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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的时钟短针正要指向晚上八点。来到司令室之后,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仙石的脑袋里所装的东西都已经完全被替换了,他抬起头来,看着从刚刚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沟口。

        这个时间,警卫士官和资深伍长已经去巡视所有的居住区,开始巡检船员们的作息了,但是现在他还不能离开这里。也许杉浦也察觉了这一点吧?仙石心想,他应该已经从警卫海曹当中找人代理他了,遂屏除杂念看着沟口,于是沟口也带着严峻的视线看着他。沟口瞄了一眼不发一语低着头坐在办公桌前面的宫津和坐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女人之后,再度开口道。

        “本来我的权限是不能把事情泄漏出去的。我不但要取得我的上司首肯,还得取得以总理为首的众大臣们理解。如果你要问,那么今后你的行动自由将受到严重的限制。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就是层级这么高的机密。可以吗?”

        仙石要求,如果要他合作,那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而这就是沟口给他的答复。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仙石心里想。他对烦人的机密没有兴趣,但是他要知道菊政非死不可的理由;如果有事实可以证明如月行是北韩密探的话,他一定要问清楚。仙石点点头,沟口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无可奈何似地重重地吐了口气,从长裤的口袋里拿出钥匙。他走到嵌在墙上的拨转式保险箱前面,以熟悉的手法打开锁。

        “为了预防有这样的情况产生,我们姑且在事前做了准备。这是我们的侦察卫星拍摄下来的照片。”

        沟口从放在里面的手提箱里面拿出几张大尺寸的照片说道。tMD用的监控卫星预计将在后年发射实验型的机型上去,然而沟口若无其事地说“我们的侦察卫星”的语气再再证明了他们很久以前就拥有自己的卫星了。仙石再度感到全身发冷,但是仍然低头看着接过来的照片。

        粒子很粗的黑白相片是从距离地表将近一公里处俯视的某个地方的沿岸地带的鸟瞰图。看到穿过正中央的大洞穴时,仙石将本来要叹出来的气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是从内陆突出的海湾上被挖出了一个像研磨钵一样的巨大洞穴。看起来就像死火山的山顶,或者从天象图监中看到的月球表面的火山口照片。四周散乱着瓦砾或喷射上来的土砂,从挖掘着土砂的推土车的大小来判断,洞穴的直径将近有五百公尺。仙石以为是核子炸弹或什么东西的实验场,正要问是哪个国家的照片,沟口却用冷静的声音说道:“冲绳县,边野古崎的照片。”

        “这个?可是……”

        他知道驻日美军的最大火药库边野古弹药基地所发生的前所未有的爆炸意外——“边野古毁灭”将整个基地都毁于一旦。报纸报导,这是新型高性能火药爆炸,导致贮藏于半地下覆土式弹药库的其他弹药也跟着爆炸的结果,但是这些照片却暗示着,事实与此说法有明显的差异。

        以爆炸地区为中心,地面被整齐地挖出个半球状。那不是多次的爆炸所造成的景象。一看就知道是某种具有巨大破坏力的东西在一次爆炸当中炸穿地面所形成的。仙石想起某小报的报导内容——发现被六千度的热度——也就是必须是核子才能产生的热度所灼烧的飞散物,心中不免耸然一惊,沟口宛如看穿了他的心思似地说道。

        “如果是飞弹装备专家的话,应该一眼就看出来了吧?”

        “为了不让一般人看到这个景象,政府甚至变动民间客机的航线,美军在经过两年之后的现在仍然将边野古一带封锁了起来。三十九个老鹰飞弹一起爆发的说法是不可能的。如你所看到的,这是一颗炸弹所炸出来的洞穴,而且是故意的。”

        “故意……”

        “要消除漏出来的‘那个’就只能这样做。这是‘解毒剂’的副作用。在爆炸的同时形成真空状态,释放出六千度的高热,将‘那个’燃烧殆尽的二种液体混合炸药t+。这个解毒剂的开发使得美军得以研究管理‘那个’。”

        为了在发生外泄事故时,可以采用这种连同整个基地摧毁的安全措施。

        将整个基地都牵连进去的自爆装置。除非六千度的高热,否则无法加以摧毁的“那个”。沟口冷冷地看着不是夸张的比喻,真的是把嘴巴张得合不拢似的仙石,然后把照片放回手提箱里,继续说道。

        “‘那个’本来是在开发新能源的过程中,在偶然的情况下产生的。如果不是有t+这个解毒剂的存在的话,美军一定早就将之遗弃了。也许你会认为,把整个基地都摧毁了还算什么安全措施?可是‘那个’确实是有那样的价值。如果不需要六千度的高热加以分解,而能找到更简单的有效的控制方法并且加以独占的话……‘那个’真可算是终极的战略兵器。美军之所以不愿放弃研究的原因就在这里。”

        这个终极的兵器研究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于边野古弹药基地的地底下偷偷进行着。仙石从某方面来说理解了这个状况,正想问,美军为什么不在自己国家进行研究?随即察觉了理由何在,遂闭上嘴巴。

        放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保管,万一发生外泄意外,也可以不殃及自己。这种寡廉鲜耻的傲慢行径应该也是必要的安全措施之一吧?仙石心中有了苦涩的理解,于是试着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请把它视为一种可以使所有的防御、对抗策略都无力化的BC兵器的一种。至于其正式名称我也不知道。因为那是由美国五角大厦所管辖的。”

        除了用六千度的高热加以灼烧分解之外,无法解毒的生化兵器。瞬间,在电视上看到的波斯湾战争的报导影像——因为芥子毒气而导政皮肤渍烂,手臂跟半边脸的肉都化脓的孩子——掠过脑海,仙石不禁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企图甩开这些可怕的想像,瞪着沟口没有表情的脸说。

        “可是,整件事情的起因不就是因为他们把东西放在边野古的地下,结果发生外泄事件吗?我想我们没有义务解决这个问题吧?”

        “你说的没错。而且在发生意外之后,他们又犯下让以别的方式保存在嘉手纳的一公升样品被许英和偷走的错误。因为他那些带着‘那个’而躲在都内的手下的关系,一千万名都民形同被当成人质一样绑架……不管怎么说,确实都没有借口推托,连我也一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抛开所有的一切,带着我的家人离开东京去避难。但是就如你一样,我也有被赋予的义务和责任。现在不是顾及个人感情的时候。”

        沟口断然地放言道,以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奋斗存活过来的人的严峻气势将仙石整个人给震住。“我哪知道?”仙石回答道,站起来逼近沟口。

        “我的一个部属因此被杀了。不管那个叫英和的家伙是最邪恶的人渣也好,偷了细菌兵器什么的也罢。我也知道他们利用舰水艇或沉睡者什么的,企图抢夺这艘舰艇。问题是,为什么偏偏‘疾风’就被锁定为对象?如果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那艘潜水艇不是应该带着‘那个’立刻回他们国家去比较保险吗?把东西运上弹道飞弹应该比航速顶多只有一百公里的‘疾风’的飞弹更能威胁全世界。那个叫tMD的防卫战略既然没有完成,那么搭载‘那个’的弹道飞弹就是无敌的……”

        “英和并不是根据北韩国内的想法采取行动的。潜水艇是跟他有志一同的侦察局的有志之士秘密送出来的。他是遵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的。他相信那是拯救祖国于灭亡之际独一无二的方法。”

        沟口打断仙石的话,走过仙石前面,走向沙发的方向。他和坐在床上的女人对望了一眼,人坐到沙发之后,夹杂着叹息说“我想你多少也知道,那个国家现在是残破不堪的。”

        “在金日成巧妙的安排计划下,拜被迫演出支援对战的中国和苏联之赐,人民武力省也在短暂的时间内整备了相当的战力。但是,冷战结束之后,这两个国家都失去了支援的必然性,在韩国企业将大量的资金都投向苏联和中国之后,军事交流可以说是已经完全中止了。这两个国家借给他们的兵器在燃料和使用人员的训练方面也呈现半调子状态,事实上已经没有价值了。对改革派的政务院集团而言,这是击溃保守派的军部的大好机会。连占有军队势力顶端的革命世代的老人们也从之前的南向一贯策略转而为慎重派。以前投靠金正日的那些年轻将校们也企图靠着捧他出面一口气翻盘。

        “有人建议不但要把军队的统帅权让给修正宪法,重新出发的国防委员会,而且要把国防委员长的位子给金正日,而不只是让他当主席。另一方面则将残留在武力省的革命世代的老人们都清除干净,把改革派从权力机构的中枢赶出去。以金正日为傀儡的新政权——国防委员会的独裁统治体制于焉完成。但是,这种作法并不能解决逐渐走向穷途末路的国内情势。粮食和燃料都消耗殆尽,平壤地区进行华丽的表面游戏,事实上当地军队为了得到当天的粮食,莫不大力搜括,人民破坏自己的家产,只为了拥有可以取暖的柴薪。情况严重的地方甚至有死者的尸骸被拿来食用,简直就是一副悲惨的人间炼狱图……”

        沟口说到这里,吐了口气,以眼神对女人诉说些什么似的。女人不发一语站起来,从位于洗脸处旁边的架子上拿出罐装的乌龙茶。是沟口从酒保那边买来的吧?仙石和宫津面前也都放了一罐茶,喝了一口茶润润喉的沟口再度开口陈述北韩的情势。

        “他们赖以维生的核子武器、聊以糊口的出口到中东的飞弹也被朝鲜半岛能源开发机构的设置给压住了。说支援是比较好听,但是众所周知,这是联合国——说穿了就是美国给他们上了一道脚镣。抢走了他们所有自主营运的基础,慢慢地将他们勒死。战略跟以前对日本帝国或伊拉克是一样的。就像以前日本帝国陆军一样,国防委员会也开始动摇了。而代表主体思想的最重要的书记则亡命国外,身为国家精神要塞的民族干部们对金正日的忠诚也产生了动摇,委员会遂分裂为两派。

        “一派是日后被保卫司令部整合的彻底抗战派,一派是着眼于现实状况,目标在软着陆的稳健派。后者找上之前被流放的政务院集团和革命世代的老人们,开始密谋打倒现有政权。而这样的行为也成了早就渗透进政务院,策划颠覆政府的CIA潜入国防委员会内部的开端。

        “同一时间潜进耸立于平壤的权力中枢——金正日内阁的CIA透过表面持续表达忠诚的人们的嘴巴建议国防委员会实施某项计划。”

        沟口这时又含了一口茶,重新坐到沙发上的仙石催着他继续往下说“某项计划……”沟口将罐装茶放回桌上,淡然地说“发射弹道飞弹的实验。”

        “发射飞弹?可是那……”

        “除了北韩之外,美国也还有其他要伤脑筋的问题。那就是因为‘边野古毁灭’使得存在价值越来越遭到质疑的驻日美军的问题。北韩越过日本领空发射弹道飞弹的剧本对他们来说,可说是带来了一石两鸟的效果。北韩危机的再现不但凸显了驻日美军的必要性,成为将来的世界战略要塞的tMD也得以在日本的资金和技术能力的帮助下实现。这其中也隐含着一种想法,如果把目光转向其他国家,中国也想借着和北韩切割而扩充亲美路线,而韩国也因为朝着南北统一的可能性发展,而使得走到尽头的国内情势获得转机。至于日本,虽然为家丑外扬感到苦恼,但是仍然有个想法,除了控管国防费用的下落,重新建立日美安保的共识的计划之外,也想让大家知道日本在国防上的欠缺防备,建立以公款支付侦察卫星和我们DIS的情报装置的基础。这也是讨伐彻底抗战派,企图使祖国软着陆的北韩内部的稳健派所希望的事情吧?那枚飞弹就纠葛了这么多的国家和组织的利益。

        “要让头脑已经硬化的国防委员会决定发射弹道飞弹应该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由于美国也把以色列的安全保障优先摆在亚洲国家之前,同时为了推动KEDO,所以美国也不能进行过度的批判。和美国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日本也一样。以发射卫星的名目将人民武力省的飞弹技术宣扬于全世界反倒可以平息正在动摇的民族干部们的失衡心态。金日正的权威也得以复活。美国已经开始放弃因为经济政策失败而走到瓦解边缘的南韩,因此如果能顺势南进,完成统一的话,全世界就不能再对朝鲜半岛的统治多所置喙了。就算几乎所有的兵器都不能使用了,活跃在日韩境内的渗透组所展现的游击能力却依然健在——我相信这样的甜言蜜语目前正煞有介事地被传开来了吧?结果,他们在不知道那是会带来全面破灭的按钮的情况下,按下了发射了飞弹的按键。

        “为了保障带路者们的安全,美国一开始也展示低姿态。除了取得日本的同意,共同开发tMD之外,美国也尽快解除了对北韩的制裁,持续进行经济支援等,这都展现了美国急着实现KEDO的心态。但是,日本对北韩的支援也完全是看美国的心情所建构起来的架构。韩国的太阳政策出现负面迹象,重油和经济的援助也和KEDO的进展挂在一起,结果生存的关键完全握在美国手中的北韩就形同在他们手中舞动的小丑一样。如果美国国会里重新修正逐渐强化中的对北韩政策论调成为主流,对自始至终都拒绝开放的北韩发动停止支援的强权战略的话……国防委员会除了出手之外,就别无其他的生存之道了。

        “如果北韩一点一点地接受开放政策的话,整个政权就会崩溃。现在才是将一切都赌在听天由命的南进政策上的时候。而当国防委员会这样决议时,北韩就走到尽头了。而当北韩发动攻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进平壤的联合国军队就会采行集中攻击,残灭保卫司令部。而事先就获得身家保障的稳健派的干部们会立刻竖起白旗,在平壤被攻陷的同时离开祖国。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历史于焉结束,一个新的国家将会以美国、中国、韩国三国为中心被建设起来……”

        结果冗长的说明之后,沟口闭上了嘴巴,似乎在等待听众整理脑袋中的思绪。趁着宫津点起一根烟的同时,仙石也叼起了一根七星,看着那个拥有DOS主任调查官头衔的男人的脸,让他越发觉得难过,遂把视线移开。

        有些人可以很淡然地诉说着一个国家宛如游戏中的世界一般走到尽头的经过,也有人像自己一样,只为眼前的琐事操烦,为四周人的心境上的每个变化感到困扰。这正是以为了自己国家利益的形态屠杀北韩,组过周到的算计时而出手支援,时而缩手见死不救的国家们,以及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无从选择地面临饿死、病死的北韩一般人民之间的差异,这样的差异到底算什么?这个世界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复杂而不公平呢?仙石不得不这样狐疑着。

        在一片静寂当中,空调低沉的轰隆声从头顶上落下来,仙石这才发现到司令室的空调已经被打开了,他突然想起菊政的脸孔,不禁紧咬住嘴唇,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沉溺于感慨当中的时候。仙石清了清喉咙,问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叫英和的家伙偷出‘那个’,企图重建积弱不振的北韩吗?”沟口高大的身躯再度站起来。

        “他当初的目的应该是这样吧?在各个地方都拥有协助者的英和应该也知道‘边野古毁灭’的真相。如果他知道‘那个’的试料被留在冲绳的话,一定会密谋强夺计划,促使平壤那边付诸行动。如果能拿到‘那个’的话,不但可以拿来当成终极的战略武器,而且可以转化成对美的防御手段,让美国做出各种让步。但是本国政府完全没有释出许可的讯号。分裂为两派,处于连阻止重要的干部亡命国外的能力都没有的混乱中的国防委员会已经没有强行推动全面与美国为敌的强夺做法的能力和胆量了。以其目前开始和CIA密通的状况来看,让弱小的侦察局南进应该已经耗尽他们所有的能量了……”

        “发射弹道飞弹的实验已经被强行进行了。对等得不耐烦的英和而言,看起来大概是一个非常不自然的行动吧?”

        沟口安抚小孩子似的语气触怒了仙石,他竭尽所能地把话题往前推进,“没错”,沟口的嘴角漾起了笑意。

        “对于隶属于北韩的对外谍报机关的侦察局,走遍世界各国的英和而言,他自然很清楚,发射飞弹的背后有着美国在作动。他是国防委员会的干部之一,也是侦察局长林民基的走狗。在那些不理会国内的贫困经济,兀自在平壤过着安逸生活的无耻民族干部或军队的精英集团当中,民基是一个贯彻清贫主义,广为人知的真正爱国者。许多渗透组人员都利用自由进出国内外之便,对特权阶级者进贡奢侈品,不惜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的利益做盘算,相对的,英和对民基局长的忠诚却是毋庸置疑的。他衷心地敬爱着忧国忧民的上司,对那些聚集在平壤的特权阶级者们不屑一顾。你知道吗?”

        原来英和也是一个真正的爱国人士吗?老实说,仙石真的不知道。站在自卫官的立场,对国旗有一种无条件的尊重本能在作动,然而那也是被教育灌输而来的,听到爱国或忧国这些字眼,他最先产生的感想跟一般世人一样,觉得那是右翼团体的宣传文字,充满了可疑的色彩。自卫队的教育重视的是培养对被赋予任务的责任感,而他自己也是爱舰胜过于爱国。仙石回答道“多少知道一点”。

        “这样的男人如果知道按下毁灭按键的祖国之窘状的话,他只能采取一个行动。他以最快的速度动员可以信任的部属和协助者、沉睡者,在没有获得平壤的认可下,强夺了‘那个’。然后命令七个强夺犯带着‘那个’躲在都内,另一方面,他自己则亲自前去和林民基侦察局长直接会谈。”

        “就算是侦察局长,他会呼应一个违背本国的意志行事的人的劝说吗?”

        “他大言不惭地派遣使者找上我们,宣称‘除了民基侦察局长之外,拒绝和任何人进行交涉’。据推测,对从小就由民基扶养长大的英和而言,民基不但是上司,而且象征的意义就像父亲一样。事实上,民基对要求他前来日本的我们是有求必应。搭乘包机在羽田机场降落的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前来接走遭到校方辅导的儿子的父亲一样。民基甩掉了暗地跟踪他的我们的人,按照英和的要求,在某个地方和他进行了没有其他人在场的会谈。几天之后,只有他的脑袋回到北韩去。”

        仙石含在口中的茶水差一点就喷了出来。他赶紧将茶水给吞了下去,用手掌擦了擦嘴角,反问道。“脑袋……”

        “林民基违背了英和的期待,恳求他让祖国平软着陆。他认为既然提倡彻底抗战的保卫司令部握有国防委员会的霸权,那么从内部进行改革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除了接受美国的策略,打倒金日正,暂时降下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旗帜之外,别无可以拯救人民的方法。这个方法虽然是通往亡国之路,但是要有人民才能有国家……事实上,民基同时也是CIA的内奸。

        “就因为是一个聪明的爱国者,所以民基大胆地选择了亡国之路。但是对英和而言,那只是一个无法原谅的背叛。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人之间进行了什么样的对话,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杀害了民基,砍断他的脑袋,将之送到平壤去。他已经不再期待本国政府的支援。他决定亲手曝露美国的傲慢行径,将追随美国的各国政府的丑态摊在阳光底下,促使国防委员会和人民或者省中剩下的同志和全体国民一起起来奋战。我想他是这样决定的。因此,他打算使用‘那个’……”

        说完话的沟口宛如刻意要清洗掉这段凄惨的内容似地大口喝下乌龙茶。忘了要抽烟,将已经都烧成烟灰的香烟捻熄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的仙石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这个叫英和的人真像个小孩子。”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如果照常识性的判断,那个民基局长所说的是正确的。可是英和就因为不喜欢这种论调,便杀了情同父亲的恩人,甚至砍下他的脑袋……这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啊。我不知道他是能力多高超的间谍,但是我觉得他跟现在动不动就发飙的小鬼头一个样。”

        “不过同时也证明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一直保持沉默的宫津突然开口说道,仙石和沟口闻言同时回头看他。宫津盯着墙上的一点看着,独白似地继续说道。

        “他说过,他现在已经不打算为祖国尽忠尽义了。长期以来看遍世界各国的状况之后,他也知道之前被教育的主义根本是无稽之谈。所以美国想做什么他都不在乎。口本是不是要听美国的话?平壤那些亡国奴们是不是企图出卖祖国都与他无关。

        “可是,在他们按照剧本进行,吝于支援重油和经济援助期间,已经有几千名人民冻死、饿死了。这是他不能原谅的事情。他不能原谅那些不懂得一把金钱的重量、一杯灯油所能营造出来的温暖有多重要的人抱着游戏的感觉操控整个世界……他也这样说过。”

        一个完全不同的英和脸孔浮上脑海,然而巨大的冲击却先直击脑袋。

        “舰长跟英和……”仙石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问题,宫津不理会他,继续他的独白。“他说,祖国被消灭无所谓。那个悲惨、虚饰外表的国家立刻消失也无妨。可是就是不能在那块土地上竖起星条旗。那是我们的土地。他不要像日本一样委身于美国。创建新国家是我们人民的责任。他还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所以他拿到了‘那个’。为了讨伐腐败的平壤,促使人民起来奋战……”

        看着远方的眼睛闭了起来,再度张开时,带着沉重苦闷色彩的瞳孔看着仙石。

        “是的,我曾经和许英和碰面。”宫津说道,对着嘴巴张得老大的仙石露出微微的苦笑,眼神便再度飘向远方。“就是我儿子举行完葬礼的当天晚上。深夜时分,他突然现身,说他想为我儿子上柱香。他以前也是我儿子的朋友。我听他说了很多。关于他的祖国;他偷出‘那个’的理由;连我儿子为什么非死不可原因也说了……在说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他问我,他是不是疯了?我回答,我不知道。国家、主义、民族、饥饿、战争……任何一种理论我们都学过,但是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想过。连身为自卫官,还站在国防前线的我也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前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说起来真是羞愧难当。”

        宫津的声音和话语宛如从内心深处渗出来一般发人深省。仙石有同样的自卑感,不觉低下头去。

        “但是英和说我儿子懂,而且他还让我看了我儿子所写的论文。我甚至连隆史写过那种东西都不知道。身为自卫官,身为父亲……我到了这把年纪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失格……”

        仙石无言以对。沉重的沉默笼罩着司令室,沟口再度打开手提箱的微小声音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叠A4大小的纸张放在抬起头来的仙石面前。

        看起来像是从电脑上列印出来的文件。第一张纸上印着“亡国之盾”的标题。

        “这是宫津舰长的公子……宫津隆史所写的论文。我们解读为亡国的神盾。”

        仙石知道神盾系统的命名是来自于出现在希腊神话当中的盾牌。“神盾……”仙石不自觉地嘟哝着,拿起那叠论文,轻轻地翻开封面。

        我是以公费念书的防大生之一。是一年后即将任官,必须从事国防相关职务以归还学费给国家的人,但是我同时也是一个念了三年书,却不懂‘保卫国家’的本质的愚蠢的人

        以这段文字为开头的论文似乎是从体制内告发充满了欺瞒和谎言的日本防卫体制的文件,但是从字面上散发出来的诚挚气息和一般随处可见的肤浅论述却截然不同。

        “就读防大时,隆史先生隶属于有事法制研究会这个团体。”

        仙石一边听着沟口说明,眼睛却始终无法从以真挚的感情撰写出来的文章上离开。

        “自民党中也有类似名称的委员会,但是两者无关。那是由防大OB和在校生组成的同好会,在网络上有开设网站,以匿名的方式讨论防卫问题。站在自卫官或防大生的立场不能肆无忌惮说出来的过度激情的意见在那个网站上都可以自由吐露。也算是一种抒发的管道,比听那些老是讲无聊的法律问题的议员发表议论还有建设性得多。”

        ……以补给驻日美军基地为首务,持续扩充装备的自卫队甚至具备有号称西太平洋第二的对潜扫海能力、阻止登陆能力。另一方面,海面防空或阵地构筑的能力、打击力却很薄弱,连有事法制都没有整备的自卫队依然是一个国家的军事能力表象,是一个扭曲的存在

        “隆史先生另外也以其他的匿名在各个防卫相关的网站上留下登入的记录。他是一个辩才无碍的人,不要说自卫队相关人士了,连一些评论家们都对他另眼相看。拥有各种情报的英和注意到他的存在自是在所难免。”

        ……在经济和劳动力方面也一样,拥有优秀的专才气质的人往往只看到其才能能够发挥的世界,结果就养成了在狭隘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当中追逐自己的习性。专业的能力鲜少能够同时提升一个人的人格……靠着证明才能气质的技术能力和长年培养出来的奉公这个美德的发扬,日本在战后以惊人的速度达到了复兴国家的目的。然而,我们是否太过忽略在奉公这种美德的背后潜藏着埋没于组织当中的人性,结果产生没有思考力、不负责任、没有节操的阴影

        “升上四年级之后,隆史先生首度以真实姓名发表论文。那就是‘亡国之盾’。那是一份正面批判防卫体制……不,批判日本这个国家的文章。论文的内容使得他被烙上不适任自卫官的烙印。”

        彻底的上意下达给予企业坚强的团队合作和经营体质,然而过度视对上三缄其口为理所当然的作法却制造出了没有参政意愿,主权意识极为薄弱的国民们。于是……没办法以个人的思想来思索,也不能负起资任的国民便抱着权宜主义持续和经济这个难以掌控的怪物纠缠,结果便导致泡沫经济的灾难降临

        “但是隆史先生却大胆地以真实姓名发表文章。也许是认为以匿名的方式持续进行批判有违高尚的品德吧?或者他想在以自己的方式做个了结之后再去担任官职……事到如今,已无从查证了。”

        在泡沫经济崩坏将经济系统逼入死巷,边野古毁灭撼动安全保障存立的现在,日本才应该要表明自己独立的态势。然而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这也都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日本这个国家是什么?”、“以何者为优先?以何事为傲?”有着可以广布世界的明确逻辑

        “英和就利用这个机会接近隆史先生。时间是在强夺‘那个’之后。当时还没有查出强盗集团潜伏的地方,但是,才刚刚和民基局长决裂的英和非常清楚孤立无援的他们会走到什么下场。潜伏地点的曝光、长期窝居的结果不支倒地的部属们……据推测,他之所以按近隆史先生是为了将拥有防大学生的头衔的人卷进事件当中,企图扰乱搜查工作。”

        因为冷战结束而失去“反共的不沉的航空母舰”这个可资遵循的方向的现在,国防问题也被迫面临一个分歧点。执着于维持必须不断创造假想性威胁的日美安保条约形同梶本政权所提倡的日本型系统的复活,导致之前的不负责任体质持续下去

        “站在非公开性组织的立场,我们DOS一直遭到来自其他公安机关的责难。如果自己人……也就是同样是防卫厅内部的人参与了事件的话,警方会要求公平搜查,一定会倾全力将我们排除在外。这是一种无聊的势力范围争夺,但是结果却让我们彼此看不清事实,钝化我们的搜查进度。自杀的海幕人事课长也是因为我们采取了不让樱那边的人……也就是警方发现的监控作战方式,以至于没能进行万全的调查所导致的现实。”

        ……我可以断言,自从边野古毁灭之后开始的一连串对冲绳问题的应对、预估美国会采取的应对而恣意进行的海上战力整备很明显的都只是持续、强化过去的错误的愚蠢行为。自卫队应该停止之前和驻日美军之间合作才能发挥能力的作法,削减该削减的,增加该増加的,整备一个完美结合日本的地势和国力的战力,这不是才是正确的作法吗

        “英和是认为一个反动的防大学生可以很容易就被煽动吗?或者是期待一个同样对故国的前途忧心忡忡的人可以理解他采取的行动呢?英和是基于什么逻辑选中隆史先生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都指向同样的结论。英和并没有把隆史先生当成用过就丢的协助者和扰乱搜查工作的道具看待。甚至认同他是一个同志。而隆史先生也对期盼祖国获得真正的解放的英和释出了善意。就我们所知,隆史先生是许英和唯一的朋友。”

        日美安保很明显地彰显,这是联合国的贡献的一环,彼此要有所认同,这不是单方面的义务,是根基于两国互利而营运的事务。而最重要的是日本先要表明自己的信念,打出一个国家的一贯主张和色彩。之前怠慢于推展这个工作的结果是导致描心大日本帝国复活的亚洲各国愚不可及的误解和诽谤,如此一来不就等于塑造了一个不被任何人,甚至也不被自己所信任、尊敬的体质吗?

        “我们是在隆史先生和英和第一次碰面之后的两个月左右发现他们两人有所接触。当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相当密切了。从E-mail的往来,发展到了直接面对面的阶段。行事慎重的英和并不只谈特定的事情,他对隆史先生说出了一切事情。‘边野古毁灭’真相;从发射弹道飞弹开始的北韩崩坏的来龙去脉。,为了阻止事态恶化,由人民建设一个新国家,因此自己偷出‘那个’的想法……对人格耿直的隆史先生而言,那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目无法纪和卑劣的记录。如果自己也站在同样的立场的话,也许会采取和英和一样的行动。或者也许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听到这一切内幕的隆史先生开始采取行动,将真相公开给媒体。”

        重要的是,每个国民要自己思考、行动、对结果负起责任。只有把这个视为“高洁”的价值观广布于整个社会,塑造出一个国家的色彩时,日本才能向全世界宣扬自己的存在

        “我认为这是隆史先生的一场孤独的战役。有事法制研究会的成员认为这终归只是抒发压力,自说自话罢了,不会有人因此就做出危险的事情,把担任自卫官的将来毁于一旦。由于隆史先生以真实姓名发表批判性的文章,因此当时他四周的阻力越来越大。隆史先生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援,一个人跑遍各大小媒体,不断地寻找可以披露真相的舞台。但是他拥有的只是没有任何根据,只靠英和一面之词的情报而已。大型报社一开始也不予理会,出版社也因为担心把这件事当成话题炒作似嫌太过激进而有所犹豫。我们是在这时候开始注意到隆史先生的——有个‘一位防大学生到处说自以为是的无聊话’的流言传进调查官耳里,内容的正确性引起了市谷……DIS的骚动。这时候英和与隆史先生接触的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上面的人认为这是逮捕英和的好机会。是可以抓到除了有声纹之外,其他一切资讯都笼罩在谜团中的强盗集团的首领的大好机会。如果能够抢回‘那个’,歼灭威胁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的话……”

        没有人负责的和平理论,或者根基于理想理论的合理经济理论无法打破目前闭塞的现状……

        如果维持现状,包括神盾舰在内的自卫队装备将会失去其所防御的国家。那是亡国之盾。那不是所有国民,也不是我们本身的期望。我们需要的是国防的盾牌,是一个值得大家守护的国家形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隆史先生的牺牲是迫不得已的作法……”

        “牺牲……”

        这句话引起了仙石的注意,他将落在论文上的眼睛抬起来。沟口的表情跟被宫津指控为杀子仇人时一样苦涩,他避开了仙石的视线继续说道。——

        “我们让一个女性接近没有人理睬,有着强烈孤独感的隆史先生。她是在以前曾经让隆史先生吃闭门羹的出版社上班的杂志编辑,她表示从同事口中听到了传闻,对此事产生兴趣。她请求隆史先生务必让她尽一点心力,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和那个北韩的工作人员碰面,进行采访。隆史先生拒绝了她。然而对方是一个积极而颇富机智与智慧,虽然是新人,却拥有坚定的职业道德的女性。对除了宿舍生活之外,几乎没有跟外界接触的隆史先生而言,她就像他脑海中所描枪的理想女性形象的具体化。整整两个月当中,每次休假就会去见她的隆史先生渐渐地为她所吸引。于是他打算以相信她的形式来传达自己的爱意。

        “不管基于什么目的,个人都不该拥有会导致大量人类死亡的武器。在公开所有资讯的同时,强盗集团应该将‘那个’交给联合国去处理才对。把‘边野古毁灭’的真相、北韩崩坏的剧本让世人知道,交由全世界而不是一个国家来审判才是正确的作法——她提出的这些建言成了决定性的关键。确认她拥有和自己一样的热情,隆史先生决定让她和英和先生见面。”

        “就如你们所要的……对吧?”

        仙石理所当然地推测道,沟口僵着脸回答“那是我们的工作。”

        “我们在调查过从他所喜欢的食物到性癖好等所有资料之后,选了一个条件符合的女局员。她虽然成功地完成了被赋予的任务,但是英和这个人确实是不容小觑。”

        “决定面对面采访的事宜之后,隆史先生和她一起前往会谈处。但是察觉这可能是个陷阱的英和透过电话多次变更了会面的地点。我们出动百人以上跟踪的人渐渐地被甩掉,当他们抵达最后的指定地点时,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我们的人冲向终于露面的英和。英和一边反击一边逃亡,但是当他的脚被击中而无法动弹之后,他便射穿了自己的脑袋。

        “事情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我们别无他法,只好请唯一见过英和真面目的隆史先生当场确认遗体的身份。隆史先生虽然因为饱受冲击而显得有点口齿不清,但是他看到那张被毁了一半的脸时却说那不是英和本人。当隆史先生说想让英和和媒体人碰面时,英和似乎就已经看穿了隆史先生的心思。他派部下参与会谈,自己则潜伏在地底深处。当然,之后他就没有再跟隆史先生联络了。”

        使用奸计让宫津隆史跌入陷阱的DOS,以及曾经信赖过他,最后却看穿他的许英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结果,因为自己的受骗,他被迫亲眼目睹一个人的头被毁掉了大半的景象。想像着从论文的内容当中就可以窥见的拥有聪明才智和耿直个性的青年的感受,仙石心情顿时跌入谷底,他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好过分。”

        “我不否认”沟口说道,表情越发地紧绷。

        “他是专攻领域不同,却同样会步上自卫官之路的年轻人。而且父亲是现役的干部自卫官。对于隆史先生的将来,我们也打算为他做最好的安排。但是上面的人却直言,不能让他成为干部候补生。他不但跟北韩出身的恐怖分子有过关系,而且也多少知道我们DOS的存在。如果他的神经可以粗到把这一切都忘掉倒还好,可是隆史先生太过有洁癖了。事件发生之后,隆史先生听不进有我们陪同在场的咨询人员所说的只字片语,不断地责备自己。他的内心深处产生了对国家的不信任感,残留着自己无法处理的抹灭不去的痛楚。大家担心,这样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形成强烈的反动具体呈现。我们取得了防大那边的谅解,以由我们负责归还学费为前提,提出特异的建言,建议隆史先生毕业后拒绝担任官职,回到民间去工作。我们告诉他,事件的传闻很快地就会传进幕僚监部,就算他进了部队,也不会有美好的将来。隆史先生当然产生反弹。但是在知道如果继续抵抗,不但自己没好处,甚至可能会危及父亲的立场时,他接受了我们的建议。”

        当时刚好是宫津受命担任“疾风”的舰长职务的时候吧?宫津隆史绝对无法忍受被赋予tMD对应一号舰,才要在海上自卫官的生涯当中构筑起巅峰的父亲受到牵连。仙石瞄了一眼从刚刚就一直保持沉默,凝视着地板的宫津的侧脸,深刻地感受到从他全身散发出来的苦涩气息,仙石不禁也垂下了眼睛。

        “事情本来应该到此结束的,可是隆史先生却采取了让人料想不到的行动。他从防大中途辍学了。尽管再过半年就毕业,只要他愿意,可以到任何企业就业的。这也许是有洁癖的年轻人最后的坚持,但是我们把做出堪称自暴自弃行动的隆史先生视为危险人物。

        “另一方面,以苏联和中国为首的各国情报机关也嗅到了事件的味道,开始采取行动了。万一他们知道隆史先生的存在,而自暴自弃的隆史先生因而被他们所诱惑的话……当然,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只要整备一级的监控行动,就可以在事前阻止他们接近隆史先生了。但是我们不敢断言对方没有见缝插针的可能性。万一隆史先生被绑架的话,终归会在违背本身意愿的情况下和盘托出事实。关于‘那个’的机密将会被第三国知悉。深思熟虑的结果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关系到国家利益的重大危机。于是……”

        “听说那天隆史是窝在家里好几天之后首度出门。”

        宫津好像被什么逼迫似地打断了沟口的话,以极其沉稳的声音说道。仙石抬起原本低垂下来的眼睛。

        “本来他回到家之后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但是当天他说心情很好,便出门去了。他跟我老婆借了车子,没有告知行踪,但是交代吃晚饭前会回来。然后……三个小时之后,他就撞上高速公路的隔音墙死了。”

        望着远处的眼睛微微地眯细了,抓着椅子扶手的拳头注进了力道。不发一语地看着宫津的仙石隔了一会儿之后问“……为什么?”,看着站着的沟口。

        “这是一种即便再怎么微小,只要不确定机率是零就不能忽略的危机……所以——”

        沟口的语气极其冷漠,然而他的拳头也因为巨大的握力而整个泛白,这个动作触怒了仙石。

        “简直开玩笑!”仙石往沙发上一踢,瞪着沟口的眼睛。

        “什么关系着国家利益的问题?这种事我也懂。只为了掩饰自己内部的耻辱,你们就以自己的方式处理了舰长儿子的事情,不是吗?只为了瞒过要求一起找回‘那个’的警方和CIA。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舰长的儿子被苏联或中国的人带走。如果机密因此泄漏出去的话,你们的面子就丢光了。因为你们会被警方嘲笑,连组织是否能存续下去都成问题。总之,舰长的儿子是因为DIS什捞子的腐败组织的面子问题而被杀的。对不对?”

        “……DIS的消灭就意味着日本的防谍能力毁灭。有些事情是不断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知道徒然张显威信的警方所做不到的。隆史先生的事情并不是我们擅自做决定的。我们没有这种权限。我们必须遵照规定的程序,获得公安委员会和监视委员会的认可才能付诸行动。每件事情都是在知道我们的组织存在的国家的代表认同之下才……”

        “我没问你这种事!如果真有必要,就别偷偷摸摸的,让人民知道不就好了?不要大言不惭地说我们DIS在守护日本的治安……”

        “什么叫必要?什么叫不必要?就因为人民没有判断的能力,所以只能这样做。你仔细看看这篇论文!”

        首度表现出个人情感的沟口,将放在桌上的纸递给仙石。

        “《没有身为国家一员的自觉,对自己万一站在那个立场会有何感想的假设不屑一顾,将泡沫经济的责任都推给金融企业,恬不知耻,没有节操》。《连为了重建而引进公家资金都流于感情论,在还没有真正成形的阶段就整个溃散的国民们》。我们谈的不只是经济问题。你应该也很清楚。如果战争就如宪法所言可以放弃的话,地球早就成了人间天堂了。就是因为达不到这个理想,所以世界才会如此苦闷痛苦。人们以为没有战争,没有武力就可以永保安全。这种痴呆者的傲慢只是把我们推进非公开的黑暗当中,把自卫队也变成没有用处的纸老虎……!”

        面对感觉宛如增加了沉重重量的“亡国之盾”,仙石也无言以对,低下头去。沟口清了清喉咙,把还没有恢复平静的脸转向墙壁的方向。

        “光是完成tMD,把飞射过来的飞弹击落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让对方知道我们也有反击的准备,才能抑止战争。你难道主张专职防卫的自卫队不需要弹道飞弹,抱着安保条约期待美国为我们挡住威吓和进行反击?别开玩笑了。现实情况是怎样?当北韩的飞弹越过我们的头顶射进来时,美国又为我们做了什么?那些人只会为了推动自己的剧本,要求诉请制裁的日本重新再开始进行支援。这个国家位居高位的那些人们只知道对美国言听计从。你们倒还好。因为你们沉浸在不可能会有战争的氛围当中,只要时而比比训练成绩就可以过日子了。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经常要置身于实战的立场。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宣战公告那么悠哉的事情了。当我们发现时,敌人已经渗透进来,深入内部了。现在跟以前壁垒分明的时代不一样,谁是敌人?谁是同志?这已经很难去区分了。这个战场连和平的线头都找不到,而且一片阴暗。那就是我们居住的世界……不,是这个国家目前所处的现实状况。隆史先生和菊政中士都是在没有这种自觉的情况下一脚踩进黑暗当中而死的。”

        一口气说完之后,沟口转身过去。看着他微微上下起伏的肩膀,俯视着紧紧地抓着床上的床单,低垂着的头的女人,仙石确认自己没有再说任何话的资格,便凝视着手上的论文。

        想像着自己往后担任自卫官之职时这种想法或许有一天会消失就觉得很难过。每天忙着训练、术科学习、人员的勤务评定,天天被工作占满时,难免会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多想,只是茫然地活着,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每个人都是这样过的,而且这样做对自己本身也比较轻松,但是我还是很难放弃自己的信念。我想成为一个对自己的国籍和职业感到骄傲的人。我想持续思索‘保卫国家’这件事的真正意义。我想成为一个为了改革而努力不懈怠,不管前头有什么结果等待也勇敢地去承受,以英勇的姿态活下去的人。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心愿,却是以真实姓名发表本篇拙作的人的矜持。希望身为自卫官,远远走在前头的父亲也能理解我暹种想法……

        这是在论文后头以追加补述的形式加上去的文章。

        “……真是讽刺啊。”宫津的声音中带着失去孩子的父亲内心的沉重,重重地压在仙石心头。“身为世界的一员,能够光明正大、抬头挺胸活着的日本人……对我那有志于此的儿子有所回应的竟然只有异国的恐怖分子。同样身为日本人的人却对他的性格洁癖嗤之以鼻,害怕他的单纯思绪。而他的父亲虽然从事保卫日本的工作,却是一个连战争的本质都不了解的愚蠢的人。是一个丝毫没有怀疑,相信日本是和平的,埋首于自己喜欢的工作,在无意识中逃避其实只要多加用心就随处可见这个世界的无理之处的男人。因为儿子的死,我才有生以来第一次诅咒自己,憎恨这个世界。所以,当许英和来找我谈复仇计划时,我也差一点就跟着他放手一搏了……”

        最后的那句话化成了一把冰冷的刀刃,刺进心脏。仙石不由自主地看着宫津,宫津装作没看到,看着墙壁,继续他的独白。

        “和带着‘那个’的部下一起搭上‘疾风’,在个舰训练中占领舰艇。然后直接驶入东京湾,要挟要将装填了‘那个’的飞弹射进市中心,迫使日本政府公开刚刚提到的所有事实。如此一来,日本政府会颠覆,美国会被卷入不可收拾的丑闻当中,因而促使北韩内部的同志们奋起。这是可以同时实现许英和的夙愿和我的复仇计划的作法。听起来也许很草率,但是英和所拟定的计划却相当周到。我认为,如果我全力协助的话,并非不可能。我本来打算要做了。事实上,我也把这艘舰艇的蓝图和新系统的手册交给了英和……”

        仙石无话可说。以一个假船员而言,行对迷你神盾系统或舰艇的构造知道得太详细了。这道最后的否定防线应声崩落,仙石沮丧地把视线落在地板上。

        “但是,结果我还是踩下了刹车。英和的计划是倡言不流血的占领行动,但是结果会如何没有人知道。就算是为了儿子,我能害死自己舰上的船员吗?我爱儿子的心情跟大家一样。我能为了自己的复仇行动而杀害其他的父母托付给我的年轻人吗?想到这一点时,我发现如果我这么做,我就不是人了,而且隆史也不会希望我这么做。英和看似很洒脱地打了退堂鼓。他告诉我,今后将不会把你卷进事端当中,就当成是对隆史的友情见证。这是我跟许英和最后一次的谈话。我将他交给我的联络用的手机毁了,回到正在整修中的‘疾风’上。我决定不往上通报英和的事情,以尽到最低限度的礼貌。

        “沟口先生他们来访是‘疾风’进行再进水作业之前的事。他们告诉我,英和可能收买了海幕人事课长,将密探送上‘疾风’。我本来假装不知情,但是其实在隆史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家就遭到了监视。他们告诉我,尤其是在知道可能就是英和的男人到我们家来之后,我们家到处都被装了窃听器。一切都被揭穿了……如果我打算将计划付诸行动的话,他们也拟定了当场将我和英和绳之以法的作战。当然他们也知道我把‘疾风’交出去的事情。他们告诉我,如果我拒绝合作,就会被以泄漏防卫机密的罪名入狱。

        “对方是杀了我儿子的人的手下。我本来打算反驳他们,随便他们处置,可是如果英和真的没有放弃占领‘疾风’的计划的话,就会危及所有的船员。一方面凑本海幕长也直接下了命令,因此我答应让佯装成FtG的DIS上了舰艇。除了副舰长等主要干部之外,连队司令和群司令也不知道此事……”

        说完话,宫津垂下了跟他死去的儿子一样难以放弃正直率直特质的脸。被卷进叫“那个”的连真正的模样都不清楚的东西的争夺战中,失去儿子,连身为海上自卫官的骄傲都尽扫落地,失去了可以赖以生存的所有东西的男人。在被用命运来形容又太过残酷的怒涛拨弄之下,那张侧脸好像顿时老了十岁一样。

        英和明明答应宫津不把他卷进事端,然而他却在“疾风”的航线上将客机给炸掉,让潜入艇上的沉睡者进行破坏活动,这足以证明他并没有放弃占领“疾风”。明知如此,仙石还是没办法相信行就是英和的手下。其实仙石真正的心思是,他不想相信这个事实。虽然所有的状况都不偏不倚地指向行一个人……

        “我想现在你应该了解一切了。”

        经过漫长的沉默,恢复平常的冷静的沟口说道。仙石不敢看他的脸。

        “如月行已经察觉我们有动作了。我相信在和‘海风’进行对战演习之前,他一定会开始行动吧?现在不是没有办法逮住他,但是这么一来,跟在本舰后头的潜水艇就会带着‘那个’就此失踪。我们的盘算是在做好袭击准备之前让他继续工作,等潜水艇一靠近,就将他们一网打尽。希望你能全面协助我们。”

        “……要我怎么做?”

        “监视如月行,搜索他偷偷带上来的武器和通讯机器。本来这是我们该做的工作,但是戴着干部的肩章下到船员们的居住区去就已经太引人注目了。我们没有预期到护卫舰上会明显地划分成两个阶层。在这一方面,以你的职位而言,不论你置身何处都不会启人疑窦。”

        这就是在之前的会议上,沟口坚持要检查船员的私人物品的理由。“是要我成为间谍的伙伴吗?”仙石语带叹息地说,沟口有点难为情似地瞄了他一眼。

        “上这艘舰艇时,他就抱着一死的觉悟。既然我们已经微微挑明了身份,只要我们一接近,他很可能立刻就会采取反击行动。我的部下都受过完整的训练,但是为了船员们的安全,我们极力避免在舰内发生战斗。我们需要借用你的力量。”

        在舰内发生战斗这句话已经足以让仙石想像到那些被大量带上船的行李当中的内容物。防弹背心和手枪、无线对讲机。对付恐怖分子的装备应该也有二十三人份之多吧?原来他们的计划是等待袭击部队从潜水艇中出动,再加以反击吗?仙石用他快要爆掉的脑袋思考了一下之后,面对沟口。

        “……我知道了。但是有一个条件,怎么做全由我决定。”

        “你打算怎么做?”

        “不管是不是沉睡者,那家伙目前还是这艘舰艇的船员,是我的部属。我要以我的方式确认一件事情。”

        这是仙石突破模糊地积留在心头的焦躁情绪,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所说出来的话。沟口回答“太危险了”,言下之意并不认同。

        “对方是专业的工作人员。不是可以动之以情的人……”

        “所以我才要确认。我不能单听你一面之词,就把船员当成沉睡者看待。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另请高明。”

        仙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确认,也不知道该确认什么,只是他窥探到了送他画笔时瞬间露出来的笑容和栖着上战场赴死的士兵坚毅的表情交互在心中纠缠的内心世界。两人对峙了一阵子之后,沟口垂下眼睛说“你也是专业的人”,无可奈何似地嘟道。

        “就交给你吧。但是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对你抱持警戒之心,所以才信得过你。如果你判断自己的真正目的被识破的话,如月行也许会加害于你。”

        沟口以手制止仙石提出反驳,将从手提箱里拿出的东西交给了他。看到零件几乎都是用强化塑胶制成的克拉克17自动手枪,仙石强压住内心的冲击说:“……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如果敢动手杀了你,如月就只能采行强硬的手段了。到时舰内就会变成一个战场,船员们会曝露在危险当中。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

        如果感觉到有危险,当场就杀了行。沟口以强力的视线无声地说道,仙石把目光从沟口身上移开,很牵强地说“到时就没办法诱出潜水艇,将‘那个’抢回来了。这样好吗?”

        “我不能说这样好。但是包括被炸掉的客机上的乘客在内,这个事件已经造成太多死者了。我真正的想法是不想再增加更多的牺牲者了。我不是以DIS的一员的身份讲这句话,而是以一个人的立场。”

        仙石从那笔直注视的眼神感受到沟口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诚意,伸手接过枪柄朝着他的克拉克手枪。枪身虽然是塑胶制的,但是装填了十七发九厘米子弹的重量依然让手枪显得很沉重,仙石将手枪放进制服内侧,夹在长裤的皮带上。看了注视着他的沟口一眼,又瞥了一眼坐着不动的宫津和女人的脸,仙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遂转过身准备离开。现场的气氛让他觉得没有对舰长行礼的必要,而且他也做不出来。

        “……资深伍长。”

        宫津的声音叫住了他。仙石回头,眼中映着舰长已经恢复成一个疲累已极的普通男人的脸。

        “因为我一时的迷惘,使得你们所有人都曝露于危险当中。我知道不是一声抱歉就可以解决的。但是……我想问你一件事。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做?如果自己的孩子被残酷地杀害,而又有人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的话……”

        那种视线足以穿透人心。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让仙石顿时呆立在现场,他垂下眼睛,在内心思索着。

        孩子——对仙石而言,那就是女儿佳织了。万一她被杀……不,就算只是被施加暴行,自己大概也不会原谅犯人吧?也许自己会亲手逮住犯人,做出让他不能够再抱女人的事情来。理性或许会适时地告诉他,如此一来,反而会让家人遭受到更大的苦难,然而,万一眼前有复仇的机会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上前去的冲动确实是存在的。仙石回答道“……我不知道”,回看着宫津的眼睛。

        “但是,我想我一定会做出和舰长一样的事情。”

        “你是指……放弃曾经下定决心的复仇行动吗?”

        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仙石回答道“是的”,于是宫津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想毕竟因为我还是做不出让船员们因此而牺牲的事情来……”

        他并不想说谎,但是这也不是他的肺腑之言。他心想,自己简直在空口说白话,然而宫津却接受了他的说法。“……是吗。”他的语气似乎有着安心,同时又有着失望的色彩,但是仙石没办法看到低垂着头的宫津的表情。

        仙石宛如喉咙里梗着一根小刺似地很不舒服,行了一个礼之后,快速地离开了司令室。关上门时,视线和看着他的女人对上,女人瞬间显露的眼神中栖着看着物品似的冰冷色彩,这个印象烙印在仙石心中。

        仙石被夹在长裤上的克拉克手枪的重量拖也似地走下阶梯。已经熟悉不过的舰内的景象此时在仙石眼中是如此地疏远而陌生。

        接近晚上九点钟。一个小时之后就要熄灯了,通道上没有船员走动,仙石抓住阶梯的扶手,努力撑住迫切地想要当场蹲踞下来的身体。宛如发着烧的头脑里面不停地打着转,感觉有微微的恶心感。他心想,难道这就是晕船的感觉吗?不禁有点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

        三十年来在护卫舰上生活,终于体会到晕船的痛苦了。但是这不是在波浪的翻动下产生的晕船感,而是被这个世界包藏在底部的毒——之前他甚至没注意到的,完全没有免疫力的毒气所侵触,以常识所言的平衡感觉顿时乱了步调所产生的恶质的晕船方式。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自己要确认什么?刚才在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但是该怎么做才能接近那个不可知的团块?为了达成任务,他没有考量到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安全。一个半调子的资深伍长该如何面对一个以前的常识完全不适用,可能是北韩的工作人员的人?难道要一个不要说船员的心情,连老婆变心都没能看出来的愚钝男人去看穿藏在没有表情的脸孔底下的心思吗?——因为发热而不停旋转的脑袋这样想着,但是——仙石又想到。藏在那足以用令人狐疑来形容的态度和行动底下,好像有种不只是这样的某种难以用言语来比喻,只能用心灵去感觉的东西。自己是不是因为觉得要确认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他曾潜入孤独和不安、懦弱所制造出来的心灵空隙,接触到瞬间的感情显露,随即消失。他曾接触到既不可知,同时又像是非常切身的如月行的本质……

        听到踩在铁制阶梯上的脚步声,仙石拉回自省的思绪,抬头一看。田所刚好爬上位于CIC和第一机械室之间的阶梯,看到他,田所快步走过来。

        仙石没能成功地掩饰自己铁青的脸,看着田所的脸,因为他发现田所也一脸铁青。一边回头张望四周,一边小跑步过来的田所来不及对仙石瘫靠在阶梯上一事提出质疑,开口说道。

        “资深伍长,你跑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耶。”

        “有点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田所低下头去,露出有口难言的表情。从来没有看过他有这样的态度,仙石内心一阵骚动,问道“要到CPO室谈谈吗?”,田所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眼中透着不知所措的色彩。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既然是资深伍长的话……其实是关于如月。”

        仙石费了好大的力气压抑住忍不住狂跳起来的心脏,催促田所“……怎么了?”

        “刚才我想借他的电动玩具玩,去翻了他的行李,结果……”,听到田所所说的话,仙石就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感觉原本模糊晃动的绝望感倏地清晰成形。

        “那么,你把行李归回原位了吧?”

        听完田所的报告之后,仙石确认道,田所说“唔……”吞了一口口水。

        “好,如月人呢?”

        “我找过他了,可是都找不到人。他应该从十点起轮班,我想他应该会在十点之前回来的……”

        还有一个小时吗?看看手表确认时间之后,仙石在脑海里列出了几个该采取的行动。万一一个不小心,他可不知道行会有什么反应?为了确保船员们的安全,而且要在不让沟口他们插手的情况下确认行的来历……

        只有一个方法。仙石一再叮咛难掩不安情绪的田所务必要守住秘密,同时要他立刻回居住区去,自己则再度走向舰桥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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