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苏醒。第二日。

        相对昨天，刘可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起床后先去浴室泡了个澡，然后烧水泡了碗杯面，吃面时他又想起昨晚来送外卖的男人，这才发现虽然经过了整晚的休息，却还是没能记起跟那个人有关的记忆。这让刘可有些担忧。

        若真是因为昏迷导致部分失忆倒也还好，慢慢休养总是能恢复过来，就怕有别的什么原因。应该去咨询下张医生，毕竟他是脑科权威。打定主意后，刘可几口将杯面吃掉，换了身衣服后走出了家门。

        今天楼里设定的是晴天，艳阳高照，能够感受到有些暖风吹过，让人心情舒畅。虽恢复了些体力，但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每走一会儿都需要停下来稍作休息，就这样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出住宅区，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了诊所所在的大楼。

        诊所在五楼，平时张主任是在这里工作。此时诊所大厅里有几位患者在打吊瓶，刚进门的位置也有排队挂号的病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真的进入了某座城市的某个小诊所里。

        刘可从护士和病人身边走过，找到主任办公室，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然后将房门打开。张主任看见刘可进来，急忙起身迎过来，搀扶着他坐在椅子上，关切地问：“怎么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跑这里来干吗？哪里不舒服？”

        “昨晚和刚才吃了东西，身上有了些力气所以想出来走走，顺便来咨询些问题。”刘可整理了一下思绪，认真地说，“张主任，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因为昏迷而导致记忆出了问题？”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张主任倒了杯水递到刘可面前。

        “因为有些事我好像完全没了印象。”刘可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如实说道，“昨晚来送外卖的是四楼旺仔餐厅的伙计，叫……对了，叫关连海。他说我跟他很熟，还说是我在超级大楼里唯一的朋友，可我却完全记不起跟这个人有关的任何记忆了。”

        “有些昏迷的患者醒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这段时间内患者通常会对周围的一切表示怀疑，也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张主任拿起笔，在备忘录上写下了“旺仔餐厅”四个字，然后将那张纸撕下来折叠好，塞进了右口袋，“除了这个人你完全没任何印象，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事，也是你想不起来的？”

        刘可回忆起了昨晚关连海提到去地下厨房探险的事，不过他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说出来。地下厨房只有专门的送餐厨师被允许可以自由出入外，其余人是没有权利的，如果让张主任知道他有去地下厨房探险的想法肯定会被教育一番。想来想去刘可还是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关连海也……也没说……没说别的，很快就离开了。”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这栋超级大楼里只有两个主角，你和叶子。叶子平时待在密码门后面，就算出来也会禁止跟任何人有接触。大楼内员工众多，难免有居心不良的，对于这些人来说，想要跟叶子攀关系根本是不可能的，死路一条，但是自从你来了后，他们就有了突破口。”张主任表情严肃地嘱咐着，见刘可的表情有些疑惑，再次强调，“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刘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是说关连海居心不良？”

        “据我所知，你除了经常去旺仔餐厅吃饭外，跟这个人私底下并没有什么交情。他说是你在超级大楼内唯一的朋友，这就有点夸张了。所以不排除他是另有目的才故意装作跟你很熟的样子来引起你的好奇心。”张主任歇了口气，接着说，“辨别记忆是否丢失有个很好的办法，就是你可以仔仔细细地回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看看记忆是否有断档的地方，如果没有，证明你的记忆没出任何问题。记忆是不会骗人的，既然你记不得那个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他撒谎。”

        刘可觉得张主任说的有些道理，便放下了先前的担忧，又跟张主任随便聊了几句后就起身离开了诊所。诊所离密码门不算远，出来后见时间还早，便想着去密码门那边逛逛。又是一路的走走停停，来到密码门前看见两个健硕的男保安像两座门神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两旁。

        刘可名义上是这栋超级大楼里的男主，却也没有权利随意走进这扇门，只好把视线转向离密码门不远的那部电梯。那电梯就是通向地下厨房的，平时都是停止运行的状态，只有到了就餐时间电梯才会运行，到时会有一位厨师专门推着餐车给叶子送来食物。

        《伴我成长》自开播以来，从没曝光过叶子的餐食，每每到了饭点就会插播广告。叶子每天到底吃什么？这件事不仅刘可好奇，连观看直播的亿万观众也好奇，所以网络上有过很多猜测，有人认为叶子的配餐比马云还丰盛，甚至还列出了菜单。也有人根据叶子身体的特殊性推断，说她的餐食应该是用药物配的药膳。

        这两种猜测刘可都不是十分认同，因为自从来到超级大楼跟叶子有所接触后，他发现叶子基本不吃任何零食，也吃不了餐厅里的任何东西，甚至喝不了咖啡、牛奶、碳酸饮料。

        他还记得节目组第一次安排他跟叶子见面时的情景，当时就是在西餐厅。刘可点了牛排红酒，见叶子根本不吃，于是自作主张点了杯果汁给她。这个举动遭到了无数网友的谩骂，说他连叶子不能吃外面的食物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太粗心大意了，根本配不上叶子。

        网上的评论瞬间惹怒了刘可，可他有气没处撒，总不能把电脑砸烂了吧。所以刘可用了两周时间把节目组从开播到如今的所有视频都看了个遍，研究了很多跟叶子有关的信息，暗自发誓下次约会要让那些骂他的网友没话说。那时刘可只是赌气，跟亿万网友赌气，还并没有真正地爱上叶子。

        那次约会，在刘可的再三要求下，叶子喝了一小口果汁，没想到没多久她就开始作呕，最后跑去卫生间全吐了出来。当时张主任说：“叶子的味觉跟普通人不同，所以她的餐食都是厨师根据她的口味专门烹饪的。”

        超级大楼里集结了天下所有的美食，想吃什么都可以找到，简直就是吃货的天堂，然而叶子虽然身在天堂，却无法品尝任何的美味佳肴。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剧的？刘可一直对叶子吃的食物抱有好奇心，但仅仅只是好奇而已，还不至于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地下厨房一探究竟。

        密码门前的两位保安见刘可迟迟没离开，眼神里有了些警惕，怕是多停留一会儿，就要履行职责过来赶他了。保安可不管刘可是不是男主，没经过允许，任何人都甭想在他们的视线下靠近密码门。

        刘可也深知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无法跟保安对抗的，于是知趣地转身离开。然而还没走几步，大脑便像是被利器刺穿了般疼痛难忍，与此同时眼前闪过一些画面：漆黑冰冷的房间、冰窖、灶台、一堆烂掉的食物、一位身宽体胖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一把血淋淋的菜刀。

        突然间的头痛欲裂让刘可几近崩溃，他双手捂头跪倒在地。这种疼痛感大约持续了一分钟才开始减轻，密码门前的两名保安并没有任何举动，依旧站得挺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眼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疼痛感减轻后，刘可筋疲力尽地站起身在原地稍作休息，然后在保安的目送下离开密码门。回去的路上，刘可眼前一直浮现着刚才闪过的画面：冰窖、灶台、食物、厨师、菜刀。这些线索全部指向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厨房。四楼的美食区有三十几家餐馆，每家餐馆都有厨房，但刘可不认为刚刚脑海浮现出的厨房在这些餐馆里。

        远离密码门后，刘可停下脚步将注意力集中，尝试着通过这些关键词继续探索下去，没准会探索出更多的画面，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没能如愿。

        为什么大脑会毫无预兆地浮现出这些画面呢？刘可紧锁眉头，再次想起了昨晚关连海所说的话。难道这些画面是地下厨房里的场景？难道说他真的在昏迷前去过地下厨房探险？否则这些画面怎么会凭空冒出来。可是，为什么大脑里没有任何跟此事有关系的记忆？一连串的问题同时冒出来，让刘可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

        他重新梳理了一下整件事，包括刚刚跟张主任的交谈，突然发现张主任所说的话有逻辑性漏洞。他说：“记忆是不会骗人的，既然你记不得那个人，就只能有一个可能性——他撒谎。”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可仔细深究却毫无道理可言。刘可的确不记得关连海，可他记得旺仔餐厅，记得那个胖老板，而且张主任也说，在昏迷前刘可常去旺仔餐厅吃东西。这样一来就出现了问题，先不论昨晚关连海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就当他是居心叵测故意撒谎来引起刘可的注意好了。不过他是旺仔餐厅的服务生应该是不争的事实，既然他是服务生，刘可每次去吃饭总该是见过的吧，既然见过总是会有些印象的。关键点就在这里，刘可现在对关连海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儿印象。这合理吗？

        刘可见过关连海，还不止见过一次，如今却对他没有任何记忆，是否说明记忆系统出了问题？既然记忆系统出了问题，其他的记忆也会跟着出问题。比如，他的记忆里没去过地下厨房。这个记忆很可能也是错的。

        记忆真的不会说谎吗？刘可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觉得有必要去找关连海聊聊，或许会有所帮助。

        打定主意后，刘可乘坐电梯来到四楼。迎面便是美食区，各个省份的特色美食都有，北京烤鸭、陕西凉皮、小龙虾、肉夹馍等等，餐厅也有专门的四川菜、东北菜、串店。现在正是中午，美食区热闹非凡，飘香四溢。刘可走进人群，轻车熟路地找到旺仔餐厅所在的位置。

        径直走进去，发现店里有些餐桌上放着吃剩的空碗和用过的餐巾纸，却不见任何人，冷冷清清的。刘可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于是朝厨房那边走去，边走边喊，并没有人回答。走进厨房，厨房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没见胖老板的人影。门开着却没人，太奇怪了。

        走出厨房，刘可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等了将近十分钟，仍然不见任何人回来，这才起身走出餐厅。旺仔餐厅对面是家串店，烤串的炉子就摆在店门口，打眼看过去店里坐着不少客人，烤串师傅正忙活着。刘可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过去问问，于是来到烤串师傅身边问道：“您知道对面餐厅的人去哪儿了吗？”

        烤串师傅停下手里的活，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刘可耳边说：“二十多分钟前来了十几个保安，把那哥俩抓走了。”

        “抓走了？”刘可有些吃惊，“为什么被抓走了？”

        “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估计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了节目组吧。好家伙，十几个保安来抓两个人，除了节目组谁还有这本事。”烤串师傅感慨道，“我都在这里干三年了，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大阵仗。”

        “那你知道把他们抓去哪儿了吗？”

        “有人看见保安和那哥俩进了电梯。”

        刘可想起一个小时前，他去找张主任时提起过旺仔餐厅，而且张主任还特意记下了这家餐厅，随后关连海跟那个胖老板就被保安抓走了，会有这么巧的事？刘可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离开美食区，刘可拖着虚弱的身体再次回到五楼，来到诊所找到主任办公室，顾不上敲门，推门质问道：“是不是你让人把关连海抓走的？”

        张主任戴着近视眼镜，手里拿着几张纸。见刘可闯进来，他只是抬头看了眼，继续看着手里的纸张，不紧不慢地问：“关连海是谁？”

        “那个旺仔餐厅的服务生。”刘可上前一步，提高嗓音说，“二十分钟前有保安把店里的胖老板和关连海一同抓走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张主任没抬头，只是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地说，“这人居心不良，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跟你拉关系，下次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超级大楼里容不下这种人。”

        “什么意思？”刘可开始后悔先前来找张主任谈话了。

        “意思就是把他们赶出超级大楼了呗。不过你别误会，这不是我的决定，我只是跟节目组说了这件事，冯刚认为这件事很恶劣，必须严惩。这就是所谓的杀鸡儆猴，做给那些想打你主意的人看的。”张主任放下手里的纸张，抬头看向刘可，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如果不严肃处理，日后说不上谁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来找你套近乎。虽然看上去有些绝情，不过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你。”

        刘可心里清楚，张主任所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纯属扯淡，简直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节目组动作这么快，目的只有一个——让刘可再没机会见到关连海。

        “你也不用愧疚，节目组私下会给那哥俩一笔钱作为补偿。”张主任慢腾腾地走到刘可身旁上下打量，继续说，“你真应该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休息，看看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节目组这几天就会安排你跟叶子见面，她如果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得有多心疼。听话，把身体养好了，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刘可没再继续质问下去，既然张主任不打算说实情，再怎么追问结果还是一样。

        离开诊所回到家，刘可早已疲惫不堪，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回想整件事——昨晚他从关连海口中发现自己似乎丢失了某些记忆，于是今天上午去找张主任咨询，紧接着节目组就把关连海赶出了超级大楼，用最快的时间断绝了刘可再次见到关连海的可能性。

        那么问题来了，节目组为什么如此担心刘可再次见到关连海呢？是怕他会从关连海口中得知更多丢失掉的记忆从而发现什么，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先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仅仅是节目组的这个举动，反倒是加重了刘可的好奇心。他现在开始觉得，没准他和关连海真的是很好的朋友，也真的可能去过地下厨房探险。这些都真的发生过，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遗失了这些记忆。

        漆黑冰冷的房间、冰窖、灶台、一堆烂掉的食物、一位身宽体胖穿着厨师服的男人、一把血淋淋的菜刀。先前的那些画面又一次浮现脑海，刺激着某根神经。刘可双手抱头，再次尝试通过这些画面探索出更多新的画面，遗憾的是毫无所获。

        “辨别记忆是否丢失有个很好的办法，就是你可以仔仔细细地回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看看记忆是否有断档的地方。”

        刘可想起了张主任的这句话，然后开始尝试给自己的记忆切一道口子钻进去。很快，刘可便跌进了记忆的深渊，开始在里面遨游，试图将许多零散的记忆碎片组合在一起，寻找到问题的根源。

        随着记忆的展开，刘可记起了六岁那年从孤儿院逃出来后的漫长漂泊，记起了那段打拳赛的黑暗时光，记起了身上每道疤痕的由来。记忆在时光机里来回穿梭，很快刘可就想起了跟三毛来参加择偶被选中进入超级大楼的事，然后是跟叶子的第一次约会，记起了叶子喝果汁表情痛苦的样子。再然后是第二次约会，这中间隔了半个多月，那半个多月刘可都在为下次约会做准备。

        第二次约会，节目组安排在了六楼的游乐园，游乐园里什么都有，海盗船、卡丁车、摩天轮、滑梯、旋转木马、各种套着卡通服的人来回穿梭。远处还有魔术表演、杂技表演，热闹非凡，目测现场的工作人员、表演人员，还有临时演游客的演员全部加起来有上千人。那是刘可第一次上六楼，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叶子也很兴奋，她对刘可说：“这里平时不开放，娱乐设施都是停止运行的，看上去冷冷清清，只有重大的日子才会看见这种景象。”

        刘可告诉叶子，在超级大楼外大概一百公里的地方，有座城市叫北都市，那里也有个游乐园，叫迪斯尼乐园，比这里还要大很多倍，里面的摩天轮比整栋楼都高，还有云霄飞车，最关键的是每天都可以去。叶子听后满脸期待：“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看看，叶子只能是看看，她的心脏受不了任何一种娱乐设施，就连玩旋转木马都是奢望。既不能吃普通人吃的食物，又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玩。那一刻刘可忽然有些同情叶子。

        二人在张主任和保安的陪同下穿过人群，来到了表演魔术的台前。

        叶子被眼前的魔术表演吸引了，一会儿拍手叫好，一会儿目瞪口呆，一会儿扭头天真地问：“他真的会魔法吗？”

        张主任说叶子好久都没这样开心过了，其实她这些年每每过生日的时候节目组就会安排魔术表演，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这份快乐是你带给她的。”张主任满脸欣慰地说。

        那次约会后刘可就不在乎网上的评论了，找来很多魔术教学视频，一心想在下次约会时给叶子惊喜。刘可学的都是入门级的魔术，什么把手绢变没，从耳朵后面拿出个硬币什么的。

        第三次约会比前两次约会的时间间隔短了些，张主任说：“随着彼此的了解和认识，约会肯定会越来越频繁，而且以后你可能会搬到密码门后面，想要见叶子随时随地能够见到。当然，主要还是看你的表现。”

        刘可和叶子去了三楼的大商场，然后又下了二楼去看叶子的学校。整个二楼分很多班级，甚至还有篮球场、足球场等。叶子说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学校还是有很多跟她年龄相仿的小朋友，他们一起上课、一起玩耍，那些孩子的父母也都在超级大楼里工作。

        虽然节目组很希望她能跟这些孩子一起快乐地成长，可是叶子有了超能力，因其特殊性只能剥夺了这个权利。从那以后这所学校就荒废了，而叶子则在专门的家教那里学完了小学、初中、高中，现在每天还要抽出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学习大学的课程。

        气氛变得有些伤感，正好魔术能够派上用场了，刘可拿出网上买来的道具给叶子表演。魔术很简单，加上刘可手法生疏，其实叶子已经看出了漏洞，可她还是开心地笑着鼓掌。“哇，原来你也有魔法。”

        “只是简单的魔术而已。”刘可有些不好意思，“叶子，如果我真的有魔法的话，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望？”

        第三次约会刘可牵起了叶子的手，虽然隔着手套，但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体温……刘可从回忆中走出来，深吸几口气。现在天已经黑了，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回想给叶子变魔术时的情景。

        “如果我真的有魔法，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望？”刘可温柔地问道。

        叶子收起笑容很认真地想，想了十几秒，然后张嘴说道……回忆有些模糊，刘可反复回想当时的场景和对话，却怎么都记不起叶子的回答了。她许的愿望是什么？

        刘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紧接着想起跟叶子在一起的时候都会直播上网被储存下来，所以只要看视频剪辑就好了。想到这儿，刘可放下水杯，回到卧室拿起平板电脑，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企鹅网，找到《伴我成长》直播页面，翻了好久，总算是找到了第三次约会时的视频。

        打开，缓冲了一会儿，视频是从早上叶子起床吃过早饭后开始的。刘可把进度调到了约会变魔术时。

        视频里，当刘可问叶子想要许什么愿望时，叶子收起笑容想了十几秒，当愿望要说出口时，镜头切成了远景，与此同时背景音乐里叶子轻声细语地说：“我只是希望所有关注我的人都能够健康快乐。”

        这个视频下面的留言超过了几千万，网友们都被叶子这个愿望打动了。只有刘可知道，这绝不会是叶子当时所说的愿望。

        那段视频刘可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试图用它来刺激记忆，希望能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然而这个方法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过刘可坚信，视频里叶子的回答肯定不会是她当时所说的愿望。

        刘可怀疑这段视频里叶子所说的话是同期配音剪辑上去的，为的是不让看直播的观众有异议，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借此机会感动网友们。这仅仅只是猜测，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这点，也无须证明，因为这件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可记得前一句话，记得之后他们牵手离开，却唯独忘记了叶子当时的回答。

        记忆有了缺口。

        如果把记忆比作一个超大容量的U盘，U盘里储存着的是一个人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这些经历有的是文档，有的是视频。内容简直太多太多了，我们不可能每天都把这些经历回忆一遍，直到某天我们需要某段经历，却发现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为什么？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太久远了，所以很多细节变得模糊；二是，有人把它删了。

        出现这种情况大部分人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前者，刘可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仔细想来，他跟叶子第三次约会到现在才过去一个月而已，况且是对刘可那么重要的一句话，怎么可能会忘记？

        刘可更倾向第二种可能性，虽然他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把存储在脑海里的某段记忆删除。毕竟人脑不是电脑，点点鼠标就能删除任何内容。

        一系列的问题想得刘可头都大了，这些完全超越了他的所知。若是三毛在的话，他可能会有更好的解释，毕竟是上过大学的人。这样想着，刘可找出手机，翻出了三毛的电话，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没按下拨通键。

        夜已深，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勉强可以填饱肚子。折腾了一天，刘可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一场噩梦悄无声息地展开——梦里，刘可回到了灶台，那个有腐烂食物的房间。灯亮着，没有任何人，角落里有扇门，门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冰窖”。刘可刚想要过去查看，这时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刘可瞬间慌张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四下张望，最后躲在了一张挂着帘子的桌子底下。那帘子很油腻，摸上去黏糊糊的，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怪味儿。刘可屏住呼吸侧耳聆听，脚步声很沉重，离他越来越近，紧接着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

        刘可很好奇，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看见一个穿着厨师服、身宽体胖的男人此时正坐在木椅上抽着烟，木椅旁边有个麻袋，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刘可不知道在梦里是如何推断出这个时间的。坐在木椅上的厨师吸完烟后起身，走到切菜的墩子旁拿起一把杀猪刀，然后用抹布在杀猪刀上擦了擦，紧接着走到麻袋跟前，蹲下身解开麻袋。

        麻袋被解开的刹那，有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的确是个人，还是个男人，胡子拉碴，脸很脏，头发很长，穿得破破烂烂。一个很落魄的男人，或许是乞丐？刘可还在猜测男人的身份，只见厨师露出凶狠的表情，步步逼近刚从麻袋里放出来的乞丐男。

        乞丐男的嘴被堵着说不出任何话，眼神满是惊恐，努力扭动着身子往后退。他的手脚也被绑着，拼命地往后挪动。厨师往前跨出两步，再次站在了乞丐男面前，紧接着手起刀落。鲜血喷溅而出，甚至飞溅到刘可的脸上，让他本能地躲闪了下。当他重新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过去时，乞丐男的脑袋如皮球般朝他滚过来。

        啊！梦里躲在桌子下的刘可惊叫了出来，随后现实中的刘可也惊叫着坐起身。天亮了，虚拟窗户外是一棵随风舞动的杨柳，远处是绵延青山，连接着白云，地上则是绿油油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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