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性行为上，今天的裸猿发现自己处于困境之中。作为灵长类动物，他被拉往一个方向；作为食肉动物，他却被拽向另一个方向；而作为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的成员，他被拖往的又是一个方向。

        首先，裸猿性行为的基本特征全都可以追溯到他的祖先身上，这个祖先就是以果实为生的、在森林中栖居的古猿。为了适应原野上的狩猎生活，这些基本特征经过了剧烈的修正。这一变化过程相当困难。再往后，这些经过修正的特征又不得不经过进一步的调整，以适应社会结构的迅速发展，而社会结构又日趋复杂、日益受文化的制约。

        变化的第一个阶段，即从以果实为生的树栖猿的性行为模式转变为狩猎猿的性行为模式，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期才得以实现，不过这一转变颇为成功。然而，第二阶段的变化就不如第一阶段那么成功了。这一次转变极为迅猛，而且依赖理智和后天习得的自制力，而不是依靠自然选择基础上的生物学变化。可以认为，与其说文明的进步陶冶了人的性行为，毋宁说人的性行为塑造了文明。倘若这一论断看起来太笼统，请让我先提出这一论断。到了本章末尾，我们再回头予以检查。

        首先，我们必须准确无误地确定裸猿在性生活中如何行事。这一步研究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性行为千差万别，不同社会内的性行为千变万化，同一社会里的情况也是如此。唯一的办法是接受调查结果的一般情况，这些结果是在文明进步中最成功的社会里经过大量的抽样调查得出的。小型、落后、不发达的社会可以忽略不计。这些社会中也许存在许多令人神魂颠倒、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但是从生物学特性上讲，这些性行为再也不能代表演化的主流模式。事实上，这些社会之所以在生物特性的演进中不大成功，也许正是由于其异常的性行为帮了倒忙。

        本书采用的资料，大多取自近年在北美进行的研究报告，这些研究颇费心血，主要以北美文化为研究对象。所幸的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北美文化规模宏大、卓有建树，可以作为现代裸猿的代表，使人不必担心情况失真。

        我们这个物种的性行为要经过三个典型的阶段：形成配偶阶段、性前准备阶段和性交阶段，阶段顺序通常如此，但并非总是如此。形成配偶阶段通常叫作求爱期，其时间之长，用动物的标准来说，实在令人惊讶。求爱期通常历时几周，甚至长达几个月。与其他物种一样，求爱期的典型特征是试探和矛盾的行为，担惊受怕、大胆接近和逗引异性的矛盾交织在一起。如果双方的性引诱信号达到一定的强度，紧张害怕和犹豫不决的情绪就逐渐减轻。所谓性引诱信号，包括面部表情、身体姿态和求爱语言。求爱语言既包括非常专门的、高度符号化的语言信号，又包括同等重要的、独特的甜蜜腔调。人们常说求爱的恋人“娓娓呢喃”。这样的描摹扼要说明：求爱中语气的重要性胜过了言辞本身。

        第一阶段的性引诱信号表现为视觉和声音的形象，随后求爱的双方开始身体接触，常常伴以身体的扭动。配偶形成后，身体扭动明显增加。先是用手摩挲、用胳膊搂在一起，随之是在脸上亲吻、嘴对嘴亲吻。双方自然紧紧地拥抱，或者静静地搂着不动，或是一边拥抱一边摩挲亲热。常常能看见恋人突然分开而互相追逐、嬉戏、蹦跳、舞蹈，幼年时期嬉戏的模式可能会在求爱中再次表现出来。

        求偶阶段的行为多半是在公开场合下进行。一旦进入性前准备阶段，就要追求隐私，随后的行为尽可能不被人看见。进入这个阶段以后，躺下的行为模式显著增加。身体接触更加用力，拥抱的时间更长。感情烈度较低的并排仰卧姿态让位给富于激情的面对面拥抱和亲热。这样搂抱的姿势可能维持几分钟，也可能长达数小时。此时语言和视觉的信号不如第一阶段重要，身体接触的信号渐趋频繁。这些信号一般是轻微的动作，在身体各部游移，轻轻地抚摸按压，尤其用手指、手掌、嘴唇和舌头。宽衣解带部分完成或全部完成，肌肤的接触性刺激逐渐增加，尽可能遍及全身。

        在这个阶段，嘴对嘴的亲吻频率最高，时间最长，亲嘴的力度或极端温柔，或极端用力。在力度较大的时候，嘴唇分开，舌头进入伙伴嘴巴，用力刺激口中敏感的黏膜。嘴唇和舌头还可能用来亲吻和舔舐身体的其他部位，尤其是耳垂、颈部和生殖器。男性尤其注意女性的乳房和乳头，嘴唇和舌头在这里的动作缠绵细腻，舔舐、吸吮。经过这一番接触、摩挲、舔舐以后，双方的生殖器也可能成为接触、摩挲、舔舐的目标。生殖器的爱抚发生时，男性的动作集中在女性的阴蒂上，女性的动作集中在男性的阴茎上，当然其他部位的动作也会同时进行。

        除了嘴巴亲吻、舔舐和吸吮之外，亲吻的动作也可能遍及其他部位，甚至会发生轻重不等的咬的动作，典型的咬很轻，时或咬得很重，甚至很疼。

        在嘴唇亲吻异性伙伴身体的间隙中，双方有大量的肌肤摩挲，当然这样的摩挲多半是和嘴唇的亲吻同时进行的。手掌和手指在全身摩挲，尤其集中在面部，在更投入的情况下，会摩挲臀部和阴部。嘴唇亲吻时，男性特别注意女性的乳房和乳头。无论摩挲什么部位，手指都反复按压肌肤，有时甚至用手指抓、用指甲掐。女性可能会紧握阴茎或有节奏地抚摸阴茎，以刺激性交动作；同样，男性也刺激女性的会阴尤其是阴蒂，同样是有节奏的爱抚。

        除了嘴唇、手和全身的接触外，性前准备达到高潮时，男性会用阴茎有节奏地在女性的身上摩挲；身体纠缠在一起，胳膊和大腿互相纠缠，身子抽动，肌肉痉挛，身体时而紧贴，时而放松。

        以上的性刺激，是性前活动爆发期中给异性伙伴的刺激，由此而引起生理上的性唤起，导致性交发生。性交开始时，男性的阴茎插入女性的阴道。性交的姿态一般是面对面，男上女下，身体平行，女性的大腿张开。性交的体姿多种多样，我们稍后再讲，男上女下是最简单、最典型的姿态。接着，男性有节奏地抽动骨盆和阴茎，抽动的力度和速度变化较大，但在不控制的情况下，力度很大，插入很深。随着性交进程，嘴唇的亲吻和手的爱抚有减少的趋势，至少其细腻和复杂程度有所减少。尽管如此，这些互相刺激的辅助性动作在性交阶段多半仍在进行中。

        性交阶段比性前准备阶段短促，这是性交阶段的典型特征。大多数情况下，男性在几分钟内就达到高潮，除非想办法刻意推迟这一过程。其他灵长类动物的雌性看起来没有性高潮，但是裸猿的女性独有这种异乎寻常的快感。如果男性延长性交的时间，女性最终达到高潮，这是一种爆炸性的高潮体验，和男性的体验一样猛烈，一样释放；除了射精之外，她生理上和男性的性高潮完全相同。有些女性很快达到高潮，有些女性则全然没有高潮；但一般地说，女性在性交开始后10分钟至20分钟内达到高潮。

        奇怪的是，男性和女性达到性高潮和性释放这两方面竟然会大有区别。这是稍后将要详细探讨的问题，我们将在考虑各种性交模式的功能意义时予以探讨。目前只简单说几句。男性可以克服时间短促的因素，从而唤起女性的高潮；一是靠延长性前刺激的时间、提高其强度，以便使她在阴茎进入前就已经达到高潮；二是在性交时用自我抑制的办法延缓自己的高潮，或者在射精以后、趁阴茎坚挺时立即开始第二次性交，或者稍事休息以后就开始第二次性交。在最后这种情况下，他有所减弱的性冲动成为一种自然的保证，这使他达到第二次高潮需要更多的时间，以便给性伙伴留下充足的时间，使她也达到高潮。

        双方体验性高潮以后，一般都感到相当疲倦，通常需要放松、休息，常常会入睡。

        谈了性刺激以后，接下来谈谈性反应。人体对以上各种强烈的性刺激作何反应？男女双方的脉搏、血压和呼吸都明显增加。这几种变化从性前准备阶段开始，到性高潮时最为明显。正常的脉率是每分钟70—80次，性唤起开始时达到90—100次，性冲动强烈时达到130次，性高潮时上升到150次。血压从120上升到200，甚至达到250。呼吸随冲动而加深，进入高潮时竟至于大口喘息，伴之有节律的呻吟。达到高潮时，面部肌肉可能发生痉挛，嘴唇张开，鼻翼翕动，与运动员剧烈运动时的反应类似，与呼吸困难者的反应相当。

        性唤起时还有一种富有戏剧性的明显变化，血流的分布发生很大的转移，从体内器官转入体表。皮肤血流增加产生了几个显著的效果。它不光使体表温度升高，双方身体接触时能感觉到这一变化，身子发热——正所谓欲火中烧；而且体表的某些地区还发生明显的变化。在性唤起强烈时，会出现典型的性红晕。女性的性红晕最为常见，红晕从上腹部开始，扩散到乳房上部、上胸部、乳房两侧和中部，最后波及乳房下部。面部及脖子亦可能出现红晕。在反应强烈的女性身上，性红晕还可能传播到下腹部、肩头和双肘，到高涨时可以传至大腿、手臂和背部。在有些女性身上，红晕几乎可以遍及全身。有人将其描述为麻疹似的红斑，它本身看上去就是一种性刺激信号。男性的皮肤上也会出现红晕，不过这种情况不如女性多。和女性的红晕一样，男性的红晕也始于上腹部，然后渐次传到胸部、颈部和面部，间或也有波及肩头、前臂和大腿的情况。达到高潮以后，红晕迅速消散，其消退的顺序与出现的顺序刚好相反。

        除了性红晕和体表血管扩张之外，有几种能膨胀的器官会出现明显的血管扩张。血液集中在这些器官，是由于动脉输入的血液多，静脉带走的血液少。器官膨大的现象可以维持很久，因为动脉血管膨大以后又压迫了静脉血管的回流。血管膨胀的现象发生在嘴唇、鼻子、耳垂、乳头和阴部。女性的乳房亦会膨大。嘴唇充血以后变得更大、更红、更突出。鼻翼膨大、鼻孔扩张。耳垂变肥厚肿胀。男女双方的乳头都胀大而坚挺，尤以女性乳头的变化明显（不只是因为血管膨胀，还因为乳头的肌肉收缩）。女性的乳头可以升高1厘米，直径增加0.5厘米。乳晕区亦有扩大，其色泽更深，这一变化不见于男性身上。女性乳房明显变大，到性高潮时可膨胀大约25%，比平常更为坚挺，隆得更圆、挺得更高。

        随着冲动的增长，男女双方的性器官都发生相当大的变化。女性的阴道大量充血，迅速滋润。有时，性前活动开始后，阴道几秒钟内就会湿润。阴道深处的2/3会延长、扩张，性兴奋高涨时，阴道能加长10厘米。性高潮到来时，阴道前部的1/3会膨胀；性高潮期间，这一段阴道的肌肉会痉挛收缩，长达2至4秒钟，随之以0.8秒的间隔有节奏地收缩；每次性高潮时，这种有节奏的收缩有3到15次。

        性唤起时，女性的外阴明显充血肿大。大阴唇开启充血，直径可能会长大两三倍，突出到大阴唇的保护层外。小阴唇也膨胀两三倍，从而使阴道加长。在性唤起的过程中，小阴唇发生第二种明显的变化：在充血加长以后，它们呈血红色。

        随着性唤起的进展，阴蒂（男性阴茎的对应器官）也膨大加长，但性兴奋高涨后，肿大的大阴唇往往会掩盖阴蒂的变化，阴蒂隐蔽在膨大的大阴唇内。在这个阶段，阴蒂不能直接受到阴茎的刺激，但由于它膨大且敏感，所以它还是能间接感受到阴茎有节奏的冲压。

        性唤起时，阴茎发生戏剧性的变化。由于强烈的充血，它一改疲软松弛的状态，迅速膨胀、勃起、坚挺。阴茎的长度一般是9.5厘米，坚挺的阴茎能增长七八厘米，其横径也大增；裸猿的阴茎在现存的灵长类动物中独占鳌头。

        一旦达到高潮，所有变化很快消退，人体又回复到原状。在性交结束休息期间，人体迅速恢复到平常安静的生理状态。

        男性达到性高潮时，阴茎肌肉多次挛缩，将精液射入阴道。前几次的挛缩最为有力，间隔时间为0.8秒，和女性高潮时阴道挛缩的间隔一样。

        性唤起时，阴囊皮肤收紧，睾丸活动减少。由于输精管收缩，睾丸被提起（就像寒冷、恐惧、生气时上提一样），紧贴身体，睾丸充血时，体积增大50%甚至100%。

        以上是性活动中男女身体的主要变化。一旦达到高潮，所有的变化迅速复原，性交结束后的身体需要休息，迅速回复到平常安静的生理状态。在性高潮后的反应中，还有最后一点值得一提。高潮一到，男女双方都可能大量出汗，无论性交消耗的体力多少，总是要出汗的。虽然出汗的多少和总体的消耗没有关系，但它和性高潮的强度本身确有关系。汗水分布在背部、大腿和胸部上方，腋窝也会流汗。反应强烈者会全身冒汗，从肩头到大腿。手掌和脚心也可能出汗，面部呈现性红晕者，额头和上唇也会出汗。

        以上的概述是我们这个物种的性刺激和性反应。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探讨性行为在我们祖先的生活中有何意义，在我们当代人的生活中又有何意义。但是，首先值得指出的是，上述性刺激和性反应出现的频率并不一致。有些变化是男女性交时必然发生的，有一些只在部分人身上出现。即使这样，它们发生的频率之高也足以使之被视为“种属特性”。关于性反应的频率有以下一些数字。75%的女性有性红晕，25%的男性有性红晕。乳头坚挺在女性中是普遍现象，可是男性中只有60%。性高潮后出汗这个特征在男性和女性中都占33%。除了以上几种反应之外，其他的身体反应是普遍特征；当然在不同情况下，其强度和时间多少会有所不同。

        还有一点需要澄清的是，性活动在人一生中的分布情况。在10岁之前，男女两性都不可能有真正的性行为。儿童期可以看见大量的所谓“性游戏”。但是女性排卵、男性排精之前，不可能出现功能性的性行为模式。有的女性10岁有初潮；到14岁时，80%的少女已出现正常的月经。19岁的女性全都有了月经。与此同时，阴毛长出、臀部变肥大、乳房隆起。事实上，以上变化比月经来潮略早。身体的全面发育进展较慢，直到22岁才能完成。

        一般地说，男孩要11岁以后才会第一次排精，其性萌动比少女稍晚。（男孩最早的射精记录是8岁，此种情况极为罕见。）到12岁时，25%的男孩已有射精经历；在14岁的少年中，80%的人已出现第一次射精。（至此他们已赶上了少女的月经经历。）男孩第一次射精的平均年龄是13岁又10个月。与女孩子的情况一样，男孩也出现典型的副性征。体毛开始生长，尤其是阴毛和胡须。体毛生长的典型顺序是：阴部、腋下、下唇、面颊、下巴，然后才慢慢扩展到胸部和其他部位。男性不是臀部肥大而是肩头加宽。嗓音变粗变低。变声在女孩子身上亦有表现，但是其变化程度比男孩要小得多。男女两性的生殖器在此期间都加速生长发育。

        有趣的是，如果用性高潮出现的频率来计量性反应能力，男性达到高峰期的年龄比女性小得多。虽然男性性成熟的年龄比女性小一两岁，但是男性十几岁时就可以进入性欲高峰期；女性进入性欲高峰期要等到二十几岁，甚至到三十几岁。事实上，女性要到29岁才能与15岁的男性的性欲相比。15岁的少女，只有23%的人有性高潮的体会；20岁的女性的高峰体验只有53%；35岁的女性的体验达到90%。

        成年男性的性高潮大约是一星期三次。大约7%的男性每天都有体验，甚至每天射精不止一次。一般男性的性高潮频率在15岁到30岁之间最高，然后从30岁持续下降到老年。连续多次射精的能力逐渐下降，阴茎勃起的角度也随之下降。20岁左右时，勃起的时间可维持1小时以上，但到70岁时，勃起的时间降到7分钟。然而，70%的男性70岁时的性生活仍然很活跃。

        女性的性能力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绝经一般在50岁左右突然发生，但从女性的总体情况看，这并不明显削弱性回应的强度，但绝经对性行为的影响因人而异，差别很大。

        上述的性交活动，绝大多数是在固定的配偶之间进行。这种性配偶关系，可能是正式承认的夫妻，也可能是非正式的暧昧关系。非婚姻关系的性行为频率较高，这不能被认为是随意的乱交。大多数情况下，它也必然经过求爱阶段和配偶形成阶段，即使由此形成的配偶关系维持的时间并不特别长。大约90%的人结成正式的配偶关系，50%的女性和84%的男性有婚前性行为。到40岁时，26%的已婚女性和50%的已婚男性有婚外性行为。有些情况下，正式的配偶关系完全破裂，终至解除（以美国为例，1956年的离婚率为0.9%）。我们这个物种的配偶机制，虽然是非常有力的纽带，可它离十全十美还相差甚远。

        面对上述各种事实，我们可以着手研讨以下问题：我们的性行为方式如何有助于生存？我们的性行为为何采取这种方式，而不采取别的方式？如果换另一个问题，也许更有助于我们去解答以上两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我们的性行为与现存的其他灵长类动物相比，有何异同之处？

        一望而知，人类和任何别的灵长类动物相比，包括和我们的近亲相比，性活动都要强烈得多。对它们来说，不存在长期的求爱阶段。几乎没有一种猴类和猿类形成了持久的配偶关系。其性前准备阶段的模式比较简单，通常只有几种简单的面部表情和呼叫。交配本身也非常短暂。（以狒狒为例，从交配到排精的时间只有七八秒钟，雄性臀部冲击的次数至多为15次，常常到不了15次。）雌性看上去没有任何性欲的高潮。即使有，和人类的女性相比，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性反应而已。

        雌猴和雌猿的发情期很受局限。一般地说，一月之内只有一周左右，或一周多一点。就连这一点短暂的发情期，也比低级哺乳类大大地前进了一步。低级哺乳类的发情期更加受排卵期的局限。在我们这个物种身上，女性的性活跃期，在灵长类动物发情期不断延长的总趋势中被推高到极点；事实上，女性的性活跃期不受任何时间限制。雌猴雌猿一旦怀孕，进入哺乳期，就停止性生活。相反，人类的性生活扩展到了妊娠期和哺乳期，只是在分娩前后短暂的时间之内，性生活才受到严格的限制。

        显而易见，裸猿是现存的灵长类动物中性欲最旺盛的一个物种。如果要刨根究底，我们就得回顾他的起源。裸猿演化中出现过一些什么情况？第一，要生存他就得猎食；第二，他必须有一副胜过其他动物的大脑，以补偿他不适应狩猎生活的躯体；第三，他必须有较长的童年期，让大脑更为发达更为聪明；第四，男性出猎时，女性要留在居所照料幼儿；第五，男性出猎时必须合作；第六，他们必须要直立行走，用上肢使用武器，才能保证狩猎成功。我无意说，以上的各种变化就是按这个顺序先后发生的。相反，它们无疑是同时逐渐完成的，每一种变化同时都促进着其他的变化。我只是将狩猎猿在演化过程中的6种重大变化列举出来。我认为，构成我们当今复杂的性行为的各种要素，是上述6种变化中固有的特性。

        首先，男性留下女性外出打猎时，要确保女性会对他们忠诚。所以，女性不得不发展出配对趋势。同时，如果要指望体力较弱的男性在狩猎中合作，也要给他们更多的性权利。女性应该被更多地分享，性组织要更民主，更少暴政色彩。另一方面，每一位男性也需要有强大的配对趋势。而且，男性现在都有了致命的武器，性争斗的危险性大大加剧：这又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让男性满足于只和一位女性结为配偶。最后一个原因是，婴幼儿成长缓慢，这使父母的责任大大加重。必须养成父母养育子女的行为，育儿的责任必须由父母双方共同承担，这是形成强有力配偶关系的另一个原因。

        有了这个情景作为起点，就可以看出由此而派生的其他东西。要形成配偶关系，裸猿必须养成恋爱的能力，必须把一个固定的性伙伴铭记在心。无论怎么表达这个意思，其结论只有一个：他怎么学会固定配偶的？促进他形成配偶关系的因素有哪些？作为灵长类动物，裸猿早已形成短暂配偶的趋势，这种关系短则几个小时，多则几天。但是这种关系必须加以强化和延长。有一个因素有助于这一发展趋势，这就是裸猿自身延长了的童年期。在漫长的成长期里，幼儿与父母结下了深厚的依恋之情。这种依恋之强烈和持久，大大超过小猴对父母的依恋。裸猿成熟自立以后，失去了依恋父母的纽带，由此造成了一种“关系真空”，这个空白必须填补。所以，他已经做好准备，用一个同样有力的新纽带去取代与父母的纽带。

        即使这一空白足以强化他形成配偶关系的需求，他还是需要另一种东西，以帮助维持配偶关系。配偶关系要持续足够长的时间来养育后代。恋爱以后必须维持爱情。长期和富于激情的求爱保证了爱情的形成，但是此后还需要新的东西去维持爱情。最简单自然、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配偶的共同活动更加繁复多样、更加使人得到报偿。换句话说，就是使性生活更富有性激情。

        这一演化特征是如何实现的呢？回答似乎是：用尽一切办法。如果回头看当今裸猿的行为，我们就可以看见这个模式是如何形成的。女性性活跃期的延长，不能简单地用增加出生率来解释。诚然，如果育儿期的女性仍处于性活跃期，这的确能增加出生率。由于儿童依赖父母的时间很长，如果女性在育儿期中不能接受性生活，那就必然是一个灾难。但是，这一点不能用来解释她在每个月经周期里都保持性开放的生理现象。每个经期只有一次排卵，所以非排卵期的性交根本就没有生殖的功能。人类的性生活，显然大多与繁殖后代没有关系；其关注的重点，是凭借性伙伴的互相报偿来增强配偶关系。由此看来，配偶性生活中反复达到圆满的顶点，显然并不是现代文明高度精细、腐败没落的产物，而是根深蒂固的、有生物学基础的、合乎演化要求的、健康的趋势。

        女性在停经期即妊娠期，仍然能接受男性的性要求。这也是尤为重要的，因为在形成一对一的婚姻关系后，长时间使男性失望会危及婚姻关系，它可能会危及配偶关系。

        性生活的时间增加了，除此之外，性生活本身也更为花样翻新。狩猎猿的生活使我们脱去体毛、皮肤裸露，手掌更加敏感，这两个因素使人在面对面的身体接触中大大拓展了性刺激的范围。在性前准备阶段，身体接触的刺激担负着重要的角色，轻抚、摩挲、紧贴、拥抱的动作反复出现，大大超过了其他任何灵长类动物。此外，诸如嘴唇、耳垂、乳头、乳房和生殖器等专门的性器官都充满了敏感的神经末梢，对身体接触的刺激都非常敏感。耳垂看来是为此目的而演化产生的专门器官。解剖学家常常把耳垂叫作毫无意义的赘生物，“毫无用处的多脂肪的赘疣”。一般说来，人们把耳垂解释为一种大耳朵的演化“遗存”。但是，如果看看其他灵长类动物，我们就发现它们的耳朵并不大。看起来，耳垂非但不是演化的残存物，反而是演化的新生物。我们发现，在性冲动发作时，耳垂充血膨胀、非常敏感。由此可见，它们无疑是演化中产生的另一个对性刺激敏感的地区。（奇怪的是，耳垂的这个功能受到相当的忽视；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确有男性和女性因为抚摸耳垂而引起性冲动的，这一点有文献记载。）有趣的是，人类突出而肥大的鼻子是另一个独特而神秘的特征，解剖学家尚不能给予解释。有一位解剖学家说它“纯粹是发育丰富的、没有功能意义的变异”。很难想象，如此趋向明确而独特的赘生物，在灵长类动物的身上会毫无演化意义。当你体验到性冲动时，当你的鼻腔周围的海绵体组织勃起，使鼻孔扩张、鼻翼冲血时，你就会怀疑以上的说法了。

        除了上述身体接触中的性刺激，还有一些相当独特的视觉信号。复杂的面部表情在此占有重要的地位，虽然它们的演化同时也是为了改进其他方面的交流。在所有的灵长类动物中，我们这个物种具有最复杂、最发达的面部肌肉表情。事实上，在所有现存的动物中，我们的面部表情系统最细腻、最繁复。借助嘴唇、鼻子、眼睛和眉毛周围肌肉的细微运动，借助前额肌肉的细微运动，以及面部肌肉运动的各种组合，我们可以表现各种复杂的情绪变化。在性活动尤其在求爱阶段的初期，面部表情是极为重要的。（面部情绪变化的形式将在另一章里探讨。）性冲动时瞳孔放大；虽然这一变化比较轻微，可是我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对此的反应是多么敏感。眼球表面的光泽是另一种视觉信号。

        正如肥大的耳垂和突出的鼻子一样，人类的嘴唇也是一种演化特征。其他灵长类动物中见不到这一特征。当然一切灵长类动物都有嘴唇，可是它们的嘴唇不像我们的嘴唇那样向外翻卷。黑猩猩在故意噘嘴时能将其外翻，使通常藏于嘴里的黏膜显露出来。但是它翻嘴皮的时间非常短暂，过一会儿它的嘴唇又恢复到很薄的原状。相反，我们的嘴皮却永远向外翻卷。在黑猩猩的眼里，人的嘴老是噘着。如果你有机会让黑猩猩拥抱，它可能会在你的脖子上亲吻一下，这样你对它用嘴唇表示一种信号的能力就不会怀疑了。对黑猩猩来说，亲吻不是性刺激信号，而是用来致意的信号。但是对人而言，亲吻既用于亲热也用于致意。在性交准备阶段，亲吻尤其频繁而持久。这一演化大概更便于让敏感的嘴唇黏膜永远暴露在外，所以在长时间的亲吻过程中，嘴唇周围的肌肉用不着收缩就可以保证嘴唇的黏膜接触。但是，其功能并不仅限于此。暴露在外的黏膜使嘴皮的轮廓分明、外形独特。嘴唇红润的外形不会淡化而融入周围的皮肤之中，它保持着固定的分界。于是嘴唇亦成为重要的视觉信号装置。性冲动引起上唇出汗，嘴皮充血变得更红。唇线分明，显然有助于这些性冲动信号的精细变化，使其更醒目易察。当然，即使在平时没有性冲动的情况下，人的嘴唇也比周围皮肤红。这样的嘴唇本身，即使在未显示性冲动的情况下，也成了兜售性行为的广告，吸引异性注意这种性功能的存在。

        有些解剖学家不理解我们独特的黏膜外翻的嘴唇，他们说这一演化特征“尚未完全被认清”，并且认为它或许与婴儿吸奶时间的增加有关。但是，黑猩猩幼仔也善于吸奶，且它的嘴唇肌肉更发达，吸附力更强，看上去更适于吸奶。而且，吸奶这一原因不能用来解释唇线分明的演化特征，也不能用它解释肤色不同的人群中的唇形差别。相反，如果把嘴唇看成是发送视觉信号的装置，这些差别就容易理解了。如果气候环境要求肤色变深，就会减少嘴唇和周围皮肤的颜色差异，因而影响嘴唇发送信号的功能。假如嘴唇真是重要的信号装置，我们就可以指望会出现一种补偿手段；实际的演化似乎正是如此。黑人的嘴唇变厚，显得更加突出，因而保持了引人注目的特性。它们失去的颜色差异靠厚度和形状得到了补偿。而且，黑人嘴唇边缘的线条更为分明。肤色较浅的种族，其唇边较为隆起，亦较周围皮肤的颜色略浅。从解剖特征来看，黑人的唇形特征不像是非常原始的特征，而是唇部演化中比较积极的特殊变化趋势。

        还有许多其他显而易见的视觉上的性刺激信号。如前所述，青春期生殖能力到来的象征，是长出引人注目的体毛，尤其是阴毛和腋毛，男性还要长胡须。女性的乳房迅速发育。体形也发生变化，男性肩头变宽，女性骨盆加大。以上变化不只是把性成熟的个体和未成熟的个体区分开，而且能把成熟的男性与成熟的女性分开。它们不光是性系统开始运转的信号，而且表明每一位个体的性别。

        女性膨大的乳房一般被视为是由于哺乳需要而引起的演化，而不是性生活需要。这一想法似乎没有证据。其他灵长类动物有充足的乳汁哺育后代，可它们没有长出线条分明的半球形乳房，唯有人类女性才有这种独特的高耸乳房。演化所导致的高耸的半球形乳房，看起来是性信号的又一个例子。裸露的皮肤使这一演化成为可能，同时也推动了乳房的演化。膨大的乳房掩藏在体毛下面就不大令人注目，但是体毛脱落以后，它们清清楚楚地突显出来了。除了外形显著外，它们还使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乳头上，使性冲动时乳头的勃起更加引人注目。乳头周围的乳晕在性兴奋时颜色加深，也促使乳头更加诱人。

        裸露的皮肤也使性红晕这种信号成为可能。其他动物身上有限的裸露之处也会出现性红晕，但是人体的性红晕扩展的范围更广。面部的红晕尤其出现在性行为的初期，在性冲动更强烈的后期阶段，典型的斑状红晕是常见的。（这种形式的性信号，肤色较深的人为了适应气候而不得不牺牲。但是我们知道他们同样有性红晕，因为虽然这种变化并非肉眼可见，可是仔细一看仍可以发现皮肤的光泽显示了重大的变化。）

        在我们搁下这一系列视觉上的性信号之前，还必须考察它们在演化过程中一个非同寻常的方面。为此目的，我们要把目光移向我们最低级的灵长类远亲——猴类，看看它们身上一些奇妙的变化。最近德国学者的研究显示，有些物种开始模仿自我。最富有戏剧性的例子是西非狒狒和埃塞俄比亚狒狒。西非狒狒雄性的阴茎呈血红色，而阴囊两侧却各有一块蓝色的斑纹。同样的色彩模式出现在面部，其鼻子呈血红色，面额突出呈深蓝色，似乎其面部通过同样的视觉信号来模仿其阴部。当西非雄狒狒走向另一只狒狒时，其生殖器颜色的鲜明对比被走路的姿势掩盖起来了，但它仍可借助模仿生殖器色彩的面部发送重要的信息。埃塞俄比亚雌狒狒也热心于模仿自我。她的会阴周围有一圈深红的区域，再绕以白色的乳突。会阴中部的阴唇呈血红色。这一视觉形象模式在她的胸部又得以再现：一块裸露的血红色区域，周围环绕着同样的白色乳突。位于这块红色皮肤中部的乳头呈深红色，两个乳头贴得很近，使人强烈地感到它们与阴唇非常相似。（事实上两个乳头靠得太近，以至于小狒狒吸奶时把两个乳头都含在嘴里。）她胸部的红色和会阴的红色一样，随着经期的变化而变化。

        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得出一个结论：由于某种原因，西非狒狒和埃塞俄比亚狒狒把生殖器的信号移植到了身体的正面。我们对野生的西非狒狒知道得太少，无法猜测这个物种何以会发生这一奇怪的变化。但是，对于野生的埃塞俄比亚狒狒，我们确实知道，它们比类似的猴类更经常使用坐姿。如果坐姿是它们更加典型的姿势，自然可以说，把性征移到胸部，它们就更容易把这些信号传递给自己的同类；如果其性征只保留在臀部之下的会阴部，向同类传达信息就不那么容易了。许多灵长类动物都有颜色鲜艳的生殖器，但是身体正面模仿会阴颜色的演化并不多见。

        我们人类这个物种在身体姿势上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和埃塞俄比亚狒狒一样，我们大部分时间都端坐着。我们在社交中也直立面对面。是否可以说，我们也喜欢类似的自我模仿呢？我们端坐和直立的姿势也影响了我们的性征吗？从这个角度去思考，答案是肯定的。除人类之外，一切灵长类动物的交配姿势都是雄性从后方靠近，雌性撅起臀部向雄性送去。雄性看见后，向雌性靠拢，从后部贴近与雌性交配。交配时身体的正面没有接触，雄性的生殖器压在雌性的臀部上。人类性交的情况迥然不同。不光是性前准备阶段要面对面地长时间亲热，性交阶段也主要用面对面的方式。

        关于面对面的性交姿态有过一些争议。从生物学的角度看，面对面的姿态是我们裸猿自然的姿势，其他的姿势应该被视为这个姿势的变异，这个观点长期存在。近来有权威人士挑战这个观点，声称就人类而言，不存在基本姿态这回事。他们觉得：一切性交姿态都是有用的；裸猿是富有创造性的物种，试验我们喜欢的任何体姿都是天性，事实上姿势越多越好，因为这会增加性生活的复杂性和新奇性，防止长期性伴侣出现性疲劳。在他们描绘的语境下，他们的论点似乎完全站得住脚；但在试图得到这个结论的过程中，他们太走极端。他们的目的是反对这样一种观点：任何有别于面对面性交的体姿都是“罪孽”。为了反驳“罪孽”说，他们强调这些变化的价值，就他们所举理由来看，他们是正确的。凡是改善配偶性报偿的举措显然都有助于加强配偶关系。从生物学的观点来看，这些办法都是健全的。但在争论的过程中，这些权威忽略了一个事实：无论怎么说，我们裸猿显然有一个基本而自然的性交姿势，那就是面对面的姿势。实际上，一切性信号和性敏感区域都在身体的前部——表情、嘴唇、胡须、乳头、生殖器、性红晕和性红潮区域都集中在正面。他们可以说，在性交的早期，这些信号可以充分发挥作用，进入性交阶段以后，既然身体前部的性信号已经完全调动双方的激情，男性就可以改变姿态，转向从女性后面进入，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选择任何奇异的姿态。这些情况都存在，作为新奇手段也是可能的，但有其弊端。首先，性伙伴的个人身份对我们这个配偶制的物种极其重要。面对面性交的姿态意味着，性信号和性报偿与性伙伴的身份信号是密切联系的。所以面对面性交是“个性化的性交”。此外，面对面性交时，由性前触觉调动起来的身体前部的性敏感区可以延伸到性交阶段。如果用其他姿态，许多业已调动起来的感觉就不复存在。再者，面对面性交男性臀部抽动时可以最大限度地刺激女性的阴蒂。当然，无论什么姿态，在阴茎的抽动下，阴蒂都可以得到被动的刺激，但面对面性交时，男性的会阴直接压在阴蒂上，这种直接有节奏的压力会大大增加阴蒂受到的刺激。最后要说的是女性阴道的解剖结构，与其他灵长类动物比较，直立行走的结果使女性阴道大大前倾。

        可见，面对面性交的姿态是我们这个物种基本的姿态。当然，一些变异的姿态仍然有面对面的成分，比如男上女下、女上男下、肩并肩、蹲式、站立式等，但最有效、最常见的姿势是平卧的、男上女下的姿态。美国研究人员估计，美国文化里70%的人用这种姿态。即使花样翻新的人许多时候用的还是这一姿势。采用从后面插入的人还不到7%。一次大规模的跨文化调查涉及分布在世界各地的200多个社会，其结果是，在这些文化里，从后面插入的性交姿势在任何社会都不是常用的姿势。

        如果我们接受这一事实，我们就可以回到起初提到的性活动的模仿自我。倘若我们的女性成功地将男性的注意力从她的背部转移到前部，演化就必须要使她的前部更加吸引人。回头看我们的祖先，在某一演化阶段，他们用的是后插入的性交姿势。假如到了演化的某个阶段，女性用臀部向男性发出性信号，展示一对肥大肉感的、半球形的臀部（顺便说明，其他灵长类动物没有这样的臀部），以及一对鲜红色的大阴唇。假定男性对这些性信号做出了强烈的回应，假定在这个演化阶段，我们的祖先越来越挺直腰板走路，越来越多地以身体正面进行社会交往，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完全可以预料到，发生在埃塞俄比亚狒狒身上的臀部自我模仿就会出现在裸猿女性身体的正面。看看女性的正面，我们是否能够发现她的身体正面有和远古裸猿相仿的性展示呢？她是否有类似半球形的臀部和鲜红色大阴唇的身体结构呢？答案和女性胸脯一样不言自明。那高耸的半球形乳房一定是对肥臀的模仿，嘴唇周围鲜明的唇线一定是鲜红色大阴唇的翻版。（你可能还记得，在性唤起强烈时，嘴唇和大阴唇都肿胀，更加血红，它们不仅外形类似，而且在性兴奋时发生同样的变化。）如果我们的男性已经习惯对女性从后面展示出来的这些性信号做出回应，那么，当这些性信号在女性身体的前面得到复制，男性对这些新信号早就具备内嵌式的敏感了。看来这正是演化中发生的事情，女性的乳房和嘴唇复制了臀部和大阴唇。（红色的唇膏和乳罩立即涌入脑际，但这两样东西只能暂时存而不议，等到介绍现代文明特殊的性技巧时再说吧。）

        除了极端重要的视觉刺激之外，还有一些嗅觉上的刺激也起到性刺激的作用。我们的嗅觉在演化中大为退化，但是它仍然相当有效，在性行为中嗅觉比我们通常意识到的更有效。我们知道男女两性的气味有所不同；有人认为，在形成配偶——包括求爱和堕入情网——的过程中，就把恋人的气味记在心间了，我们依恋情人特殊的身体气味。与此相关的另一点有趣的发现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喜欢的气味会发生一些变化。之前对甜味和水果香的偏好，到性成熟时逐步减弱，随之发生戏剧性的变化，爱上了花香味、油腻味和麝香味。两性都发生这种变化，但是男性对麝香味的反应比女性强烈。据说即使空气中只有1／800万的麝香味，男性也能嗅出来。意味深长的是，麝香味在许多哺乳类的气味信号系统中占有支配的地位，而且这种气味是在专门的腺体中产生的。虽然我们没有大的气味腺体，可是我们有许多小型的腺体——顶泌汗腺。顶泌汗腺的分泌物中有许多固体物质。顶泌汗腺分布于身体的好几个地方，但集中在腋窝下和生殖器中。这些地区的毛发无疑发挥着吸附气味的作用。据说性唤起时顶泌汗腺产生的气味有所增加，不过迄今尚无详尽的分析资料问世。但是，我们已经确认，女性的顶泌汗腺比男性多75%。有趣的是，如果我们回忆低级哺乳类交配的情况，就会发现，雄性嗅雌性的时候多，雌性嗅雄性的时候少。

        顶泌汗腺在人体的分布，看起来又是适应面对面性交所发生的变化。阴部的顶泌汗腺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在这一点上我们与许多哺乳类动物无异。但是，顶泌汗腺集中在腋下是比较出乎意料的。看起来，它与人体的性刺激集中在身体正面的总体趋势有关，与面对面的性接触有关。在嗅觉这方面，它使性伙伴的鼻子靠近腋下的嗅位区，在性前准备阶段和性交阶段都容易闻到伙伴的气味。

        迄今为止，我们探讨的是人类在改善和拓展渴望型性行为中的各种方式；这方面的各种演化特征是为了不断强化配偶性行为的报偿功能，以巩固和维持配偶关系。但是渴望型性行为产生了性满足的高潮，所以性高潮的演化机制也需要改善。请你停下来想一想灵长类动物古老的性行为系统。除了交配之后的短暂时间，雄性灵长类动物在任何时候都处于性活跃的状态，性高潮对雄性非常重要，因为性释放降低了他们的性冲动，使他们有时间再生产足够的精子。相反，雌性的发情期却很受局限——只集中在排卵期前后很短的时间里。发情期的雌性任何时候都愿意与雄性交配。交配次数越多，成功受精的可能性就越大。对雌性来说，不存在什么性满足，不存在性高潮，其性冲动是无法平息和遏制的。她们的发情期太短，不能浪费一点时间，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受精的任务。如果有强烈的性高潮，她们就浪费了宝贵的交配期。雌猴在交配结束、雄性从她身上爬下来时，没有一点情绪激动的征兆，她常常平平静静地走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对于我们这个配偶固定的物种来说，情况就迥然不同了。首先，因为只有一位配偶，当男性性交结束后，女性此刻的性反应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了。所以，女性出现性高潮的快感不会遭遇到什么阻遏。相反，有两种机制非常有利于女性性高潮的形成。第一种是她从性合作中所得到极大报偿的机制；正如其他改善性行为的演化一样，女性的性高潮能强化配偶关系，起到维系家庭的作用。第二种机制是性高潮增加受精的机制。如果要弄懂这一点，我们又必须回头看一看我们的灵长类近亲。雌猴交配以后，她可以若无其事地立即开始游荡，而不必担心精液流失，因为精液潴留在她阴道里最深的部位。当她四肢着地行走时，其阴道走向仍然与地面基本平行。但是，倘若我们人类的女性对性交无动于衷，她也立即起身走路，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她直立行走，行走时阴道几乎与地面垂直。在地心引力的简单作用下，精液会顺着阴道往下流，因而会丧失很大一部分。所以，性交结束后，任何促使女性保持身体水平的生理反应都是非常有利的。女性性高潮时的强烈反应，能使她因满足而感到疲倦。这正是女性性高潮的效果，它具有双倍的价值。

        在灵长类动物中，人类女性的性高潮是独一无二的演化特征，从生理上说，她的性高潮与男性的性高潮模式是一样的，表明女性的性高潮从演化上说是一种“伪男性”反应。从两性的解剖生理上看，双方都具有潜在的异性特征。从比较动物学的实践来看，我们知道，演化可以使潜在的异性特征突显出来（即所谓“性别错乱”的现象）。在这一点上，我们知道女性对阴蒂的刺激非常敏感。女性的阴蒂相当于男性的阴茎，这一事实的确表明：无论如何从起源上讲，女性的性高潮乃是从男性那里“借用”的一个模式。

        所以，我们可以归纳说，在改善渴望型性行为和性高潮行为的适应机制方面，各种演化特征都是为了增强裸猿的性生活，以保证配偶关系的形成，这一基本的特征不见于其他的哺乳类动物。但是，出现这一新趋势后产生的困难尚未完全克服。我们看看当今裸猿的配偶，发现他们协调一致、互相扶助、养育婴儿——似乎万事无虞了吧。但是，婴儿长大以后很快进入青春期，到了那时又该怎么办呢？倘若灵长类动物古老的行为模式不予修正，成年男性很快就会把年轻的男性赶出群体，以占有年轻的女性。她们就将与自己的母亲一样，成为群体传宗接代的家族成员。而且，如果年轻的男性被赶到社会的边缘，处于低下的境地——许多灵长类动物就是这样做的，那么，全部由男性组成的狩猎群体中的合作精神就会受到影响。

        显然，人类还需要进一步修正繁衍后代的体系，即需要一种异系交配或远系繁殖制度。为了维持配偶制度，必须要让子女能找到自己的配偶，这个要求对实行配偶制的物种来说并非异常之举，许多低级哺乳类中也能看到这一制度。但是大多数灵长类动物都是社会化的动物，其社会性增加了这个制度的困难度。大多数有配偶关系的动物中，后代长大以后，家族就分裂开来各奔前程。由于裸猿的社会有合作精神，他不能采纳这种家族分散解体的办法。所以这个问题就成了一个摆在家门口的迫切问题，不过其解决办法基本上是普遍一致的。正如所有实行配偶制的动物一样，父母彼此有强烈的占有欲望。母亲在性生活上“占有”父亲，反之亦然。一旦子女开始出现性征，他们就成为父母的性对手，儿子是父亲的对手，女儿是母亲的对手。父母有赶走子女的倾向。后代也需要建立以自己的家庭为基础的“领地”。他们之所以有这种要求，首先是因为父母建立了一个养育后代的家庭，可供其效仿，他们只需复制父母安家的模式。父母的家庭基地自然由父母支配，属父母所有，所以在父母基地的属性里没有适合子女建立领地的属性。父母家中以及家庭成员的身上，到处都是父母的信号，包括基本的信号和联想的信号。青春期的子女自然要排斥这些信号，要着手去建立自己繁衍后代的基地。这是具有领地欲的食肉动物的典型特征，而不是灵长类动物的特征。这是另一种基本行为的变化，裸猿在演化过程中必须完成这一变化。

        令人遗憾的是，异系交配常被人说成是为了防止乱伦。因为它的言下之意是：这是比较晚近才出现的现象，是一种文化上的控制行为。其实，它一定是很早之前某一个阶段就发生了的生物演化，否则人类现今这种典型的繁衍模式是不可能从灵长类背景之中演化出来的。

        另一个与此相关的特点似乎是人类独有的特征：女性的处女膜保留至成年。低级哺乳类在泌尿生殖系统发展的胚胎期才有处女膜；但是幼态持续机制使裸猿的处女膜保留下来了。这就意味着，女性的第一次性交会遭遇困难。当演化千方百计使女性尽可能对性刺激敏感时，乍看之下，她同时又保留了一种对抗性生活的机制，这似乎就有点矛盾了。不过，情况并不像表面看那样自相矛盾。处女膜使第一次性交困难，甚至使她痛苦，这就使她不至于轻易丢失童贞。显然，青春期有一段“广交异性朋友”以寻找合适的伴侣的阶段。青春期的男性没有理由不实现充分的性交而半途而废。配偶关系形成之前，他们不承担任何义务，他们要广交异性朋友，直至找到合意的伴侣。但是，年轻的女性如果不形成配偶关系，就会发现自己怀孕做母亲而没有伴侣。处女膜在女性身上起到一定的刹车作用，它要求女性在恋情很深以后才走出最后的一步，即由于处女膜破损而疼痛的那一步。

        在此还必须说一说单偶制和多偶制。配偶关系在全人类的兴起，自然有利于单偶制的形成，但是它不会绝对要求采用单偶制。如果野性的狩猎生活使男性人数稀少，就会出现幸存的男性占有不止一位女性的趋势。这可以在增加繁殖率的同时，不造成“多余的”女性无法找到配偶的危险局面。如果配偶机制只适合单偶制，绝对排斥多偶制，那就会使物种的繁衍失去效率。但是，多偶制的形成并不那么容易，因为女性对男性有强烈的占有欲，争风吃醋会带来危险。而且，维持大家庭的经济压力也不利于它的形成。程度不高的多偶制固然可以存在，但是它受到严重的局限。有趣的是，尽管一些规模较小的社会中仍然存在多偶制，但是所有的大型社会（占世界总人口的绝大多数）实行的都是单偶制。即使在容许多偶制的社会里，实行多偶制的男性通常也不过一小部分。多偶制在所有大型文化中不复存在这一事实，是否就是这些文化成功的一个主要因素，这个问题颇为有趣。总之可以说，无论那些默默无闻的、落后的部落社会还在实行什么婚配制度，人类主流社会的婚配特性仍然以极端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就是长期的单偶制。

        由此可见，狩猎猿就是性欲复杂的：他是性生活很多的、固定配偶的一种动物，有许多独一无二的特性；他既保存了灵长类祖先的特性，又在演化为食肉动物的过程中经历了很多变化，所以他成为兼有两者特性的复杂的物种。在此基础上，我们还要给他加上第三种成分——现代文明。在单纯的树栖猿演变为合作的狩猎猿的过程中，脑容量增加了，容量增大的脑髓忙于推动技术的进步。简陋的部落居所变成了庞大的城镇。石斧时代发展到了繁荣兴旺的太空时代。但是，这些熠熠生辉的表层变化对人类的生殖系统有何影响呢？看来这个影响是很小的。文明演进太快太迅猛，任何根本的生物演化都来不及发生。表面上看似乎是发生了变化，然而事实上这种变化不过是虚假的幻象。在现代城市生活的表象之下，人还是原来那个裸猿。只不过各种名目发生了变化：“狩猎”现在读作“工作”，“猎场”读作“公共场所”，“居所”读作“住宅”，“配偶关系”读作“婚姻”，“性伙伴”读作“妻子”，等等。前面提及的美国学者对当代性生活模式的研究说明，裸猿的解剖生理机制仍然在当代人的性生活中发挥充分的作用。人类史前特性的残留，再加上比较动物学对食肉动物和灵长类动物的研究，给我们描绘了一轴画卷，使我们看见裸猿在远古时期如何利用性机制、如何组织性生活的情况。如果我们抹去公共道德那一层深色的外壳，当代人的性生活的资料似乎也呈现出大致相同的景象。正如我在本章开宗明义所说的那样，人类作为动物的生物属性塑造了人类文明的社会结构，而不是相反：人类文明的社会结构决定了人类的生物属性。

        然而，尽管人类基本的性行为体系仍然以相当原始的形式保留下来（社区扩大的同时并没有出现性生活社区化的模式），但是许多细微的控制和约束机制推广开来了。之所以需要这些控制和约束，那是因为人在演化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繁复的解剖生理性征，结果使人的性反应更加强烈和敏感。但是，这些解剖生理特征是为关系密切的小型部落生活设计的，而不是为大城市生活设计的。我们在大城市的生活中，常常和成千上万的陌生人摩肩接踵，陌生人给别人刺激，也容易受他人的刺激。这是个新情况，必须有对付这一新情况的机制。

        事实上，文化约束的兴起一定更为悠远，早在社会生活中碰见陌生人之前就出现了。即使在简单的部落社会中，配偶双方在公开场合走动时，也必须减少身体发出的性刺激。如果要增加性生活的报偿功能以维持配偶关系的话，配偶分开时也必须采取行动抑制性行为，以避免刺激第三者。在其他有配偶关系和社群生活的动物中，对性行为的抑制主要靠攻击性的姿势来完成。在人类这样有合作精神的物种身上，好斗性较少的办法更加受欢迎。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发达的大脑可以出来帮忙。显然，言语交际有重要作用（比如说“我的丈夫不喜欢这样的事情”），正如它在许多社会接触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一样。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直接与此相关的措施。

        最明显的措施是遮掩得并不严实的、尽人皆知的遮羞布。由于裸猿直立行走的姿势，他走向任何一位同类时，都不可能不暴露生殖器。其他的灵长类动物四足行走，所以不会有这个问题。它们想暴露生殖器时，必须要采取一种特殊的姿势。而我们却面对着他人的生殖器，每一小时，每一天，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避免这一事实。由此可见，用衣物遮盖阴部必然是很早的文化现象。用衣服御寒，无疑是人类从适宜的气候区移居到寒冷地区后才出现的文化现象。但是，这个阶段大概要相当晚才会出现。

        由于文化环境的变异，与性刺激抗衡的衣物也出现各种变异。有的时候，衣物发展到遮盖第二性征（比如像乳罩和唇罩）的地步，当然有些衣物也不一定演化到这一步。在一些极端的例子里，女性的生殖器不仅用衣物遮掩得严严实实，而且完全被封锁起来。最广为人知的是贞节带。这是一条金属打制的带子，把女性的阴部和肛门套在里面，带子上钻有小孔以供排便。类似的做法还有缝合处女的外生殖器，直至结婚方才拆开，也有用金属环闭锁女性外阴的情况。不久前还有人记录了一个极端的例子，有一位男性每次与妻子同房以后，就把妻子的阴唇锁起来。当然，这种预防女性失贞的做法是非常罕见的。但是，用衣物遮掩会阴这一不太极端的做法，现在几乎成了普天之下的共同现象。

        另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是，性行为本身成为隐私。生殖器不光变成了需要隐藏的器官，而且性行为本身也必须隐秘。今天，其隐秘性产生的结果之一是，人们把性行为和睡觉联系在一起。和某人睡觉成了和某人同房的同义语。所以，人们的性生活虽然分散在一日之中，但是它主要还是集中在晚上。

        我们已经看到，身体接触成了性行为的一个重要部分，因此日常生活中必须抑制身体的接触。在繁忙的社区生活中，一定要禁止和陌生人的身体接触。如果碰触到陌生人的身体，我们就要立即道歉，碰触到的部分越是敏感，道歉的诚意就越要强烈。快镜头放映街头小景或大楼里熙来攘往的行人能清楚说明，人们时刻遵守着异常复杂的、避免碰触陌生人的策略。

        与陌生人接触的限制，只有在极为拥挤的情况下才能解除，只有对特殊行业的人才会开禁（比如像理发师、裁缝和医生），因为他们的职业使他们“有权接触”顾客和病人的身体。与密友和亲属的身体接触所受的限制较少。他们的社会角色确定他们不是性伙伴，所以和他们的身体接触危险较少。尽管如此，招呼问候时的身体接触仍有固定的程式。握手礼有固定的程式，亲吻礼也有固定的程式（双方面颊相贴），使之与性伙伴嘴对嘴的接吻区别开来。

        体态的某些方面失去了性刺激的特征。女性双腿叉开的姿势需要竭力避免，坐下时把双腿紧贴在一起，或者把腿架起来。

        如果无法避免张开嘴巴——这个姿势有点像性反应时的口型——人们常常要用手掩饰。嬉笑、媚笑和鬼脸是求爱阶段的面部表情，人们在社交场合常常用手加以掩饰。

        在许多文化里，男性常常除去一部分第二性征，把胡须刮掉。女性常除去腋窝里的毛发。腋毛是一种防臭装置，但是如果常穿裸肩的衣服，那就得刮掉腋毛。阴毛通常遮掩得严严实实，所以不用刮。有趣的是，艺术模特儿常常要刮掉阴毛，因为他们的裸体没有性的含义。

        此外，人们常常要除去身上的气味。人们沐浴之频繁，远远超过了医疗卫生的目的。社交生活中常常要减轻身体的气味，去除气味的化学商品一路畅销。

        大多数控制机制都采用一种简明扼要、无可辩驳的方式来实现。我们常常把需要限制的东西叫作“不好”“不行”“不礼貌”。控制性行为的本意反而难得提到、难得想到。但是，同时运用的还有其他一些控制机制，其形式是人们制定的道德准则和为性行为立法。这方面的准则和法律有文化差别，但是一切准则和法律所关注的都是一个目的：防止陌生人之间的性冲动，防止婚外性行为。但即使在最信奉禁欲主义的清教徒中，这一控制机制也有困难，所以，为了有助于这一控制机制，各种各样的升华技巧便都使用上了。比如说，学童的体育活动和其他剧烈的体力活动有时就受到鼓励，企图以此来减少性冲动。仔细考察这一观念及其运用就可以看出，一般说来它遭到了可悲的失败，运动员的性欲既不比别人强，也不比别人弱。他们在体力消耗中确有所失，但在身体健康方面又有所得。唯一有助于控制机制的办法，看来是悠久的奖惩制度——惩治耽于声色的行为，奖励节制声色的行为。当然，这只能压制冲动，而不能减少冲动。

        显而易见，膨大到不自然程度的社区需要采取一些控制婚外性行为的步骤，防止强化了的社会接触所导致的配偶之外的性行为，不让它加剧到危险的程度。然而，裸猿演化成了一种性行为高度发达的灵长类动物，他采取的控制只能达到这一步。他的生物本性老是不断地在反叛。一种方式的人为控制实行以后，另一种方式的对抗又出现。这常常导致荒唐可笑、自相矛盾的局面。

        女性要遮掩乳房，可是她接着又用乳罩使乳房隆起。这一性征设施或者是填以衬料，或者是充气膨胀，所以它不仅能恢复掩藏之中的乳房形状，而且能使之膨大。乳罩就这样被用来模仿性冲动时膨大的乳房。有的时候，乳房下垂的女性甚至做整容术，用皮下注蜡的办法达到长期丰乳的效果。

        性征衬料也用于身体的其他部分；只需想想过去男士短裤前的悬袋、衬肩和女士们支撑裙子的腰垫，即可窥其一斑。当今一些文化里，消瘦的女性可以买臀罩或“假胸”。高跟鞋的功能是使正常的步态变形，从而使屁股的扭摆加大。

        女性的臀部衬垫曾经在不同的时期里采用过，再加上紧束的腰带，臀部和乳房的曲线就显得更加夸张。因此，杨柳腰一直受到人们的宠爱，妇女们普遍喜爱束腰。这一潮流发展到半世纪以前“黄蜂腰”那种登峰造极的程度，有的女性甚至做手术取掉最下面的一根肋骨，以求得更好的效果。

        广泛使用唇膏、胭脂和香水来增加嘴唇、面颊和身体气味的性感信号，构成了进一步的矛盾。女性精心洗掉身上天生的气味，然后又用商业性的“性感”香水取而代之。这些香水实际上与其他动物的嗅腺分泌物的水溶液无异，而这些哺乳类可能与人类是毫无亲缘关系的。

        读者看过所有这些各种各样的性约束以及人为的抗衡措施以后，禁不住会纳闷：回到起点去不是更省事吗？为何要先在屋子里放冷气，然后又在里面生火呢？正如上文的解释所言，约束的原因是直截了当的，那是为了防止随意的性刺激，因为随意的性刺激妨碍配偶关系。然而，为何又不完全限制性刺激的公开表现呢？为何又不把性表现——包括生物的和人为的——局限在配偶之间的私生活中呢？问题的部分答案是，人类的性行为高度发达，它要求恒常不断地表现和释放。它之所以发达，是为了维护配偶的关系；可是现在，在复杂社会充满刺激的气氛里，它常常又在非配偶关系中受到触发。不过，这仅仅是答案的一部分。性还被用来作为维护地位的手段——这是其他灵长类动物使用的广为人知的策略。如果一只雌猴在不交配的场合去接近一只好斗的雄猴，雌猴就可能在使用性表现行为；——这不是因为它想交配，而是因为它可以借此来激起雄猴的性冲动，而性冲动又可以遏制雄猴的攻击性。这类行为模式被称为诱发新动机的活动。雌猴用性刺激去诱发雄猴的新动机，借以取得一些非性行为方面的好处。人类也借助类似的手段。许多人为的性信号就用在这一方面。使自己吸引异性的注意，可以减少社群里异性成员的对立情感。

        当然，这一策略对固定配偶关系的物种来说存在着危险。刺激不能过头。遵守自己文化中基本的性行为限制，就可以明确发出信号：“我不准备干那种事情”；同时又可以发出其他信号：“但是我又非常性感”。后者可以减少别人的敌视，前者使情况不至于失去控制，如此而求得两全。

        这一策略本来应该取得干净利落的效果，可惜还有其他一些影响在起作用。配偶机制并非完美。它不得不嫁接在悠远的灵长类动物行为系统上，这一系统仍要显露出来。一旦配偶关系出了故障，悠远的灵长类动物冲动又会燃烧起来。此外，裸猿演化的重大成就里有一个特点：童年的好奇心一直维持到成年人阶段，两者加在一起，情况显然会变得危险。

        裸猿行为系统的设计，显然适合这样的情况：女性一个接一个生养一大批孩子，其配偶与其他男性外出打猎。虽然基本情况保持至今，但是有两点已经变化。出现了人为控制子女人数的倾向。就是说，已婚的女性不再承受生儿育女的全部重压，配偶不在家时，她也有暇过性生活。还有一种倾向：许多女性参加外出狩猎。当然，现在是“工作”代替了古代的狩猎；每日出门工作的男性可能发现自己是在男女混合的群体中生活，而不是在古代那种全由男性组成的狩猎队中生活。这意味着，配偶双方都有许多东西需要忍受。配偶关系常常受压而崩溃。（你也许还记得，美国的统计数字说明，26%的已婚妇女和50%的男性到40岁时已经有过外遇。）不过，原配关系常常很牢固，足以在有外遇的情况下继续维持下去，或者在外遇过后又重新得以维持。配偶关系最后完全瓦解的情况，只占很小的比例。

        如果我们的讨论到此为止，那就夸大了配偶纽带的作用。大多数情况下，它能够满足性好奇而安然维持，但这一纽带并未强大到根除性好奇。虽然强大的性印记（imprinting）维持了配偶关系，但它没有彻底清除配偶关系之外的性活动。如果配偶纽带以外的偶合与纽带的冲突太强烈，那就必须找到不那么有害的替代方式。解决办法有最广义的偷窥，偷窥被采纳的范围广、规模大。严格地说，观淫癖是偷窥他人性交而求得性兴奋，但逻辑上说，它可以泛指对任何性活动的非参与性兴趣。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这样的活动。他们观看、阅读、收听这样的活动。电视、广播、电影、戏剧和小说的大量内容和满足偷窥的需求有关系。杂志、报纸、一般的谈话也满足这样的需求。满足偷窥需求成全了一门重要的产业。在偷窥的整个过程中，偷窥者实际上没有任何性行为。一切都是通过代理人完成的。这样的需求很紧迫，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发明一群特别的替身来表演。这些人就是男女演员，他们假装代替我们经历那一套性行为过程，让我们观赏。他们求爱和结婚，然后又扮演新的角色，换一天又重演求爱和结婚的把戏。这样，观淫者观赏的内容就大大增加了。

        如果你观察过很多不同种类的动物，你就会得出结论，这种偷窥活动在生物属性上是反常的。但它比较无害，甚至可能对我们这个物种有用，因为在一定程度上，它满足了我们难以遏制的性好奇，同时又不会使偷窥者卷入潜在的新伙伴关系中，因而也就不会危及他的配偶纽带。

        卖淫的运行机制与此颇为相似。当然，这里头也有嫖客和娼妓的投入，但典型的情况是，整个过程被无情地限制在性交的阶段。此前的求爱甚至性交前的预备活动绝对被控制在最低限度。求爱和性前的预备活动是配偶关系形成的早期阶段，它们被压制是理所当然的。倘若已婚男性放纵性冲动，与妓女性交时追求新奇花招，当然就可能损害他的配偶纽带，不过，这样的损害略低于富有浪漫色彩的、非性交活动的风流韵事。

        另一种需要考察的性活动是同性的固恋。性行为的首要功能是物种的繁衍，显然，同性恋没有这个功能。这里做一点细微的分辨很重要。从生物学来看，同性恋的假性性交没有异常之处。在多种情况下，许多物种都有假性性交的行为。然而，从生殖上来说，同性配偶纽带的缔结是不健康的，因为这不能导致后代的生产，是成人潜在生育能力的浪费。弄清楚为何出现同性恋，那将有助于我们考察其他的物种。

        上文已经解释，雌性动物如何用性信号去重新激发富有攻击性的雄性的性冲动。她唤醒他的性冲动，借以抑制他的敌视，避免遭到攻击。地位低下的雄性也用类似的策略。小雄猴经常用雌猴引诱雄猴的姿态让地位高的雄猴爬到自己背上，以免受到攻击。同样，地位高的雌猴也可能骑到卑微的雌猴身上。在灵长类动物的社会环境中，性模式用于非性环境的现象司空见惯，而且极有价值，有助于维持种群的和谐和组织。在裸猿以外的灵长类动物中，由于没有紧密配偶纽带的经验，这样假性交不会给同性的长期配对造成困难。这仅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受欺负问题，但不造成长期的性关系后果。

        理想的性对象（异性）不存在时，也可以看到同性恋。这见于许多动物中：同性的一员被当作替代对象，也就是性活动里“次优的选择”。在绝对隔绝的情况下，动物被迫用极端的办法，它们尝试与无生命的物体交媾，也可能会自慰。比如，在圈养的情况下，曾有食肉动物与餐盒交媾的情况。猴子常有自慰的模式，狮子的自慰也曾有记录。和其他圈养的物种的另类交配也有可能出现。不过，一旦同类的生物刺激到场——异性出现时，同性恋行为和自慰行为就荡然无存。

        我们人类也有类似的情况，而且其回应也很相似。由于某种原因，男性和女性不能与异性打交道时，他们就会寻找其他的性释放出路。他们就可能利用同性的成员或其他的物种，或者用自慰的办法。美国人性行为的详细研究资料显示，在美国文化里，到45岁时，13%的女性和37%的男性在与同性的接触中，曾有过性高潮。和动物的性接触少得多（当然是因为合宜的性刺激少得多）；记录显示，这样的接触在女性中只有3.6%，在男性中只有8%。虽然自慰不能提供“性伙伴的刺激”，但由于它做起来容易，所以它发生的频率高得多。据统计，58%的女性和92%的男性在他们一生中的某个时候进行过手淫。

        倘若这些生殖上浪费的活动不减少个体长远的生育潜力，那就是无害的。实际上，从生物学的角度看，这样的活动可能还有好处，因为它们有助于防止性挫折，而性挫折有可能以多种方式造成社会的不和谐。然而，一旦产生这样的性痴迷，那就会出问题。我们已经看到，我们这个物种有强烈的“恋爱”倾向，我们和我们献殷勤的异性结成了有力的纽带。印记机制产生极端重要的长期配偶关系，这一关系对长期的育儿需要是至关重要的。一旦发生严重的性接触，印记就会开始运作，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献殷勤的早期目标，很可能成为关系固定的性对象。印记是一种联想过程，获得性奖励时的某些主要刺激与性奖励密切相关，没有这些重要的刺激，性行为就不可能发生。如果社会压力驱使我们去体验过去在同性恋或自慰情况下获得的报偿，那些情况下出现的某些因素就会成为持久而有力的性刺激。（更加异常的恋物癖也是这样产生的。）

        人们可能认为这些事实会带来很多麻烦，其实不然。大多数情况下，有两种因素会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首先，对异性典型的性刺激，我们有一套本能的回应机制，凡是缺乏这一套性信号的对象，我们都不太可能做出强大的求爱回应。其次，我们初期的性试验具有高度的尝试性。起初，我们很容易堕入爱河，也容易失恋，这样的尝试还颇为频繁；仿佛充分的印记落在其他性刺激后面。在“搜寻”的阶段，我们的典型表现是形成许多小“印记”，它们彼此抵消，直到某一时刻，我们才可能受到重大印记的影响。一般地说，我们接触到充足的性刺激，而这些性刺激又和适当的生物学刺激接上关系以后，配偶关系就以正常异性恋的形式展开了。

        如果我们和其他一些物种演化中的情况进行比较，这样的性配偶关系就比较容易理解。比如，成双成对的群居鸟迁徙到繁殖场去筑巢安家。小鸟和尚未交配的鸟首次和成鸟一道飞到目的地，划定自己的领地，结对孵鸟。这一切都不可延误，刚到不久就必须完成。小鸟将根据性信号选择配偶。它们对性信号的回应是与生俱来的。它们追求一位伴侣，把求爱行为局限在一个对象身上。这一目标达成靠的是印记机制。在求偶阶段展开的过程中，本能的性暗示（每个物种的每个性别的所有成员都有共同点）必须要和某些独特的个体识别特征联系起来。这样，印记过程才会缩小到每只鸟只对其配偶做出性回应。这一切都必须迅速完成，因为繁育期很短。如果我们在繁育期开始时就把同一性别的所有鸟全部迁走，就会形成很多同性恋的配对纽带，因为剩下的鸟在种群里拼命搜寻最接近于合适的伴侣。

        在我们这个物种身上，求偶过程要慢得多。我们不用抢在短暂的繁育期最后期限之前完成婚配任务。这使我们有时间四处搜寻、“广交异性朋友”。即使我们在青春期比较长期地被塞进了一个性别隔离的环境里，我们也不会自然而然地、永久性地形成同性恋的配偶纽带。即使我们像孵化期的群居鸟那样在男生寄宿学校（或其他类似的单一性别的组织）里生活，也没有少年希望结成同性恋的配偶关系。看来，这样的过程危害不大。大多数情况下，画布上留下的印记比较淡，日益被后来更强大的印记抹掉了。

        然而，在少数情况下，危害可能会更加持久。强大的联想特征会牢固地和某些性特征连在一起，人生稍后的配偶联系可能就需要这一些特征。同性伙伴释放的承认弱势的基本性信号不足以胜过正面的印记联想。为何要让一个社会遭受这样的危险？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提问。答案似乎是：因为社会有必要尽可能延长青少年的教育阶段，以便应对文化中极其复杂的技术需求。如果少男少女生物条件成熟时就建立家庭，许多训练潜在就可能被浪费。因此，社会施加强大的压力防止他们很早就安家。遗憾的是，无论多大的压力都不可能防止性系统的发展，如果它找不到平常的路径，它就会寻找其他的出路。

        另一个重要因素可能会影响同性恋趋势。如果母亲太阳刚、强悍，而父亲太柔弱，子女就会迷惘而不知所措。其行为特征和解剖学特征就会南辕北辙。当他们性成熟时，儿子就会寻找行为特征（而不是解剖学特征）像母亲的配偶；女儿遭遇类似的危险，只不过和儿子的情况刚好颠倒而已。这类性问题的困境是：婴幼期的依赖性被延长了，两代人的依赖期互相交叠，其行为的动乱就反复继承下去。上述阴柔的父亲本人可能曾经受到他父母亲不正常性关系的影响。这样的问题会长时期内引起一代又一代的震荡，其结果有两种：一是逐渐减弱；一是加剧到不再生育，自己了断。

        作为动物学家，我不能以通常的伦理道德方式去研讨“性怪癖”，诸如观淫癖、手淫、同性恋等。我只能用人口繁殖与否这样的生物伦理原则来讨论问题。如果有什么性模式妨碍生殖，它们就应该被视为货真价实的生物学上不健全的模式。修士、修女、长期独身的男性和女士、同性恋等人群，从人口生殖的意义上说，都是不正常的。社会养育了他们，可是他们并未作出回报。同样，应该认识到，从生殖的角度说，活跃的同性恋并不比修士更异常。还必须说明，只要它不阻碍总的生殖趋势，任何一种性习惯——无论它对某种文化来说是多么令人厌恶和淫秽，都不能从生物学的角度去进行批评。即使是最稀奇古怪、最精心设计的性行为，只要它有助于配偶的受孕，只要它有利于增强配偶的关系，从生殖上来讲，它就完成了使命；从生物学上来讲，它就应该和最“恰当”、最受赞赏的性习俗一样被人们接受。

        但我必须指出，有一条重要的例外，以上勾勒的生物伦理道德在人口过分拥挤的情况下似乎并不适用。一旦人口过剩，规矩就要颠倒过来。研究其他物种时我们知道，在实验条件下出现过分拥挤的情况时，那一刻就到来了：种群密度达到巅峰，整个社会结构就毁于一旦。受试的动物罹患疾病、杀死幼崽、恶斗不止、开始自残。没有任何行为序列会顺利完成，一切都支离破碎。最后，因为死亡太多，种群的密度又下降到可以繁殖后代的水平，但那是在大灾难、大动荡以后才出现的局面。如果密度过大的迹象刚露苗头就有所控制地试验防止繁殖的办法，就可以防止混乱局面的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密度过大，近期内没有任何缓减的迹象），显然就应该以新的眼光来看待防止繁殖的性模式。

        人类自己在迅速走向人口过剩这一前景。我们已经到了不容再自负的关头。解决的办法是显而易见的：降低生育率又不影响现存的社会结构，防止人口数量增加又不阻碍人口质量的提高。避孕技术显然是需要的，但是又不能让它破坏基本的家庭单位。实际上，破坏家庭的危险微乎其微。尽管有人担心广泛使用完善的避孕用品会导致乱交，但是这一可能性很小——人类强大的配偶趋势保证不会发生乱交。如果太多的配偶采用避孕措施，以致到了不再生孩子的局面，那可能会有麻烦。有些夫妻可能会对他们的配偶关系提出过高的要求，这样的紧张局面就可能会瓦解配偶关系。这就可能给准备养育子女的家庭造成更大的威胁。这种生养率的极端减少是不需要的。如果每一个家庭生两个孩子，父母生养的孩子就和他们的人数相当，人口就不会增加。考虑到事故和夭亡，人口平均数会略高一些，但人口不会继续增加，最后的人类大灾难就不会发生。

        麻烦在于，作为一种性现象，器械的和化学的避孕手段基本上是新鲜事。许多代人体验过避孕、形成了新的传统以后，究竟避孕对社会的基本性结构有何影响，这要过一段时间才弄得清楚。也许它会给社会—性系统造成间接的、难以预测的扭曲或破坏。但是谁知道呢，只有时间才会告诉我们。然而无论如何，倘若不限制生育，其他选择就更加有害。

        记住人口过剩的问题，我们就可以说：现在需要急剧降低生育率，对不育人群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批评就不再成立；所谓不育人群有僧侣、修女、长期的单身男女和持久的同性恋者。纯粹从生殖上说，这一看法确有道理，不过它没有考虑其他社会问题；有的时候，除了他们独特的少数派的角色之外，他们也许还得面对其他社会问题。尽管如此，只要他们在生育范围之外仍然是善于适应、颇有价值的社会成员，就应该把他们当作宝贵的社会成员，因为他们没有给人口爆炸推波助澜。

        回顾人类性行为的整个场景，就可以看出，人类坚守基本生物冲动的程度，比我们原来的想象还要深刻。人类这种灵长类动物的性系统经过食肉动物性行为的修正以后，在经历令人叹为观止的技术进步以后，还是完好地保存下来了。倘若把20家城里人迁移到一个亚热带的原始环境中，而男性不得不外出狩猎觅食，那么这个新部落的性结构几乎不需要任何修正，甚至根本不需要修正。事实上，在每个大城市里发生的情况正是这样的：每个人自有其专门的狩猎（工作）技巧，但是他们的社会—性系统或多或少还是原来的样子。科幻小说里虚构的想法都没有实现，婴儿农场、集体的性活动、选择性的绝育和国家控制的生育义务的分工等想法不过是虚构而已。太空猿飞向月球时，他的钱包里还是放着他的全家福。只有在一个领域，我们在迎接挑战——只有在普遍限制生育的领域里，我们古老的性系统才初次遭遇现代文明力量发起的强大攻势。由于医学、外科手术和卫生保健的发达，我们在生育方面的成功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巅峰。我们成功控制了死亡率，现在要控制生育以维持人口的平衡。在未来100年左右的时间里，看来我们最终必须要改变自己的性行为方式了。如果是那样，那不是因为我们的性行为方式失败了，而是因为它们太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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