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子柴离开东京高院后,再度拜访了津田家。开门的人是要藏。
“啊,律师,你刚离开法院?真是辛苦你了。”
“你知道今天是开庭日?”
“那当然,若不是旁听席早已被预约光了,我一定会到场……”
回想起来,今天开庭时,旁听席确实坐满了人。不过这并非亚季子的案子特别引人注目,而是现在社会上正流行一股旁听审判的风潮。据说只要是刑事案件,法庭上多半是座无虚席。有些旁听者甚至会认真地写笔记或画素描,看在御子柴眼里实在是可笑至极。这些人打着“流行”或“学习新知”等借口,其实说穿了只是为了满足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心态。
“这次顺利吗?”要藏一边问一边观察御子柴脸色,可惜御子柴没有任何能让这老人开心的消息。
“这是一场硬仗。检察官提出伸吾的借贷状况当成杀害动机的左证,让我们的立场更加不利了。”
“这都该怪我那个饭桶儿子!死了还给人添麻烦!”
“但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真的吗?”
“今天我登门拜访,正是为了再査个清楚……”
御子柴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见楼上传来声音。
“姐姐!姐姐!”那是伦子的呼喊声。
御子柴狐疑地抬头查看,要藏摇了摇头,说道:“美雪的状况好像又恶化了……三餐都只吃一半,今天早上还吐得一蹋胡涂。我刚刚接到伦子的电话,才赶了过来。”
伦子还在叫唤个不停。
“打扰了。”
御子柴跨过门坎,朝楼上走去,要藏从后头跟了上来。
走到二楼一看,伦子正站在美雪的房门前。
“啊,律师!”
“怎么了?”
“她身体不舒服,我叫她看医生,她不理我。”
“美雪,我是律师御子柴,我能跟你谈一谈吗?”
房间里无声无息。御子柴试着转动门把,发现门从内侧上了锁。
三人接着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得到响应,只好走回一楼。
“她一直是这种情况?”
“是啊,我只能隔着房门跟她说话。我猜多半是身体出现排斥食物的症状吧。”要藏皱起眉头说道:“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亲生母亲杀了亲生父亲,对那个年纪的少女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应该是精神上的打击引发了拒食症吧。”
“不论原因为何,最好送她到医院就诊。”
御子柴低头望向伦子,发现她不像过去那么神采奕奕,整个人宛如枯萎的花朵。御子柴明知道此时找她搭话肯定没好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査过医院的纪录,你也曾被父亲揍过?”
伦子默默点头。
“姐姐怎么没有被揍过?还是伤势没有严重到要看医生?”
“爸爸从来不打姐姐,姐姐也常说爸爸好可怜。”
“听说姐姐吐了?”
“……嗯。”
“清理了吗?”
“伦子都做了。打扫也是伦子的工作。”
“家里都是你打扫的?”
“嗯,妈妈不在,伦子就是妈妈。不过爸爸的房间一直没有打扫。”
“为什么?”
“因为妈妈也没进去过……”
“不过,这反而是好事。”
“咦?”
“这表示那个房间一直维持着案发后的状态。或许警察过阵子还会找上门,把那房间的所有东西全都搬走也不一定。既然维持着原状,那是再好不过了。”
“警察还要来?鉴识工作不是结束了吗?”要藏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继续让他们在家里胡搞,会让美雪的症状更加恶化。”
“我建议让她住院,即使只有短暂期间也好。虽然我能体会她闭门不出的心情,但继续待在这个家里只会造成反效果。”
“这话怎么说?”
“悲剧是在这个家里发生的,对她而言,这是个充塞着可怕记忆的地方。”
要藏深深叹了口气,彷佛要将五臓六腑的郁闷之气全吐出来。
“或许这么做比较妥当吧。伦子就由我暂时带回去照顾吧。”
“好,能不能告诉我联络方式?手机号码也行。”
御子柴掏出名片及一支笔交给要藏。
“律师,姐姐不能待在家里?”
“现在不行。这个家里有着疾病的根源。大人们没告诉你吗?生病的时候就要打针,或是赶走病原体。”
“医生会把姐姐治好吗?”
“医生也得帮忙,但光靠医生不够。这一次,医生除了打针,什么忙也帮不上。”
伦子默默凝视御子柴,说道:“律师,那你能够治好姐姐的病吗?”
御子柴原本想反驳一句“那不是我的工作”,但一看到伦子的双眸,这句话便鲠在喉咙说不出口。
一对清澈无暇的瞳孔,笔直地对准御子柴。那眼神彷佛诉说着对不守约定者的谴责。御子柴自认为从来不曾与伦子订下任何约定,胸口却不知为何有如卡了一根刺般难受。
“御子柴律师,我也想请你帮这个忙。”
一旁的要藏按捺不住,一边递出名片与笔,一边说道:“你所说的病原体,指的应该是亚季子那件事吧?你说得没错,除非能够结束审判,让这件事彻底落幕,否则即使美雪有所好转,也会马上再度恶化。或许要得到我们期望的判决相当困难,但是……”
“保护委托人的利益,是律师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工作。”
御子柴对要藏连瞧也不瞧一眼。不许下无法遵守的诺言,不让人抱持无法实现的期望。正因为御子柴秉持着这两项原则,才能获得顾客们的信赖。这一次,御子柴也不打算违背自己的原则。
但是御子柴的预定计划出现了误差。原本此行的目的是向美雪询问一些事情,但来到津田家一瞧,才发现她躲在房里,自己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就在御子柴思索着应对之策时,胸前口袋内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御子柴先生吗?我是高峰。”
御子柴的脑海立即浮现了福冈那名退休里长的脸。
“你上次说,亚季子的死活掌握在我的手里……”
“我确实这么说过。”
“你以为靠那种危言耸听的台词,就能让我为你卖命奔走?”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若不是具备这样的心肠,怎么会愿意接下里长这种徒有虚名却没有实质利益的工作?”
“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把我这个人摸透了。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我打电话给你的用意。”
“如果是坏消息,你绝对不会卖关子。”
“哼!真没意思。好吧,是好消息。我査出沟端医师的下落了。”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放心吧,沟端还活得好好的,而且依然记得亚季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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