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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捌话

        风的歌声停止了,零士又回到了没有声音的世界。

        很难侵入公安部的网络组织。他掌握的信息是与原第一特种装备队队长新岛有关。他找到了新岛的几封E-mail,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E-mail是关于跳伞运动大会的,可新岛和跳伞运动到底有什么关系,目前他还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值得考虑的是,摩天大楼的狙击犯在完成任务后,很可能就是跳伞离开了大楼。仁王头低下头,抓着没有花纹的棒球帽的帽檐,深深地往下压了压,他慢慢地走着,环视着四周。

        宽阔的私人飞机场上,正举行着跳伞运动大会,参加者有数千之多。飞机场的飞行跑道四周都是草地,规模并不大。在堤坝的下方有飞机场的管理事务所建筑和三个飞机库。没有管理塔。事务所大楼面向停机坪,停机坪的对面是飞行跑道。在飞行跑道的旁边并排建立了直升机场。除了单发动机和双发动机的小型飞机外,还有直升机在起飞和着陆。

        事务所和堤坝之间是一个大的停车场,参加大会和观摩的人员用车将这里挤得满满的。除了停车场,在堤坝上的路上也停了好多车。在堤坝的一个高地上停着一台香槟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因为车膜的原因看不见车中的安娜,不懂日语的她应该正在车里用望远镜观察着会场。

        再次将视线收回到会场内时,仁王头发现了野野山。他站在事务所前面,看着一群电视节目工作人员将刚降落到地面的队伍围了起来,进行采访。

        仁王头再次溜达起来,眼前黑压压一片穿着连衣套装的参加者和携家带口的观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寻找什么,视线有些迷茫。

        仁王头暂且先开始观察起会场中每个人的耳朵。如果是便衣警察,或是负责保卫的人员的话,耳朵里会插着对讲机的耳机才对。留意这些人的动静的话,就有可能知道新岛所在的位置,也能给自己的调查带来些渺茫的希望。仁王头知道自己下了一个很糟的赌注,新岛即使来到了这里,肯定也不会站在人多、令人瞩目的地方。相反,仁王头留着邋遢的胡子,想用帽子和太阳镜将脸遮起来,反而更容易引起人的怀疑。大会本部的小册子上写着今天的比赛是表演赛,由八个人一组进行表演。表演内容是队员在空中将手和脚互相串联在一起组成一个环形,或其他的队形。据说各个队伍必须有一名随行的摄影师,随队员一起跳下并记录他们表演的全过程。当然,这个摄像师也是队伍里的一名成员,落地后,向大会本部提交的录像带也要接受审查。

        天空中的巨大声响让仁王头再次抬起头,白色的双发动机飞机向飞机场上空逼近。

        他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

        可以看出从机舱中跳出的几个人影,他开始数人影的数量。四个跳伞队员伴随着摄像师分向四个方向,八个人八个方向从飞机上跳下的时候,高度应该是不一样的,但是他突然记不起来刚才看的那本小册子上的内容上是怎么说的了。一直数到了第七个人影,可能是有一个人影和另一个人影重叠了吧,至少不是四人组。

        人数越多表演内容就越精彩,跳伞的高度也越高。

        从多少米的高空开始向下跳来着?仁王头迷迷糊糊地想着。高度一万两千五百英尺,约三千八百米。

        空中国王B200的飞行速度是按照比赛规定的八十节(速度单位),相当于时速一百五十公里,因为在飞机推进器后面增加了一些气流,从正对面吹来的风,强度会成倍地增加。零士抓着机门边缘,看着下面广阔的飞机场。

        飞机跑道是沿东北方向向西南方向建造的,全长六百米,宽二十五米,呈灰色。零士看着飞机跑道,跑道和堤坝之间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应该是停车场汽车的车顶和前玻璃吧。点点绿色中间的这个飞机场也算是一幅多彩的画。

        随着降落点的接近,零士的脑中闪过这几个月来所做的全部努力。炎炎烈日下,在飞机的机舱出入口处,计算四个人跳出飞机的时机;在炽热的混凝土上匍匐前进;研究队形;最开始时大家总是自顾自跳出飞机,根本不成队伍……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今天的这一瞬间。

        抬起头,目光和队长桥场的目光相对,桥场冲着零士微微地点了点头。由于风的压力桥场脸颊有些微的颤动,但表情仍旧是沉着冷静的。桥场的旁边是他的妻子,也穿着紫色连体套装,再对面是带着摄影机的摄影师,摄影机被安装在他头盔的上部。三人在机舱口内侧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计算着到达下降区域的时间,零士跳出机舱,紧接着桥场、桥场的妻子、摄影师也跳出机舱,随后其余的队员三人或两人结成组,也跟着跳了出来。

        零士目不转睛地看着飞机场。可以看到跑道上的飘带旗,飘带旗的流向和空中国王的机体处于平行的状态。要读懂风向需要有几个标准,必须要掌握其中之一。而从风下方向着陆地点接近就是一个不变的准则。零士通过视觉和肌肤来感知风的动向。

        耳后的脉搏平静如常,身在机舱内,什么也感觉不到。疾风吹刮着紧紧抓在一起的四个人,零士能感觉到高低不平的气流。气流冲撞着他的手、脚,零士张开手脚,风向后方掠去,强烈的风想要将零士那双抓着机舱门口处的手拧掉。紧紧地盯着逐渐靠近的下降区,零士抬起下颌。既然两手此时正抓着出入口的边缘,那么用手打信号是不可能的了。这样的话就只能点头示意。

        从什么地方开始跳好呢?并没有人教过他。给予的指示只是要求到达大致着陆地点的上空时开始往下跳。最终的判断需要第一个跳伞队员自己作出。

        猛烈的风浸透着零士的胳膊,最终使他的肉体消失,和风融为一体。

        他看见了。

        飞机场中心巨大的空气群体膨胀起来,想要顶起在三千八百米高空飞行的空中国王。他之所以能看见,并不是由于上升气流导致的对面景色的扭曲,也不是跑道旁边的飘带旗给予他的特别信号。

        可零士就是知道。

        零士低下头,同时放开双手,蹬起左脚。桥场、桥场的妻子和摄影师像身上系了绳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然后,其余的队员三人或两人一组也接连跳了出去。第一个跳下去的零士,伸展开自己的双手双脚,将自己伸展成一个“大”字形,以放慢下降的速度,同时等待着其他队员在自己身边集合。桥场先握住妻子的手,另一只手向零士伸去。零士也伸出手,抓住桥场的手。他们彼此间都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在这期间,摄影师想横向滑到摄像点。尽管身体以每秒八九米的加速度垂直向地面落下,但是地面上的人看到的是摄影师在做水平移动。

        随后从机舱跳出来的四个人也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追上刚才跳下去的四个人,他们一个一个地将手连接在一起。最后第八个队员和零士的手握在一起,大家组成一个环形。桥场望着摄影师,只见摄影师用右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桥场松开手,立刻抓住左侧队员的右脚踝,通过桥场的信号,那个队员被狠狠地甩开,这时队员们以腹部为支点开始进行水平旋转。在旋转一次后的地方再次互相手拉手,又做出一个环形。

        表演时间大约只有五十秒钟。在这期间,队员们从一万两千五百英尺的高度下落到五千英尺的高度。打开降落伞的下限高度是三千英尺。过了这个高度还不开伞,就会被取消资格。在这五十秒期间,评审会根据队员们做出的环形的次数以及是否能完成空中旋转等来判定他们的分数。

        在外侧的四个人位置保持不变进行水平旋转期间,内侧的四个人每两个人一组,手握着手,进行交叉水平旋转。三个人组成一个把手,第四个人将身体横过来,在三个人的前面形成把手的头部,身体的两端分别连着第一个人和第三个人,一边滑行一边相互变换位置。然后又进行了一次交叉表演。就在这个时候,右手腕上钟表形状的高度计发出了一次短暂的震动。

        四个人立刻打开降落伞,两个人面向外侧横向滑动,像张开的花朵一样。在这期间,只有零士两手紧贴着身子,合并着双脚,头向下俯冲。当高度计第二次震动时,向外侧滑动的三人打开了降落伞。

        打开降落伞的一瞬间,队员们由于强大的拉力被拉回上空。四个人先打开降落伞,离开一定距离之后三人再打开,最后,在接近下限高度三千米的地方,零士打开了降落伞。头向下,像一根木桩一样向地面瞄准俯冲的时候,零士听到了风的歌声。

        风的歌声,不仅强大,同时也非常的美妙。

        一瞬间的工夫,跑道的大小成倍增加,以这种速度直线下落的零士不自觉地笑了。

        高度计在到达三千英尺的地方开始不断地发出第三次震动。零士将双手双脚向外张开,抬起下颌,让身体向后仰去。大量的空气将零士的身体使劲地抬起。

        瞬时失重的零士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零士用右手使劲拉着D形环。拉出飞行降落伞,然后主降落伞飞了出来。空中展开一顶红色的四角降落伞,安全带顶起了他的胯股。

        风的歌声停止了,零士又回到了没有声音的世界。

        地方电视台的女记者捏着前额的一撮头发。想必已经染过很多次了,早就没了光泽。她专心地找着分叉的头发,一只手还拿着麦克风,咬着嘴唇,对旁边的男工作人员抱怨着。不远处的但丁打开从大会本部拿来的小册子。

        比赛过半,刚降落的是八人编程的最后一支队伍“航空舞蹈”。

        能听见女记者类似咒骂的声音。在但丁看小册子的时候,那个女记者一脸不满的情绪。只听她说:“为什么来采访要穿这样的衬衫啊,土死了。我好不容易出一次外景,还特意买了衣服呢,结果却让我穿这种衬衫,真是气死了。”女记者衬衫的胸口处有这次大会的标志。她的身下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凉鞋。

        “到处都是灰尘,一说话嗓子就冒烟。”

        那位男工作人员粗鲁地点了点头。虽说是电视台的采访队,但其实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男人手中拿的也只不过是家用摄影机。

        “喂,还有几个队?”

        “还有一半呢,别这样嘛,千晶小姐,下次再补偿你。”“我可不敢指望田崎先生的补偿。上次请我吃饭,不也是想趁我喝醉带我去宾馆吗?”

        “那是因为看见千晶小姐的身体不太舒服啊……”

        “我挺好的。”

        这个叫千晶的女子再也不愿意多看那个男人一眼。不久,刚参加完跳伞的一个男人跟着大会的工作人员来了。这个男人胡乱地将降落伞抱在一只手上,护目镜在眼睛周围留下了很明显的印迹。

        女记者将脸转向一边,狠狠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又转了回来重新面对着这个男人。她可能认为自己笑得很阳光,但是那一排假牙看起来白得实在有些过分,只让人觉得恶心。“辛苦了!”

        她拉长了尾声说道。女记者的手上连麦克风都没有拿,摄影用的器材也是家用摄影机。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不害怕吗?”

        “早就习惯了。本来就很喜欢跳伞,所以从一开始学的时候就没有觉得害怕。”

        “哎呀,瞧我这记性,”女记者故意吐了吐舌头,假装敲敲自己的头,“我忘了问你的名字。可能是因为看了大家的精彩表演太兴奋了,真是对不起。”

        但丁叹了一口气。这个女记者每次采访不同的队伍时都会说这句话。天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她真不记得了。真替后期剪辑的人捏一把汗。

        接受采访的男人笑着回答道:

        “我们还是第一次参加八人表演赛,我是队长桥场。”“原来是桥场先生。请您多多指教。我是记者后藤千晶。”“也请您多多指教。”

        “刚才桥场先生说这是您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那么您开始跳伞活动大概多少年了?”

        “我自己已经玩了二十多年了,”桥场苦笑着说道,“不,应该说我们队里都是有着七八年甚至十年经验的跳伞队员,但今天还是第一次组队参赛。我们所有队员都有A级证书。”“是这样啊,这么说大家都是跳伞老手了?”

        “基本上是吧。”

        但丁从比赛第一组开始,听取了每个队的记者采访。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到有用的线索。仁王头认识的那个警察梦野虽然侵入警察厅、警视厅以及其他公安部局的主机搜集了情报,但是搜集到的情报也只是把大家带到了这个跳伞大会当中来。

        但丁咬着嘴唇,眺望着桥场,听着这个男人的回答。女记者问道:

        “那么今天的表现如何?”

        “因为还没有看提交的录影带,所以不好说什么,但应该发挥出了平日里的训练水平吧。”

        “看来您相当有自信啊。”

        “不,其实所有参加比赛的都是高手。只是我们队伍中有着其他队伍没有的优势。”

        “那是什么呢?”

        “我们的队伍里有一个能读懂风的人。”

        女记者突然提高了嗓门,但丁皱起眉毛,注视着桥场。“能读懂风的男人?好厉害啊,那是何方神圣啊?”“他就是我们队的宫前零士,我虽然是队长,但是从飞机上跳出来时的信号指示,到空中的各种姿态表演的时机掌握,全队都听从零士的指挥。”

        “是吗,真想现在就见到他本人。他现在在附近吗?”“我想他应该是去收拾道具了吧。他不擅长在人面前说话。他有听觉障碍,耳朵听不见声音。”

        苏卡的父亲认为,补偿肉体机能缺陷的能力是“超能力”,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优秀的士兵。

        “耳朵听不见声音,能跳伞吗?”

        “他曾经说过,他之所以开始跳伞,就是想听听风的声音。他说只有在飞翔的时候,才能和风融为一体。”

        但丁悄悄地离开了采访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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