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戈齐决定在特别行动小组会议室对捣乱猴那帮人进行问话。心理学家若是知道他这一决定的话,肯定会告诉他这是错误的。这个地方太大、太空旷。若是你想从一些不愿说真话的人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来,你最好还是选择一个幽闭狭窄的空间。在楼下那些逼仄的审讯室里呆上几个小时之后,大多数人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是为了能尽快从那里脱身。
但是马戈齐已经没有时间来消耗他们的精力了。要是他想发动心理战的话,只能采用短时高效的方式。在他们进来之前,他将椅子在房间前面排成了一条直线——不是幼儿园里那种能让每个人都有安全感的半圆形,并且椅子前面也没有桌子或其他东西供他们躲避,让他们处于这种易受攻击的位置。中间也没有任何东西将他们隔开。他们前方便是那张大广告板,死者正从那上面一张张8×10英寸的大照片中俯视着他们。
他还是占据了自己的老位置,将半个屁股靠在前面的办公桌上,像是一名面对着全班学生的和蔼可亲的老师。但是他将椅子和课桌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还不到3英尺。他侵入了他们的安全空间。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这就够让他们难受的了。
吉诺将他们几个带进来,关上门,然后双臂环抱胸前,靠在门上。
“请坐。”马戈齐指了指刚才摆得笔直的那排椅子,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仅凭本能便打乱了自己愚蠢的心理战部署。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相互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他们立刻将各自的椅子往后挪了几英尺,排成安全的半圆形。格蕾丝·麦克布莱德坐在中间,其他人以保护的姿势在她周围呈扇形排开。他真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得有多么明显。
最后他们开始看那些照片,一张接着一张看。那个20岁的神学院学生,最终发现跑步竟然是一项如此致命的爱好。他那年轻的容颜和生前一样平静安详;威尔伯·丹尼尔斯,他那张宽宽的扁平大脸在解剖桌上竟然让人产生很纯真的错觉;最让人不安的是那个17岁的俄罗斯女孩。在她母亲来看她之前,拉姆巴昌很仔细很温柔地将她的妆容洗掉。洗尽铅华之后,她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怎能不让人心碎!
格蕾丝·麦克布莱德静悄悄地将每张照片看了很长时间,就像是她在强迫自己这样做,就像是她欠他们的。而其他人则很快地扫视了一遍广告板,看来他们这帮人当中没有一个受虐狂。或许除了罗德拉纳之外。
犯罪现场照片也在那里贴着。是游戏里面犯罪现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现实版。罗德拉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使石像上的那个女孩子,无疑回忆起那天晚上自己也是身处同一位置,从而为这名女孩的遇害搭起了一个舞台。
“上帝!”他嘟囔了一句,终于把目光移开。
安妮·博林斯基恨恨地瞪着马戈齐,“这一招太卑鄙了,警探。”
他甚至都懒得去扮无辜,“你们刚才在这里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吗?”
“我们当然注意到了!”她生气地撅起橙色的嘴唇,“但是刚才他们可没有像现在这样盯着我们。”
“你们想不想让我把板子转过去,这样你们就不用再跟他们对视了。”
哈雷·戴维森挪了挪他皮衣里面庞大的身躯,“我想说的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等你们说完,我们就可以回去继续追踪凶手了。”
马戈齐扬了扬眉毛,“很好,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他缓慢地轮流看着他们几个人,任由屋子陷入一片寂静,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现在的形势吧。屋子里一片死寂。
“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然后由你们自己来决定是否回答我们的问题。而且你们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怎么?你们都不用拇指夹吗?”米奇 ·克洛斯挖苦道。
“我们早就不用拇指夹了,你这个猪头!”吉诺从门口那边吼道——他很确定自己和米奇·克洛斯这种类型的人肯定是不会成为保龄球友的,“拇指夹来得太慢了。”
马戈齐用警告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人,“事情是这样的,你们跟这起案子的关系太过复杂。事情越往后拖对你们越不利。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事很简单。或许有某个神经病觉得你们的游戏很好玩,于是就想来个真人版。然后我们发现你们现在所使用的并不是你们真实的身份。你们像是在躲避什么。我们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在逃罪犯,还是在躲避仇家,或者两者兼有。有可能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是针对你们真实身份的逮捕令。或许你们就是个犯罪团伙。我们不得而知。
“今天你们又告诉我们从凶手那里收到了邮件。你们大概以为现在发生的事情和10年前那件迫使你们改头换面的事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是,任何一名旁观者都可以看得出,你们所有人,尤其是格蕾丝·麦克布莱德,跟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除非你们瞎了才会看不到。”
罗德拉纳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坐在他身边的安妮·博林斯基,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掐着他的胳膊,不知是安慰还是警告。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么瘦弱的一个人竟能发出这么响的呼吸声,还真让人吃了一惊。
“我们了解到的是,”马戈齐继续说,“格蕾丝·麦克布莱德住在一个碉堡一样的房子里,拥有的武力装备简直赶得上一个小型部队了。并且现在我还发现联邦调查局里竟然还有一份她的机密档案。”
他们几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好像他们是同一个生物体。
“你们他妈的是怎么发现的?”哈雷问道。
格蕾丝盯着他,冰冷的蓝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掩饰着她头脑里正在进行的翻江倒海的激烈斗争。过了一会,她抿紧了嘴唇,“该死!那个手机!你调查了我的指纹。”
马戈齐点点头,“联邦调查局的那帮家伙将你的指纹做了标记,但是一直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们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现在你究竟是个犯罪嫌疑人还是个受害者,我没有任何线索,但是整个事情是越来越蹊跷了。你越来越像嫌疑人了。你越是藏着有用的消息不说,你就距离犯罪嫌疑人越近。”
米奇从座位上猛然站起来,连他自己的朋友都被吓了一跳。吉诺从门口连着向他冲了3步。他的动作如此迅疾,其他人甚至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动的。经验告诉他,情绪不稳定的人的突然行动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反应速度已经锻炼出来了。
“我们什么都不能告诉你!”米奇喊道。马戈齐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是“不能”,而不是“不愿”。
吉诺挡住了他,仍然充满了警惕,“为什么不能?”
米奇长了一副在男人中不多见的秀气的鼻孔。此刻,在他粗重的呼吸之下,鼻孔被撑得老大。
“因为这会危及到格蕾丝的生命,这就是为什么不能!”突然间他困惑地眨了眨眼,或许是被自己高亢的声音给吓着了。
“坐下,米奇,”格蕾丝·麦克布莱德柔声说道,“求你了。”
他们都转过脸望着她,很吃惊她竟然开口说话了。米奇犹豫了一下,松懈下来坐回到椅子上。他看上去像是一条刚被鞭打过的狗。
“格蕾丝,别,”安妮轻声说,“没这个必要。这完全是两码事。那时候的事情跟现在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马戈齐轻声提醒她。
“不,该死!”哈雷·戴维森直视着他,猛烈地摇着头,马尾辫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的,“不值得冒这个险。”
“我也同意。”罗德拉纳咕哝着发表了自己的观点。马戈齐猜测这大概是这个羞涩的男人所能提出来的最大的抗议了。
格蕾丝深呼了一口气,嘴唇微启,准备说话。
“格蕾丝!”安妮赶在她说话之前制止了她,“看在基督的分上,他们可是警察!难道你相信警察吗?”
“友好警察神话到此结束。”吉诺在旁边说风凉话。安妮转向他。
“警察——就是像你一样的警察——差点送了她的命!”
马戈齐和吉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是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他们的壁垒开始出现裂缝了。他俩都很清楚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他们已经拿到了我的指纹,”格蕾丝·麦克布莱德说,“现在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她坐在椅子上,将身体挺得笔直,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一只胳膊肘轻轻靠在身侧,以适应那只空荡荡的挂肩枪套。
“10年前,我们都在佐治亚州的亚特兰大读大四。”
“该死!”哈雷闭上眼睛,悲哀地摇摇头。捣乱猴的其他成员也都陷在了椅子里,好像他们丢掉了某种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那年秋季,有5个人在学校里遇害身亡,”格蕾丝继续往下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单调,眼睛直视着马戈齐的脸。
“上帝!”吉诺不由自主地嘟囔出声,“这事儿我记得。你当时在那里吗?”
“哦,当然。”
马戈齐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呼吸。他现在还不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迫使眼前这几个人改头换面,但是这种噩梦般的事情是他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也记得那宗谋杀案,以及公众的暴风骤雨般的激烈反应。
“联邦调查局的那份加密档案里记录的就是这件事情?”
“没错。”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他们有必要封锁这个案件吗?当时这条新闻在各大报纸连续报道了好几个星期呢……”
“并没有报道全部真相。”安妮干巴巴地说,“总有一些消息是公众无法接触到的。连亚特兰大警方都不知道内情。联邦调查局大概想让事情一直保持在这种状态吧。”
马戈齐认为这种说法倒是能站得住脚。是的,联邦调查局倒是很有可能封存一份档案以此来掩盖自己犯下的错误,但是他们封存档案也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证据或者证人。
“好吧。”他看着格蕾丝。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目视前方。
“我想你们是嫌疑人,或者至少跟受害者很熟悉。”
如同一个人在读自己的购物清单一样,格蕾丝缓缓地说:“凯西·马丁和丹妮拉·法赛尔是我的室友,玛瑞恩·阿姆柏森教授是我的导师和艺术老师,还有约翰尼·波力克。我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在我们分手之后还保持着很好的关系。”她仍看着他,但是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这才4个。”马戈齐轻声催促她。她几乎令人难以觉察地点了点头。
“第4宗谋杀案发生之后,因为我跟4个受害者关系都很密切,所以亚特兰大警方以及联邦调查局的工作人员一致认为我就是他们所说的间接目标。不管凶手是谁,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通过除掉我在乎的、我所依赖的人来惩罚我。所以他们为我安排了一位新朋友,准备以此诱捕凶手。莉比·哈罗德,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毕业才两年。她人很好,也很敬业。在她和我做室友的第4天,遇害身亡。”
马戈齐接住她的目光,因为她看上去想让他这么做。其他人都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或者地板或者自己的双手。当你想远离身边发生的事情时,一般你会做出这种动作。过了一会儿,他问她:“那么这几位呢?你们在那个时候已经是好朋友了吗?”
她点点头,嘴唇弯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尽管笑得很苦涩,“不仅仅是朋友。我们是一家人。现在也还是一个家庭。并且,联邦调查局调查了我们每个人……”
“用放大镜。”哈雷插话说。他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尖厉、刻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警察和联邦调查局都是一样的想法。要么是格蕾丝杀死了自己的朋友,要么,更有可能的是,由于我们几个都不愿接受这种说法,那凶手就是我们中的某一个。由于不能将罪名加在我们身上,他们难受得心都要碎了——当然,如果这群卑鄙小人还长了一颗人心的话。”
马戈齐还是第一次见识了哈雷·戴维森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可不愿和眼前这样的哈雷在小黑胡同里狭路相逢。他不光是刻薄;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提起这事,他的怒气还是有增无减。他曾经在格蕾丝·麦克布莱德身上看到过同样的特质;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这种特点,这让他紧张起来。他们不仅仅是不相信当局;他们恨它。哈雷看上去肯定是的。他垂下了脑袋,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则握成了拳头。
这个大块头男人做了几次深呼吸,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总之,联邦调查局还想再试试其他的办法,但是格蕾丝决定不再玩他们这种驯鹿游戏,不想再继续等下去,看看凶手是不是会向我们其他几个人下手。所以我们就消失了。”他朝着罗德拉纳晃了晃脑袋,“这家伙是这一行的天才,将我们几个的过去擦得干干净净。就我们所知,在你们将格蕾丝的指纹送去检验之前,联邦调查局的那帮笨蛋还在到处瞎碰乱撞呢。所以,警探,我衷心地希望你的蛋蛋能极度痛苦地慢慢腐烂然后掉下来。”
马戈齐笑了笑,“没错,指纹的确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兴趣,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他们从来没想逮捕你们,对不对?麦克布莱德女士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他们是在拿她当诱饵!”米奇·克洛斯也是怒火冲天,但是他的愤怒比戴维森的更加冷酷,当然也更加令人不安。
“现在,多亏了你们,”哈雷说,“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下落,知道了格蕾丝的新身份。凶手只要想法获取他们的记录……”
“我们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是谁的指纹,”马戈齐打断了他的话,剩下哈雷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后张大嘴巴愣在那里,“知道那是麦克布莱德女士的指纹的人都在这间房里。希望这个消息传播到此为止。”
哈雷闭上了嘴巴,但是他们看向马戈齐的目光还是充满了怀疑。
“好吧,等一下。”吉诺走到前面那张桌子旁边,对着满是刻痕的木头桌面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你们就这样抛开了一切?3年多的大学生活?朋友?家人?……”
“我们没有家人,”罗德拉纳朝他皱着眉头,好像他应该知道这一点似的,“因为这一点,我们刚开始就处得很好。一到假期,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回家过节了,我们几乎是唯一留在学校餐厅吃饭的人。于是有一天我们挪到了一张桌子旁。我们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孤儿俱乐部。”回忆往事,他脸上现出一丝微笑,让马戈齐惊奇的是这真的是一个很开心的笑容。
米奇·克洛斯现在又变得高高在上了。既然现在秘密已经公开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怒吼了。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满意了吗,马戈齐?”他省去了对方的头衔,拿他的姓作为武器。
“还不是太满意。如果麦克布莱德女士不是凶手在亚特兰大的直接目标,你们作为她最亲近的人,应该在凶手的谋杀名单上更为靠前才对——为什么配枪、住碉堡的人反倒是她呢?”
5个人交换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
“呃,实际上,”罗德拉纳挠着左耳垂,“我们都有很严密的保安系统,并且……”
“我们都有枪。”米奇耸耸肩,“我确信等你们前台值班人员将嘴巴合上之后会告诉你详情的。”
哈雷低声轻笑,“我们在门口交出枪支的时候,他相当吃惊。”
“你们都带枪?”
“片刻不离身,”哈雷实话实说,“和格蕾丝一样。只不过她的稍微大了点儿,所以比较明显。”
“我的上帝!”吉诺打了个寒战,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走进捣乱猴办公室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当时进入的会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军营,“你们都有持枪证吗?”
米奇轻轻哼了哼,“你觉得我们都是傻瓜吗?你觉得如果我们没有持枪证的话会告诉你们我们带枪吗?”
“我来告诉你们我的想法,”马戈齐轻声说着,目光在他们几个身上逐一停留,“很明显你们几个戒备森严,终日持枪,那是因为在过去的10年中你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得战战兢兢,认为凶手会追到你们。现在看起来这件事情很可能就要发生了,你们所有的人却说,哦,不,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关系,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罗德拉纳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紧紧咬着下唇,“但是这也有可能是某个玩游戏的神经病干的啊。这也不是不可能。你知道每时每刻全国各地有多少连环杀手在行动吗?”
“实情确是如此。大约超过两百起。你说得对,这也有可能。万事皆有可能。但是这也同样有可能是个巧合,所以我们要调查这件事,因此对于当年在亚特兰大发生的事情,我们需要知道更多详情。”
安妮·博林斯基的目光慌乱地投向了他。她腿部的小动作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往下看去,看到她正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前后摇晃着指头,以此警告他后退。这个当然阻止不了他,但是她眼中表露无疑的恳求却让他的心软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与博林斯基对视着,“我们稍后再联系你们。”
她的长睫毛颤颤地闭合了一下,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么说可以收工了。”
“只是暂时的,”马戈齐回答,“在离开之前,最好留下你们的电话号码,如果有手机的话,最好是手机号码。把它们写下来,交给格罗利亚。我还想知道今天、今晚以及明天你们的去向。”
他和吉诺静静地看着他们5个陆续走出房间,然后吉诺站起来,关上门,转过身面向自己的搭档,“你有5秒钟的时间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放他们走,然后还有5秒钟的时间给楼下打电话,让人在他们走出大楼之前截住他们。”
“这就是你认为我们要做的事情?”
“这当然是我认为我们要做的事情。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一,我才不关心为什么在佐治亚的时候联邦调查局的人没能将罪名加在他们身上。那个时候他们中间的某个就是凶手,现在这个凶手还是他,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二,这名凶手会拿起枪来跑到购物中心去杀人,除非我们现在就把他关起来。”
“我们没有理由关押他们,他们也都知道这一点。”
“我们可以拖他们个一天半,至少等到我们向联邦调查局施压之后搞点内幕消息再说。然后我要跟给这帮神经病发放持枪证的有关人员谈谈话,妈的,他们甚至都不肯让我们持枪!”
“首先我们还会收到更多的信息。”
“哦,是吗?从谁那里?”
“从安妮·博林斯基那里。她马上会回来。”
吉诺张开嘴巴正要说话的时候,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他转过身,瞪着安妮·博林斯基驾着一片橘色的云彩飘进来。
“你张这么大嘴巴打算用它抓苍蝇吗,甜心?”她用一片长长的橘色指甲托住吉诺的下巴,帮他合上嘴巴。然后她踱向马戈齐,直视着他,说:“谢谢你。”
“别客气。这只不过是个有条件的缓期执行。”
“我知道游戏规则。”
“呃,请原谅这里还有一个我,”吉诺满脸怒容,“你他妈的是怎么知道她会回来的?你们他妈的究竟在说些什么?你们俩是在玩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着?”
安妮钩出之前被她掖在椅子下面的手袋,用一根手指将它高高挑起,“这就是为什么他知道我会回来,至于心有灵犀嘛,呵呵,”她微笑着看着马戈齐,之后的话说得更加轻柔缓慢,“你的朋友可是长了一双会放电的眼睛,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
“哦,当然,”吉诺说,“每天我坐在他对面,都希望自己也能长那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
“嗯,你真应该也有一双。他能用那双眼睛说话,意思表达得如同白雪融化在小溪流里一样清晰。我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达成了协议。他完成了他的那一部分,现在该我来履行承诺啦。”
吉诺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安妮叹了口气,开始谈正事。她的语速开始加快,不再是之前那种温言软语的口气,“在他们中哪个人怀疑我喝多了被送到酒鬼监护室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不测而跑来救我之前,我大概有5分钟的时间。所以,告诉我关于亚特兰大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不愿意让我问麦克布莱德女士的那些事。”
“好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其徐徐吐出,“那也是所有的事情了。首先,亚特兰大谋杀案和这里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不一样,这也是为何我们会认为不是同一人所为。我想用不着我来告诉你们一个连环杀手改变作案手法的几率是多么微乎其微吧?尤其是改变他的作案工具。”
“这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有可能,”她不耐烦地抢白道,“但我说了,几率很小。尤其是当凶手杀人时还涉及到某种仪式的时候——就像是亚特兰大的案子。那个畜生用的是胶膜雕刻刀。”
“我不记得读到过这条信息啊。”吉诺说。
“这也是警方封锁的消息之一。他先把受害者的脚腱割断,这样他们就逃不掉了……”
哦,上帝!马戈齐想着,感到一阵恶心想吐,这就是她总是穿着靴子的原因。
“……然后他划破他们的股动脉。他们大量失血。一会儿工夫就完事了。”
“上帝!”吉诺看上去比一分钟之前苍白了很多。
“一天晚上从外面回到宿舍之后,格蕾丝发现了凯西和丹妮拉——她们是她的室友——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没有立刻进屋。她开了门,打开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掉了。但是地上流了很多血,这个她没法视而不见。”
“该死!”吉诺咕哝着,“这甚至能把我吓成精神错乱。”
安妮看着他,“她有一个很不幸的童年。这让她变得很坚强。并且安定片也起了一定作用。学校为她请了个精神病医生,他给她开了一服维持剂量的安定。”
“她为什么不直接打包走人呢?”马戈齐问道,“换作是我肯定这么做了。”
“去哪呢?再回到一连串噩梦般的寄养家庭里吗?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我们永不分离。”她往旁边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一个比较好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我们其余的人怎么都他妈的这么蠢,都没有想到在那个时候,在其他凶杀案发生之前把她拉出来。从那个时候我们开始自责,但是我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又深呼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伙计们,我要政府办公楼里抽烟了。你们要是想阻止我的话,必须得先把我打倒才行。”
“这个主意倒是很诱人。”吉诺说着,递给她一个杯子当做烟灰缸。
“谢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特别行动小组会议室立刻恢复了原来的气味,“几天之后,玛瑞恩·阿姆柏森和约翰尼·波力克接连遇害。于是联邦调查局的那帮人像蝗虫一样扑向了我们。我们几个在审讯室里被关押了近两天,与此同时他们带走了格蕾丝。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和莉比·哈罗德一起设了个圈套。”
“联邦调查局的工作人员。”
“没错。他们的方法是让她俩独自住在校园角落一个偏僻的小房子里,远远避开宿舍区的人流。这样好监视,他们说,也好保护她们。格蕾丝快要被吓死了。她只不过是个孩子,知道吗?他们竟然要求她去做诱捕凶手的诱饵。她不想这么做。她唯一想做的是赶紧离开那个鬼地方。我想那个时候我们若是能够联系上她的话,肯定当时就会带着她远走高飞了。”
“什么意思?若是能够联系上她?”吉诺问道。
安妮撅起嘴巴,皱着眉头,看向窗外,“之后他们放了我们几个,但是不让我们见她。他们说她已经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了’。谁都不能见她,也没法跟她说话。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下落。”回忆往事,她嘴角现出苦涩的微笑,“当然了,他们真正在做的事情,其实是在孤立她,把支撑她的人全部赶走,这样她就只能依靠他们了。”
上帝!马戈齐心里想。
“然后他们开始不停地向她灌输一种想法:除非格蕾丝能够帮助他们抓到凶手,否则,再死一个人的话,这笔账就要算到她头上。很快,格蕾丝便接受了这种想法。所以他们把格蕾丝和一名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一起关到那间偏僻的小屋子里。他们说,一切都不用担心,因为莉比身上时刻带着对讲机;因为援手就在门外等候。”她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这次某人可是大错特错了。或许这次莉比的对讲机失灵了,或许在门外守候的家伙眼睛碰巧望向别处了——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天早晨,莉比该做汇报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动静,探员们随后冲进房间,在卧室里发现了血泊中莉比的尸体。她的两条腿都快要被锯断了。他们在壁橱的角落里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格蕾丝。他们想把她拉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被她抓得鲜血淋漓。但是整个过程她没有说一个字。没喊没叫,什么都没有。她在亚特兰大综合医院的精神病房里呆了一星期。之后我们把她带走了。”
吉诺靠在门口的墙上,盯着地板。马戈齐看到安妮茫然四顾,好像她突然间找不到了思路,正在房间里四处寻找。
她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在杯子里剩下的咖啡里,“总之,这就是在亚特兰大发生的一切。”她的眼睛瞟向一旁站着的马戈齐,“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尤其是在格蕾丝面前。”
马戈齐点点头,看着她将手袋的背带挂在肩上,向门口走去。吉诺跨向一边,为她打开门。
就要走出门去的那一刻,她转过身来,“你们那个搞电脑的家伙,汤米什么来着?”
“埃斯皮诺萨。”
安妮点点头,“他很不错。之前,他想调查联邦调查局机密档案的做法一直很正确。”
“你是怎么知道他想调查这个的?”
安妮优雅地耸耸肩,“我们在他房间的时候,他离开了一小会。别怪这个小伙子,他走的时候先锁好了自己的电脑,用了极其精密的锁,全世界大概也只有3个人能解得开。”
马戈齐后悔地说:“罗德拉纳就是其中之一吧?”
“没错。总之,万一他能够进入的话,档案里或许有一两件能吓你们一大跳的东西。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先听我说比较好。”
“哦?”
“是联邦调查局用来迫使格蕾丝就范的另一件事情。他们打算重新审理她的一个朋友之前已经被搁置的一个案件,以此来制造点小麻烦。”
“这案子是?”
安妮伸出一根指头抚了抚自己的唇线,以防唇彩越界,“进入大学的前一年,我捅死了一个男人。”她看着下巴又要掉下来的吉诺,对他莞尔一笑——换成一个体重较轻的男人恐怕已经在她这一笑的魅力下飘到天上去了。
“又开始抓苍蝇了吗,甜心儿?”她在他下巴上点了点作为提示,然后袅袅婷婷地出了门。
格蕾丝正在电梯口等着她。她一只肩膀靠在墙上,好像一名穿着黑色长罩衫的模特出身的牛仔,脸上还带着一抹心照不宣的微笑——安妮每次看到她这样笑就会起鸡皮疙瘩。
“你把一切都招了,是不是,安妮?”
“对啊。我把你的一切都招了,亲爱的。我的只招了一小部分。”
格蕾丝从墙上直起身子,看着地板,黑色的头发遮住了面庞,“如果我意识到他们想知道一切的话,我就会告诉他们了。现在我能谈论这件事情了。我不会再崩溃了。”
“他们确实需要知道一切,这样才能让他们不要总盯着我们,这样他们的调查才能步入正轨。但是就算这样,也不应该由你来讲述这一切。不需要跟他们讲,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讲。”安妮的嘴巴坚定地抿成了一条线。
“该死!我开始有点喜欢上明尼阿波利斯了。如果那个叫汤米的家伙真的能调出那份档案的话,我们的身份就会暴露,我们就必须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了。”
格蕾丝按了电梯按钮,眼睛望着门上的指示灯,“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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