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暗，前方深邃幽长。

        刘可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天空下起了小雨。刘可把车椅向前调了调，本想开车离开，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路灯下有只幽灵在飘荡。

        她又出现了。昨晚不知她跑去了哪里，如今又再度出现在刘可面前。之前她出现时身体几乎是完全透明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很缥缈的身影，此刻却具象了不少，至少能看见轮廓。刘可的感觉是对的，这个幽灵是女孩，眼睛大而无神，瓜子脸，身上穿着白色长裙，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逊于罗莉，个头也不是很高。

        雨越下越大，雨滴直接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面，溅起层层水花。刘可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车门走下去，冒雨来到幽灵身边，上下打量着说：“你变得越来越真实了。”

        幽灵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任何表情，她飘荡着转身朝公路下方的那片森林飞去。飞了一小段路，她又停来回头看向刘可，紧接着缓缓抬起胳膊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刘可毫不犹豫地跳下公路，趟着杂草跟在幽灵身后。

        离公路越远就越黑，最后彻底陷入黑暗中，只剩下幽灵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前方的路。

        刘可跟随幽灵穿过森林，爬上了山，在半山腰的位置幽灵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指向黑暗中。刘可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不远处有间屋子，赶紧拿出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照过去，的确是间茅草屋。

        茅草屋是用木头搭建的，棚顶和四面墙壁盖着稻草，高度只比一个成人稍稍高些。刘可借着手机的光亮走进去，屋里有张床，也是用稻草搭建起来的，上面铺着床单被褥，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大木墩用来当茶几，上面摆放着水杯暖壶，还有个烛台。刘可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这才发现木墩的角落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报纸。

        刘可拿起其中一张报纸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醒目的大标题——“脑婴女孩奇迹诞生，专家称存活几率为0”，文章的发表日期为1997年6月10日。

        内文写道：昨天中午，北都市雅慈医院迎来一位装束怪异的中年妇女，妇女声称脑内有无数虫子在爬，经医生检查后确定为脑瘤，并立刻组织相关医生进行开颅手术。然而几个小时后，手术发现该名妇女的脑颅里蜷缩着一名女婴。

        女婴出生两个小时后各大媒体便得知此事纷纷赶来，该手术的主刀医生，雅慈医院的脑科主任张建斌接受采访时说，当时在场的所有医生都吓坏了，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尚属首例。另外张医生还表示由于婴儿太小，心肺功能都不完整，几乎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同时张医生也承诺，会调度医院内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想尽办法延长女婴的生命。

        文章下方配有两张图，一张是张建斌，一张是女婴。女婴被一只手托着，身体只比那只手稍微大了一点点，鼻子和眼睛紧紧凑在小脑袋瓜上，感觉手臂和腿都没有拇指粗。

        刘可并没有被女婴的相片吸引，而是紧紧盯着张建斌的照片，努力回想，最后终于让他回想起为什么在医院见到张建斌时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张建斌就是那个撞伤他的卡车司机。没错，这么说来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张建斌精心设计好的。当时刘可所住的那家医院就叫“雅慈医院”。

        放下报纸，刘可回头看向幽灵。幽灵悄无声息地站在茅草屋的角落，此刻的她似乎比刚才更加具象了。

        稍作调整，刘可又拿起另外一张报纸。这张报纸的出版时间是1998年，刘可摊开在上面找了找，果然又有一篇跟脑婴女孩相关的报道，这则报道的标题是“百名富豪联手发起拯救脑婴女孩公益活动，社会各界伸出援手”，内容大概就是全民参与捐款，让脑婴女孩有更好的医疗环境。按照两张报纸上的时间来推测，女婴并没有死亡，而是已经存活了一年。

        刘可简单读完这则新闻后又换下一张，这张报纸的出版日期是2001年，也就是脑婴女孩出生四年后。这张报纸上的一则新闻标题写着：“神秘富豪牵手企鹅网，打造国内首档真人秀直播节目《伴我成长》，二十四小时全网直播脑婴女孩叶子成长过程。”

        文下写道：自从拯救脑婴女孩公益活动发起后得到数亿人的支持捐助，叶子也已经成了全国人民共同的孩子。为了让所有人能够更直观了解到受捐助者的成长近况，神秘富豪牵手企鹅网，用两年时间建造了面积为三万平方米的超级大楼。据知情人士透露，超级大楼里面有着非常完善的医疗设施和娱乐，能够为叶子提供舒适的生活环境。下月初叶子将会入住超级大楼，届时登录企鹅网可全程观看脑婴女孩每天的生活及成长过程。关注过叶子的朋友都知道，由于特殊性，每活一天对叶子来说都是幸运的，就让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一起陪她长大吧。

        最后一张报纸，时间跨越到了2015年。脑婴女孩竟然活到了十八岁。刘可惊讶地摊开报纸，看见了标题为“《伴我成长》节目总导演突发奇想发微博为脑婴女孩叶子选男友”，文章内容写道：

        当年的脑婴女孩如今已年满十八，陪伴了一代人的共同成长。《伴我成长》自开播以来网络点击遥遥领先，然而，近年来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作为真人秀鼻祖的它点击量一路下滑，为了改变现状，节目组总导演突发奇想发微博称有意为叶子选偶。

        并配有微博原文：“当年大家预测女儿活不过一岁，如今转眼已十八，到了该谈恋爱的年龄了。成长的过程应该让她什么都经历才不枉此生，其实早就想给女儿找伴了，她一个人生活在超级大楼里太孤单，身边都是叔叔阿姨，基本不能聊天，不过因为特殊性一直拖到了现在。前一阵看了女儿画的一幅画想了许久，觉得不能再拖了。”

        该微博发出后被大量转发，阅读量瞬间超过两亿，讨论两极分化，一部分支持为叶子择偶，另外一部分则表示无法接受女神被独占。虽网络讨论激烈，截止到目前却仍有超过一亿网友参加报名，并期待被选中。文章最后标注着——娱乐新报，记者江疏影报道。

        眼前这些报纸所提到的内容刘可从未听说过，而且他可以确认，什么脑婴女孩、超级大楼、企鹅网，这些名词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可这些字眼似乎触及了刘可的某根神经，忽然间闪过很多画面，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那些画面也都是刘可未曾经历过的，难道说这是另外一个活在真实世界里刘可的经历？车祸后留下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痛，感觉大脑仿佛要裂开了。刘可扔掉报纸后退几步，躺在草床上蜷缩起身子，听着屋外的风雨声，以及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伴随着一闪一闪的烛光，思绪变得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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