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变化了。赶紧通知我们的人,让他们争取这一两天里跟大山子方面把并购协议签下来。”
那位副经理忙问:“为什么”
张大康一口气喝完那缸矿泉水,答道:“先不要问为什么。”
于是,两位副经理都不说话了。场面上出现了一种不正常的沉默。这时,张大康又倒过来催他们:“有话快说,蔫乎啥”其中一位副经理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张董,开始谈判以来,您这个后发制人的拖延战术一直很见效。在我们的拖延下,大山子方面已经基本就范了,出价一直在往下落。再坚持个四五天,我们完全可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他们这两个厂子。九十九步都走到位了……这时候……这时候……突然倒退这么一步,是不是会自乱阵脚这么一来,多了不说,我们起码要少赚一千万……”
张大康微笑着打断他的话:“……眼光不要那么短浅嘛。多赚少赚,不是当前问题的关键”
其中一位副经理犹豫了一下后问:“你认为,贡开宸真的要下了”
张大康说:“我想,贡志雄今天火急火燎地赶来,想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么回事。”
这位副经理忙说:“……我倒有这样的想法,正因为贡开宸要下了,我们更不必急着跟大山子方面签这协议,不妨再多拖他个三五天。”
张大康定定地打量了对方一眼,问:“为什么”
那位副经理见张董对他的想法表示了真切的兴趣,便精神大振,分析道:“道理很简单。一般情况下,新旧书记交接班,往往要出现一个权力真空阶段。贡开宸又是被突然免职的。这个空档可能会留得更大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有可能在一个短时间里出现一种人心不定,甚至人心惶惶的局面。在这种局势影响下,大山子方面也许会对我们作出更大的让步……”
张大康笑着挥了挥手,否定道:“你们太不了解贡开宸了。就是下台,他也绝不会让K省出现什么惶惶不安的局面的。他不是那种人。这个人太不可捉摸了……好了。别扯皮了,就这么着。赶紧签协议。白纸黑字,一了百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并购,在他们还没有把所有的漏洞都堵起来、某些人还没睡醒以前,抢先进入大山子地区。只要能进入,挣什么样大钱的机会今后有的是。明白吗还有问题不”
两位副经理还在迟疑中。张大康却向他们挥了挥手,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他们只得走了。然后他又把一位女秘书叫了来。“笔录一个四A级通知,并马上发出。准备好了吗好。记录:各部门经理和营销长、财会师,公司营销策略规划中心主任,请你们立即召集相关人员,专门研究这样一个问题:贡开宸如果被免职,我省方方面面可能会发生哪些变化;对我恒发公司会产生哪些有利的和不利的影响;对此,我公司营销战略的主攻方向应作哪些相应的调整。记下了吗”
女秘书忙把刚记下的复述了一遍。但她少记了两个字,把“贡开宸如果被免职以后……”记成了“贡开宸被免职以后……”张大康马上很不客气地呵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关键字眼,必须记准确有‘如果’和没‘如果’能一样吗这会影响公司同仁对局势走向和走向多种可能性和走向程度的判断。”
女秘书不敢还嘴,虽然她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而又具有一副高挑的身材,是先后几任秘书中最被张大康看重,又比较喜欢的一位。
这时,刚才两位副经理中的一位匆匆走来说:“已经给我方谈判人员打了电话,向他们说明了您的意图。”
“很好。”张大康答道,并从女秘书手中拿过那份修改过的记录稿递给那位副经理,“你看看。行不行”
那位副经理认真看完后说:“好啊。很有必要。”
张大康立即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我马上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贡志和把贡志雄搞回枫林路十一号时,已经等得非常焦急困乏的修小眉和贡志英听到他俩乘坐的出租车响,便立即跳起,向大门外跑去。
贡志雄迟迟不肯下车,僵持了好大一会儿,却又突然冲下车,怨愤地大步向大门里走去。修小眉、贡志英想上前劝慰两句,被贡志和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贡志雄直接上了二楼,进了父亲的书房,他刚想撞上门,被抢前一步赶到的贡志和一把挡住。他再也无法忍受,满脸涨得通红,冲着贡志和嚷道:“贡志和,我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眼眶里燃烧着的是湿润的无奈的怒火。贡志和没马上回答志雄的责问,只是去关上房门,又拉过一把椅子,示意贡志雄坐下。贡志雄虽然仍很愤怒,更不想坐下,但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贡志雄烧着烟,好似来了瘾头的烟鬼,“如饥似渴”般地深深地吸了那么一口。
贡志和突然一把抓过贡志雄总是随身带着的真皮手包。贡志雄跳起要护它,但已经来不及了。包已经让贡志和抓去了。由此,再一次证明,在贡家兄弟姐妹中,不仅学历数贡志和最高硕士学位,身手也要数他最为敏捷。贡志雄当然只剩下气急败坏、干噎着的份儿。贡志和就像是老猫玩弄被自己抓住的一只小老鼠似的,先在手里掂了掂那只真皮手包,然后慢条斯理地打开拉练,把包里的东西逐样地取出,一一陈放到桌面上。新款手机、汉字寻呼、IBM掌上电脑、高档MP3随身听、纯金钥匙练……最重要的当然是一本软羊皮做的钱夹,纯黑,瘦长,高雅,含蓄,颇有皇家淑女风范。但打开一看,却熠熠耀眼,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地插放着两排“金卡”,除了常见的几大商业银行的信用卡外,剩余的便是高尔夫球俱乐部、跑马场和五星级乡村俱乐部使用的会员卡。这些会员卡价值不菲,每一张可能都要花费十万或十几万“RMB”才能办得下来。
“都是张大康给的张老板出手不凡,待你不薄啊。”贡志和挖苦道。
贡志雄不无有些尴尬,忙探过身去,把那些东西从桌面一糊拉,全归进手包。
“你在恒发扮演了个什么角色”贡志和问。
“什么角色。哼,我还能扮演什么角色”贡志雄冷笑着,随手把手包一撇,将它远远地撇到书房一角的一张折叠沙发上。
“你想去跟张大康说什么你小子唯恐天下不乱”
“我的二哥哎,天下正在大乱。已经大乱。不是我贡志雄唯恐不唯恐的问题爸在省委常委会上亲自拍板决定,把大山子搞成一个新型的工业开发区,他前前后后投入了几十个亿。两年过去了,开发区除了修了几条路,架了几条高压线,可以说什么名堂也没搞起来。几十个亿啊,可以说捅了个天大的漏洞。中央不会饶了他的……”
“爸跟你说过无数次,让你不要介入大山子的事,更不要跟恒发公司那个姓张的家伙绞在一块儿”
“爸也跟你说过无数次,让你老老实实在省社科院做点学问。你听了吗你这一阶段神秘兮兮地在干啥呢省社科院的人说,你有好长时间没去那儿上班了……”
贡志和摇摇头,叹了口气,一边起身去父亲书桌上的紫檀属花梨木雕烟盒里取那种特制的小雪笳,一边想反驳,便听到门外有人惊叫了一声:“电话”着实让他也吃了一惊。
原来他跟着志雄进了这书房并把门重重地撞上以后,小眉和志英两人就挺不放心地跟上楼来,怕他俩又“打”起来,一直在房门外摆下“隔墙有耳”阵,细细“监听”着。客厅里那部专用保密电话机骤然响起时,让她俩心惊肉跳了一阵。那电话是专线直通。在省内,只有几个常委和军区、公安、安全等几个跟处理国家重大紧急事件有关的强力部门领导使用;在省外,便只有直通中央了。它在这一刻响了起来,打这个电话的只有贡开宸本人。她俩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后,便冲下楼去。果然是贡开宸电话。他告诉她们,一个小时后,飞机准点从北京起飞。他要回K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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