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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庾信与南北诗风的融合

        西晋末匈奴、鲜卑等部落先后入主中原,文化中心随着晋室南迁移到了长江流域,原来文化中心的黄河流域成了烽烟不断的战场,长期的战乱使汉魏故地深厚的文化积累破坏殆尽,飘荡在大漠荒野的只有那些鼓角横吹的歌声。历史上所说的“南北朝”始于宋武帝代晋建宋(420),终于隋文帝杨坚平陈统一全国(589)。“北朝”包括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北魏统治者鲜卑拓跋氏先世久居塞北,直到道武帝统一北魏前还处在游牧状态,由于久“不交南夏,是以载籍无闻”(《北史·魏本纪》一)。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北魏的文学创作才进入一个新阶段,《北史·文苑传序》说:“及太和在运,锐情文学,固以颉颃汉彻,跨蹑曹丕,气韵高远,艳藻独构。衣冠仰止,咸慕新风,律调颇殊,曲度遂改。” “颉颃汉彻,跨蹑曹丕”自是溢美之词,但也只有这时才真正有值得称述的“北朝文学”,其中北朝诗歌的情况当然也是如此。

        北朝文学由于历史、社会和地理的原因,呈现出与南方文学某些不同的特色,《隋书·文学传序》曾比较过南北文学的不同风格:

        暨永明、天监之际,太和、天保之间,洛阳、江左,文雅尤盛……彼此好尚,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

        这则评论常常被引用以证南北文风的差异。其实,这种不偏不倚的持平之论并不准确,江左“贵于清绮”倒不错,河朔“词义贞刚”则未必。除北朝自发的民歌外,文人自觉的文学创作“词义贞刚”还不明显,有些修辞较为质朴的作品并不是“北朝文人舍文尚质”,像刘师培在《南北文学不同论》中所说那样,而是北朝作家希望“清绮”却不能,多半是“北学南而未至”的结果,其差别只在“五十步之于百步”,“盖南北朝文同风合流,北士自觉与南人相形见绌,不耻降心取下,循辙追踪,初非夷然勿屑,分途别出”(钱锺书《管锥编》卷四)。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载:“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时俗准的,以为师匠。邢赏服沈约而轻任昉,魏爱慕任昉而毁沈约,每于谈宴,辞色以之。邺下纷纭,各有朋党。”北朝著名诗人彼此攻击对方剽窃南朝作家的作品,至少说明了南朝作家在北朝人心目中的地位,北朝诗人都以南朝同行为模仿的典范。这种同化过程开始于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北史·柳庆传》载:“苏绰谓庆曰:‘近代已来,文章华靡,逮于江左,弥复轻薄。洛阳后进,祖述未已。’”当然整个南北朝文学的影响是相互的,一方面,北朝诗歌的发展过程,是受南朝影响越来越深的过程,是北朝诗风不断为南朝所同化的过程;另一方面,随着南朝诗人的北迁或滞留北方,他们的诗歌创作也受到北朝人文、地理的深刻影响,又出现了南北诗风融合的现象,从北朝作家身上可以看到文风的“南化”现象,庾信后期的文学创作更是南北诗风融合的产物。

        十六国和北魏初期没有留下像样的文学作品,到北魏中后期才产生了像温子升(495—547)这样较著名的作家,北齐时又有邢邵和魏收,他们三人被后世合称为“北地三才”。温子升自称祖籍太原,晋大将军温峤的后裔,他本人生长于济阴冤句(今山东菏泽西南)。历仕北魏、东魏,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子升有很浓的政治兴趣,也有一定的政治智慧,为人“不妄毁誉而内深险” (《魏书·温子升传》),多次参与北齐的政治阴谋,最后因事败露下狱而死。《魏书》说他的诗文“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虽然是北方人的“硗确自雄”(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但说明他文学成就在北朝享重名,不失为土著作家中的佼佼者。他现存的诗歌仅十一首,有些诗篇明显有借鉴或模仿南朝诗歌的痕迹,如《从驾幸金墉城诗》“御沟属清洛,驰道通丹屏。湛淡水成文,参差树交影”与齐梁诗风毫无二致。倒是少数短诗仍表现了穷塞那股粗犷、倜傥与豪放之气:

        前诗通过纵马放荡的行为表现狂放豪爽的少年意气,后首则直抒远行征戍的豪迈情怀,尽管其情稍失粗豪,其语也略嫌粗糙,但二诗都能以简劲之语写高亢之情,不失北朝诗歌那种雄豪的本色。他的《捣衣诗》虽广为人们传诵,可诗情、诗意、诗境和诗语都不脱南朝诗歌的痕迹:

        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香杵纹砧知近远,传声递响何凄凉。七夕长河烂,中秋明月光。蠮螉塞边绝候雁,鸳鸯楼上望天狼。

        北齐作家邢邵(496—?)与温子升齐名,《北齐》本传称其“词致宏远,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邢’”。邢邵,河间(今河北任丘)人。北魏明帝初除奉朝请,迁著作郎,累迁中书侍郎,入北齐历任骠骑将军、太常卿兼中监,加特进。他早年即以文学才能倾动京师。他之所以将沈约作为自己取法的典范,是因为他认为“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觉,若胸臆语也”(引自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沈约本人同样也强调文章的“三易”:事易见,字易识,音易诵。在审美趣味上他的确与沈约十分“投缘”,他也主张尽可能少用典故,尤其是少用僻典,诗文语言应尽可能平易自然。当然他并非对沈约亦步亦趋,认为诗文的风格应因人、因时、因地而变化,他在《萧仁祖集序》中说:“昔潘陆齐轨,不袭建安之风;颜谢同声,遂革太元之气。自汉逮晋,情赏犹自不谐;江北江南,意制本应相诡。”文学不仅因时代而“情赏”不同,也会因地域而“意制”有别。可惜在他现存的八首诗中大多是南朝诗歌的仿制品,像他的《思公子》一诗就酷肖谢朓的小诗:“绮罗日减带,桃李无颜色。思君君未归,归来岂相识!”其中唯有《冬日伤志篇》算是“情赏”和“意制”都别具个性的诗篇:

        蹉跎的岁月既不可挽回,昔日的雄心更不能实现,此诗抒写了光阴虚度而壮志成空的沉哀剧痛,在当时南朝的诗歌中难得听到这种苍凉的音调,也很少见到这种刚劲的笔力,更难体验到这种沉郁的心境,此诗倒是让我们稍稍领略到了一点“河朔词义贞刚”的特色。

        邢邵又与稍晚的北齐作家魏收并称“邢魏”。魏收(506—572),巨鹿下曲阳(今河北晋州市西)人,仕北魏历任散骑侍郎、中书侍郎,兼修国史,入北齐任中书令兼著作郎,奉诏撰《魏书》一百三十卷,累迁尚书右仆射。魏收创作以任昉为楷模,创作的主要成就在文而不在诗,“尺书征建业,折简召长安”这两句豪语虽被北魏人称为“国之光采”(《北齐书·魏收传》),但他其他诗篇基本都是南朝模制品,如《挟琴歌》:

        春风宛转入曲房,兼送小苑百花香。

        白马金鞍去未返,红妆玉箸下成行。

        从诗情、诗格到诗语都大似齐梁诗风,所见不出小苑曲房,所感不过春风百花,所乐也只是红妆佳人,似乎西北莽莽高原和苍苍紫塞都未曾进入他的视野,自然也未曾引发他的诗兴。

        温子升、邢邵和魏收属北朝诗人中的“土著”,而庾信、王褒则是北朝诗人中的“移民”。南北诗风的融合在“土著”诗人那里表现为对南朝诗歌的倾心模仿,在北朝“移民”诗人那里表现为塞北自然环境、社会氛围及民俗风情对他们诗情诗境和诗风的深刻影响。庾信的诗文便是南北融合的结晶。这位早年的“南朝才子”,晚年的“北地羁臣”,他特有的才华与阅历使他能集南北之长,因而也只有他的成就可“穷南北之胜”(倪璠《注释庾集题辞》)。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正值梁“五十年中江表无事”(《哀江南赋》)之际,其父肩吾为梁太子中庶子、掌书记,东海徐摛为右卫率,摛子徐陵和庾信并为东宫抄撰学士。庾家父子与徐家父子一同出入禁闼,诗风又都香艳绮丽,所以人们将他们的文学风格并称为“徐庾体”。侯景作乱台城陷落后,庾信逃往江陵,后奉梁元帝萧绎之命出使西魏,在长安期间正值西魏灭梁,被迫滞留北方。历仕西魏、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义城县侯,人称“庾开府”。

        他的文学创作以四十二岁出使西魏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作品现存不多,由于生活圈子的狭窄,其诗歌题材不外乎光景流连和声色歌舞,不可能表现比较广阔的生活内容,又由于文学侍从的身份,其诗多为奉和应制之作,很难抒写自己真实的思想情感,他的诗歌不可能摆脱“宫体诗”的影响。他那些奉和之作如《奉和山池》(梁简文帝有《山池》)、《奉和泛江》(简文帝有《泛江》)、《和咏舞》(简文帝有《咏舞》)、《奉和初秋》(简文帝有《初秋》),主要是言简文帝之所言,见简文帝之所见,从语言到体格与简文帝简直难分彼此,如《和咏舞》:

        《梦入堂内》更是写得轻冶浓丽:

        他前期的诗歌以琢句之工和藻绘之艳擅长,但也不是篇篇都像上篇那样充满了脂粉气,如《奉和山池》虽属应制之篇,但不失为模山范水的佳作,“荷风惊浴鸟,桥影聚行鱼。日落含山气,云归带雨余”,描摹景物既曲尽其妙,使事用典也贴切自然,连沈德潜也称道他“造句能新,使事无迹”(《古诗源》)。

        假如没有惨遭“侯景之乱”和“江陵之覆”,假如终处朝廷且致身通显,庾信终其一生也许只是一个辞章绮艳的文学侍从。待遭受了国破家亡的剧痛,经历了关塞流离的孤哀,忍受了身事敌国的屈辱,他的人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冰蘖之阅既深,艳冶之情顿尽”(陈沆《诗比兴笺》)。惨痛颠沛的人生和羁留关塞的阅历玉成了他,使他的文学创作较之前期有了质的突破,这倒应验了赵翼“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的断语。杜甫说“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咏怀古迹五首》之一),《北史·庾信传》也说“明帝、武帝并雅好文学,信特蒙恩礼……信虽位望通显,常作乡关之思”。“乡关之思”的主要内容是亡国之恨与羁旅之愁,具体表现为对亡国的震撼与痛惜,对故国的深深怀恋,对人生忧患的沉重喟叹,对身事敌国的自责与忏悔——这些构成了他后期作品的鲜明主题。《哀江南赋序》中“不无危苦之辞,惟以悲哀为主”二句,同样可以移来概括他后期的诗歌主要的情感内容。

        《拟咏怀》二十七首是他表现“乡关之思”的代表作。倪璠认为《拟咏怀》“二十七篇皆在周乡关之思,其辞旨与《哀江南赋》同矣”(《庾子山集注》卷三),它们所表现的情感的确可与《哀江南赋》相表里。诗中所抒写的亡国之恨和故国之思都极为沉痛:

        江陵沦陷后血流漂杵的惨象,帝子皇孙蹂躏被戮的创痛,无力报答国士之恩以挽救危亡的愧疚,屈身事敌致使名节丧尽的痛苦与自责——诗人将这些复杂而哀痛之情抒写得诚挚动人。虽然诗中“情纷纠而繁会,意杂集以无端”(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但其主旨不外乎亡国的激楚之音与思乡的悲凉之调。不仅在梁亡时他曾“哭坏杞梁城”,身羁北朝后仍盼望能“归守霸陵园”以酬答梁朝的“知己恩”。他屈仕北朝的羞耻感一直像蛇蝎一样啃啮他的心灵,“惟忠且惟孝,为子复为臣。一朝人事尽,身名不足亲”(《拟咏怀》之五)。庾氏世德累传忠孝,如今身仕敌朝就是为臣不忠、为子不孝,苟且偷生使他长期在精神上自贬、自抑甚至自残,觉得像这样忍辱活着不如猝然死去:“在死犹可忍,为辱岂不宽。古人持此性,遂有不能安。其面虽可热,其心长自寒。”(《拟咏怀》之二十)一想到自己隐忍偷生就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的脸皮比三寸树皮还厚:“木皮三寸厚,泾泥五斗浊。”(《和张侍中述怀》)为此他经常满面羞红而内心冰凉。尽管西魏、北周的王公贵族都对他礼遇有加,可他精神上从来没有“得意”过:“涸鲋常思水,惊飞每失林。风云能变色,松竹且悲吟。由来不得意,何必往长岑?”(《拟咏怀》之一)有时他对自己被强留北朝感到无奈和不安:“楚材称晋用,秦臣即赵冠。离宫延子产,羁旅接陈完。寓卫非所寓,安齐独未安。雪泣悲去鲁,凄然忆相韩。惟彼穷途恸,知余行路难。”(《拟咏怀》之四)他在这一组诗中不断表现自己对故国故人深深的思念:

        与亡国之悲、故国之思相联系的是个人沉重的忧生之嗟和羁旅之愁,他总觉得自己被命运所捉弄,生在乱世偏偏缺少帷幄之谋,一介书生却又成了敌国的“南冠之囚”,这种个人的不幸中包含着时代的悲剧,他就是那个时代悲剧的主角:

        《拟咏怀》二十七首在诗风上也是后期的代表,以苍凉之调抒哀怨之情,以遒劲之笔写家国之恨,诗人早期的绮丽浓艳在这里一变为苍劲老成,同时又保持了早年诗歌语言特有的“清新”。杜甫一方面赞美他诗语的“清新”(《春日忆李白》),另一方面又称颂他诗风的“老成”。“清新”与“老成”诗家难以兼得,齐梁诗“清新”者不少而“老成”者寥寥,后来的宋诗常得“老成”但又难见“清新”,庾信将“清新”与“老成”有机地统一于一身,沈德潜说“子山于琢句中复饶清气”(《古诗源》卷十四),这也许是诗圣杜甫如此敬服他的主要原因。《拟咏怀》所拟者阮籍《咏怀》诗,而阮作全无“雕虫之功”(锺嵘《诗品》),尚存建安诗风遗绪,庾诗则颇见“琢句”之力,格调声韵已开唐代律诗先河。如“萧条亭障远”和“寻思万户侯”二诗,除有些诗句失粘外,其对偶、平仄都已近唐后的律诗。另外,他后期不少五言短诗形式上基本已是五言绝句,如:

        历史上对庾信的评价向来有肯定和否定两极,肯定者认为庾信集六朝之大成,穷南北之胜境,“辟唐人之户牖”(参见倪璠《注释庾集题辞》、叶燮《原诗》、刘熙载《艺概》),否定者则说他的诗赋“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其体以淫放为本,其词以轻险为宗”,并把他说成“词赋之罪人”(参见李延寿《北史·文苑传》、令狐德棻《周书·庾信传》)。否定他的人大多是不能原谅他屈仕北朝的经历,因恶其人而废其文,才对他的诗文发出如此偏激之论。张溥在《庾开府集题辞》中说:“文与孝穆敌体,辞生于情,气余于彩,乃其独优。令狐撰史,诋为淫放轻险,词赋罪人。夫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穷形尽态,模范是出,而敢于毁侮,殆将讳所自来,先纵寻斧欤?”这则评论公允而且很有见地。

        庾信之外,由南入北的文人中,最著名的要数王褒(514?—576?)。褒字子渊,琅琊临沂(今属山东)人。南朝梁武帝时曾为太子舍人、秘书丞,梁元帝时官至尚书左仆射。西魏破江陵后他被拘送长安,历仕西魏、北周两朝,受到两朝统治者的厚遇,北周的许多诏册都由他起草,官至太子少保、少司空。琅琊王氏为江南世胄,加之他个人博览史传,“美威仪,善谈笑”(《北史·王褒传》),梁国子祭酒萧子云为其姑夫,子云特妙草书与隶书,褒小时以姻戚常往来其家学习书法,这样王褒年轻时就以名位、才华、风度和草书名动江左。他现存世的江南诗作比庾信多,七言拟乐府《燕歌行》,梁元帝萧绎和梁朝文士曾有唱和,但所有和作中在艺术上无一能与王褒的原作媲美。此诗写征人与思妇的两地思念,受曹丕同题诗歌的影响,音调也像曹诗那样柔美,抒情和曹诗一样细腻,但色泽比曹诗更为浓艳。他早期的诗歌题材或写赠别或描山水,诗风近于谢朓、何逊,以圆转、平易和清丽见长,明许学夷在《诗源辩体》中说:“王褒五言,声尽入律,而绮靡者少。”如《别陆子云》:

        “还看分手处”一联以浅语写深情,对偶工整而又全不着力;“平湖开曙日”一联更使人想起杜审言“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的名句,可见唐人从他的诗歌中受惠不少。

        他被掳北朝后“与庾信才名最高”,但留下来诗作的数量比庾信要少。“乡关之思”的情感也不及庾信深切,这可能是与他“雅识政体”,在北朝政坛上左右逢源有关。“乘舆行幸,褒常侍从”,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屈身仕敌的羞辱感和羁身塞北的孤寂情,但也并非史书所说的那样因身“荷恩眄”而全“忘羁旅”之愁(《北史·王褒传》)。他在《赠周处士》中说:

        这首诗毫无遮掩地向江南故人坦露刚刚被俘后的心迹:从被迫北上途中的阻厄艰难,说到离乡去国心情的压抑沉痛,从决心要保持名节的意向,说到作为亡国贱俘的犹疑恐惧,从不可遏止的思乡之情,说到壮志消歇万念俱灰的无奈,再从塞北穷山恶水的环境,说到自己希望与友人一道羽化登仙的幻想。这里有“乡关之思”,有家国之恨,也有人生之嗟。诗人完全没有计较语言的工拙与色泽的浓淡,一洗粉泽雕琢而归于朴素自然,如“壮志与时歇,生年随事阑”,字面上是工整的对偶,可语气又像是脱口而出,无意于工而无不工。他的另一首《渡河北》也是为人传诵的作品:

        此诗一起笔就想象奇特而又意境高远,沈德潜《古诗源》称其“起调甚高”。全诗也是洗尽铅华而独呈风骨,笔致苍劲而又境界开阔。可惜这样的诗歌不仅在他早期创作中难得一见,在他深荷北朝统治者“隆恩”之后也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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