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大专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叫韦春花。

        她很穷，但也不算是学校里面最穷的。她的性格比较孤僻，有些自卑、敏感，她的成绩也不好，每年总有一两科要补考，但也不至于考不过。总之，她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同学，长得又一般，既不好看，但也谈不上丑，所以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我大概会一毕业就把她忘掉。

        我们班的女生是住在一幢文革时期建的甚至也可能是由苏俄援建的二层楼房里面，楼房虽然旧，但也还好住，冬暖夏凉，屋顶上铺着红瓦，房前房后种满桂花树；因为寝室里没有阳台，女生们就在桂花树下扯上铁线或绳子晾衣服，天气好的时候，树下花花绿绿的，里面也不乏胸罩和内裤，很好看。

        从大一的时候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女同学说她们的衣服不见了，因为衣服丢得也不是特别频繁，而且丢的衣服什么样的都有，并不仅仅是内衣裤，所以也排除了色情狂来偷的可能，因此大家对这件事都不是很在意。但这件事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到后来似乎班里的所有女同学都丢过衣服，不仅如此，后来住在那幢楼里的女同学——都是同一个系的，大概住了有一百多个学生在里面——有很多也丢了衣服。系里面来查，在韦春花的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来，里面整整齐齐地装满各种各样的女式衣服，真相大白了，韦春花被记了大过，这还是系里手下留情。

        有一段时间衣服不再丢了，但持续得不是很久，大概过了几个月，衣服又开始不见了。这次连查都不用查了，大家都认定了是韦春花偷的，丢了衣服的女生，害羞的就在她背后指着脊梁骨小声地骂，泼辣的就直接冲到她的床前去，到处乱翻，但总是什么也翻不出来，翻出来的也只是一些韦春花自己的破旧衣衫，后来大家看翻不出什么，就不再去翻了，但总还是认定是韦春花偷的。

        后来韦春花开始谈恋爱，这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她虽然性格古怪，名声不好，但长得也说不上丑，总还是会有男生喜欢她的。那个男生是她的老乡，似乎也跟她一样的穷，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过了一段时间，后来突然就分手了。就有谣言说，那个男生本来是真喜欢韦春花的，但是他后来碰到了一件古怪的事：原来，男生想跟韦春花亲热一下，但是他发现自己怎么也脱不完韦春花身上的衣裳，一件又一件，那些脱下来的衣裳在旁边堆得老高了，可韦春花却还是穿得严严实实的，后来那男生终于绝望了，就跟韦春花彻底分了手。本来他答应不把这件事说出来，但这世界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最终还是在学校里传遍了。

        大家这时就都想起来，还真是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见韦春花裸过身子了，她似乎也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洗过澡了，和她同寝室的同学也想起来，她睡觉时，即使是在夏天，身上也穿得严严实实的。难道她把她偷来的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了吗？可这怎么可能呢？到大三要毕业的时候，女生们决定证实一下。

        那时马上就要毕业了，大家的工作也差不多都定下来了，本来大家倒没有真想跟韦春花为难的，但是正好有一个女同学，说她看到她刚丢的衣服就穿在韦春花的身上，就有一个泼辣的女同学，拖着她推开韦春花寝室的门，看见韦春花正坐在床上，一看见她们进来，就下意识地掩住自己敞开的衣襟。那个丢了衣服的女同学结结巴巴地说：“里面……里面那件……粉色的，就是……我的。”那个泼辣的女同学就冲上去，扯住韦春花的衣领，大喊：“把衣服脱下来！”韦春花先是不动，后来就哭起来。女同学们听到动静，都进来了，把寝室里挤得满满的，外面走廊上也全是人，大家都没有吭声，只把韦春花堵在里面，逼着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后来韦春花就开始脱衣服了，她哭哭啼啼，脱得很不利索，但大家似乎都很耐心，她每脱下一件，就有人把衣服传出去，于是总有一个女生说：“这件是我的。”

        就是这样，韦春花脱了很久，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无穷无尽的，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么多的衣服同时穿在身上却又不显得臃肿的。同学们沉默着，团团地把她围住，开始时似乎大家都是义愤填膺，可后来却有女同学受不了了，小声地说着：“不要再脱了。”可是事情已经停不下来了。

        韦春花终于脱到只剩内衣裤了，可是即便是胸罩和内裤她也脱了很久，一层又一层，站在最里面的女同学看见韦春花瘦而且青白的四肢，上面爬着暗的静脉。“不要再脱了！”又有女同学说。可韦春花仍然在脱，她已经不哭了，现在脱衣服已经是她自愿的而不是别人强迫的了，同学们看到随着她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她的身体也在渐渐地消失，仿佛空气是水，而她是由某种会在水中溶解的物质做成，当她脱下最后一件胸罩和最后一件内裤的时候，她终于也完全地消失于空气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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