢,还是老土帽儿?才怪呢,完全没脑子就对了。”

        玛克欣很想问问,卡迈恩是否也因为无法抵挡别人的关注而四处撒欢,不过她硬是忍住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哦,不对,我不要听所有的细节。”

        “卡迈恩最近都有看报纸,他相信所有的传闻,以为自己现在是英雄。”

        “他不是英雄?”

        “他只是个片区警探,二线还是三线的救援队员,大多数时候待在办公室里头,做着他一贯做的工作,同样还是抓着小偷、毒贩子、家暴者。可现在卡迈恩以为他站在反恐战争的前线,而我不够尊重他。”

        “你啥时候尊重过他?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喜欢女人毕恭毕敬的。他说的,我这么觉得。不过自从袭击发生后……”

        “是啊,你禁不住会发现有些人开始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纽约警察向来霸道,不过近来他们居然经常把车停在人行道上,没有缘由地朝市民大声嚷嚷。每次有孩子想跳过旋转栅门,地铁服务就突然中止,地面和空中各色各样的警队运输工具聚拢过来,徘徊着不走。费尔威开始售卖以不同警区命名的咖啡饮品。为咖啡店供货的面包坊发明了一种巨型的“英雄”果酱甜甜圈,形状与同名的著名三明治一模一样,以备突然出现的巡逻车之需。

        海蒂在为《弥母空间与制图学期刊》写一篇文章,起名为《媚异的明日新星,恐同的黑暗伴星》。文章论证道,反讽被想当然地认为是组成都市同性恋者的幽默的关键要素,风靡于整个90年代,现在却变成了“9·11”的又一个间接受害者,因为不知为何,它没有能够阻止这场悲剧发生。“真是莫名其妙,仿佛反讽,”她概括给玛克欣听,“被一个咯咯傻笑、装腔作势的第五纵队操弄的反讽,实际上招来了‘9·11’这桩大事,因为它让这个国家不够严肃——让它放松了对‘现实’的把控。于是所有的虚构艺术——别忘了这个国家已经身陷妄想症状态——都必须遭罪。现在任何事都要如实按它的字面意思来。”

        “是啊,孩子们甚至在学校里也这么学来着。”假如库格尔布里茨是一座小镇的话,英语老师张老师就是街坊邻里的骂街泼妇,她宣布不会再布置小说阅读的作业。这可把欧蒂斯吓坏了,齐格就没那么害怕。每当玛克欣撞见他们在看《淘气小兵兵》或《洛可的摩登生活》的重播时,他们会条件反射般地大喊:“不要告诉张老师!”

        “你发现没,”海蒂继续说,“电视上突然全是‘真人’节目了,跟一坨坨狗屎一样?当然,这么一来制片商就不用给真正的演员付薪酬了。不过且慢!没那么简单!有人想要这个国家的电视观众相信,他们终于都学聪明了,对人类的处境见惯不怪了,从引他们走弯路的小说那里挣脱了出来,仿佛醉心于虚构世界是某种形式的有害的毒品滥用,双子塔的倒塌帮它戒了毒,所有人被吓得赶忙回到正经路子上来。顺便问一句,另一个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两个跟我时不时有工作往来的小朋友。他们以前住在市中心,又一个搬迁的案例。”

        “我还以为可能是霍斯特在互联网上看黄片呢。”

        要是在以前,玛克欣准会反驳:“他只是不得已才看的,因为他当时在跟你约会。”不过这些日子里,她反倒是不情愿把霍斯特牵涉到她和海蒂热衷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中,因为……什么,不大可能是出于对霍斯特的某种忠贞,是吧?“他今天在皇后区,他们把商品交易所撤去了那里。”

        “我还以为事到如今他早就离开了呢。搬回到那里的什么地方去了。”大概朝哈德逊对岸挥了挥手,“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吧?”

        “什么?”

        “你知道的,那个,哦,罗基·斯拉杰亚特?”

        “棒极了,就我所知,怎么了?”

        “我想老罗基这些天快活多了吧,是吧?”

        “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FBI把特工的职责从黑手党转去了反恐,我是说。”

        “这么说来,‘9·11’原来对暴徒而言是一大善行啊,海蒂。”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一天发生了恐怖的悲剧,不过那不是事情的全部。你难道感受不到吗,大家是怎么在倒退的?‘9·11’让这个国家变得幼稚,它本来有机会成长的,谁知它却选择倒退回童年。昨天我在街上,听到我背后有两个高中女生如典型的青少年那样在聊天,‘所以我就是,“哦,我的老天?”而他是,“我没有说我不在跟她约会啊?”’当我最后回头朝她们一看,才发现那是两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比我年纪更大!跟你差不多年纪,一把年纪了不是应该开窍了嘛。如同被困在一个该死的时间扭曲里。”

        好生奇怪,玛克欣刚刚在阿姆斯特丹大道上碰上了一件类似的事。每个上学日的清晨,她在去库格尔布里茨的路上,留意到总有那么三个同样的孩子站在街角等校车来,贺拉斯·曼高中还是其他什么学校的校车。也许那天清晨有些雾,也许是她心中有雾,某个梦无法完全消散,这一回她看见,站在同一个地方的是三个中年男人,头发灰白,装束不那么有朝气。她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她知道,这些是原来那几个孩子,同样的面庞,只是老了四五十岁。更糟糕的是,他们正以古怪又老成的专注神情回望着她,特地望着她一个人,在微暗的晨曦中显得恶意满满。她环顾了下街上。汽车在设计上并没有更先进,不比路过或在头顶上方盘旋的寻常警车和军车更高级,低层堡垒还没有被其他高层的建筑替代,所以仍然是“当下”,不是吗?那么,这些孩子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早晨,一切又回归了“正常”。跟往常一样,这些孩子并没有注意到她。

        那么,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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