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朋特少校和他的船员们今天已经出发了。“朗在黑暗中射出的子弹”,有人这么称呼他们。但我要告诉大家,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负。从某些方面来讲。我甚至对他们的离去感到羡慕,尽管那只不过是试图返回地球,离开太空中这个邪恶的角落,离开这场旨在对抗我们兄弟姐妹的疯狂战事,以及泰洛星野蛮的、毫无正义感的生物……我很清楚自己的宿命是在别处,也许就是奥普特拉星球自身,陪伴在我身边的丽莎就是我的生命和力量。
——《瑞克?亨特上将的航行日志?修订版》
那艘飞船在超空间就已经物化了,并在危险评估系统上形成一个亮点。它到达了地球的外部空间,而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十年时间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对这样一个星球——它曾一度处在灭绝的边缘,而此时星球上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受到战争的威胁难以自拔——十年的光阴就是永恒,而这艘飞船的出现简直就是上帝的恩赐。不幸的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证实是不成熟的……
在太空中飘荡了相当于地球五年的时间——它迷失在时间的走廊,迷失在连续统一的变化和没有星图标记的莫比乌斯循环当中——这艘巡洋舰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在此之前,它曾经是远征任务的前锋舰之一——这项注定遭受厄运的使命就是要在洛波特统治者的邪恶之手伸到地球之前到达他们的故土。这项使命,以及那艘在太空建造并从小小的月球起飞的令人叹为观止的飞船,都承载着如此崇高的使命。地球人和天顶星人之间的战争结束了,他们认为史前文化矩阵就被它的外星创造者佐尔藏在SDF-1号的内部,却从未找到过它。因此,下一步更加理想的举措就是走外交路线:消除所有引发第二次大战的可能,达成协议以维持现有的和平。
但SDF-3号上的人们——亨特夫妇、朗、布里泰、艾克西多和其他人——如何能够知道并预见是什么在泰洛星上等着他们,以及t?R?爱德华又将在解除太空折叠的阶段耍弄怎样的险恶阴谋?在将来的数年当中,有许多事情地球始终都无从知晓:巨型行星方托玛上的一种重要本土元素,奥普特星球上的一种类犬生物,以及一个崭露头角的名叫路易?尼科尔斯的少年天才……
因此,在这样一个时刻,这艘处在地球防御部队监控之下的巡洋舰就成了祈祷者所追寻的答案。
这艘飞船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产物,它是在亨特和爱德华产生分歧之前,由SDF-3号的洛波特技术专家在遥远星系的地核内部建造的,建造它的目的显然就是用于超空间实验:他们并不打算让SDF-3号返回地球,但他们可以利用小型舰只完成巨型母舰无法做到的事情。熟悉各个级别洛波特战舰的人,都能指出这艘巡洋舰的设计受到了天顶星战舰的影响:明显像鲨鱼一样圆滑的外形,如同背鳍般挺拔的舰桥和导航中心,以及钝秃的船首。如果说它的船壳吸取了外星人的特点,那么,它的反射动力中心的设计理念则完全源于地球,尤其是组成船尾的三元推进器单元的四段式设计风格。
在和因维德人对抗的泰洛战役中,这艘巡洋舰的指挥官约翰?卡朋特少校取得了赫赫的声名,但长达五年的的超空间飞行(到底是几分钟还是五辈子,谁又能说得清呢?)已经让他们有些吃不消了。不止卡朋特,全体船员中的每一个人都深受空间飞行病症的迫害。除了精神病,这种病症恐怕再没有别的称谓。
当这艘飞船刚从超空间浮现出来,他们蓝色白色的故土就出现在前方的观测窗上。他们都经历了种种残酷的陷阱——粗心大意的导航者最容易碰上这类惨剧……他们已经发现了巨大的铲形外星人堡垒组成的舰队。他们绝不会弄错,卑鄙无情的洛波特统治者被他们的野心带到了这里。
卡朋特命令即刻发动进攻,他说服自己,就算换了亨特上将本人也会这么做。如果说这么做看起来是发疯,指挥官告诉自己——这时,各变形战斗机小队已经从巡洋舰的舱门向外涌——靠一艘相对较小的飞船对抗那么多敌舰,那么,就好好回忆一下SDF-1号独自和四百万艘战舰抗衡的往事吧!
从战略上分析也是如此:所有的火力都集中起来射击外星人舰队的旗舰,只要把它摧毁,剩下的也就跟着土崩瓦解了。
但卡朋特的船员们过于沉迷于历史了,尽管过去曾经有过以少胜多的事例,但这样的事情毕竟很难重演。更重要的是,卡朋特忘了自己在和谁打交道: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可不是天顶星人……天顶星人正是他们一手创造的!
在外星人旗舰的指挥中心,三个洛波特统治者在圆形的皇冠状史前文化罩前互相看了看,显得很是惊讶。他们把目光抬起来,移到写满读数的舰桥显示屏上。这一抬头使他们三个看到了一幅近乎荒唐的画面:那是一艘刚刚解除太空折叠状态的飞船,它的设计甚至比地球军队近期派来和他们对抗的型号更加原始。这样一艘飞船竟然敢单枪匹马地和整个舰队交锋。
“真是荒唐。”博卡兹评价道。
“也许我们该用羞辱性的言辞评价他们试图用来和我们对抗的战术。”
“既原始又野蛮。”达哥说道,他看着堡垒各个部位的炮火不断地消灭掉地球人的机甲,就如同捻死一窝蚂蚁一样。“消灭他们倒是为他们做了好事: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自取其辱。”
站在洛波特统治者身后的三位一体科学家聚集在一起。
“我们已经在标号六的5-0-9坐标锁定了他们的战斗巡洋舰,”其中一人向他们汇报。
赛赞看了看显示屏:“你们把这个计划作一点更改,”他告诉那个蓝头发的克隆人,“别去理会那群飞机,直接把巡洋舰干掉。所有部队部由你统一调配。我们的飞船将保持领先的位置……为了光荣,杀!”
技术员、参谋和战备室里的各级军官还在欢呼庆贺派遣队先头部队的返回。伦纳德最高指挥官立刻离开这里去和莫兰主席商议,把爱默森将军丢在那儿处理这令人惊讶的局势。
“长官!”一名技术员说道,“先遣部队指挥官请求支援,要派战斗机和鬼怪式飞机紧急起飞吗?”
爱默森点点头,咕哝了一声表示同意。他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似乎是对这次突如其来的返航事件的警讯。就在技术员开始呼叫的时候,他问自己,老朋友们是否有回来的可能?那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鲍伊和黛娜正窝在第十五小队的娱乐室里想心事,但他们的冥想却很快被打断了,他们听见了紧急出动的警报。
“所有驾驶员前往战斗岗位,所有驾驶员前往战斗岗位……所有地勤人员从六号区域向十六号区域转场……战斗机做好准备和SDF-3号的攻击部队会合!”
不等通报播送完毕,黛娜就站了起来,她总是对警报细节不屑一顾。她跑到鲍伊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到了营房的走廊,这里的每个人都快步跑向速降梯和机甲舱门。几个月以来,她从未见过他们表现得如此狂乱和热情高涨,不禁感到有些疑惑。是城市遭到了全面进攻,还是发生了什么奇迹?
她看见路易从身边跑过,便叫住他,“嘿,闹哄哄的是要干什么?”她问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鲍伊就站在她身旁。
路易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眼睛里放出的光甚至穿出了从未摘下的护目镜,“看来是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从超空间赶来——远征队回家了!”
黛娜和鲍伊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奇迹真的发生了!
“我们需要奇迹,约翰。”卡朋特指挥官的导航员无助地说,“我们把所有的武器都用上了,可就像肉包子打狗,无论什么东西都打不穿它的护盾。”
两个人正位于巡洋舰的舰桥上。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十来个军官和技术员,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攻击部队遭到彻底的毁灭。这些人挺过了哪么多艰难险阻,却死在了地球的大门口,卡朋特想道。可怕的惨剧逼得他几乎半疯了,但他却认为这些人并没有白白送死。
“叫第一波攻击部队调整到四十七标号4-9,Q”刚说出这句话,巡洋舰就挨上了第一发炮弹。
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卡朋特旋转着被抛到了舰桥的另一头,几个技术员也被撞离了他们的岗位。尽管不看汇报就能知道情况有多严峻,但他还是向他们要了一份损坏报告。
“我们的护盾被打掉了。”导航员汇报了最新的消息,“飞船被打裂。右舷主推进器已经被彻底打坏。”
“敌人的堡垒就在我们背后,指挥官!”另一个人说道。
卡朋特震惊地看着显示屏,“把所有辅助动力输出到左舷推进器!飞船尾部所有武器——任意开火!”
“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伦纳德走到战情室的大型显示屏前喊道。
罗尔夫?爱默森从一个控制台前转过身回答:“我们和他们完全失去了联系,指挥官。”
伦纳德感到很不耐烦,“我们派出的支援部队呢?”
“也是一样,”爱默森平静地说。
伦纳德在监视屏幕前转过身来,伸出拳头一挥——他感到很失望。
洛波特统治者的旗舰尖锐的船首闪出一圈小红点,十亿分之一秒之后,细微的能量束从中发射出来,喷吐着火热洪流撕开了无力反击的巡洋舰,占飞船四分之一的尾部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整艘战舰都被摧毁了。
舰桥上超过半数的成员不是死亡就是处在濒死状态,卡朋特和他的副手都被爆炸伤及,尽管全身是血,但他们都还活着。无论怎样,这艘巡洋舰已经完了,少校非常清楚这一点。
“把所有逃生舱都准备好。”他用手掌根按住头上那处颇为严重的伤口,下达了命令,“撤离所有船员。”
导航员执行了他的命令,同时也启动了飞船的自毁程序。
“我们的飞船已经设定了和敌舰相撞的航线,”他告诉自己的指挥官,“碰撞将在十七秒后开始。”他按下了最后一个开关,又补充道,“很抱歉,长官。”
“你用不着道歉,”卡朋特说道,他的目光迎着对方的眼神,“我们已经尽力了。”
在纪念城高处一片死气沉沉的平原上,黛娜和希恩肩并肩坐在一辆反重力悬浮运输车的前座,他们扭着身子望向天空。第十五小队的其他成员就在不远的地方。
被击毁的先头飞船放出了一些逃生舱,这些闪着微光的金属球体挂在色彩斑斓的降落伞下面,懒洋洋地漂浮在蓝色的天空。看着如此祥和的情形,谁都会对此留下深刻的印象,进而想起几个月前的生活以及从天而降的可怕遭遇。
黛娜知悉了这个伤感的现实:SDF-3号并没有回来,母舰只派回了一艘孤零零的飞船长途跋涉返回这里,她本人也是如此遭遇。
船员把飞船驶向六艘外星人堡垒当中的一架进行碰撞,但最后也被证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那些走向烧焦损毁的逃生舱的勇敢幸存者当中有人能和她私下说几句话,带来点消息,哪怕这些回来的人只有五岁或是十五岁。
希恩开着反重力悬浮运输车朝一只落在他们看守的地区逃生舱开去。黛娜跳下车,靠近了那个球体,向里面两个浑身是血的乘客致以欢迎回家的问候,并尽其所能为他们脸上的伤口作了最简单的包扎处理。大体上看,这两个人体重相仿,脸色同样苍白。经过那么多年的太空飞行,他们的外表有些萎缩,并且在新近遭受的痛苦折磨中受到了严重的震撼。两个人当中年龄较大的那个长着棕色的头发,英俊的脸上有一双大眼睛,他自我介绍说是约翰?卡朋特少校。
黛娜屏住呼吸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们。
卡朋特和另一名军官对视了一眼。
“麦克斯?斯特林的女儿?”卡朋特问道。
黛娜只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
“你们认识我的父母?”她急切地问道,“告诉我……他们……”
卡朋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们上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中尉,那已经是五年以前了。”
黛娜高声叫喊起来,“你们得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
卡朋特虚弱地笑了笑,他正想要多说几句,这时他的同伴示意性地抓住了他的上臂。他们俩再次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个无声的信号。
“中尉,”过了一会儿,少校说道,“这恐怕得等到我和伦纳德指挥官谈过话之后。”
“可是——”
“你现在就得带我去,斯特林中尉。”卡朋特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
伦纳德最高指挥官在外层空间并没有待过多长时间,但他对世事的兴衰变幻却相当熟悉。从这个语无伦次的疯子卡朋特少校和痴迷上太空航行的领航员的叙述当中,他一眼就看出了那股太空精神,他觉得这也正是自己和爱默森将军所要面对的。
在政府内部伦纳德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口若悬河地谈起了远征队前锋部队的点点滴滴,他们再三提及了地球部队的分裂——t?R?爱德华是一派,亨特上将和其他自称哨兵的部队是另一派。尽管如此,高级指挥官的原则问题还是得到了答复:这些外星人的确是洛波特统治者,他们遗弃了自己在泰洛星的故乡穿越重重宇宙来到地球的外层空间。在伦纳德看来,他们显然不是想夺回什么东西,而是要毁灭整个人类并把这个星球作为殖民地,据为已有。
正如每一个离开这个世界十五年之久的人一样,两个负伤的军官也提出了他们自己的问题,指挥官在不泄漏机密的情况下尽量作了回答。他描述了洛波特飞船刚刚出现时的情形,战斗围绕着月球基地和自由号太空站进行,此外,他还说了天顶星人自愿将洛波特卫星工厂撤离地球的事情。
结束了对过去几个月以来的战事总结之后,伦纳德表情严肃地看着这两个航行家,希望把话题重新拉回到现实问题上。
“当然,我们对你们所作的努力十分感澈。”伦纳德指挥官告诉他们,“可是,天呐,你到到底是怎么想的,用一艘飞船和那么多敌人对抗!你们为什么不等待前锋部队的其余几只到达?”
伦纳德注意到卡朋特和那个领航员交换了一个目光,便打起精神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卡朋特面色严峻地看着他。
“恐怕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指挥官。”少校说道,“前锋部队并没有返回地球。亨特上将和莱茵哈特将军只能为你们祈祷,他们坚信地球的命运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长官,但他们并没有从SDF-3号派出援军,指挥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愿上帝帮助他们。”领航员吸着气低声嘀咕着。
伦纳德发出不悦的声音。
“我怀疑等他们从外太空回来的时候,地球上是否还有一个活人对他们的祈祷表示感激。”爱默森说道,他背对着屋子,看着黑雨开始滴落在纪念城里。
当然,柯克兰把和外星人驾驶员有关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愚蠢的爱默森竟然相信他会对我保守秘密。他压根儿就没察觉到秘密兄弟会的存在,这个会需要每一点每一滴的忠诚,才能把众多伟大的思想联系在一起……不过多亏了他的愚蠢。才使我从那些繁杂事务当中腾出手来。尽管如此,不幸的是,这个外星人在我得以插手之前就被转移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和他发生接触。如果他就是那个人,我相信他一定是……我的脑子围绕着这种可能转个不停。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詹德,就是他的孩子!
——拉兹洛?詹德,《地平线事件:黛娜?斯特林与第二次洛波特战争前瞻》
在加派重兵把守的迈尔斯?柯克兰的实验室里,这个现已知道叫做佐尔?普利姆的生化机器人驾驶员正在上下翻腾,显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被牢牢地绑在了床上,不失强健的手臂还在不住地抽搐。罗尔夫?爱默森、诺娃?萨特瑞和艾伦?弗雷德里克正关注地看着他,这时,教授从另一间闲置的屋子走过来观察这个俘虏的身体情况。三个钟头以前,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外星人就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爱默森第二次在黎明前迅速赶到了实验室),但他却声称对自己的过去或是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推说健忘症是最合适不过的借口。”弗雷德里克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默推断道。
这时,佐尔的叫喊渐渐平息下来。
“我认为这个生物是只鼹鼠。那些所谓的洛波特统治者想通过这种最透明的策略把一个特工渗透到我们当中。一个突然失去所有记忆的生化机器人驾驶员,”这个宪兵轻蔑地说,“真是荒唐。除此之外,在阿尔法战术装甲部队第十五小队的战后任务汇报中,也提到这个生化机器人是被敌人的火力故意击落的。”
罗尔夫?爱默森点点头表示同意,“我倾向于你的推断,上校,不过,我们也有办法利用他——”
“我们又如何辨别他到底是不是敌人返还给我们的人质呢?”弗雷德里克打断了他的话,“也许外星人故意给我们送来一个被洗了脑的俘虏,好让找们相信自己正在打一场和自己人相互残杀的战争?”
“将军,”柯克兰教授说话了,他的胳膊下面夹着满满一大叠诊断资料走到他们中间。“对不起,爱默森。不过在你们说服自己相信这个飞行员来自外星之前,请允许我向你们宣布一下我的发现。”
“说下去,博士。”爱默森打些抱歉地说。
柯克兰把他的食指伸向一大卷连续打印纸上的数据列。“对,就在这儿……”他清了清喉咙,“我们对他的边缘系统进行了扫描,沿着海马趾的结构中间体球凸、穹隆以及孔凸物,到丘脑前核,带状物、隔膜区和前部球凸的环形表面,大多数位置都明确无误地显示出大脑记忆中心受损的迹象。”
“这种情况和我过去见到的所有案例都不一样,”他摘下了眼镜补充道,“把它归入逆行性遗忘或者顺行性遗忘都是不恰当的。而且正如它显示的那样,只有边缘部分受了外伤。和其他情况相比,只有失忆状态和它最为接近,但在得出正式结论之前,我希望能够和詹德博士商讨一下这个问题。”
“绝对不可以。”爱默森吼道,他向前一步,”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涉足这件事情,尤其是詹德,你明白吗?”
柯克兰不情愿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博士?”爱默森又问道。
柯克兰又戴起了他的眼镜,“可以对样本采取各种治疗方法,将军。当然,我们可以试一试催眠。”
“换个环境会有效果吗?”诺娃提出一条建议,GMP中尉低头看着那个外星驾驶员,“他的大脑波形明显不正常,但它们正趋于稳定。也许我们可以给他换一个环境。”
“你是说,换一个更人性化的地方?”爱默森说道。
“是的。”
“不过这样的话,由谁来监督他的疗程好呢?”弗雷德里克问道。
“我。”诺娃充满自信地说,“他看起来没有暴力倾向,如果失忆症是真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这个办法可行……”柯克兰表示同意。
“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中尉,”爱默森鼓励她,“不过你建议我们把他带到哪儿去?”
“基地医院。”诺娃回答,“我们可以把一整个楼层都封锁起来,并且逐步让他接触外部世界。”她指了指屋子里整排整排的设备和观测窗,“这个地方太吓人了,而且很荒凉。”
“这样的安排很合理。”柯克兰附和道,但爱默森制止了他。
“那我就让你来负责此事,萨特瑞中尉,不过记住:必须严格保密。”
神采奕奕的玛丽?克里斯托朝一个鲜红诱人的苹果咬了一大口(那是从她所在的小队送的水果篮里拿出来的,他们还送了一束鲜花,现在那束花就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翻开她买来的时尚杂志。真不可思议——玛丽一边读着明年的流行趋势,却想到另一边战火纷飞的世界——但她又断然告诉自己,也许事情本来一直就是如此:无论心里怎么想,最现实的事情总是要发生……
她盘起双腿坐在床上,把杂志摊开摆在前面,上面是一个穿着暗蓝色绸缎装的迷人肖像,这时,她听见有人在敲门。
“得了,快让开,”一个装出来的强硬声音威胁道,“我是医院保安部的,我们知道这儿住着一个身体没有一点毛病的人。”
这是希恩的声音,绝不会弄错。她叫他等一会儿,一边把杂志掖在床底下,然后钻出被窝,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脖子,装出一个病人应有的模样。
过了一小会儿。希恩就拿着鲜花进来了。“嗨,玛丽,”他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很抱歉不能早点到这儿来,可我们一直忙得团团转……这是谁送的臭东西?”他指的是她的小队送来的礼物。他把一束黄色的花从花瓶里取出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把自己带来的鲜花插了进去。
玛丽在他背后做了鬼脸,故意发出一声轻微但又带着几分恼怒的呻吟,然后就伏在被子上呜咽起来,他忙转过身正对着她。“嘿,你怎么了?”他朝她弯下身子。
他伸出的手快要碰触到她的时候,她迅速有力地反手一拍,把他的手推到一边。
“离我远点!”她冲着一脸惊讶的他吼道,“我怎么了?你这个大混帐——找不到别的护士小姐跟你调情了?”
希恩张开双臂,显得不知所措,“玛丽,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来看你是——”
“把你的手收回去!”她怒骂道,然后呻吟了一下,这次可是真的了,被刺伤的腹部在隐隐作痛。
“我,我亲爱……你这可怜的小宝贝,”希恩开始逗她了,“你还真对得起你这身军服,居然可以承受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是不穿这身军服也一样坚强。”他又添了一句,用怜爱的眼光瞧着她。
玛丽没有理会他的评价,她用胳膊肘撑起上身,甚至都没顾得上遮住乳沟,“你是说我在装病,对吗?”她怒气冲冲地说。
希恩壮着胆坐在她的床沿,若有所思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这个,其实,这种想法不过只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他曲起胳膊叹了口气,“你瞧,回想一下过去,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救你。”
玛丽眯缝起眼睛,“你要我感恩戴德吗,希恩?”
“啊,得了。”他笑了,“也许只要你能对我好点,就这么多。”
玛丽的脑袋重新躺到了枕头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这些事都不应该发生,全都是黛娜的错,是她害得我像块面团躺在这儿。”
“别激动,”他诚挚地告诉她,“你不该责怪黛娜。”
她侧过身看着他,“用不着你教我该怎么做,跑腿的!我讨厌第十五小队——讨厌你们这一帮子。”
希恩举起双手,“等等……”
“给我出去!”她声嘶力竭地朝他喊叫,那只枕头就像武器一样被她举得老高,“滚!”
他一言不发地倒退几步,离开了这间屋子。只剩下她盯着他送来的粉色攻瑰,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演得太过火了。
在玛丽病房外头的走廊里,希恩一头撞上了黛娜,她的手里也有一束鲜花,显然她也正要探望第十五小队刚刚结下的那个冤家。
希恩走到她跟前,挡住道不让她去玛丽的病房,并和她聊了起来。
“如果你是来看玛丽的,最好还是打消这个主意。”他兜了个圈子最后说道,“医护人员不让探视者见她。”
黛娜满脸狐疑,“可几天前她就获准探视了。再说,他们都让你进去了,不是吗?”
“呃,他们为我破了例,”希恩结结巴巴地回答,黛娜见状一把推开希思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再说,我是她的救命恩——”
“她还在恨我吗?”黛娜突然意识到希恩为什么老是在闪烁其辞。
希恩把脸耷拉下来,收起硬装出来的笑容,“比这还糟。她气坏了,甚至还说她也恨我!也许该结束了。”他赶忙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会儿她觉得你应该为此负责”
“我?为什么?”黛娜指了指自己,“天呐,我又没有把她打下来!”
“这我们都知道,”希恩赶忙安抚她,“现在她正要找个人出气。如果她不是要去救那个叫做沙利文的纨绔子弟……”
“兄弟……”黛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们俩都沉默了半晌,这时,在医院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一阵被压制的骚动声,他们一起转过身去,只见那是十多个GMP的士兵,他们身披铠甲,全副武装,护送着一副担架迅速赶住电梯。
“那是要干什么?”黛娜大声问道。
“那个地方挤满了宪兵,”希恩告诉地,“我听说他们把整个九楼都封锁了。”
黛娜对此嗤之以鼻,“也许是伦纳德将军要进行一年一度的体检吧。”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他却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她又向遮得严严实实的担架看了最后一眼,然后耸了耸肩,一脸漠然。
为了避免发生和最近那起事件类似的情况,战情室里的罗尔夫?爱默森决定最好还是把他对外星人驾驶员所做的最新安排告诉伦纳德。这个外星人在不久前刚刚被送往基地医院,他说自己的名字叫做佐尔。
佐尔!在麦克罗斯城的土丘救出鲍伊之后,黛娜曾经在任务汇报中提到过这个名字。看起来是个巧台,不过现在……
佐尔!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这是个令闻者色变的名字。每一个和洛波特技术有关的人嘴里都挂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受到无比的尊敬,如今却遭到了蔑视。正是佐尔,缔造了天顶星人和史前文化;也正是佐尔——泰洛星的科学家,把SDF-1号送到了地球。尽管他毫不知情,但却为这颗星球招来了灭顶之灾,并使人类走向了衰败。
当然,也许在那些自称洛波特统治者的种群中,佐尔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但它却再一次地出现了……
当他向伦纳德汇报的时候,爱默森把这些全都说了一遍,可伦纳德却不以为然。
“我不管他给自己起什么名字,也不管他是人还是机器人,”伦纳德有些不高兴地说,“我所知道的就是迄今为止,你的调查还没有取得任何战果。这个人的名字算不得什么,将军。我们还不如去查查军方的数据。”
“给他改换一下环境将会给调查带来突破,柯克兰教授对此很有信心。”爱默森提出相反的观点。
“我要的是证据!”伦纳德强调,“这个生化机器人驾驶员是个战士——也许还是个重要人物,只要能从他身上弄到情报,坦白地说,不管你们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不会怪罪。”
爱默森坚守自己的立场,“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小心从事,指挥官。他的意识很脆弱,这就意味着他要么完蛋,要么就能为我们所用。我们得弄明白洛波特统治者想要干什么。”
伦纳德一拳头打在桌面上,“难道你瞎了眼睛不成?他们想干什么这不是来摆着吗——他们要彻底把人类消灭掉,留出一个全新的星球作为他们的殖民地!”
“可是还有史前史化矩阵——”
“去他的吧,那只是神秘空洞的谎言!”伦纳德怒吼一声站了起来,把两只手按在桌面上,“去他的小心谨慎!把你的研究成果带来,否则我就要了那个驾驶员的脑袋,将军——按我说的去做!”
白天的大雨把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空气里也带着一丝芬芳的气息,甜甜的香气在晚风中飘荡,这时,黛娜正靠在营房的阳台上。她凝视着锯齿状的山脊,感到不太习惯。她对自己说,堡垒已经离开了,但鲜明的记忆仍然深深地蚀刻在她的脑海里。那次侦察任务、克隆人城市、沙利文、玛丽,还有数不清的其他的人………他们当中夺走她睡眠的罪魁祸首,却是那个红色生化机器人驾驶员的影子:那张精灵一般的俊俏脸庞,长长的淡紫色鬈发……
黛娜紧紧闭上自己的眼睛,仿佛要用力把这个影像彻底压碎、销毁,把自己解放出来。可现在她搜集到部分和远征队相关的情况后,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
静静地,鲍伊也来到了双目紧闭的黛娜身边,靠在阳台的护栏上。用不着转身她就察觉到他的出现,并报以一个微笑。他们握住对方的手,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都沉醉在甜甜的夜色和夏日的虫鸣当中。他们什么都用不着说,两个人从小就在谈论麦克斯和米莉娅,以及文斯和珍妮,讨论SDF-3号返回地球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做,如果SDF-3号永远也回不来,他们又该如何。他们两人走得很近,有时候甚至可以看穿对方的思想,因此鲍伊提到那个外星姑娘缪西卡的时候,黛娜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我知道那座堡垒是敌人的象征,”他轻轻地说,“我也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什么,黛娜。但是她不属于他们一伙——我敢肯定。心窝深处有个东西这么告诉过我……我突然就对她产生了信任。”
黛娜握紧他的手,过了好久才松开,再一次对他表示支持。
她的内心也是这样评判那个红色生化机器人驾驶员的吗?——她也信任他?
他在移动,他所知道的就是这些。这间屋子比第一间暖和一些,他周围一排排的机器和设备也全都一扫而空。他也知道现在没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监视他——无论是机械的还是其他种类的。他的身体不再是一长排感应衬垫和发射器的探测对象,腕部的静脉也停止接受缓慢的营养液滴,他的呼吸没有了阻碍,他的手臂……可以自由活动了。
噩梦也都离他远去:原生质生物劈头盖脸地向他发起攻击的可怕景象,似乎和他并肩战斗的巨型战士,爆炸的光线和可以预知的痛苦、死亡还有……复苏!
这些究竟是梦境,还是对生命的回忆?——也许是他曾经被埋葬起来的那一部分。
在他的床尾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位女性,英姿飒爽的脸和乌黑的头发使她看起来十分迷人,但在她的第一印象之上还凌驾着某种干练和冷漠。她两腿交叉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一个原始的书写板性质的工具。她穿着一身制服,头上戴着一只像是通讯设备的东西,但它看起来除了装饰外并没有其他的用途。她的声线婉转动听,随着她的话音,他从全新的意识当中那条短短的记忆索引里找到了她。他想起在这场睡眠受到干预之前,正是她在早先时候对他提过一些问题,尽管语气十分轻柔,但她却在探查些什么。他记得自己愿意对她寄予信任,但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除了他的名字……他的名字……
佐尔。
“你醒了。”注意到佐尔睁开了眼睛,诺娃?萨特瑞高兴地说,“你一直在沉睡。”
“是的。”他不太肯定。他的意思识当中似乎同时在讲好几门语言,但最先冒出来正是这个女人最精通的一种。
“你又做梦了?”她问道。
他摇摇头,把脑袋从床上抬了起来。这个女人——诺娃,他还记得她的名字——把某个设备作了调整,使他的脑袋能够靠在睡眠衬垫上部较高的地方。他碰了碰它,不禁为这种原始的设备感到惊讶,他同样对这张没有自我形态调节功能的床感到奇怪,也许通过他的思想或者意志就能够触功它……
“在你的记忆当中,印象最深的往事是什么?”过了一会儿,诺娃才问。
出于某种原因,这个问题激怒了他。这种怒气回到了梦中,他看得更清楚了,突然,他觉得自己曾经是一个战士或是类似的什么。他把这些如实告诉了她,她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东西。
“在这之后呢?”
佐尔在回忆中搜索了半晌,才说:“你。”
“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了?”
佐尔耸耸肩。那个梦再一次浮现出来。只有这一次,它才显得更加清晰。他的身体也出现在回忆当中,回想起自己所站立过的地方以及当时的体会,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痛苦的回忆。
诺娃看着他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痛苦之中,立刻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试图安抚他,把他从回忆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中召唤回来。她感到自己对他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好奇或是某种卑劣的目的,她不禁为之折服。她的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心脏跳得几乎和他一样快。
“别想它了,佐尔。”她把嘴靠近他的耳朵说道,“别逼迫你自己——那些回忆迟早都会回来。别把你自己往里头赶!”
他的背拱了起来,胸膛不自然地起伏,他呻吟着把双手放在自已的头上,祈求它早点结束。
“停下来吧,”他从紧咬的牙缝中迸出这句话。接着,他又奇怪地说:“我发誓再也不去回想那些事情了!”
诺娃向后倒退了几步,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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