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健带着慕容雨川和陆小棠乘地铁到慈云阁站下车,走不多远就到了一片绿树成荫的小区,在高楼林立的钢筋水泥城市中,这里成了一处难得的绿洲。
唐健指着树丛中一栋小楼说:“你们去吧,恕我不能奉陪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没气节。”慕容雨川嘟哝着,跟陆小棠一前一后上了楼。
三楼,普普通通的一扇门。
陆小棠按门铃前犹豫了一下,面对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她也有点怵。慕容雨川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手心儿直发痒,暗道,我要是因为这个丢了饭碗,你还能养我不成?
使劲儿往门铃上一按,陆小棠反倒坦然了,慕容雨川也抻长脖子看着。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找谁?”
两人回头看见一个40岁上下的中年女人站在楼梯口。
一看女人肩章上橄榄枝半包围国徽的图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慕容雨川立刻躲到陆小棠背后,还把她往前推了两步,陆小棠回头冲他龇出犬牙,等回去有你好看。
陆小棠按照唐健事前教的,把来意委婉地说了一遍,末尾强调道:“我们只是来侧面了解一下您的前夫。”
女厅长静静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提起舍弃她的丈夫,无论她是厅长还是其它什么职务,都是一种羞辱。
气氛紧张。过了一会儿,毛珍开口,简简单单地说:“办案需要,我理解,跟我进屋吧。”
她开门进屋,陆小棠和慕容雨川走在后面。陆小棠趁机狠狠拧了慕容雨川一把,慕容雨川捂着嘴,边揉大腿边一瘸一拐跟在最后。
三室一厅,室内装潢十分简朴,家具基本都是八九十年代留下来的。毛珍将他们让进客厅,倒了两杯乌龙茶。
慕容雨川用目光示意陆小棠,眼神里透着好奇和怀疑。
毛珍略显冷淡地在他们对面坐下。
“我跟赵海成离婚快两年了,平时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不知道你们来找我想要了解他什么。对于他自杀的事,你们调查出什么了吗?”
陆小棠没有马上回答。毛珍也不追问,她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陆小棠打破僵局,不软不硬地问:“他自杀的事我想您知道得很清楚了,不知您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毛珍波澜不惊地回答,“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他们之间相处得好与坏跟我没有多少关系吧?虽然我跟赵海成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却并不真正了解他,否则我们也不会离婚,你说是不是?”
不等陆小棠说话,她跟着又说:“我想你们来找我的目的,是想通过我对他的了解,分析一下他杀死妻子以及自杀的原因吧?”
相当聪明的女人。
陆小棠和慕容雨川注视着她。
毛珍说:“我想我只能让你们失望了,我确实看不透这个男人的心事,这是实话。也许成功男人大抵如此吧。跟他一起生活好像驾驭一匹烈马,会让你觉得很累。我又是事业型的女人,我们都盼望对方来妥协,结果可想而知。至于他跟谁结婚,那是他个人的自由,对于我来说,谈不上埋怨,我只能祝愿他幸福。林晶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不清楚,没跟她打过什么交道,只是看过她主演的一两部影视剧而已。赵海成为什么爱上她,是因为她年轻漂亮,还是觉得她在影视剧里温柔贤惠,我不得而知。可能对待第二次婚姻,他投入了全部感情,所以也受到更大的打击吧。我只能说我很遗憾。”
陆小棠注意观察女人的表情。
她根本没有表情,就像第一眼看到她时那样,也许是她冷酷的个性,也许是身居高位养成的习惯。在她表情里从不流露一丝喜怒哀乐。
慕容雨川在桌子下用指尖在陆小棠腿上写了两个字——尸检。
陆小棠明白他的意思,他问要不要向毛珍透露林晶尸检的情况,刺激一下她,看看她的反应。
这时,走廊里房门响动,一个人趿拉着拖鞋走出,跟着拉开一扇门,可能是去卫生间。
“我儿子,今年上大一。”毛珍说。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男孩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妈,今晚吃什么?”
毛珍说:“有芹菜,昨天买的猪肉剩了一些,一会儿炒炒。”
男孩嘟囔着什么,然后说:“我下楼去买些熟食。”
“随你便。”
陆小棠也起身告辞,毛珍平淡地点下头。
穿着有些邋遢的男孩,拎着一袋熏肉,晃晃悠悠地从街角熟食店走出,抬头看见了陆小棠和慕容雨川。
男孩认出他们,眉毛纠成一个疙瘩。
陆小棠亲切地微笑,她对自己的形象还是很自信。
“我叫赵天磊。死的那个赵海成是我爸。你们还想知道什么?”男孩首先说话,态度并不友善。
“对你爸爸的去世我很遗憾。”陆小棠说。
“用不着说这些客套话,连我都不觉得遗憾。你跟他非亲非故,有什么可遗憾的。”
陆小棠一时尴尬,这男孩实在另类。
赵天磊说:“你们如果想问我怎么看待他的死,我说,他死得其所。”
陆小棠想不到,他居然如此评价自己的父亲。
男孩兀自说:“作为一个男人只为自己一心享受,抛弃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到头来自食其果。我只能觉得可悲。”
赵天磊苍白的脸上皮多肉少,抿起嘴唇下巴有些歪。路灯照在他脸上,浮起一道道杂乱的痕迹,仔细看是划痕,深的地方出现了血痂。
陆小棠和慕容雨川都看到了,却没法问。
“我爸他亲手杀了那女的是吗?我在报纸上看的,写得含糊。问我妈,她不告诉我。”
“林晶死得很惨。”陆小棠说。
“活该。”赵天磊幸灾乐祸,嘴角牵起无数皱纹,“只会勾引别人的贱女人就应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你恨她?”
“恨不能杀她的人是我。”赵天磊露出一抹狠毒的笑。
“天磊,你在瞎说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毛珍怒气冲冲地走来,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陆小棠。
“妈……”
“回家。你爸爸的丑事随便跟别人讲,你脸上有光吗?”
赵天磊立刻蔫了。
毛珍回过脸对陆小棠说:“希望你们适可而止,好自为之。”说着拉起儿子就走。
看着母子俩的背影,慕容雨川说:“母老虎终于发威了。”
“你注意那孩子脸上的伤疤了吗?”陆小棠问。
“嗯,好像是自己弄的。”
“自虐?干吗要那样?”
“他内心里一定很痛苦吧……外表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拼命压抑真实的自己。这样的人经常会选择用肉体的痛苦转移心灵上的痛苦。”
“他母亲不管管吗?”
“也许根本管不了。”
“刚才他说的话你听到了?”
“谁说的?”
“赵天磊。”
“恨不能杀了她……”慕容雨川沉吟。
“你觉得他是认真的吗?”
公安厅刑事侦查局,技术科。
技术员把监控录像导入电脑,一面寻找着视频文件上的日期一面自言自语。
“10月13日,10月13……”
陆小棠说:“把时间定在10:00到12:30之间,不,09:30到12:30。”
“三个小时,三个带子的录像呐。”技术员头疼。
“你只要注意寻找照片上那个男人,只要出现在视频里就行。”
技术员把视频播放调到快放,里面的人物立刻以夸张的速度运动起来。拄拐棍的老头儿走的跟卓别林一样,站在路边交谈的人,四只手飞快地比划,好像对打。
慕容雨川刚开始看着觉得好玩,很快就百无聊赖了,他趴在桌上,抓到什么摆弄什么,心里想着美奈子现在在干什么。
陆小棠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偶尔用手指敲敲慕容雨川的脑袋解闷。
“那个人……”陆小棠忽然一声叫,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
视频播放暂停,街道上,所有行人动作同时定格。
慕容雨川看着陆小棠指尖点中的那个人,说:“那身衣服是周宇的。”
“真让小棠猜准了。周宇死前到过毛厅长的住宅小区。”唐健兴奋地说。
“不是猜的,是办案直觉。”陆小棠不满地瞪了唐健一眼。
唐健笑着改口道:“对,办案直觉。”在他眼里陆小棠永远都是警校入学报到时那个刁蛮率直的小女生。
“接下来我就知道该干什么了。”唐健说。
10:57。警员到赵天磊就读的大学扑了空,赵天磊因病一个月前办理了休学。
11:45。赶到赵天磊家时,赵天磊正在家中睡觉。他睡眼惺忪地跟着警察来到公安厅。
刑事调查处。
“我要见我妈。”赵天磊说。
“我们只是请你来协助。”唐健说。
“我要见我妈。”
“这个人你见过吗?”唐健把周宇的照片递给他。
“他是谁?”赵天磊把照片丢回去,差点打到唐健脸上。
唐健沉稳地拿起照片,又递过来。
“你真的没有见过他?”
“你是在审讯我吗?”
“不是,这里是办公室,我们只是请你来协助办案。”
“也就是说,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喽。”
“回答我的问题,提供破案线索也是普通市民必须的责任。”
“我已经回答过了。”
“这个人10月13日,也就是前天上午10点30分左右,进入过你家所在的小区。那时你在哪里?”
“前天?我在家。”
“有没有人敲你家门?”
赵天磊讥讽:“警察先生,你的推理是不是跨度太大了。我家小区住了上百家,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是来我家。”
“我们不是从上百家里挑选的,而是六选一。”唐健说。
赵天磊转动着眼球,探寻似的瞅他。
唐健正要说话,办公室门被人用力推开。三个身穿警服,面色威严的人了进来。
办公室里的人纷纷侧目。
慕容雨川认得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是毛珍,后面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气派十足的白发老头儿他就不认识了。
唐健认识,中年男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刑事侦查局局长,一级警监马成。身后的老人是主管行政的副厅长,副总警监汪重喜,再加上一个毛副总警监。他脑袋顿时大了两圈,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的。
连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小棠也老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局长质问下属。
唐健强作镇定,解释说:“因为办案需要,例行惯例找相关人员询问情况。”
“相关人员是什么意思?”毛珍抢过话头,咄咄逼人地看着唐健,“你是不是想说,我儿子有犯案嫌疑。”
唐健赶忙解释道:“我想您误会了,毛厅长,我只是……”
毛珍打断:“你不用解释。我来这里不是想以我的职位压你,那样你也不会服气。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儿子如果真的触犯法律,谁都包庇不了他。但如果他没有触犯法律,他就要享有公民的基本权利。我来这里,不是作为你的上级,而是一个普通的市民,来问问办案的警察同志,你们有充分的证据来拘禁我儿子吗?”
“我们只是普通询问。”
“普通询问需要事前通知对方,双方约定时间见面,而招呼也不打,就开着警车把人带到警局。这是明显的滥用司法权力行为。”
唐健额头直冒汗。
毛珍说得没错,至于问题是否很严重,关键看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这种事在当今警察办案中习以为常,但如果毛珍今天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唐健就得认,怎样处分都得认。
“先不说这个,现在把你们所谓的证据拿出来,让我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听听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罪。”
唐健强压火气,说:“有三点疑点,我们想找您的儿子了解清楚。”
“三点?还真不少。”毛珍冷笑,“哪三点?”
“第一,周宇发生事故当天……”
“等一下,”毛珍打断道,“你昨天来我家不是询问赵海成的事吗?这个周宇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周宇是一名演员,10月13日那天,他在慈云阁地铁站等车时跳下站台被列车碾死……”
“这个新闻我在报纸上似乎看到过。他不是自杀吗?”
“现场证据表明是这样。”
毛珍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说,是我儿子杀了他呢。”
“我们通过监控录像发现,周宇在案发前10:30分左右,曾经到过你家所在的小区。”
“哦?”
“而且,他走进了你所居住的那栋楼……”
毛珍眼睛瞪圆了。
“楼道里没有监控,所以我们逐一分析这栋楼的六个住户。只有你们家最有可能是周宇所要找的。”
“这是什么逻辑?你亲眼看到这个人走进我家了?”
“这倒没有。”
“你有其他证据证明他是来找我家?”
“没有。”
“小磊。”毛珍问儿子,“10月13日那天你在家吧?”
“一天都在。”
“有人来家做客吗?”
“一整天都没有。”
“有人敲门吗?”
“也没有。”
毛珍看了看王副厅长和马局长,目光落回唐健脸上。
她不用说话,目光像刀子。唐健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陆小棠暗中捅捅慕容雨川,小声嘀咕道:“来个扮猪吃老虎吧。”
慕容雨川茫然地瞅她。
“别装傻,你知道我的意思。”
陆小棠说着用力在慕容雨川大腿上一拧,慕容雨川疼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窜起来,把公安厅仨领导吓了一跳。
慕容雨川揉着大腿,狠狠瞪了陆小棠一眼,转过头笑嘻嘻说:“大家都是好同志,何必搞得气氛这样紧张。大家有话好好说,坐下来心平气和聊聊天,喝喝茶,那该有多好。”
“这个啰啰唆唆的人是干什么的?”毛珍问马成。
马成也不记得手底下有这么一号人。
唐健赶紧给慕容雨川使眼色,慕容雨川大声说:“我是新来的实习法医,叫我慕容医生就行。”
“实习法医?!”马成狐疑地看着慕容雨川。
再问下去就露馅了,慕容雨川赶紧转移话题:“我可以回答毛厅长刚才的质疑。这起案件相当复杂,而赵天磊确实是我们在侦破过程中发现的一条重要线索,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毛珍眉梢一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凭唐健那些子虚乌有的猜测,你们就把我儿子跟一起卧轨自杀案件联系起来?”
“当然不是凭空猜测。”慕容雨川说,“首先,你们知道被列车碾死的周宇是什么人吗?”
“……”
“他就是媒体映射的林晶婚外情的男主角。为此,我和唐健前两天曾经专门找过这个人谈话,结果我们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真相。”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到他身上。
慕容雨川说:“他亲口向我们承认,他跟林晶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暧昧。事实正好相反,他是赵海成花钱雇来有意接近林晶的,只是为了制造绯闻。”
这时已经有人笑出了声。马成说:“你是说,一个丈夫花钱雇人勾引自己的老婆?”
慕容雨川没笑,继续说:“听上去的确荒唐透顶,正因为荒唐,我们才想调查原因。就在我们跟周宇见面后的第二天,他就卧轨自杀了。你们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蹊跷吗?尽管我们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周宇的自杀跟赵海成的荒唐阴谋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从逻辑上说,已经足够我们继续深入调查了。”
“即便如此,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毛珍声音依然逼人。
慕容雨川说:“我这里还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告诉各位,林晶并非死于赵海成之手,凶手另有其人。”
毛珍瞪大眼睛。
副厅长汪重喜也惊诧得合不拢嘴。
马成忙向两位领导解释:“唐健之前把这个消息跟我说过,因为事关重大,案情复杂,我没有声张。”
“你怎么这么肯定凶手另有其人?有什么证据?”毛珍问慕容雨川。
“当然。我在火化头一天晚上,重新对赵海成和林晶进行了尸检。我在林晶左肩胛骨里,发现到了一小块折断的刀尖碎片。而之前认定的凶手赵海成所使用的刀具并没有任何损坏。所以,可以认定杀死林晶的真凶使用了相同型号的另外一把刀。那把刀在杀害林晶时折断了。”
毛珍、马成、汪重喜三个人面面相觑,难掩惊异。
慕容雨川对毛珍说:“仅凭以上的诸多疑点,我们就理应对个赵海成杀妻、自杀案重新调查,我们找来赵海成的儿子询问情况,十分正常。如果你还要证据,我还有。”
毛珍没说话。
陆小棠趁别人没注意,冲慕容雨川竖起拇指。
慕容雨川对毛珍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毛珍愣了愣:“什么问题?”
“你儿子脸上的划伤是怎么回事?”
毛珍像是中了一颗子弹,嘴唇抖了抖。那一瞬间,在她眼中涌现出复杂的神情。
“你可以不回答,但是,我们不得不由此产生怀疑和联想……”
“那是我上个月跟人打架时弄伤的。”赵天磊开口。
“打架?那对方用的什么手段呢?”慕容雨川走到赵天磊面前,看着他。
赵天磊厌恶地别过脸。
“是用手挠的?木板拍的?还是刀子划的?”
“你管得着吗?”
“脸上的伤是不是很疼?但是你心里面却很痛快……”
赵天磊腮帮上的肌肉一阵搐动。
“你的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恨,你躲不开它,无论走到哪里,它都如影随形。折磨着你快要发疯。还记得你昨天晚上亲口说出的话吗?我想,如果让一个心怀恨意的人手里有一把刀,却不能割他想割的人,那么他宁肯割伤自己,看到自己流血,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赵天磊突然蹦起来,冲着慕容雨川大吼:“你到底有没有完?”
慕容雨川往后退了一步。
“小磊!”毛珍厉声喝止。
赵天磊一张瘦凹的脸因为愤怒变得更加扭曲,他狠狠瞪着慕容雨川,脸上的伤疤几乎能迸出血。
“你今天留在这里积极配合他们。”毛珍说。
“妈——”
“照我说的做!”毛珍抬高声音。赵天磊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上。
毛珍对唐健说:“我把儿子交给你,也希望你们不要为难他。”
“我们做完询问笔录就送他回家。”
毛珍掉头就走,能看出来,她快要气炸了。
赵天磊一言不发,脸上带着讥诮与嘲弄。无论唐健问什么,他都不回答,偶尔开口,也答非所问。没人敢碰他一根汗毛,他虽然长得丑,却也是金枝玉叶。
唐健始终在苦口婆心地劝诱,他有股韧劲。
赵天磊忽然从座位站起,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
“撒尿。”
“小张!”唐健招呼张凡迪,“你领他去。”
“用不着,我知道在什么地方。”赵天磊说。
走到门口,他回头冲唐健一笑:“别担心,我又不是嫌疑人,不会跑的。”
赵天磊走后,几个警察无奈地相互看着。
办公室电话响起,前台报警接线员打来的。
“有一位市民询问,有没有负责调查赵海成自杀案的工作组。我要不要告诉他?”
“他没说为什么吗?”唐健问。
“他说,如果有,只想跟相关负责人通电话。”
“那把他的电话转过来吧。”
听筒里出现短暂的调频杂音后,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唐健,刑事调查处处长,专门负责赵海成的自杀案。你是……”
听筒那边没有反应,好像刚才说话的人走开了。
唐健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对面有人,似乎在犹豫。唐健静静地等待,心里升起了疑问。
沉默了足有5分钟,对方终于说话:“请问你对赵海成杀死妻子有什么看法?”
赵天磊上完厕所回来,唐健示意苑波把他带到隔壁房间。他对听筒说:“很抱歉,这是机密,恕我不能回答。”
对方接着又问:“那你认为林晶真是被赵海成杀死的吗?”
唐健心头一震,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也许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
沉默了片刻,对方说:“林晶不是赵海成杀的。”
唐健一下哑口,这个消息只有公安厅内部几个人知道,打电话这个人又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
“你果然不信吧。”话筒那边的女人叹了口气。
“谁说我不信?但我想知道你这样说的理由。”
“因为我知道是谁杀死了林晶。”
“什么?你……”
唐健的失态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是谁?”唐健抑制着心头的怀疑和亢奋。
“电话里说不清楚。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见个面……”
“当然可以,在什么地方?”
音乐广场,Lulu咖啡店。
唐健走进咖啡店,目光往7号桌望去,但没有人。
他四下里看了一圈,感觉他要找的人没来,就走到7号桌坐下,要了一杯咖啡。
喝咖啡是打发无聊时光的好办法,但他此时焦急不安,不时地往玻璃门外的广场张望。
音乐广场被年轻人称作情人广场,几乎天天可以在这里看到各式各样的求爱方式,每一对渴望浪漫的情侣在这里上演接近偶像剧情的浪漫。
八角形广场以白色调为主体,以洛可可奢靡灵动的建筑风格为基础,搭配了当代流行的先锋艺术雕塑。傍晚来临,广场中央的喷泉会随着音乐节奏而喷涌水花,灯影迷醉。
唐健透过玻璃门,望着广场上一对对青年男女,从衣冠楚楚的金领白领到简朴羞涩的蓝领工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朦胧的。他不觉意马心猿,想着心中那个人,不知道她是否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个人影推开玻璃门走进。
唐健回过神,注意打量来人。女人,三十几岁年纪,面色平和。
是她吗?唐健把电话里的女声与眼前女人作一个比对……
女人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走到他桌前。那种目光只是对心仪异性的一种欣赏。
唐健看看手表,18:45,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
唐健有些沉不住气,他掏出手机,按照那个号码打回去,一开始占线,终于,有人接通。
“你现在哪里?”
“什么我在哪里?”对方显得不解。
“按照你说的,我已经到了那家咖啡店。”
“你到了?”
“对。”
对方吃吃地笑了:“嘻嘻,你真的去了呀?”
“当然,我们不是约定好的吗?”
对方叹气:“拜托,你也太实在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耍我吗?”唐健压抑了一下午的怒火终于爆发。
“哎,你别生气。”对方以一种撒娇的口气说,“我也没想到你一定会去。”
“那你为什么在电话里跟我说那些话?”
“我是看了网络新闻呀,觉得蛮有意思的。现在各种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各种猜测也五花八门。我当然也免不了有点儿自己的想法喽。我听说,你们公安局立案了,一时好奇,忍不住就想来确认一下。”
唐健厉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扰乱公安部门正常工作,你……”
“哎呀,你何必那么较真呢?再说,我就是不去也可以把我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你。”
唐健想象着这个可恶的女人到底该长什么样。
他随口问:“你了解什么情况?”
“我在电话里没有说错,我真的知道林晶和赵海成的死因。”
“哦?”
“他们是自愿的。”
“自愿?”
“对呀,他们其实早就厌世了,却又不想平平淡淡地离开人世,林晶又是著名演员,死也要死的与众不同啊,至于什么婚外情都是障眼法。其实,是他们自导自演的自杀行为。”
唐健听着电话那头的女人发癔症般地喋喋不休,忍不住打断:“你说完了?”
“你别不信,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现在网络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自杀网站,很多人都成为会员,相互交流学习各种自杀方法,林晶和他丈夫也是其中之一呢。据说只要登陆那个网站就如同中了魔咒一般,难逃一死,而且是自己亲手杀死自己呢,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你说那个网站叫the Choice Of Sisyphus吧。”
“呃?你也知道?真不愧是警察啊。我还想给你一个惊雷呢。”
“你约我出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你可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啊,那个自杀网站真的很邪门。报纸上最近不是经常报道诡异的自杀消息吗?你要相信我……”
唐健愤愤地挂断。
手机铃声又响起,唐健一看号码,是那个女人打回来的。
“你又干什么?”唐健气呼呼地问。
“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完,你就挂了。”
“你要说什么?”
“我要忠告你,警察先生,很快就会又增添四个了。”
“增添四个人?”
“这次是四个花季少女哦。”
“你的意思是说……”
“我说完了,那么拜拜喽,警察先生。”
“等等,你……”
电话挂断。再拨过去,用户关机。
唐健根本不相信这个女人的危言耸听,不过女人打电话的方式却又透着几分可疑,她的目的仅仅是恶作剧?
听筒那头的人长长地嘘一口气,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她仿佛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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