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一直在拉玛的计算机上忙乎着,但他也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陪尼柯尔。他们一块儿散步,聊天。理查德还表演莎士比亚的给尼柯尔解闷。每当他用假声模仿女角的台词时,尼柯尔便忍俊不禁地大笑。
一天晚上,他们谈到了祖爷爷,谈到了西罗弗的部落,以及那晚尼柯尔在大草原上所见到的一切。
理查德说:“你知道,我很难相信,这些故事实实在在地存在。”他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尽管如此,我承认,这些东西很吸引人。”他试图分析她的视觉幻象的象征意义,很显然,他认为尼柯尔神秘的直觉能力是她丰富个性的一部分。
夜里,他们相拥而眠;爱情温柔而甜蜜。
一天夜里,尼柯尔正躺在理查德的胸前,半睡半醒。理查德没有睡着,陷入了沉思。后来他用肘推醒她,说:“几天前,我告诉过你,有一次我曾想自杀。那时,我很怕告诉你那件事情。你现在想听吗?”
尼柯尔睁开眼,翻了一个身,把脸贴在他的腹部,说:“那好哇。”在他开口以前,她又起身吻了吻他的眼睛。
他开始说道:“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曾同希拉·泰汀斯结过婚,那时我们俩都很年轻,她也还没有出名。她进皇家莎士比亚剧院的头一年,他们排演,希拉扮演朱丽叶。那年她十八岁,刚从学校毕业。我第一次看她演朱丽叶时就坠入了爱河。每天晚上,我都带着玫瑰花到她的化装室去,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去观看她的演出。我们在一块儿进餐两次以后,我向她求婚,她接受了。不过,对于这事,她是惊喜多于爱情。
“夏天过后,我到剑桥进行我的研究生课程,我们住在一套小公寓里;她则经常往来于剑桥和伦敦之间。如果我有空闲,也会尽可能地陪她一块儿去。但几个月以后,我的研究课程便占去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理查德停止了叙述,望着尼柯尔。她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上,脸上满是饱含爱意的笑容,轻声地鼓励:“接着讲。”
“希拉是个情感型的人,她渴望刺激和变化,生活的琐碎和沉闷使她难以忍受。结婚一年以后,她想在伦敦租一套房子,那样她就不必每天晚上演出完了以后又走很长的路回剑桥。但不久以后,她的行为变得非常放纵。我不敢承认这一点,我猜我是害怕。在准备一次考试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她说她是演员辛克莱的妻子。她很有礼貌,但显然极度不安。她说她丈夫正和我妻子私通,然后哭了起来,挂上了电话。”
尼柯尔轻轻地抚摸着理查德的脸颊。理查德内心充满了创痛,他继续说:“我变得愤怒、惊慌,并且疯狂。我赶到了伦敦,一下出租车就闯进了希拉的房间。他们俩正躺在床上。我把希拉一把拽了起来,朝墙上扔去……我清楚地记得她的头撞碎镜子的声音。然后,我扑到辛克莱的身上,使劲儿地揍他的脸,一次又一次,直到他血流满面。那场面真可怕……”
理查德不说话了,他的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尼柯尔用手臂拥抱住他起伏喘息着的胸膛,喃喃道:“亲爱的,亲爱的。”
“我丧失了理智。”他大声地说,“要不是后来隔壁的人跑来拉住了我,我真的会杀死他俩。”
好一会儿,他俩都沉默不语。后来,理查德用低沉而又虚弱的声音说:“第二天,在同希拉一道应付了警察局、小报记者和所有的穷根究底的人以后,我想自杀。那时我如果有一支枪,我也真的会自杀。我考虑过一些令人毛骨耸然的方法,比如服毒、用剃刀剖血管、从桥上跳下去等等。但这时候,一个学生打电话来,问我一个有关相对论的问题。没办法,我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爱因斯坦先生那里,15分钟以后,我开始认为,除了自杀以外,离婚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他的声音更低了。
尼柯尔抹了抹眼泪,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吻着他,说:“我爱你。”
尼柯尔的手表发出了声响,告诉她拉玛的白天又开始了。她心里默算着,自言自语地说:“十天了,我们得认真地谈谈。”
声音也吵醒了理查德,他转过身来,对着尼柯尔傻笑。尼柯尔对他说:“亲爱的,时间到了……”
“海象说:‘让我们来谈谈’。”他开玩笑地模仿着童话剧里的台词。
“行了,严肃点。我们得决定要干的事,很显然没人会来援救我们。”
“我同意这个看法。”理查德坐了起来,伸手拿过衬衣穿上,“这些天我一直害怕想这个问题,但是看来我们终究要面对现实:应该考虑游过圆柱海去。”
“你觉得我们没法那些黑东西做条船出来吗?”
“不行。”他回答道,“有一种太轻了,其它的又太重。如果能得到一些不软不硬的东西,也许可以造一只船,但还要有布做帆才行,不然我们得用手划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游过去。”
理查德站了起来,走向大黑屏幕。他轻轻地拍着黑墙,说:“我最新奇的计划还没有成功,是吧?我要制造出牛排、土豆,还有船。”
尼柯尔穿好了衣服,开始做操,并说:“哎,我开始发胖了。这些天来,我一直没有好好地活动活动身体。”理查德带着略为羞怯的神情注视着她。她笑着对他说:“看什么,你这个傻瓜。”
“我很喜欢这段韵律操。”他笑着说,“这也是惟一一段我喜欢的。在航天学院的时候,我最恨上周末的身体训练课。”
理查德把一块玛纳瓜放到黑桌子上,不动声色地说:“这块吃了,还剩最后三块。在天黑以前,我们必须游过海去。”
“为什么不趁早过去?”尼柯尔问。
“不。”他回答,“你可以先去岸边看看。昨晚,我在计算机里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我还没能解开这个谜。当然它不会是食物或是帆船,但我觉得,好像能找到进入一个新的指令层面的路径。”
早餐后,尼柯尔吻别了理查德,独自走到地面上。
没花多长的时间,她就勘查完了海岸。看来,没有什么理由要另外找一个下水的地方。
真要游过去?这个严酷的现实摆在尼柯尔的面前,使她喘不过气来。
“这真是条‘妙计’。”她暗自说,“天黑以前,我和理查德就不会在人世上了。”
她想像被鲨鱼吃掉会是个什么样子。会死得很快么?或是腿被咬断以后,人还清醒地泡在水里?尼柯尔开始颤抖起来,“也许我们应该再去搞一个瓜……”但她明白,那没用,要不了多久,他们还是得游过去。
尼柯尔转过身子,背对着圆柱海,心想:“不过至少这最后的日子我们过得很快活。”她不再愿意多想目前的困境,“他真是个好伴侣,无论从那方面都是如此。”她竭力让自己回忆这些天来两人共同分享的美妙时光。她笑了,开始快步往地穴走去。
“这是些什么?”另一张图片在墙上的黑屏幕上出现时,尼柯尔问道。
“我还不能完全肯定。”理查德回答道,“我只知道我触动了一长串清单,突然间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图像。我可以通过击键改变这些图像。”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图像是传感器送过来的?”
理查德键入了一条命令,墙上的图像变了。“是偶然发现的,我认出了一些东西。”他说,“你看这幅,这不是从拉玛正中央观看贝塔步梯的图像么?”
尼柯尔研究着这图片。“很可能,”她说,“但我不知道你怎么能证明这确实就是。”
理查德又改变了图像。接下去的三幅都没法辨认。第四幅图的上缘,隐隐地有一个锥形结构。“看这幅,这不是从大尖塔附近看小尖塔的图像么?”他说。
费了很大的劲儿,尼柯尔还是无法辨认出这就是从南部大尖塔上看到的图像。理查德继续变换着图像,只有五分之一的图像能够部分看清楚。
“这个系统里一定有能使图像清晰的方法。”理查德自言自语地说。
尼柯尔知道,理查德又要没完没了地捣鼓开了。她走上前去,抱住他的颈脖,说:“我能打扰你一下吗?”她仰头吻他的嘴唇。
“我想可以。”他回答道,并让键盘轻轻地滑落到地上,“这样也许可以清醒一下我的头脑。”
在梦中,尼柯尔回到了博韦谷地的家里。理查德和她并排坐在客厅的长椅上,手握着手;爸爸和女儿坐在对面的软椅上。她的美梦被理查德急切的叫声打破了。尼柯尔睁开眼,看见他站在她面前。他声音嘶哑、兴奋异常,并伸出手来,把她拉了起来,说:“你快看,亲爱的。真是妙极了,还有人在这里!”
尼柯尔轻轻地摇了摇头,驱赶着睡意。她随着理查德手指的方向朝黑屏幕看去。
“你能相信吗?”他欢呼雀跃地说,“肯定无疑,军事舱仍然泊在拉玛外面。”
这时,尼柯尔才明白过来,她看见的图画是拉玛外面的图像。她揉了揉眼睛,听理查德慢慢地给她解释:“我按动了一个键,忽然间所有的图像都变清晰了。早些时候我给你看的图像原来是拉玛内外上百个传感器发来的监视实况。我想我也能调看其它传感器发来的数据资料。”
理查德兴奋难抑,他把尼柯尔抱了起来,吻着她,像疯子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当他安静一点时,尼柯尔花了一分多钟的时间研究黑屏幕上的画面。这确实是牛顿号的军事舱,她能看出上面的徽记。
“那么科学舱已经回家了。”她说。
“是的,”他回答道,“正如我所估计的那样。我原来担心在我们游过海去以后,他们已将两艘飞船都开走了。那样的话,我们仍然身处困境,只不过进了个更大的笼子罢了。”
尼柯尔也曾同样忧虑这个问题。她笑着对理查德说:“现在问题就简单多了,是吗?我们游过圆柱海去,朝升降椅走去,有人在上面等着我们。”
尼柯尔开始收拾东西;同时,理查德继续查看新的图像。“你还在那里干什么?亲爱的。”尼柯尔柔声问道,“我想我们应该去游泳了。”
“我还没有把这些图像整个儿地都看一遍。”理查德回答道,“我不想漏下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需要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尼柯尔停了下来,她坐到了理查德身边,跟他一块看着屏幕。那些图像确实很有意思。有些图像拍摄的是拉玛外面的景象;而大多数是拉玛里面不同地区的画面,其中包括地穴内部的情况。其中一幅是从小机器人发现热球体的大房子里的天花板上摄下的图像。理查德和尼柯尔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想看看还有没有八脚蜘蛛,但没有动静。
最后,一幅图像使他俩惊喜万分。这是阿尔法步梯的底部,在那里,有四个身着太空服的人正慢慢地走下步梯。
理查德和尼柯尔看着他们朝下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然,两人欢呼起来。
“他们来了?”理查德把手臂伸向空中,叫道,“我们就要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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