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苏醒，第十二日。

        吃完早餐，刘可先是把逃跑计划在脑海里过了几遍，然后换上运动装乘坐电梯去了二楼。那里有个篮球场，此时有五六个男孩正在打篮球，穿过教学区时发现几个班级已经在上早课了，教室里传出了琅琅读书声。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超级大楼内的这些孩子，从小学到高中只能通过课本或者网络来了解外面的世界，直到高中毕业，自愿留在超级大楼的节目组会给分配工作，如若选择去上大学，需要进行高考，流程跟别的高中一样，试卷也是全国统一，教育局会派专人过来进行监考，以保证所考的分数真实有效。

        进入大学后，节目组允许这些走出去的大学生每年寒暑假回来看望父母，甚至可以在超级大楼内找份临时工作。不过绝大多数的孩子都不会选择去读大学，一是读大学通常要花上三四年的时间，毕业后同样需要面临就业问题，即使找到工作了也未必理想。但在这里不同，这里任何岗位的工资都比外面高上几倍，如果上完高中就在节目组的分配下工作，四年的时间通常可以赚到四五十万。

        二是超级大楼内职业的选择并不比外面少，教育行业、保险行业、医疗行业、建筑行业、媒体行业或是自主创业，都能够在这里施展拳脚。最关键的是，只要结婚，住房是免费分配的。

        其实即使选择不上大学留下来的孩子，通常也没打算像父母那样一待十几年，大部分攒够了钱就会离开这里出去闯荡，少部分会陪到父母离世（因为第一批员工已经出现老龄化，所以几年前超级大楼在北都市承包了一家对外开放的养老院，员工若是老了干不动了可以选择去养老）。

        《伴我成长》的直播页面有招聘链接，随时会有更新，也有许多大众关心的话题文章，以前刘可经常点进去看。上面说的这些就是其中一篇文章里的内容。

        在教学区逛了一圈后，刘可来到足球场，先是热了热身，然后绕着足球场外围的跑道开始小跑。除了刘可，早上来此晨练的大有人在，除了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女外，远处还有一伙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跑了一个半小时，身上早已汗流浃背，刘可坐在草坪上稍作休息，紧接着回到五楼开始进行体力恢复训练。

        今天超级大楼内跟往常一样，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直播里的叶子也在重复地做着每天做的事——发呆、看书、读信、做运动。张主任没在直播里出现，他应该是去了诊所，或者是因为昨晚受罚不便出现在节目里了？也不知叶子是否跟他谈过了。

        下午时，胡思乱想的刘可终于忍不住拨通了张主任的手机，然而，嘟嘟声刚传过来不到一秒就被挂断了。

        张主任的这个举动让刘可有些忐忑不安，回想昨晚张主任面对直播讲的那个故事，刘可越来越觉得张主任的本意其实是讲给冯刚听的，只是冯刚并未领会到这层意思。现在让刘可忐忑的是，张主任会不会为了让叶子继续留在超级大楼而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冯刚，这是最糟糕的结局了。

        训练、休息、吃饭，如此反复，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直播结束，刘可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又给张主任打了过去，依旧跟中午一样，刚响两声就被挂断，话筒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这让刘可更加不安了，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昏迷中苏醒，第十三日。

        早上起来依旧是先去二楼跑步，然后回到健身房健身。中午时，刘可在四楼吃完饭，顺便去了如家，在房间里等了四十多分钟周忆梦始终没有出现，这才走出房间来到吧台，问道：“您好，请问周忆梦今天不在？”

        “辞职了，昨天下午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吧台里的女孩说完，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用手撩了下头发，娇滴滴地说，“其实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考虑考虑我的，论长相论身材，我也不比周忆梦差。”

        刘可先是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女孩所说的意思，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酒店。昨天下午周忆梦就已经离开了超级大楼，就是说三毛现在有可能已经收到了叶子的亲笔信，也知道了刘可的计划。估计三毛肯定被这个疯狂的计划震惊了。

        找媒体合作，商讨叶子亲笔信公开的时间，如何才能在一天内引起巨大轰动，还要安排藏身处，提前去隧道出口踩点，雇两个可靠的人备用（扰乱保安），转移卡内资金（刘可进入超级大楼内的报酬，那张卡在三毛手里）……这些事也够三毛忙活几天的了。

        从楼下上来，刘可直接去了诊所，然而张主任的办公室房门紧锁，问了护士才知，他已经两天都没来过诊所了。也就是说从大明星过来探望叶子那天之后，张主任就没来过诊所。不仅如此，从昨天开始他还从直播上消失了，打电话过去也不接。张主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回想这两天张主任一连串不正常的举动，刘可忐忑不安的同时，也开始变得浮躁起来。他顾不得节目组会起疑心，离开诊所乘坐电梯来到二楼图书馆找到古少。见刘可过来，古少颇为惊讶，问：“你怎么过来了？”

        “这两天给张主任打电话始终没人接，所以过来问问你。”刘可直接问道，“自从上次喝完酒后他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古少摇了摇头，极为肯定地说，“我们之间很少通电话，每次他有事找我都会直接过来。我看是你紧张过度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在超级大楼里能出什么大事。除非……”

        “除非什么？”刘可迫不及待地问。

        “没……没什么。”古少转过身整理书柜上的书籍，“你先回去吧，我要是有张主任的消息会通知你的。”

        “真是够了。”刘可有些不耐烦了，“我受够了这种感觉，你们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话说一半让人去猜？张主任是这样，冯刚是这样，现在你又是这样。我他妈就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配知道。”

        “你别激动。”古少没想到刘可会大发雷霆，于是回过头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张主任再三嘱咐过，任何人都不能透露。”

        “张主任除了不接电话，从昨天开始也没在直播上露过面，前天听说还受了冯刚的惩罚。以前每天上午张主任都会去诊所，这两天也没去过。”刘可压制着内心的怒火，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些事都太反常了，难道你就不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古少皱起眉头，像是在跟自己的内心作斗争，过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他才四下看了看，拉着刘可躲到书架后面，压低声音说：“其实上次在我这儿喝酒，我就觉得他有些反常。张主任是很有自控能力的，别说十几年没碰过酒了，就算以前喝酒的时候，他也从没让自己喝多过，那天竟然喝醉了。不过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跟他的反常有关。其实……其实五年前张主任就得了癌症。”

        “癌症？”刘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刚才说的除非，就是除非他的病情严重了……不过应该不可能的，他跟我说过，这两年已经控制住了病情，癌细胞并没有扩散，也没转晚期，最起码五年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

        刘可恍然大悟：“正是因为张主任察觉到身体出了状况，担心自己走后叶子无人照料，所以提出了给叶子择偶的想法，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冯刚赶我离开超级大楼时，张主任千方百计地要留住我。如果是重新替叶子择偶太耗费时间了，而张主任现在恰恰缺的就是时间。看来这才是他内心的想法。”

        “不管怎样，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就连冯刚也完全不知情。张主任不让我跟任何人说，所以你也千万不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古少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件事要是让冯刚知道，他就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张主任从叶子身边调走了。你别看冯刚动不动就惩罚张主任，完全不给他面子，但其实冯刚心里还是很忌惮张主任的。”

        张主任身患重病，原本是想培养刘可替自己保护叶子，然而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昏迷中苏醒，第十四日。

        刘可彻底跟叶子和张主任断了联系，冯刚又迟迟不安排约会，这让他开始变得有些焦躁。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三毛那边全部准备妥当，他也无法把计划传达给密码门里的叶子，所以更别说逃离了。

        信心瞬间被打磨掉了一半，刘可每每想起这些，锻炼也提不起兴致，整个人懒散了下来。起床后他就出门去超市搬了一箱酒回来，然后打开网页直播，一边看着直播里的叶子一边大口大口地喝酒。今天的直播里依旧没有张主任，虽然有网友留言好奇张主任的去向，节目组却没给出任何回应。视频里的叶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看信看到一半就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中午时刘可把自己灌多了，回到卧室倒在床上开始呼呼大睡，不知睡了多久，一个声音吵醒了他。起初那声音有些模糊，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刘可以为是在做梦并没理会。渐渐地，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刘可，刘可。”

        声音近在咫尺。刘可猛然惊醒，房间里黑漆漆的，他伸手打开床头灯，猛然发现张主任就直挺挺地坐在床边。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刘可惊魂未定。

        “刚刚。”张主任的声音有些虚弱，“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吧。”

        “计划？对，计划……”刘可平复了下心情，把整个逃跑计划全部告诉了张主任，然后才问道，“你……你同意跟我们一起离开了？”

        “是的。”张主任目光坚定，声音平静，“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虽然这个想法很疯狂，但或许你是对的。”

        “张主任，你还好吧？”刘可见张主任有些憔悴，弱弱地问，“昨天我去找古少了，他把你生病的事告诉了我。这几天你没在直播上出现，是身体出状况了吗？”

        “这家伙，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张主任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紧接着直了直身子说，“我身体无碍，这两天之所以消失是因为……”

        刘可没插话，静静等着张主任继续说下去。

        张主任左右看了看，往刘可耳边凑了凑说：“你相信叶子现在正在看着你吗？”

        这种气氛下，张主任的话让刘可打了个冷战。“什……什么意思？”

        “她现在就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盯着你看呢。”张主任表情变得凝重，深吸口气说，“最近叶子又多了一种能力，她只要把精神集中起来就能够看见自己想看的。我是两天前才发现的。大明星来的那天晚上，直播结束后，她突然跟我说自己做了个梦，梦里看见了我跟你在二楼图书馆喝酒聊天，甚至聊的内容她都能说出来。她说她是跟着你一起去的二楼。那不是一场梦。”

        “她怎么可能知道，那天她根本没在场啊。”刘可感到很不可思议。

        “我猜测是叶子极度渴望见到你的欲望激发了她脑中隐藏着的某种能力，就跟当年突然间拥有让人晕厥过去的能力是一样的。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密道里跟那些专家讨论这件事，试图通过科学的理论解释这一现象。其实如要用鬼神说就很好解释，但如果用科学的话……”张主任皱起眉头，“叶子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科学。不过有件事可以确认，几年前科学团队购买了一种先进的仪器，主要作用是数据分析人脑的开发程度。第一次给叶子做测试时，她的大脑已经开发到了百分之十八。当时的这个点数就已经超过了爱因斯坦。而这次测试，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二十五。”

        “我倒是听过当大脑开发到一定程度后会有超能力的理论，可是……”刘可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是叶子似乎并没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智力啊？”

        “虽然并没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智力，但叶子其他方面却很强，比如她记得从小到大的所有事，包括出生当时所发生的事她都记得。”张主任解释道，“大脑开发到一定程度，智力的表现只是一方面。”

        “叶子。”刘可默默念出叶子的名字，然后扫视房间一周，“她现在真的正在某个角落看着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吗？”

        “是的，她能够做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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