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没有更合适的名称而被称作“长篇小说”的长篇散文虚构作品,仍未抖掉它在十九世纪给自己规定的正常状态的框框: 讲述一个有各式各样的人物的故事,这些人物的选择和命运都是普通的、所谓真实生活的选择和命运。衍生自“长篇小说”这个人工的标准,但讲述其他类型的故事,或看上去根本没有怎么讲故事的叙述作品,则利用比十九世纪的传统更久远的各类传统,这各类传统在今天看来仍然充满创意或似乎是极端文学或怪诞不经。我想到的是那些主要以对话推进的小说;无情地滑稽(因而显得夸张)或说教的小说;其人物大部分时间都在苦思冥想或与一个被迷住的对话者讨论精神问题或知识问题的小说;讲述一个纯真青年开始探求神秘的智慧或遇到使他顿悟的悲惨事件的小说;其人物拥有超自然选择例如变形或复活的小说;描写想像性的地理的小说。把诸如《格利佛游记》或《老实人》或《项狄传》或《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或或格尔申索恩和伊万诺夫的《来自两个角落的通信》或卡夫卡的或黑塞的或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或奥拉夫·斯特普尔顿的《怪约翰》或贡布罗维奇的《费尔迪杜尔克》或卡尔维诺的或——就此而言——色情叙述之类的作品简单地称作长篇小说似乎很怪异。要说明这些作品占据长篇小说主流传统的边远地区,需要援用特别标签。
按惯例,我们得把二十世纪很多可永久流传的文学成果纳入以上其中一个类别。
就我所知,唯一可纳入上述所有类别的小说,是哈尔多尔·拉克斯内斯这部狂野地原创、阴郁、喧闹的《在冰川下》。
首先是科幻小说。
一八六四年,朱尔·凡尔纳出版了。这是一部迷人的叙述作品,讲述一个三人小组的冒险。为首的是一位德国矿物学教授(那种暴躁的疯狂科学家类型),他们深入到冰岛一条冰川斯奈费尔斯山的死火山口里,最后向上爬,从另一个岛——西西里附近海上的斯特龙博利岛——的一座活火山口爬出来。一百余年后,一九六八年,斯奈费尔斯山成为冰岛自己的小说家哈尔多尔·拉克斯内斯的一部小说中的另一次不大可能的虚构任务的指定出口。写这部小说时,作者以一种嘲讽的态度,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冰岛地点已被那位法国科幻小说之父殖民化了。这一回不是地心游,而仅仅是接近冰川就打开了通往意料不到的宇宙奥秘的入口。
想像例外的情况——常常被理解为奇迹般的、魔术般的或超自然的情况——是讲故事的一项历久不衰的工作。其中一个传统是假设有一个具体的入口处——一个洞穴或一条隧道或一个小孔——引向一个怪异或中了魔法的王国,那里的正常状态不同于我们的世界。在拉克斯内斯的故事中,在斯奈费尔斯山逗留不需要一次下降、一次穿透之类的大胆作为,因为,身为居住在该地区的冰岛人都知道,冰川本身就是宇宙的中心。那超自然地点——中心——就在表面上,在一个装扮成过着日常生活的村子里,村子里那位不称职的本堂牧师已不再主持礼拜或为儿童施洗或为死者举丧。基督教——冰岛的教派是路德派新教会——代表正常的、历史的、本地的。(这个海盗出没的农业岛九九九年于一天内就在世界最古老的国民议会上全体皈依基督教。)但发生在偏远的斯奈费尔斯山的,都是些反常的、宇宙性的、全球性的事情。
科幻小说对传统的时空观念提出两大挑战。一个挑战是,时间也许可以缩略,或变成“不真实”。另一个挑战是,宇宙中有一些特别的地方,在这些地方我们所熟悉的那些规定身份和道德的法律遭违犯。在形式更为严肃的科幻小说中,这是一些善与恶较量的地方。在这类地理例外论的善良版本中,它们是一些智慧积聚的地方。斯奈费尔斯山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或被说成是这样一个地方。人们过着平凡而奇特的生活,在了解到他们的居住地是如此独一无二时,似乎淡然处之。“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怀疑冰川是宇宙的中心。”斯奈费尔斯山已成为新事物、令人不安的事物的实验室: 一个秘密朝圣的地方。
作为讲故事的一种类型,科幻小说是讽喻式探险文学的现代变体。它通常以一次艰险或神秘的旅程的面目出现,由一名爱冒险但懵懵懂懂的旅行者讲述,这位旅行者克服重重障碍,遭逢另一个现实,那里充满各种令人大开眼界的际遇。他——永远是一个他——代表学徒式的人类,因为女人被认为不能代表普遍的人类而只仅仅代表女人。一个女人只可以代表女人们。只有一个男人才可以代表全人类——每个人。当然,女主角可以代表儿童——例如在中——但不是成年人。
因此,和《在冰川下》都有一个本性善良、纯真的男青年做主角和叙述者,他的意志屈从于某个老一辈权威人物。凡尔纳的叙述者是著名的利登布鲁克教授的自幼失去父母的侄儿兼助手阿克塞尔,后者无法拒绝叔叔的邀请,陪叔叔和一名冰岛导游踏上这次历险,尽管他很清楚他们将因此而丧命。在拉克斯内斯这部以戏仿的语气开始的小说中,叙述者是一个无名无姓的青年,雷克雅未克的冰岛主教要派他到斯奈费尔斯山冰川下的村子去“对那座世界名山进行一次自凡尔纳时代以来最重要的调查”。他的任务是查明那里的堂区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该堂区的本堂牧师约恩·约恩松——人们通常称他为老大——已有二十年没有领薪水。那里还信奉基督教吗?有谣言说那里的教堂已关闭,没有举行礼拜,说本堂牧师与一个不是他妻子的人同居,说本堂牧师让一具尸体住在冰川里。
主教对年轻人说,他给老大寄去无数的信函。没有回音。他要年轻人到那个村子作一次短期旅行,与本堂牧师面谈,以及评估他玩忽神职的真正状况。
以及不止是科幻小说。
《在冰川下》至少还是一部哲理小说和一部梦幻小说。它还是有史以来最有趣的书之一。但这些类型——科幻小说、哲理小说、梦幻小说、滑稽小说——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般明显。
例如,科幻小说和哲理小说都需要这样一些主要人物,他们有怀疑精神、桀骜不驯、目瞪口呆、大惊小怪。科幻小说通常以提议一次旅行开始。哲理小说则可能会摒弃旅行——思考是一种长期伏案的职业——但不会摒弃经典式的一对男性: 问东问西的主人和无所不知的仆人,一个疑惑不解,另一个觉得自己有答案。
在科幻小说中,主角首先必须与其恐惧搏斗。阿克塞尔对自己被叔叔派去作深入地球内部的愚蠢冒险惴惴不安,岂止是可以理解的。问题不在于他将学到什么,而在于他是否能挺过他要承受的种种亲身经历的巨大震惊并活着回来。在哲理小说中,恐惧的因素——真正的危险——如果有的话,也是极小的。问题不在于生存,而在于可以学习什么,以及是否真正能学习到什么。事实上,学习的种种条件成了深思的对象。
在《在冰川下》中,当那个泛指的“天真青年”接到冰岛主教要他去调查斯奈费尔斯山发生什么事的任务时,他声言他完全没有资格承担这次使命。尤其是——“外表问题”——他害羞地补充说——例如他年轻、缺乏权威,不足以调查一位不听主教的话的玩忽神职的可敬老人。这年轻人——读者被告知,他二十五岁,是一名学生——至少也该是一名神学院学生吧?甚至连这个也不是。他是否希望获授予圣职?也不是。他结婚了吗?没有。(事实上,我们得知,他还是处男。)这应该有问题吧?没问题。对洞悉世事的主教来说,这个“老实人”式的年轻冰岛人缺乏资格,恰恰使他成为最合适人选。如果这年轻人有资格,他可能会禁不住对所见所闻作出自己的判断。
主教解释说,年轻人只需睁大眼睛、聆听、记录;主教知道他做得到,因为他最近曾在一次教会会议上看到年轻人以速记法做笔记,还使用——那叫什么来着?唱机?磁带录音机,年轻人说。然后,主教继续说,全部记下来。你看到和听到的。不作判断。
拉克斯内斯的小说既是对这次旅程的叙述,也是报告。
一部哲理小说的写作,通常是挑起一场争论,对小说的创新这一理念本身提出质疑。一个普遍的做法是把该部虚构作品说成是一份记录,是无意中发现或失而复得的,通常是在其作者死后或失踪后找回来的: 研究成果或作品的手稿;一部日记;一批书信。
《在冰川下》也具有反小说小说的意味,不同之处在于这份准备好的或准备中的记录不是发现的,而是交上来的。拉克斯内斯巧妙的设计,是使用两个有关“一份报告”的概念: 向读者报告,有时候以第一人称,有时候以未加修饰的对话的形式,而这份报告实际上是一份仍未写好和仍未交给主教的报告的材料,由录音谈话和从速记笔记本中摘引的观察资料整理而成。拉克斯内斯这部作品的性质,类似麦比乌斯带: 向读者的报告和向主教的报告不断地互相指涉,互为表里。第一人称声音实际上是混合声音;年轻人——他的姓名永远没有披露——一再以第三人称指称自己。他先是称自己为“署名者”,继而是“主教的使者”,又简略为“主—使”,很快又简化为“主使”。接下去,在整部小说中他保持称自己是署名者或主使。
当主使在春天某日乘坐公共汽车抵达那个偏远的村子时,他发现冰岛主教使者的到来已在人们期待中;那是五月初。从一开始,主使的那些别具一格的消息提供者——都神神秘秘又喋喋不休,很典型的农村人——从一开始便接受他调查他们的权利,对他既不怀好奇也不怀敌意。事实上,小说中的一个持续的恶作剧是村民老是称呼他“主教”。当他纠正说他只是使者时,他们回答说,他的角色使他在精神上等同于主教。主教的使者、主教——同一回事。
于是乎,这位热情、自谦的年轻人——他以第三人称指称自己是出于谦虚而不是出于一般的理由——展开一次又一次的谈话,因此这是一部对话、辩论、争论和沉思的小说。他采访的每一个人都以异教徒或其教会已没落的基督教徒的观点对待时间、责任和宇宙能量: 冰山下的这个小村子正处于全盛的精神蜕变。除了神秘莫测的本堂牧师约恩外——当主使终于找到他时(他现在靠充当整个地区的百事通谋生),他诡诈的神学观点令年轻人震惊——年轻人所遇到的是一群仿似出席国际大会的精神领袖,最著名的是来自加州奥哈伊的戈德曼·辛格曼博士。主使无意成为这些异端邪说中任何一派的信徒。他希望保持做一个客人、一个观察者、一个听写员: 他的任务是做一面镜子。但是,当爱神以本堂牧师的神秘妻子乌娅的面目出场时,他也变成——最初不大情愿地,然后彻底屈服——参与者了。他有需要。他的渴望爆发了。这次旅程结果变成他的旅程、他的体验。(“这份报告不仅已变成我的血液的一部分——我生命的脉搏已经与报告融为一体。”)当他发现那个天启式的爱神只是一个幻影并已消失时,他的旅程也告终。爱欲变形的乌托邦毕竟只是好梦一场。但要退出一次体验是困难的。叙述者必须努力重返现实。
梦幻小说。
读者将会看出北欧民间神话学独特的梦幻世界,在这个梦幻世界中一个男性的精神追求因永恒女性的慷慨宽容和难以捉摸而得到增强和维持。乌娅是易卜生《培尔·金特》中的索尔薇格和斯特林堡的《梦幻剧》中的因德拉的姐妹,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女人,一个变形者: 女巫、娼妓、母亲、性经验传授者、智慧的源泉。乌娅说她五十二岁,比主使大一倍——她指出,这年龄差距与圣特雷萨和圣胡安·德拉克鲁斯两人首次邂逅时一样——但事实上她是一个变形者,永生者。以一个女人的形式体现的永恒。乌娅做过本堂牧师约恩的妻子(尽管她是罗马天主教徒),做过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家妓院的鸨母,做过修女,还有无数的其他身份。她似乎能讲所有主要语言。她不停地编织: 她解释说,是为秘鲁渔民织手套。也许,最奇特的是,她死去过,化成一条鱼,直到数天前都一直保存在冰川上,现在刚被本堂牧师约恩复活过来,并且就要成为主使的情人。
这是悠久的神话学,北欧式的,而不只是对神话的一次滑稽模仿。诚如斯特林堡在其被遗忘的杰作《梦幻剧》前言中所言:“时间和空间并不存在。”在梦幻小说、梦幻剧中时间和空间是可变的。时间永远可以取消,空间则是多层次的。
斯特林堡的无时间性和无空间性并非反讽,拉克斯内斯却是,后者在《在冰川下》掺搀了一些不纯的细节——一些历史沙子,提醒读者这不只是北欧神话学常见的时间,而且是自恋式末世热望的里程碑年份: 一九六八年。本书的作者十七岁出版第一部小说,在其漫长且绝非外省人的生涯中共写了约六十部小说,而完成这部小说时他已经六十六岁了(他活到九十五岁)。他出生于冰岛农村,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曾迁居美国,主要住在好莱坞;三十年代在苏联待过。他已得过斯大林和平奖(1952)和诺贝尔文学奖(1955)。他以描写冰岛穷苦农民的史诗式小说闻名。他是一位有良知的作家。他曾是苏联的愚忠者(历时数十载),然后对道教发生兴趣。他读过萨特的《圣热内》,并公开谴责美国在冰岛的基地和美国在越南的战争。但《在冰川下》没有反映上述的任何实际问题。它是一部极尽嘲讽、自由和机智的小说。它与拉克斯内斯写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滑稽小说。
滑稽小说同样依赖一个天真的叙述者: 一个理解力迟钝的人,一个充满不适当又不倦的兴高采烈或乐观主义的人。本堂牧师约恩、乌娅、村民: 大家都对主使说,他不了解。“你是不是有点儿笨,我的小宝宝?”乌娅温柔地问。常常搞砸,但永不灰心;勇于认错,但坚持不懈——这是一种基本的喜剧情景。(率真的喜剧在主角是年轻人时效果发挥得最好,例如在司汤达的自传《亨利·勃吕拉传》中。)一个热情、天真的主人公,遭遇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但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轻易化解。《在冰川下》的无名叙述者有时以“我”有时以第三人称讲话,常常制造一种非个性化的怪异气氛,也引人发噱。全书的感染力贯穿着不同声音的混合所制造的嬉闹效果;它表达了滑稽主人公脆弱的假信心。
滑稽的要旨,是遇到令人目瞪口呆或荒诞不经的事情时不吃惊。主教的训示——训示其年轻使者不要对他遭遇的各种事情作出充分的反应——就已设置了基本的滑稽场面。主使总是对其离奇古怪的处境作出不够充分的反应: 例如在他逗留期间本堂牧师的管家每天提供给他的食物——只让他吃蛋糕。
不妨想想布斯特·基顿和哈里·兰登的电影;想想格特鲁德·斯泰因的作品。喜剧处境的基本元素: 冷面孔;重复;无动于衷;理解力不足(不管怎样,表面上如此),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使读者对正被表现的心态怀着一种优越感);幼稚地庄重的行为;莫名其妙的兴高采烈——这一切都给人一种稚气的印象。
滑稽也很残忍。这是一部关于羞辱的小说——对主人公的羞辱。他忍受沮丧、睡眠匮乏、食物匮乏。(不,教堂现在还未开。不,你现在不能吃。不,我不知道本堂牧师在哪里。)这是与某种不现身的神秘权威的邂逅。本堂牧师约恩似乎已放弃其权威,因为他已不再履行其牧师职责,而是选择做一名技工,但他实际上是寻求获取广大得多的权威——神秘的、宇宙的、星系的。主使误打误撞闯进一个汇集权威人物的社会,他们的来路和威力他无法破译。他们当然都是无赖、江湖骗子——但他们不是;或不管怎样说,他们的受害者,那些易受骗上当者,是活该(如同在匈牙利小说家克劳斯瑙霍尔考伊的《撒旦探戈》中所表现的,《撒旦探戈》是一部要黑暗得多的小说,描写精神骗子和易上当的农村人。)无论主使碰到什么,他总是不明白,也没人帮他明白。本堂牧师不在,教堂关闭。但是与譬如卡夫卡中的K不同,主使并不痛苦。虽然受尽羞辱,他似乎不觉得难受。小说有一种怪异的冷静。它既残忍又欢快。
空想小说。
滑稽小说和空想小说也有某个共同点: 不详述。滑稽小说的一个特点是无意义和空洞,而这是喜剧和灵性——至少是吸引拉克斯内斯的东方式(道教式)灵性——的一个巨大资源。
小说开始时,年轻人继续就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主教的使命争持了一会儿。我该怎么说?他问道。我该怎样做?
主教回答说:“只要尽量少说少做就行了。睁大你的眼睛。谈天气。问他们去年的夏天是怎样的,还有前年。说主教有风湿病。如果任何其他人也有风湿病,问他们哪个部位受影响。不要纠正任何事情。”
主教还有更多的真知灼见:
“不要有个人观点。不带偏见!……尽可能用第三人称写……不得核实!……别忘记人们通常只会讲出一小部分真话: 谁也不会说出大部分真话,更遑论全部真话……人们说话时,会暴露自己,不管他们是在撒谎还是在讲真话……记住,任何对你讲的谎话,哪怕是刻意的谎话,也往往是一个比诚实地讲的真话更重要的事实。不要纠正它们,也不要试图解释它们。”
这是什么,如果不是灵性理论和文学理论?
显然,冰川上的灵性活动早已把基督教抛诸脑后。(本堂牧师约恩认为,人们崇拜的所有的神都是同样好的,即是说,都是同样有缺陷的。)显然,存在着超乎自然规律的东西。但是,有任何可供诸神——还有宗教——扮演的角色吗?《在冰川下》用以提出深刻问题的那种放肆的轻佻,与俄罗斯文学和德国文学中所见的沉重大异其趣。这部小说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却卖弄滑稽模仿作品的风骚。这是一部讽刺宗教的作品,充满着“新时代”的妙趣横生的插科打诨。这是一部充满各种理念的书,不同于拉克斯内斯的任何著作。
拉克斯内斯并不相信超自然现象。他显然相信生命的残忍——那个把主使搞得神魂颠倒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人乌娅,最后只剩下一阵笑声。所发生的事情看似一场梦,也就是说,这部出门探险的小说以不得不回归现实告终。主使无法逃避这一闷闷不乐的命运。
“您的使者在一阵笑声中挟着他的帆布包灰溜溜离开了,”主使在给主教的报告的结尾如此说。“我有点儿害怕,我拼命跑回原路。我希望返回大路。”
《在冰川下》是一部探讨那些最重要的问题的卓越小说,但由于它是一部小说,因此它也是一次必须终结的旅程,使读者掩卷之余,不能不感到茫然、受到挑衅,以及——如果拉克斯内斯的小说已取得预期效果的话——也许并不像主使那样急于想返回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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