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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中国少了一味药在线听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用一个字来描述我的传销生活,那就是“饿”,不只是肠胃之饥,而是肉体与灵魂的双重饥饿,吃不饱固然难受,更煎熬的却是精神上的匮乏与空虚。我相信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富足不仅是金钱之富,更要看他心灵中能容纳多少与自身无关的东西。同样,一个民族的强大也绝不仅是GDP的强大,更要看其在精神领域有多少发明创造。

        弗里德里希?谢林评价歌德,说“只要他还活着,德意志就不会孤独、不会贫穷。”而如果没有歌德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思想和艺术上的杰作,所谓富强就只是一句空话,建再多高楼、修再多机场,也只不过是一片布满高楼与机场的荒漠而已。老葛朗台的家里堆满黄金,可他依然是个孤独的穷光蛋;孔夫子绝粮陈蔡之间,连萝卜都没得吃,却照样笑嘻嘻地吹着口哨琢磨他的君子之道,子路前来问难,这老汉就说“吾道尚在,何穷之有?你懂个茄子。”在我看来,如果人有等级,这就是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分别。

        而传销者大多都是葛朗台似的俗物,小心眼中装不下任何闪亮之物,日思夜梦全是一团铜臭,精神上空虚得令人发指,一件衣服能评论俩礼拜,一个无聊的笑话可以讲十几天,听到最后我直想哭。皮鞋先生读过高中,算是团伙中的知识分子,有天他忽然想起一句毛泽东的词:“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他对此颇为倾倒,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一直喃喃不绝地吟诵,光我听见的就不下二十遍,还有各种变化:“数风流还看今朝”、“数人物还看今朝”、“数英雄还看今朝”,他对最后一个变化最满意,眨巴着小眼自赞自叹:“嗯,英雄好,还是英雄好,数英雄——还——看——今——朝!”然后抬起头来征求我的意见,“哥,你觉得怎么样?”我哭笑不得,只能高声赞美:“好!好文采!”

        二○一○年一月二十日,因为新人要来,晨会暂时不开了,我们一直睡到七点多,王志森已经去车站接他小舅子了,我们也得加紧筹备,他们在家里打扫卫生,小琳带着我直奔八角塘市场,那时小贩们刚刚出摊,我们俩转了半天,终于看见两个卖馒头的,馒头有黄白两色,大小跟烟盒差不多,膨松柔软,看上去极为可口。第一家开价一块钱三个,小琳不同意,非要一块钱四个,老板死活不卖,只好去找第二家,站在泥水里激辩多时,终于达成协议:一块钱三个半。小琳掏出八块钱,老板数出二十八个馒头,小琳又开始耍赖:“阿姨,多给两个嘛,多给两个嘛。”我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多给两个,凑个整数嘛。”那小贩被磨得没法,含愠带笑地斥责我们:“咳,这俩人!好吧,再给你一个!”我们如获至宝,又买了两块钱的榨菜,提着二十九个馒头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刚回住处,刘建威已经把稀饭熬好了,可不是以往那种清汤寡水的玩意儿,而是真正的大米粥,稠糊糊的,米香味腾腾扑鼻,表面上还浮着一层薄薄的米皮,我看得直咽口水。过了十几分钟,王志森带着新人回来了,一群人含笑相迎,七嘴八舌地寒暄,七手八脚地致意,场面热烈至极,像是在欢迎美国总统。我这种龙套插不上话,只能四处找活干,盛饭端碗、擦桌子、分板凳,忙得不亦乐乎。

        新人叫张宏涛,个子不高,穿一件厚厚的黑外套,他长得很忠厚,大眼睛,浓眉毛,脸色黝黑发红,一看就是经过了多年的风霜劳苦。皮鞋先生请他入座,众人各献殷勤,小琳给他递筷子,刘建威给他拿馒头,我也得有所表现,双手给他捧来一盆稀饭,皮鞋先生热情致辞:“叔,到这儿就算到家了,千万别客气,多吃点!”李新英不甘示弱:“叔,到这儿就涮(算)到家了,千万别客气,多吃点!”刘建威又来一遍,小琳再来一遍,只是用词稍有变化:“叔叔,到了这儿就是一家人,你千万别客气!”张宏涛像是被这无端的热情吓住了,动作十分僵硬,在众人威逼利诱下勉强吃了两个馒头,然后双手抱臂,再也不肯吃了,一直呆呆地坐着,谁跟他说话他就对谁笑,笑得既憨厚又可怜。

        对传销者而言,这顿饭可以算是丰盛早餐了,大米稀饭配榨菜,咸而有味,白馒头香,黄馒头甜,我放开肚皮猛嚼狠咽,喝了两盆粥,吃了五个馒头,吃完后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感觉十分愉快,看谁都像阔别已久的亲人。

        吃完饭闲聊一会儿,该是带新人“出去转转”的时候了,王志森两口子带他先下楼,一群人挥手相送:“叔,慢点啊。”等了几分钟,“引导人”李新英也下去了,我们几个相视而笑,皮鞋先生问我:“哥,你觉得这人怎么样?”我点点头:“嗯,是个老实人。”他咧着嘴笑:“嗯,老实就好!”说完自顾自地走进了卧室,边走边摇,嘴里曼声吟唱:“数风流,啊不,英雄,数——英雄——还看——今朝!”

        当了房配,我还是要接受洗脑,那天的对面老总叫王芳,大约二十出头,圆圆的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表情很害羞,说几句就要脸红一下,口才烂极了,没逻辑、没观点、词不达意,结结巴巴地说了半个钟头,没一点实际内容。我心中冷笑,心想这就是她的演讲学功力,练了一年只练成个结巴,这要不练该是什么样?

        洗完脑,小琳带我直奔八角塘市场,先买了一斤散装花生油,五块钱,油色暗浊,肯定是地沟油。然后买了两斤瓜子、两斤花生,旁边就是猪肉摊区,小琳问过十几个肉贩,最便宜的也要十块钱一斤,她生气了:“这么贵,不买了!”说完气哼哼地拂袖而去,路上跟我解释,说新人来的前三天叫“过年”,可过年也必须贯彻节俭精神,国家早就规定好了:这三天只能花一百元左右,最多也不能超过一百二。第一天是重头戏,预算五十元,早餐用去十元,剩下四十元要安排两餐,中午八个菜,晚上一顿饺子,所以必须打起十分精神,动用我们全部的“会计学”功力,力争让新人过一个丰盛而俭朴的好年。

        这任务确实艰巨,我们转了半天,先用一块钱买了三斤豆芽,那肯定是全天下最苦的豆芽,根都烂了,颜色斑白灰暗,估计用漂白粉沤过。接着买了四斤胡萝卜,转身看见一车碧绿的小油菜,问了问价,八毛钱一斤,吃不起,只能怏怏走开,在旁边溅满泥点的小摊上买了一大堆散白菜叶子,这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小琳急忙给刘建威打电话,让他买三块豆腐、一包粉丝,如果有可能,最好再买点土豆和莲藕,吩咐完毕,又带着我转回猪肉摊,翻拣半天,挑了一块隔夜的猪膘肉,上秤一称,九两半,小琳赖掉五毛,只给了九元,不远处有个现场灌香肠的,小琳很是馋,痴痴凝望良久,咂巴着嘴大发议论:“这香肠肯定好吃,你看,那么多肥肉!”我豪气大发:“那就买几斤,我请大伙吃!”她斜我一眼:“耶,你倒有钱,可行业有纪律,有钱也不准你吃!”

        午饭大排宴筵,菜式极为丰盛,有胡萝卜炒肉、豆芽炒肉、豆腐炒肉……每道菜都放了油,愕然还有一盆青菜蛋花汤,虽然只有一个鸡蛋,味道却殊为不俗。皮鞋先生在“会前会”上说过,事业伙伴们吃饭时应当保持优雅之风,千万不能在新人面前露出饿死鬼的本相,可美食当前,谁都忍不住了,一个个举箸如飞,鼓腮大嚼,还不能忽略了新人,李新英塞了满嘴的豆腐含混相劝:“叔,这豆腐好吃,寨(再)吃点,(寨)吃点。”张宏涛连连推让:“好,够了够了,我自己来,你吃你的!”这时皮鞋先生发话了:“叔,你到这以后感觉怎么样?”张宏涛老老实实地回答:“挺好的,你们……热情,挺好的。”皮鞋先生摇头晃脑地又问:“那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干传销的?”张宏涛愣了一下,慢慢地笑起来,样子既憨厚又狡黠:“嘿嘿,我正琢磨这事呢。”我黯然摇头,心想琢磨也是白琢磨,现在不走,将来就更走不成了,最后肯定要上这伙骗子的当。

        按照洗脑流程,他已经过了“揭谎言”这一关,虽然没看见他姐夫虚构的那家饭店,可他一点都没生气,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他就会听到万元收入和六位数,然后就会有老总告诉他这钱可赚、能赚,而且完全合法,恐怕到那时他连琢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跟着这些谬论一步步滑入深渊。

        如果要为中国选一个形象代言人,我觉得就该是张宏涛这样的人,他勤劳、善良、温柔、诚朴,虽然相处只有三天,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听戏,几乎没有一点恶习,而且非常勤快,总跟我们抢活干。老舍先生说骆驼祥子“在地狱中都可以当个诚朴善良的好鬼”,张宏涛也是这种人。有天我问他:“张哥,你打过人没有?”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没有,我从来不惹事。”还有一次我们在江边看夜景,不知怎么聊起了他的孩子,他有一儿一女,女儿读初中,儿子刚上小学,我问他孩子成绩如何,他咂咂嘴:“一般,唉,不听话。”我逗他:“那你不揍他?”他摇头:“下不去手啊,有时候他妈还打两下,我……我真是下不去手。”我叹口气,心想这是个多么好的人啊,江亢虎评唐诗曰“温柔敦厚”,这四个字完全可以用在他身上。想着想着有点心酸,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做点什么,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堕落下去。

        吃过这顿豪华大餐,李新英说要带他爬云碧峰,这也是传销团伙对付新人的惯用伎俩之一,行业术语叫“消耗体力”,要想把新人留下,第一天尤为关键,必须从体力到精神全面将之打垮,云碧峰远在郊外,来回至少也有七八公里,加之山路崎岖,一路下来肯定累够呛,回来吃完饭往床上一躺,呼呼然就会睡死过去,根本没力气东想西想。

        还是老规矩,王志森两口子带他先下,我们在房里又开了个碰头会,皮鞋先生做了总结发言,认为前途是光明又黑暗的,道路是平坦又曲折的,情况是乐观又不容乐观的,所以各位同志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戒骄戒躁,同心同德,无论如何也要把张宏涛拿下。话音刚落,李新英紧急反映了一个情况,说“揭谎言”时张宏涛有些抵触,可这人脾气好,说了一会儿也就没事了,希望各位同志提高警惕,宁可不说话,也不要说错话,还要注意各项细节,力争让新人消除顾虑,解除武装,直到他乖乖投降。说到这里,看了看表,说:“哎呀,不找(早)了,我得肘(走)了。”转过身嗵嗵地跑了下去。

        下午照常洗脑,小琳带我去见了一个叫王余粮的老汉,估计是困难时期出生的,否则应该不会取这种名字。王老汉形貌猥琐,一口焦黄的牙齿,说起话来宛如婴儿学步,一步一个跟头,讲两句就得休息一分钟,喝水、啃指甲、翻着白眼琢磨台词,想好之后再讲两句,然后再休息一分钟,再喝水、再啃指甲、再翻白眼,如此周而复始,说了半个钟头,一句正经的没有,全是一堆屁话。

        我十分焦躁,可又不能发作,硬着头皮上完了这堂课,出来之后嘟嘟囔囔地抱怨:“这都是什么人啊?这种水平怎么也能当上对面老总?”小琳耐心分解:“事业伙伴的水平有高有低,你就迁就点吧,啊,其实呀,这不光是给你上课,也是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然后教我一句行业格言,说每个人加入行业都要经过同样的成长历程,所谓“前三个月练腿,中三个月练嘴,后三个月练手”。前三个月是实习业务员,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必须在不同的窝点间窜来窜去,此之谓“练腿”;等到腿法练成,那就该给别人上课了,天天坐在新人面前讲那些屁话,直到把嘴皮磨得像鞋底那么厚,此之谓“练嘴”;等到嘴皮神功也练成,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以后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安心数钱,此之谓“练手”;等到三大神功全部练成,不用说,早已经身登云台,名题麟阁,拍拍手天下响应,跺跺脚地裂天崩,要什么就有什么,喜欢谁就是谁,举天下之大,唯我独尊,举江湖之远,莫予毒也,真是羡慕死个人。

        下午落了一场雨,张宏涛的云碧峰之游只能取消,一群人围着他唧唧喳喳地闲聊,个个笑容可掬,神情谄媚,情状十分肉麻。按照团伙规定,客厅就是接待新人的主战场,有事没事都得在那坐着,严禁无故溜进卧室,更不得懒散躺卧,必须向新人展示出良好的精神风貌。

        笑谈多时,张宏涛起身上厕所,刚关上门,我们就在后面相视而笑,皮鞋先生小声告诉王志森:“这人行,肯定没问题!”王志森挠挠头:“可是有个事啊,他……他好像对那个万元收入……嗯……不太相信。”李新英安慰他:“没事,刚来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一会儿我寨(再)跟他说说。”这时厕所里响起了冲便池的声音,我们纷纷坐直,小琳笑着迎上去:“叔叔,我给你倒杯水。”张宏涛憨厚地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哎呀,你这孩子可真客气。”

        要消除新人的警惕和顾虑,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包顿饺子,这也是传销团伙蒙骗新人的固定程序,材料早就备好了,胡萝卜加白菜再加一丁点肉,李新英和面,刘建威剁馅,王嫂擀皮,其他人围成一团,七手八脚地搓弄面团。王志森和张宏涛都是此中高手,包出的饺子浑圆周正,一看就是正经人干的活儿。我的手艺最差,包了十几个,每一个都丑得吓人,有月牙形的,有扁担形的,有的鬼头鬼脑,有的獐头鼠目,一群人看了都大笑。皮鞋先生心灵手巧,用饺子皮玩出了各种花样,有馄饨、有烧麦,还有四五个小笼包,造型简洁优美,可赏可玩。包到一半,我灵机一动,说要包两个硬币进去测测吉运,众人鼓掌叫好,我赶紧溜进卧室,门关不严,只能用屁股顶着,先把我的日记和几本材料卷成一个筒,然后拿牛仔裤紧紧缠住,外面裹上一层t恤、一件外套,塞进纸袋里摁严实,上面再丢上一双臭袜子,心想我必须赶紧离开才行,这些材料可太宝贵了。刚藏严实,听到外面有人提我的名字,好像是王志森的声音:“你看看人家郝群,人家当过老师,自己还是个老板,他都能信,你怎么就不能信?”

        因为这件事,我一直对张宏涛心怀愧疚,虽然我从没跟他谈过行业,可是我决不能回避事实,如果他也被骗进了传销团伙,我就是帮凶。我曾经跟他聊过天、打过牌,这叫“活跃气氛”;包饺子时我也曾逗他发笑,这叫“消除紧张情绪”;更重要的是,他们经常会拿着我的假身份来蛊惑他。如果将来还能再见他,我愿意赔偿他在此事件中的全部损失,我应该、也必须承担我的责任。

        包完饺子,天已经黑了,趁着张宏涛上厕所,我向皮鞋先生请示:“没烟了,出去买包烟行不行?”他威严地思索片刻:“去吧,早点回来,别乱逛。”我得令下楼,这是多日来他们第一次允许我单独行动,感觉就像是劳改犯终于出了苦窑,心情甚是畅快,在八角塘的入口买了包“雄狮”,看看四周无人,飞快地跑进一家香肠店,买了一百元的香肠,转身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泥水淋漓,也没什么人,我走到黑暗无人处,把那袋香肠系紧,“啪哒”一声丢在地上,又拿脚踢了两下,塑料袋上滚满了泥水,我俯身提起,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上楼之前还要有一番做作,用手搓了搓被寒风冻僵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路狂奔到六楼,然后拿拳头咚咚敲门:“快来,你们快来,看看我捡到什么了?”

        一群人呼啦围了上来,刘建威接过袋子,擦去泥水,突然“啊呀”一声大叫:“香肠!”众人大喜,唧唧喳喳地议论起来,皮鞋先生:“嗯,这香肠好,至少也得二十块钱一斤!”李新英嘴都合不上了:“哈哈,真好,郝哥,你在哪儿捡的?”这故事我早就编好了,说当时我正从小巷归来,忽见有人骑着自行车疾驶而去,骑出不到十米,忽听“啪哒”一声,一个白白的东西从车上跌落下来,我还以为是垃圾呢,过去踢了一脚,咦?不对,有东西!伸手一捏,啊呀不得了,竟然是香肠!本想把那人叫回来,可他骑得太快,早就跑没影了。没奈何,只能提回来自己享用,想来是我的人品太好,否则哪会碰上这等好事?众人啧啧赞叹,只有小琳不太相信,大睁两眼问我:“郝哥,这香肠不是你买的吧?”我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怎么可能?我钱多得花不完啊?买这玩意儿干什么?”

        这顿饭几乎可以算是豪华盛宴了,刘建威把香肠切片,加少许葱花、少许蒜片,炒了满满一大盘,再加上刚煮熟的饺子,众人狂吞猛咽,吃得满嘴流油。

        饭后玩了一会儿“斗地主”,我连连获胜,一时得意起来,挥着手招呼小琳:“陈总,给我倒杯水!”这个“总”字叫坏了,严重违反了房配的工作准则,他们全都紧张起来,小琳狠狠地瞪我一眼,我猛然醒悟,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从此再也不敢嚣张。打完牌洗脚上床,皮鞋先生早就安排好了:他和刘建威睡客厅,我和王志森同睡小床,张宏涛独占一张大床。

        我熄了灯,听着黑暗中渐渐四起的鼾声,始终在考虑一个问题:一个外地人,不远万里来到上饶,明明是自己花钱买的香肠,却偏要说是路边捡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怀着一腔愤懑黯然睡去,睡梦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就是二百五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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