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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安排,次日早上要去猎鹿。杰伊决定参加,反正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没吃早饭,在兜里塞了许多“威士忌球”——浸过威士忌的燕麦球,然后到屋外看了看天气:天光刚亮,天空灰蒙蒙的,但云很高;今天不下雨——射击的视野会很清晰。

        杰伊坐在城堡前的台阶上,把一颗全新的楔形打火石嵌入猎枪的击发装置,用软皮布将其固定。宰几头鹿兴许能让他泄愤,但他更希望干掉的是罗伯特。

        杰伊对自己的这把猎枪十分满意。这把前装式燧石枪由邦德街格里芬家族制作,西班牙枪管嵌着银饰,比军队发的“棕贝丝”明火枪厉害得多。他顶上燧石,瞄准草坪对面的一棵树。沿着枪管向前,杰伊想象着一头大个儿的雄鹿正叉开长角出现在视野内。他将靶心瞄在肩膀后的前胸,那正是心脏的位置。画面一转,罗伯特出现在眼前:固执、冷酷的罗伯特,一头黑发,脑满肠肥,贪得无厌。杰伊扣动扳机,燧石与金属碰撞,火花四溅。然而火药池里没装火药,枪管里也没有子弹。

        他有条不紊地装好枪,用火药瓶的量具将刚好2.5打兰 黑火药注入枪管,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用亚麻布包着推进枪管。杰伊打开枪管下的卡槽,松开推弹杆,使劲将子弹球往枪管里顶。子弹球直径达半英寸,百码之外就能让一头成年的雄鹿毙命。一颗子弹就能打碎罗伯特的肋骨,撕裂他的肺叶,打烂他的心脏,几秒钟就能让他没命。

        杰伊听到母亲的招呼声:“你好啊,杰伊。”

        他站起身亲吻问候。母亲昨晚一通咒骂后愤然离场,之后杰伊就没见过她。她看上去落寞而憔悴。杰伊心疼道:“昨晚没睡好吧?”

        阿丽西亚点点头:“的确不好受。”

        “可怜的妈妈。”

        “我不该那样咒骂你父亲。”

        杰伊迟疑道:“您肯定……深爱过他。”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时的他帅气又富有,还是个准男爵,我一心想做他的妻子。”

        “可现在您却恨他。”

        “自从他偏心你哥哥开始。”

        杰伊越想越气愤:“还以为罗伯特能当个明眼人!”

        “他心里肯定一清二楚,可这个年轻人太贪婪,想独占一切。”

        “他一向如此。”杰伊想起小时候,罗伯特最喜欢抢杰伊的那份玩具兵和李子布丁。“还记得罗伯特那匹小马罗布·罗伊吗?”

        “记得,怎么了?”

        “收到小马那年他十三岁,我八岁。我一直盼着有匹小马,而且即使在那个年纪,我也骑得比罗伯特好。可他一次也没让我骑过,即便他自己不骑,宁愿让个马夫遛马,也不给我机会,让我只能在一旁看着。”

        “可你骑了别的马啊。”

        “到了十岁那年,马厩里所有的马我都骑了个遍,包括父亲的猎马。可唯独没骑过罗布·罗伊。”

        “我们到路上走走。”阿丽西亚穿着衬毛皮的兜帽大衣,杰伊裹着格子斗篷。母子俩穿过草坪,踩踏着脚下的冻草。

        “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杰伊问,“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母亲摸摸杰伊的面颊,说道:“他并不恨你,但你这么想也情有可原。”

        “那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父亲娶奥利芙·德罗姆时还是个穷小子,仅有的财产不过是爱丁堡贫民区的一间街角小铺。如今的詹米森堡在当时归奥利芙的一个远房表亲——威廉·德罗姆所有。威廉是个独居的单身汉,重病时奥利芙在身边照顾他。他为此感恩戴德,甚至修改遗嘱,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她。后来,尽管奥利芙尽心照顾,威廉还是一命呜呼。”

        杰伊点点头,说:“这件事我听过好多回了。”

        “重点在于:你父亲因此觉得这里其实是奥利芙的产业,而他自己的整个商业帝国全都是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更重要的是,煤矿依旧是他效益最好的一桩生意。”

        “他说收益稳定,”杰伊突然想起昨日的对话,“船运风险高、变数大,而煤炭则是挖多少有多少。”

        “总之,你父亲觉得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多亏了奥利芙,认为如果把这些财产分给你,就会对不起她的亡灵。”

        杰伊摇了摇头,说:“没这么简单。依我看肯定另有隐情。”

        “也许吧,反正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到了小路尽头,两人默默返回。杰伊甚至怀疑父母是否曾同床共枕——也许有过吧。父亲兴许觉得:无论自己爱她与否,对方都是他的妻子,他有权利用她发泄。这种事越想越不是滋味。

        回到城堡入口,母亲道:“我琢磨了一整夜,想找到个补偿你的办法,可惜还没想出来。不过你别泄气,总会有办法的。”

        母亲一直是杰伊的精神支柱。她敢于同父亲抗衡,逼父亲就范,甚至能说服他替杰伊偿还赌债。不过这次恐怕连母亲也不顶用了。“父亲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一个子儿都不给我。他肯定知道我会作何感想,可还是一意孤行。依我看求情也没用。”

        “我没想着求情。”母亲冷冷地说道。

        “那要怎样?”

        “不知道,不过这事儿还不算完。早啊,哈林姆小姐。”

        只见莉茜一身狩猎打扮走下前门台阶,黑皮帽与皮靴的衬托下活像个俏皮的小精灵。她好像很高兴见到杰伊,笑道:“早!”

        见到莉茜,杰伊也打起了精神,问道:“一起打猎去吗?”

        “那当然!”

        女人打猎不常见,不过也无伤大雅。以杰伊对莉茜的了解,混在男人堆里骑马狩猎,他一点也不意外。“太好了!”杰伊道,“原本是在男人堆里闻臭汗,有了你空气都清新了。”

        “那你可要失望了。”

        母亲道:“我进去了。你们俩玩得尽兴点儿。”

        杰伊的母亲一走远,莉茜道:“真可惜你的生日搞砸了。”说着,她捏了捏杰伊的胳膊,表示同情,“但愿今早这趟能让你暂时忘掉些烦恼。”

        杰伊不禁笑了:“我尽量吧。”

        莉茜像狐狸一样嗅了嗅空气,说道:“好一阵西南风,来得正巧!”

        杰伊上次猎到马鹿还是五年前,但他仍记忆犹新。猎手最忌讳无风天,邪风突然一起,把人的味道吹到山那边,很容易惊到鹿群。

        猎场看守牵了两只狗绕过城堡一隅,莉茜上前逗狗,杰伊跟在后面,心情畅快了许多。他回头见母亲正站在城堡门前,满脸猜疑地盯着莉茜。

        两只狗都是长腿灰毛,人称“高地猎鹿犬”,也有人称之为“爱尔兰猎狼犬”。莉茜蹲下身子挨个儿打招呼,然后问看守:“这是布兰吧?”

        “是布兰的儿子,伊丽莎白小姐。布兰一年前死了,这是巴斯克尔。”

        狗会在狩猎队伍的后方待命,枪一响才放出来,负责追赶和攻击被猎手打伤的鹿。

        余下的人也从城堡里出来:罗伯特、乔治爵士以及亨利。杰伊盯着哥哥,而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父亲生硬地点了点头,仿佛全然忘记了昨晚的事。

        看守在城堡东侧架起了靶子——一头用木头和帆布草草拼凑出的假鹿。猎手们轮流射上几轮,好进入状态。杰伊纳闷:莉茜会使枪吗?男人们都说女人使不了枪——要么因为胳膊没劲儿,举不起来;要么因为天生不嗜血之类的。有机会验证一下也不错。

        大家先从五十码外起射。莉茜打头阵,正中肩后的要害。杰伊和乔治爵士与之旗鼓相当。罗伯特和亨利的命中点稍稍靠后,猎物可挣脱一时,却也将在痛苦中徐徐迈向死亡。

        第二轮从七十五码外射击。莉茜居然再次命中,杰伊也再次命中。乔治爵士打在鹿头上,亨利击中鹿尾。罗伯特射脱了靶,子弹球打在菜园的石墙上,激起点点火星。

        最后一轮距离增加到一百码,这也是武器的射程上限。莉茜连中三次,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罗伯特、乔治爵士和亨利都没有命中。杰伊最后一个登场,下定决心不能输给个姑娘家。他有条不紊地调整气息,仔细瞄准。接着,他屏住呼吸,轻轻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后腿上。

        谁说女人家开不了枪?所有人都甘拜下风。杰伊对此钦佩不已。“要不要加入我们步兵团?”他打趣道,“我手下像你这么厉害的可没几个。”

        伙计们牵来了马驹。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高地马驹比一般的马稳健许多。几个人上了坐骑,策马离开院子。

        沿深谷下行,亨利·德罗姆找莉茜搭话。百无聊赖的杰伊又想起父亲的严词拒绝,心中如有溃疡般灼烧。他告诉自己这早在预料之中——父亲偏心罗伯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怪只怪他自己盲目乐观,以为母亲顶着詹米森夫人的头衔,自己名正言顺,这次父亲会公平些。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杰伊多希望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多希望罗伯特一命呜呼。如果今天罗伯特意外丢了性命,杰伊的所有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要是自己够胆量干掉罗伯特就好了。杰伊摸了摸挎在肩上的枪管。到时候大家一同射击,很难分清究竟是谁的子弹要了他的命,杰伊完全可以将整个事故伪装成意外。即使被人猜到了真相,家里也会想办法息事宁人——没人愿意闹出丑闻。

        一想到自己对罗伯特起杀心,杰伊就不寒而栗。可要不是父亲故意偏袒,他想,我也不会萌生这种念头。

        詹米森家族属地同苏格兰多数小户产业类似:山谷内的一小块耕地,由佃农集体耕种,沿袭中世纪的窄条农耕制度,向领主缴纳农产品抵偿租金。多数属地都是山林覆盖,只能用作狩猎打鱼。一些领主试着伐林放羊。指着苏格兰的产业发家并非易事——当然,除非你挖到煤。

        一行人骑了约三英里路,猎场看守看到半英里外朝南坡上的林中现出一大群雌鹿,约莫有二三十头。大家勒住缰绳,杰伊拿出望远镜。鹿群在猎手们的下风向。由于它们总是背风而行,此刻正面向另一边,望远镜中尽看到雌鹿白花花的后尾。

        虽说打到雌鹿也能美餐一顿,可若猎到长角的雄鹿,那才叫难得的风光。杰伊观察着鹿群上方的山坡,锁定了期待的目标。他伸手一指说道:“快看,两头——不,三头雄鹿,就在雌鹿的上坡方向!”

        “我看见了,就在第一道山脊处,”莉茜道,“还有一只呢,能看到它的角。”

        她激动得两腮通红,人显得更俏丽了。这当然是她最喜欢的:置身户外,有马,有狗,又有枪,可以放开手脚,还有几分冒险的意味。看着她,杰伊的脸上不禁现出笑意。他不安地在马鞍上扭动。莉茜的存在足以令他热血沸腾。

        他又看了看哥哥。寒风中的马背上,罗伯特一点也不自在。杰伊想,罗伯特肯定宁可待在会计室,点算八十九基尼的季度利息(每年百分之三点五)。莉茜这样的姑娘要是嫁给他,那真是太可惜了。

        杰伊转过身,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猎物身上。他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山坡的地形,寻找着接近猎物的理想路线。猎手必须从下风向接近目标,这样身上的气味才不会被嗅到。他们更喜欢从高坡处向下展开攻势。正如先前的打靶演练所示,目标距离在一百码以上时很难命中,五十码则是理想距离。因此,猎鹿的精髓在于潜伏接近,寻找有利位置击中目标。

        莉茜已心中有数。“往谷里走约四百米有处洼地。”她愉快地说道。洼地是河流沿山坡下行冲刷所形成的洼陷处,方便猎手爬坡时藏身。“我们可以沿那里上到高垄处,然后逼近猎物。”

        乔治爵士表示赞同。他很少任由别人发号施令,除非对方是个漂亮姑娘。

        大家回到山腰洼地,留下马匹,然后徒步上行。山坡很陡,坡面泥泞而且碎石密布。一脚下去,不是陷在泥里,就是被石头绊住。不一会儿,亨利和罗伯特就已经气喘吁吁,而莉茜和看守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地势,依旧是面不改色。乔治爵士虽然面色通红,气喘吁吁,却也毅力惊人,丝毫没有放慢脚步。杰伊每日在兵团操练,耐力自不必说,不过此时也直喘粗气。

        他们翻过山脊,在鹿群觉察不到的背风处一步步从山坡逼近。寒风刺骨,雪片扬洒,寒雾漩腾。没了马匹在胯下暖身,杰伊备感寒冷。精致的小羊皮手套早已湿透,湿气也侵入马靴和他那件昂贵的设得兰 羊毛袜。

        猎场的几位看守比较熟悉地形,由他们打前阵。觉得离鹿群越来越近时,几个人朝着坡下缓缓移动。突然,他们屈膝在地,后面的人也纷纷跪倒。杰伊忘记了潮湿与寒冷,狩猎与杀戮的刺激令他热血沸腾。

        他决定冒险一探。匍匐中,杰伊扭身往上坡一块岩石后望去。定睛后,四个棕点出现在绿色的山坡上,零星拉成一线。难得碰上四头雄鹿同时出没:一定是碰上了肥嫩的草皮。杰伊透过望远镜观察:最远处的一只角长得最好——虽然看不太清,但怎么说也有十二个叉儿。一阵鸦鸣声响起,杰伊抬起头,见一对乌鸦正在头顶盘旋,仿佛知道不久就能用内脏饱餐一顿。

        前方有人咆哮咒骂:罗伯特不小心栽进了泥坑。“蠢货!”杰伊哼了一句。猎狗低吼了一声,看守将手一抬,所有人一动不动,聆听鹿群的蹄声。然而它们没有要跑的意思,不一会儿,猎手们继续匍匐向前。

        很快,所有的人都必须肚皮贴地,一点点向前蠕动。一名看守让猎狗趴倒在地,用手巾蒙上狗的眼睛,让它们保持安静。乔治爵士和看守长溜到坡下的一处山垄,小心翼翼抬头观望。当两人返回时,爵士下达命令。

        他低声道:“四头雄鹿,五把枪。那这回我就不开枪了——除非你们有人瞄不准。”只要他愿意,应酬安排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亨利,你负责最右面那只。罗伯特,旁边那只交给你——它离得最近,最容易瞄准。杰伊,再下来是你。哈林姆小姐,最远也是最好看的那只交给你,你枪法好。都准备好了?那赶紧就位。让哈林姆小姐最先发枪,怎么样?”

        猎手们在山坡上四下散开,寻找据点准备瞄准。杰伊跟在莉茜身后。她身穿短夹克和没有裙环的宽松裙子,屁股大大咧咧地扭动着,令杰伊忍不住发笑。没几个女孩子敢在男人面前这么爬来爬去——不过,莉茜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

        杰伊攀到一处矮灌木丛,远眺过去略显突兀,但更加便于藏身。他朝山下望去,自己的目标就在七十码外——一头茸角初绽的后生。而另外三头正在山坡上信步。他看到其他几位猎手:莉茜埋伏在左侧,乔治爵士和猎场看守们牵着猎狗,还有罗伯特,他在二十五码外的右侧低坡,目标显眼。

        弑兄的念头再次闪现,杰伊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他想起该隐与亚伯的故事。我的刑罚太重,过于我所能当的,该隐如是说。此时的我已经忍无可忍,杰伊想。我受够了在长子的阴影下过这种有名无份、无人待见的日子。生在有钱人家,却穷得叮当响,一辈子默默无闻——这种日子实在没法过。

        他竭力驱赶这种邪恶的念头,往点火盘里倒了点火药,然后把盖子盖好,最后上膛。到时扳机一扣,燧石打火的同时点火盘盖会自动掀起,点着盘中火药,火焰钻过火门,点燃子弹后方的大剂量火药。

        杰伊身子一骨碌,朝山坡瞭望。雄鹿怡然自得地吃着青草。其他的猎手都已就位,只有莉茜还在移动。杰伊瞅准他的目标,徐徐调转枪管直至对准罗伯特后背。

        他可以找个借口,说胳膊肘在冰滩上打滑,枪口一晃,不幸意外打在哥哥背上。父亲可能会起疑心,但也没法坐实。看着眼前的独子,难道还不能放下疑心,把原本留给罗伯特的一切归到杰伊名下?

        莉茜一开枪,所有人都将一同射击。杰伊知道,鹿的反应慢得出奇。一声枪响过后,鹿群受惊抬头,一时间肯定吓得动弹不得,迟疑个四五下。一头鹿挪了步,剩下的不一会儿也会作鸟兽散群起而逃。鹿蹄踏着草地砰砰作响,留下后面几头死伤的鹿。

        杰伊的枪口缓缓调回。他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手——那么做太过残忍,自己下半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

        可如果现在不动手,以后难道就不后悔?下次倘若父亲再度偏心,难道他就不会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后悔当初没趁机除掉这个天杀的哥哥?

        枪口再次对准罗伯特。

        父亲崇尚力量、果断和决心。即便他猜到这一枪并非偶然,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杰伊也是个不容小觑的男子汉。

        想到这里,杰伊下定决心。他告诉自己,父亲心底里会认可的。谁也别想在乔治爵士头上动土:得罪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身为伦敦治安官,乔治爵士送上法庭的罪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小孩子偷块儿面包都得绞死,罗伯特抢走杰伊的财产,偿命还不是理所应当?

        莉茜不慌不忙地瞄准。杰伊尽力稳定气息,然而内心狂跳不止,人也不由得呼呼大喘。他很想瞅瞅莉茜,看看这女人究竟还在迟疑什么。可又怕刚一扭头她就开了枪,结果自己也丧失了机会。他的目光和枪口死死锁定在罗伯特后背,浑身如钢弦一般紧绷,肌肉酸痛不已,然而他一动也不敢动。

        不行,他想,我下不了手。我不能杀我哥哥。然而上天为证,我发誓我能行。

        莉茜,快点儿开枪!

        杰伊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正朝他逼近。还没等他抬头,莉茜的枪声响起。鹿群僵在原地。杰伊的枪对准罗伯特肩胛骨之间的脊柱,他轻轻扣下扳机。一个庞大的身影来到他跟前,父亲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又是两声枪响,这回是罗伯特与亨利。杰伊刚开枪,枪管就被一只靴脚踢飞,子弹徒劳地飞向空中。杰伊在惶恐与愧疚中抬起头,眼前正是怒不可遏的乔治爵士。

        “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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