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太在笑骂自己的时候,杨嫂正带着两个小孩子走进屋子来,听了这话,不免站在门口呆了,望了太太,不肯移动步子。魏太太笑道:“我没有说你,我闹了个笑话,自己手上戴了戒指,我还到处找呢。”杨嫂听了这话,向着她手上看去,果然有个戒指,上面嵌着发亮的东西,因走近两步,向她手指上看着,问道:“太太这金箍子上,嵌着啥子家私?”
魏太太平空横抬着一只手,而且把那个戴戒指的手指翘起来,向杨嫂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杨嫂握住魏太太的手,低着头对钻石仔细看了一看,笑道:“我晓得这是宝贝,啥子名堂,我说不上。那上面放光咯。是不是叫作啥子猫儿眼睛啰。”魏太太眉开眼笑的,表示了十分得意的样子。点着头道:“我知道,你是不懂得这个的。告诉你吧,这是首饰里面最贵重的东西,叫金刚钻。”杨嫂哟了一声道:“这就是金刚钻唆(唆,疑问而又承认之意)?说是朗个的手上戴了这个家私,夜里走路,硬是不用照亮。我今天开开眼,太太,你脱下来把我看看。”
魏太太也是急于要表白她这点宝物,这就轻轻地,在手指上脱下来,她还没有递过去呢,那杨嫂就同伸着两手,像捧太子登基似的,大大地弯着腰,将钻戒送到鼻子尖下去看。魏太太笑道:“它不过是一块小小的宝石,你又何必这个样子慎重?”杨嫂笑道:“我听说一粒金刚钻要值一所大洋楼,好值啰!我怕它分量重,会有好几斤咯。”魏太太笑道:“你真是不开眼。你也不想一想,好几斤重的东西,能戴在手指头上吗?好东西不论轻重。拿过来吧。”说着,她就把戒指取了过去,戴在自己的手指上。而她在这份做作中,脸上那份笑意,却是不能形容的。
杨嫂笑道:“太太,你得了这样好的家私,总不会是打牌赢来的吧?”魏太太道:“打牌赢得到金刚钻,那么从今以后,我什么也不用作,就专门打牌吧。”杨嫂笑道:“我一按(猜)就按到了,一定是借得啥子朱四奶奶朱五奶奶的。你是要去拜会啥子阔人,不能不借一点好首饰戴起,对不对头?”魏太太道:“你真是不知高低。这样贵重的东西,有人会借给你吗?就是有人借给我,我也不肯借。你想,我若把人家的戒指丢了,我拿命去赔人家不成?”杨嫂望了主人笑道:“不是赢的,也不是借的,那是朗个来的?”魏太太的脸上,有点儿发红,但她还是十分镇定,微笑道:“你说是怎样来的?难道我还是偷来的抢来的不成?”
杨嫂被她抢白了两句,自然也就不敢再问,不过这钻石戒指是怎样来的,她始终也没有一个交代,倒是让杨嫂心里有些纳闷。她站着呆了一呆,看看小娟娟和小渝儿,把买来的糖果饼干放在椅子上,围住了椅子站着吃,并没有需要母亲的表示。魏太太穿得像花蝴蝶子似的,也不像是需要儿女,她心里不由得暗骂了一句:“这是啥子倒霉的人家?”心里暗骂着,脸上也就泛出一层笑意。这就对主人道:“太太,你还打算出去唆?”魏太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因道:“我现在不出去。”就是这六字,杨嫂也很知道她的意思,自不便再问。看看屋子里,满地的花生皮,自拿了扫帚簸箕来,将地面收拾着。
魏太太先是避到外面屋子里去。但是她偷眼看看前面冷酒店里的人,全不断地向里面张望,这就将房门掩上,把桌上放的两张陈报纸随便翻着看了一看。但她的眼光射在报纸上,可是那些文字,却没有一个印到脑筋里去的。静坐了五分钟,她还是回到自己屋子里去。手靠了床栏杆搭着,人斜坐在床头边,将左手盘弄着右手指上这个钻石戒指,不住地微笑。在微笑以后,她就对镜子里看看,觉得这个影子是十分美丽的。那么,不但范宝华送钱送衣料是应该,就是洪五爷送戒指,也千该万该,不过受了人家这份厚礼,说是丝毫不领人家的人情,在情理上也是说过去的。她沉沉地想着,犹疑地在心里答复。最后她是微微地一笑。
在笑后,她不免接连打了几个呵欠,有些昏昏思睡。回头看看被褥,还是早上起床以后的样子,垫褥被单不曾牵直,被子也不曾折叠,这倒引起了很浓厚的睡意,赶快把身上的新衣新鞋换下,披了件旧蓝布长衫,纽袢也未曾扣得,学了杨嫂的样子,横倒在床上就睡下了。
她一春季,全没有今日起得这样的早,所以倒在被上,就睡得很香。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杨嫂在床面前连连地叫着。她翻身坐起来。杨嫂低声道:“一个穿洋装的人,在外面屋子里把你等到起。”魏太太将手揉着眼睛,微笑问道:“嘴上有点小胡子吗?”杨嫂道:“没得,三十来岁咯,脚底下口音(谓下江口音也)。”魏太太道:“你不认识他吗?”杨嫂道:“从来没有来过。”
魏太太赶快站起来,向五屉桌上支着的镜子照照。自己是满面睡容,胭脂粉脱落十之七八了。立刻打开抽屉,取出粉扑在脸上轻扑了一阵,又将小梳子通了几十下乱发。桌上还放着一瓶头发香水,顺手拿起瓶子来,就在头发上洒了几下,然后转身向外走。杨嫂道:“太太,不要忙呀。你的长衫子,纽袢还没有扣起呢。”她低头一看,肋下一排纽袢,全是散着没有扣起来的。于是一面扣着纽袢,一面向外面屋子里走去。
她在门外看到,就出于意外,想退缩也来不及,那客人已起身相迎了。这就是魏端本那位同事张先生。人家是热心来营救自己丈夫的,这不许可规避的。于是沉重着脸色,走到屋子里去向客人点着头道:“为了我们的事,一趟一趟地要你向这里跑。张先生,你太热心了。”
张先生对魏太太以这种姿态出现,也是十分诧异。老远地就看到她一路扣着纽袢。天色已到大半下午了。不会她是这个时候才起床的吧?及至走到屋子里,又首先嗅到她身上一股子香气,而且在她手指上发现一粒金刚钻的戒指。这就让张先生心里明白了。她必然是穿着一身华丽,因为有客来了,所以赶快把华丽衣服脱下,换着这件蓝布大褂。当她丈夫在坐牢的时候,她却以极奢华的装束来见丈夫同事,那自然是极不得当的举动。她像聪明,立刻就改装了。不过这种举动,依然是自欺欺人,头上的香水,手指上的钻石戒指,这是可以瞒人的吗?
他正是这样想着,魏太太含笑让了客人坐下,然后脸上带了三分愁苦的样子,皱着眉毛道:“承蒙张先生给司长带来了十万元,我们是十分感谢的才算能维持些日子的伙食,可是以后的日子,我怎样过呢?”她说毕,脸上又放出凄惨的样子,眼珠转动着,似乎是要哭。
然而她并没有眼泪,她只有把眼皮垂了下来,她望着胸前,两手盘弄着胸前一块手绢。她忽然省悟过来,把右手抬了起来,却又笑了。因道:“这也是我有些小孩子脾气。前两个月,在百货摊子上买了一只镀金戒指,嵌了这样一粒玻璃砖块子,当了金刚钻戴。人家不知道,还以为我真有钻石戒指呢。我若真有钻石,我为什么那么傻,还住着这走一步路全家都震动的屋子吗?”她口里是这样分辩着,不过她将手掌抬起来给人看的时候,却是手掌心朝着人的部分占百分之八十,而手背只占百分之二十。因之,那钻石的形态与光芒,客人并不能看到。
这位张先生也是老于世故的人,魏太太越是这样的做作,也倒越有些疑心了。他心里想着,司长又有十万元存放在我衣袋里,幸而见面不曾提到这话。人家手上戴着钻石,希罕这十万八万的救济?便笑道:“那是自然。这件事,司长时刻在心,我也时刻在心。我今天来,特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是我们的头儿,已经和各方面接洽好了,自己家里愿意把这事情缩小,不再追究。这官司既是没有了原告,又没有提起公诉,那当然就不能成立了。大概还有个把礼拜,魏先生就可以取保出来。不过取保一层,司长是不能出面的,那得魏太太去手续。若是魏太太找不到保人,那也不要紧,这件事都交给我了,我可以想法子。”
魏太太道:“那就好极了。一个女太太们,到外面哪里去找保人?尤其是打官司的人,人家要负着很重大的责任,恐怕人家不愿随便承当。”张先生微笑了一笑,然后点着头道:“这自然是事实。不过魏太太也当帮我一点忙,若是有相当的亲友可以作保的话,不妨说着试试看。难道魏太太还不愿早早的把魏先生放了出来吗?”
魏太太这就把脸色沉着,因道:“那我也不能那样丧心病狂吧?”张先生勉强地打了一个哈哈,因道:“魏太太可别多心,我是随口这样打比喻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在公,在私,都得和魏兄跑腿。今天我是先来报一个信,以后还有什么好消息,我还是随时来报告。”说着,站起身来就走出去了。
魏太太本来就有些神志不定,听着人家这些话越发的增加了许多心事。只在房里向客人点了个头,并没有相送。她在屋子里呆坐了一会,不免将手上那枚钻石戒指又抬起来看看。随着审查自己的手指,觉得自己这双手,雪白细嫩,又染上了通红的指甲,戴上钻石戒指,那是千该万该的,就为了丈夫是个穷公务员,戴了真的钻石,硬对人说是假。女人佩戴珍宝,不就是为了要这点面子吗?以真当假,不但没有面子,反是让人家说穷疯了,戴假首饰。遥望前途,实在是无出头之日,而况自己还是一位抗战夫人,毫无法律根据。要想端本发大财买钻石戒指给太太戴着那不是梦话吗?由手指上,她又看到左手腕上的手表。这时手表已是四点四十分,他忽然想到洪五爷五点钟在朱四奶奶处的约会。现在应该开始化妆去赴这个约会了。
她于是猛可地站起来,打算到里面屋子里去化妆。然而她就同时想到刚才送客人出门,人家的言语之间,好像是说魏太太并不望魏先生早日恢复自由,这个印象给人可不大好。于是手扶了桌子,复又坐了下来。她看看右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又看看左手腕上的手表,她继续地想着:若是不去赴人家的约会,那显然是过河拆桥。上午得了人家的礼物,下午就不赴人家的约会,不过得罪这位洪五爷而已,那倒也无所谓,可是在人家手上,还把握着一粒大的钻石戒指,今天晚上失信于人,那钻石他就决不会再送的了。去。她心里想着要去,口里也就情不自禁的喊出这个去字来,而且和这去字声音相合,鞋跟在地面顿上了一下。
杨嫂正是由屋子外经过,伸头问着啥事?她笑道:“没有什么,我赶耗子。刚才那位张先生不是来了吗?他说魏先生可以恢复自由,只是要多找几个保人。他去找,我也去找。当然有路子救他,不问昼夜,我都应当去努力。”杨嫂抬起那只圆而且黑的手臂,人向屋子里望着,微笑道:“太太说的是不在家里消夜?十二点钟,回不回来得到?”魏太太道:“我去求人,完全由人家作主,我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呢?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到这里,故意将脸色沉了下来,意思是不许杨嫂胡说。
但杨嫂却自有她的把握,她知道女主人越是出去的时候多,越需要有人看家带小孩子。这时候她要走得紧,决不肯得罪看家的。这就把扶着门框的手臂,弯曲了两下,身子还随着颠动了几下。笑道:“我朗个不要问?打过十二点钟,冷酒店就关门。回来晚了,他们硬是不开门喀。我晓得你几时转来,我好等到起。”
魏太太也省悟过来了,这不像往日,自己在外面打夜牌,魏端本回来了,可以在家里驻守不出去。现在家里男女主人都出去了,一切都得依靠她的。便转了笑容道:“杨嫂,我们也相处两三年了,我家的事,你摸得最是清楚。我少不了你,因之我也没有把你当外人。这次魏先生出了事,真是天上飞来的祸。我们夫妻,虽然常常吵架,可是到了这时候,我不能不四方求人去救他,也望你念他向来没有对你红过脸,请你分点神,给我看看家。今天的晚饭,我大概是来不及回家吃的了。你带着孩子,怎么能作饭吃?我这里给你一点钱,你带孩子到对门小馆子里去吃晚饭吧。”
杨嫂接着钞票笑道:“今天太太一定赢钱,这就分个赢钱的吉兆。”魏太太道:“你总以为我出去就是赌钱。”杨嫂笑道:“不生关系吗!正事归正事,赌钱归赌钱吗!”魏太太看着手表,时间是到了,也不屑于和佣人去多多辩论,立刻回到屋子里去,换上新衣服,再重抹一回脂粉。
那位杨嫂,得了主人的钱,也就不必主人操心,老早带了两个孩子,就躲开了主人了。魏太太无须顾虑孩子的牵扯,从从容容地出门。她现在的手皮包,那是昼夜充实着的。马路上坐人力车,下山坡坐轿子,她很快地就到了朱四奶奶公馆门口。
就在这时,看到酒席馆子里箩担,前后两挑,向朱家大门口里送了去。她心里也就想着:不用提,今天一会,又是个大举了。自己预备多少资本呢?她心中有些考虑,步子未免走得慢些。当她一走进院墙栅栏门的时候,朱四奶奶便一阵风似的,笑着迎到面前来,挽了她的手笑道:“怎么好几天不见面。”魏太太嗐了一声道:“家里出了一点事情,至今还没有解决。四奶奶消息灵通,应该知道这事。”
她点了头道:“我知道,没有关系。你早来找我,我就给你想法子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你安心在我这里玩两小时,我有办法,我有办法。”魏太太当然相信,她关系方面很多,她说的有办法,倒也不见得完全是吹的。于是握了她的手,同向屋子里走,并笑道:“我一切都重托你了。今天四奶奶,格外漂亮。”说着,向四奶奶看着。
她身穿一件墨绿色的单呢袍子,头发是微微的烫着,后面长头发挽了个横的爱斯髻。脸上的胭指抹得红红的,直红到耳朵旁边去。在她的两只耳朵上挂着两个翡翠秋叶,将小珍珠一串吊着,走起路来,两片秋叶,在两边腮上,打秋千似的摇摆着。她是三十多岁的人。在这种装扮之下,她不仅是徐娘丰韵犹存,而且在她那目挑眉语之间,还有许多少年妇女所不能有的妩媚。她挽着手向她脸上看着,脸上带了不可遏止的笑容。
四奶奶笑道:“田小姐为什么老向我看着?”魏太太道:“我觉得每遇到四奶奶一次,就越加漂亮一次。”四奶奶左手挽了她的手,右手拍了她的肩膀,笑道:“小妹妹,别开玩笑了。漂亮这个名词,那是不属于我的了,那是属于小姐们的了。”
魏太太心里愿憋着一个问题,在洪五爷面前,一向是被称为田小姐,而四奶奶在往常,却又惯称为魏太太,这在洪五爷当面喊了出来,就不免戳穿纸老虎。现在她忽然改口称为田小姐,这位朱四奶奶真是老于世故,凡事都看到人家心眼里去了。在她这种愉快情形下,挽着四奶奶的手,同走进了楼下客厅。这客厅里已是男女宾客满堂,大家正说笑着,声音哄堂。自然洪范两人都已在座。她进来了,大家都起身笑着相迎。因为在座的人,全是同场赌博过的。所以介绍的俗套,完全没有,很随便地入座,也就说笑起来。
她只坐了五分钟,发现对过小客室里,也是笑语喁喁,而朱四奶奶在这边屋子坐坐,随着也就到那边去坐坐。魏太太向在座的人看看已是十一位,那边小客室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因道:“这不是一桌的场面吧?”朱四奶奶正是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就轻轻地拍了她的大腿笑道:“今天有文场,也有武场。有些人用手,也有些人用脚。我们回头在这里跳舞。”说着,她把嘴向客厅里屋一努。
原是这里外套间的两间地板屋子。外面的屋子是沙发茶几,客厅的布置。里面一间,在落地罩的垂花格子中间,挂了紫色的帐幔,把内外隔开。但是现在是把帐幔悬起的。在帐幔外面,可以看到里面,仅仅是一张大餐桌和几把椅子,而在屋子里角,摆了四个花盆架子,显得空荡荡的,那可知说声跳舞就把桌椅拖开,这里就变成舞场了。
魏太太对于这摩登玩意,也是早就想学习的,无奈没有人教过,也没有这机会去学,所以只有空欣慕而已。因摇摇头道:“我不会这个,我还是加入文场吧。”洪五爷笑道:“要热闹就痛痛快快地热闹一下,带着三分客气的态度,那是不对的。”魏太太道:“不是客气,我真不会跳舞。”洪五爷道:“这事情也很简单,只要你稍微留点意,一小时可以毕业,就请四奶奶当老师,立刻传授。”四奶奶操着川语道:“要得吗!我还是不收学费。”说着,拐了魏太太的肩膀,将她拉起来站着。魏太太笑道:“怎么说来就来?”四奶奶笑道:“这既不用审查资格,又不用行拜师礼,还有什么考虑的。来,我作男的,带着你开步。”说着,右手握了魏太太的手,左手搂住魏太太的腰,颠着脚步,就向屋子中间拖着。
魏太太左闪右躲,只是向后倒退着。洪五爷笑道:“田小姐,你别只是向下坐,你移着脚步跟了四奶奶走呀。”魏太太红着脸笑道:“不行不行,大庭广众之中,怪难为情的。”朱四奶奶搂住她的腰,依然不放,因笑道:“孩子话,跳舞不在大庭广众之中,在秘密室里跳吗?”洪五爷笑道:“这有个解释。田小姐因为她不会开步,怕人看到笑话。这和教戏一样,说戏的人,也不能当了大众在台上说戏吧!那么,你就带了她到里面屋子里去跳吧,万一再难为情,可把帐幔放了下来。”朱四奶奶道:“要得要得!”不由分说,拖了魏太太就向里面屋子里拖了去。
同时,在座的男女也都纷纷鼓掌。这次她被朱四奶奶带进去,就不再拒绝了。在座的男女说笑过去,也就过去了。只有姓洪的,对此特别感到兴趣。听到魏太太在里面说一阵笑一阵子。最后听到四奶奶笑着说:“行了行了。只要有人带着你再跳两三回那就行了。”两个人手挽着手一同笑了出来。
四奶奶一个最能干的女佣人立刻迎向前道:“楼上的场面都预备好了。”四奶奶向大家道:“加入的就请上楼吧,打过一个半小时,再开饭。不加入的,先在楼下吊嗓子,我已经预备下一把胡琴一把二胡了。”她说着,眉飞色舞的,抬起一只染了红指甲的白手,高过头去,向大家招了几招。她真有一个作司令官的派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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