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有间小卖部,欧阳若和方可奇等人买了几包方便面,在店里借了些热水把面泡开,就地解决中午饭,下午接着调查。
直到现在,案子还完全没有头绪,方可奇建议再增派人手到村前村后各处搜查。欧阳若却觉得在没有掌握确切线索的情况下,这样的盲目搜索意义不大。派出所民警小茂和老戴也点头赞同欧阳若的意见。
几个人正聚在一棵大树下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忽然听到一阵呼喝声,只见段一山拉扯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朝这边跑过来。
欧阳若迎上去问:“什么情况?”
段一山一见她就嚷开了,说:“警察同志,这孩子是个小偷,他偷了我儿子的手机。”
那孩子没等他说完,就大哭起来,说:“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东西。”
欧阳若有点儿糊涂,看看段一山,又看看那孩子,皱起眉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段一山喘口气说:“刚才我在村子里转来转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儿子,没想到却看见这小子拿着一部手机,坐在路边玩得正高兴。我走近一瞧,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我儿子的手机。我儿子的手机我认识,后面还贴着他女朋友的照片呢。不信你看?”他从那孩子手里夺过手机,递给欧阳若。
欧阳若看了一下,那是一部苹果手机,机身沾着一些污泥,屏幕是黑着的,已经无法开机,翻过来一看,后盖上果然贴着一个女孩的大头贴。方可奇上前看了看,说:“这个女孩就是程韵。”
欧阳若觉得有点儿蹊跷,段明晖的手机怎么会在一个孩子手里呢?她蹲下身,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看见警察,吓得只顾着哭,连话也说不出来。
段一山说:“他叫张小兵,住在小卖部旁边,他父母在深圳打工,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他一直由他爷爷奶奶带着。小孩子家没有父母在身边管教就是不行,你看这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人家东西了。”
“不,我不是小偷,这手机不是我偷的,是我从小河沟里捡来的。”那孩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小声辩解道。
欧阳若听出了端倪,看着他温言道:“小朋友你别怕,警察相信你不是小偷,但这个手机到底是怎么来的,你能告诉阿姨吗?”
张小兵见她说话和颜悦色,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止住哭声说:“今天中午,我到村子后面的水沟里抓鱼时,在水里捡到了这个手机,因为开不了机,我以为是谁家丢掉的坏手机,所以就拿在手里当玩具玩,谁知被他看到了,”孩子瞟了段一山一眼,“就说是我偷来的,还要把我抓来见警察。”
“你确定这是你儿子的手机吗?”欧阳若抬头问段一山。段一山立即点头说:“错不了,这就是我儿子的手机。”
欧阳若见那孩子一脸委屈,不像在说谎的样子,就说:“阿姨相信你说的话,我们想去你捡到手机的地方看看,你可以带我们去吗?”那个叫张小兵的孩子点头说:“行。”
张小兵挣脱段一山的手,带着欧阳若他们几个警察往村子后边走去。段一山有些尴尬,但还是在后面跟了上来。
村子后面,是一大片芳草地,一条蜿蜒的小路自草丛中穿过,通向不远处的树林和山岭。
欧阳若他们跟着张小兵沿着小路前行不远,拐个弯儿,果然看见草地上有一条小水沟,有一米多宽,自山那头流过来,从树林和草地中穿过,绕过村子,流向马蹄沟。
张小兵来到水沟边,辨认了一下地点,最后指着一处有他泥脚印的地方说:“手机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本来我想下去抓鱼,没想到却从水底下摸出了一部手机。”
方可奇说:“小若姐,我下去看看。”
欧阳若明白他的意思,段明晖的手机落在水沟里,那水底很可能还有其他跟案情有关的东西。她点点头,方可奇就把裤腿挽得高高的跳入水中,沟渠里的水并不深,刚刚没过他的膝盖。
他俯下身去,双手在水底摸索着。民警小茂也下去帮忙,两人沿着水沟来回摸索数百米,并没有其他发现。
欧阳若看见水沟两岸都长满了茂盛的野草,要想在草地上寻找丢弃手机的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估计有点儿困难。等方可奇和小茂上岸后,一行人回到村里,欧阳若说:“小方,你马上打电话回市局,向龙队申请从警犬队调两条警犬过来。”
“你的意思是……”
欧阳若说:“这是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对于段明晖来说应该算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了。他没有理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扔进水沟里。”
方可奇忽然明白过来,说:“你的意思是说,他很可能发生了意外,或者说,遇上了危险?”
欧阳若点头说:“是的,很显然,这件事现在看来很可能已经不仅仅是失踪案这么简单了。”
方可奇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走到一边给龙队打电话。
下午4点多,三名训导员带着两只警犬来到马蹄村。欧阳若向警犬驯导员简单介绍了案情,然后训导员带着两条警犬进入段明晖家,何芹拿出几件儿子最近穿过的衣服,训导员让两条警犬上前嗅认嗅源,然后开始追踪,欧阳若等人则沿着迹线两侧跟进。
警犬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从后门走出来,一边把鼻子凑近地面用力嗅着,一边走上了村子后面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一头连着村庄,另一头通向马蹄山下的一片茂密树林。警犬在小路上没有停留,一直将办案人员带进了树林。
警犬在树林里行进了数十米之后,忽然围着一株长得有点儿扭曲的雪松转起圈子来。
雪松下,有一丛灌木,两条警犬最后停留在这丛灌木边重嗅示警,嘴里呜咽有声。
训导员对欧阳若说:“这一处灌木丛很可疑。”
方可奇皱眉说:“这片树林,包括这一处灌木丛,我们都已经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欧阳若没有出声,蹲下身仔细观察,却意外地发现这一处灌木丛根茎部覆盖着一些新鲜泥土,看上去像是新近移植到这里的。她伸手轻轻一扯,果然就将那丛灌木从泥土里扯了出来。
她知道此处必有玄机,让众人合力将灌木移开,被灌木掩盖着的,是一片明显被翻动过的新鲜泥土。
她叫人拿来铁锹,沿着那些松软的泥土小心地挖下去,大约往下挖了半米多深,就感觉到铁锹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俯下身扒开泥土,泥坑中霍然露出一具尸体,脸朝下背朝上,扑倒在泥土里。
她缓缓将尸体的头转过来,定睛一看,正是段明晖。
何芹站在一边看了,“啊”的一声晕倒在丈夫身边。
欧阳若的心开始往下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马上从泥坑里跳出来,对民警小茂和老戴说:“马上拉警戒线封锁现场,所有与办案无关的人员一律退到树林外面。”
这时现场除了段一山夫妇,还远远地围了一些看热闹的群众,一看见尸体,顿时就像炸了锅一样热闹起来。小茂和老戴立即将围观群众劝退到树林外面。
欧阳若对方可奇说:“立即给龙队打电话,叫他尽快带法医赶过来。还有,给白杨店镇派出所打电话,请求他们先行派人支援!”
当地派出所所长老熊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这时围在四周看热闹的群众已经越来越多,有人越过警戒线往树林里涌,都想冲上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方只得重新划定警戒位置,拦住不断往树林里涌来的群众,努力控制现场,保护现场。
这时何芹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一面号啕大哭,一面往警戒线里冲,想要再去看看儿子的尸体,却被丈夫死死拉住了。夫妻俩抱头痛哭,伤心欲绝。围观的村民见此,也都唏嘘不已。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市局刑警大队的人终于到了,看到队长大步走过来,欧阳若终于松了口气。
龙毅一边走进树林,一边问:“什么情况?”
欧阳若迎上去,语速很快地将段明晖和女朋友程韵在前天晚上同时失踪和今天下午发现段明晖尸体的经过,向队长做了简要汇报。
法医芮雪带着助手跳进泥坑,开始检查段明晖的尸体。刑事侦查人员戴上白手套,开始勘查现场。
龙毅皱着眉头,在树林里转了一圈儿,一面查看案发现场,一边问欧阳若:“另一个失踪人员找到没有?”
欧阳若摇头说:“暂时还没有。刚才我们也动用了警犬对程韵进行搜索,警犬从段明晖家后门出来,追踪路线基本与寻找段明晖相同,但追踪到这片树林后,就开始乱窜乱嗅,训导员说可能是段明晖尸体发出的腐败气味影响了警犬的嗅觉,所以暂时没有办法继续追踪下去。”
龙毅走到树林外面看了一下,说:“搜查程韵时,警犬的追踪迹线,与段明晖的行进路线是重叠的,对吧?”
欧阳若说:“是的,所以我们分析很有可能程韵是与段明晖一起进入树林的。但进入树林后,程韵去向何方,现在仍然是个谜。”
没过多久,芮雪前来报告初步尸检结果,死者段明晖系被钝器重击头部,造成头盖骨碎裂,颅骨损伤严重,当场死亡。死亡时间在前天晚上8点至12点之间。
龙毅问:“凶器是什么?”
芮雪说:“从死者伤口的形状分析,目前只能判定是钝器所伤,有可能是不规则的砖头石块,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铁器,具体是什么凶器,必须等到详细尸检后才能查清楚。”
龙毅问:“死亡时间是前天,即8月5日晚上8点至12点之间,这个时间跨度是不是有点儿大,能再缩小一点儿吗?”
芮雪摇头说:“暂时不能。尸体被埋在地里的时间有点儿长,已经开始出现腐败迹象,给我们判定死亡时间带来了一些不确定因素,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做出更精确的判断。”
方可奇凑过来说:“龙队,有个孩子在距离树林不远的一条水沟里捡到了段明晖的苹果手机,我刚才请技术科的同事检查过,因为手机进水,电路板已经完全烧坏,但技术科的同事还是通过技术手段搞清楚了手机进水自动关机的时间,是在8月5日晚上9点34分。”
欧阳若说:“这么贵重的手机,我相信不会是段明晖自己丢弃在水沟里的,很可能是凶手行凶后从他身上拿到手机,丢弃在树林外面的水沟中。也就是说,手机关机的时候,段明晖已经死了。”
龙毅点点头,说:“如此一来,段明晖的死亡时间,就缩小到了前天晚上8点至9点半之间了。”他想了一下,又问方可奇,“还能从死者手机里找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吗?”
方可奇摇摇头说:“手机现在无法开机,修复起来也很困难,估计希望不大。”
龙毅点头“嗯”了一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云霞,没有再说话。
这时已是傍晚,天边晚霞散尽,树林里的光线开始暗淡下来,远处的村庄已渐渐被薄薄的暮雾所掩盖。那条连通村庄与树林的蜿蜒小道,在草丛中时隐时现,已经看不太真切。
“龙队,龙队,”刑警老毕从后面跑上来,报告说,“刚才我们在搬动段明晖尸体的时候,发现他身边还埋着一把铁锹。”
龙毅闻言转身,果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铁锹,虽然上面沾满泥土,但还是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把农村常见的用来掘土的普通铁锹,尖头圆柄,手柄是实木的,他用手掂了一下,感觉挺沉的。
他皱皱眉头问:“尸体身边怎么会有铁锹呢?会是凶手慌乱间遗留下来的吗?”
老毕说:“看起来不像,铁锹是跟尸体并排放在一起的,像是凶手有意埋在坑里的。”
“能从铁锹上面找到什么线索吗?”
“估计有点儿困难,铁锹上沾满了泥巴,估计指纹什么的,早就没有了。”
“等一下,”旁边的段一山忽然跑过来,拿过老毕手里的铁锹看了看说,“这把铁锹好像是我家的。”
龙毅问:“你确定吗?”
段一山把铁锹木柄中间一段的泥土揩干净,仔细看看后点头说:“对,错不了,就是我家的,你看我还用火钳烧红后在这里刻了个记号呢。”
龙毅低头看看,那铁锹的木柄处果然有一个铁器烙出的黑色的“段”字。他问:“这把铁锹你平时都放在什么地方?”
段一山说:“我家有两把铁锹,一把是旧的,一把是新买的,新买的就是这把。因为平时经常有人来借用,我就把旧铁锹放在外面,谁要用谁借去就行了,这把新铁锹我一直藏在床底下,只有自己要用时才拿出来。”
“也就是说,别人并不知道你把这铁锹收藏在什么地方,对吧?”
“对的,”段一山说,“这把铁锹放在什么地方,除了我和我老婆,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想一下,又说,“哦,对了,应该还有我儿子知道。我儿子失踪的那天白天,他曾下地帮我们干活儿,回来后他看见我把铁锹洗净藏在了床底下。”
“那程韵呢?”龙毅接着问,“她知道这把铁锹存放的位置吗?”
段一山说:“当时她在厨房帮我老婆做饭,应该不知道。”
“也就是说,这把铁锹很可能是你儿子带到这里来的,对吧?”
“这个……”段一山想了一下,点头说,“应该是吧。”
“这树林里有你们家的田土吗?”
“没,没有。”
“那你儿子为什么要在黑夜里拿着一把铁锹到这里来呢?”
段一山一脸茫然,摇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龙毅见从他嘴里再问不出什么,就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去照顾好你老婆,如果想到什么跟案子有关的事,随时来找我。”段一山表情黯然,点头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警方在树林里亮起了LED手提灯。毕竟到了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警方的刑侦技术人员仍然还在现场忙碌着。
龙毅拿着一支手电筒,以段明晖的埋尸地点为中心,渐渐向四周扩大搜寻范围。在距离案发现场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他发现一根刺藤上挂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带花纹的黄色布片。
他把布片从刺藤上取下,正欲细看时,在不远处搜寻线索的方可奇忽然叫起来:“龙队,那应该是从程韵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在他们失踪的那天白天,我见过程韵,当时她穿的就是一条这样颜色的裙子,裙子下摆处带有细碎花纹,跟这布片上的一模一样。”
他跑过来仔细看了看,说:“肯定是程韵从这里跑过时,被树林里的刺藤刮到衣服,把裙摆扯下了一块。”
龙毅点点头,树林里到处都有这样的刺藤,叶柄下分布着许多粗短刺,如果在树林里快速奔跑的话,是很容易被短刺钩挂到的。程韵的衣服在这里被刮破,说明她当时一定从这里经过,而且奔跑的速度很快。
他把手电朝地上照照,地上铺着一层树叶,行人走过,根本不会留下脚印。
夜里9点多,现场的勘查工作基本结束,段明晖的尸体被抬过马蹄沟送上车,运往法医中心做进一步尸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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