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当曹操还只是洛阳皇宫里的一名普通警吏时,这位白面青年就请人占卜过自己的将来。当时,洛阳名士许子将看了曹操的面相后,预言道:“你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曹操听了并没有生气。当时他只是个一贫如洗的青年。
“奸雄,好!好!”他高兴地说了一声,满足地离开了。
许子将的预言终于实现了。
在风云初起的时候,有谁能料到会有今日的曹操呢?尽管岁月漫长,但从那时到今天,也不过经历了十几个寒暑而已。
也许曹操也没想到自己能如此迅速地改变天下的面貌,没想到自己今天能处于如此高的地位。
以年岁而论,曹操四十岁,正处于男人的盛年时期,野心勃勃地想称霸天下。
就他个人来说,能如此迅速地成就今日之大功,当然是由他个人素质决定的。而围绕在他身边如星云伴月般的一群谋士、良将,特别是像荀彧那样的良臣,更是功不可没。
荀彧在曹操身边经常向他进呈良言,现在可以说是曹操得力的左膀右臂。
荀彧虽比曹操年轻七岁,三十岁左右,但已是个老成持重的人物。荀彧出生于颍川,门第显赫,是后汉名门之一的荀淑之孙。在名家的子孙中,英俊人才确实不少,但像荀彧这样的才俊却颇为罕见。荀彧还在学生时期,他的老师何顒就称赞他“有王佐之才”。
所谓的王佐之才,就是指其具有充分的辅佐君王的才干。尤其在乱世之中,这样的人是非常宝贵和稀缺的人才。
河北的袁绍曾以上宾之礼邀请荀彧入幕,但荀彧和曹操见过一次面后立刻惺惺相惜,进而肝胆相照,很快便加入了曹操的阵营。
就曹操而言,这一点正是他的魅力所在。曹操最大的优点,便是对有为之人非常包容。
他尤其喜欢礼贤下士,特别是对荀彧一类的超群谋士更是钟爱有加,他曾真诚地对荀彧的加入表示欢迎,说道:“你是我的张良。”张良是位居汉高祖军师之高位的重臣。
仔细推敲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曹操在心中自比汉高祖。他心中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正因为如此,他把奇舌书生祢衡之死,看做乌鸦扑火自灭的笑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既然曹操派遣的使者在荆州被刘表的部下杀害了,那就足以挑起一场纷争。
“不能放任不管,这正是讨伐刘表的极好借口。”
曹操一气之下提出了调动大军、夺取荆州的动议。
诸位大将听了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荀彧并不赞成,理由是:“与袁绍的战争尚未结束,徐州的刘玄德仍然健在,若战至半途,东方又起战争,实为不智之举。心腹之患医治在后,手足之疮抢救于先,岂不本末倒置?应先征伐病之根本的袁绍,接着除去刘玄德,然后再打荆州也为时不晚。”
曹操听从了荀彧的意见,决定暂时不出兵荆州。
对于荀彧的意见,曹操几乎言听计从。曹操取得今日的成功并非偶然,这全赖当初他在朝廷的危急关头,用最快的速度把汉献帝奉迎到许都。这个策略也是荀彧最早向曹操提出的。他道:“只有尊奉天子,顺从民意以求发展,这才是你拓展命运的大道。你必须比他人领先一步,尽快实施。”
当时,其他军阀都陷于从洛阳离散到长安之乱,无穷尽的兵燹乱麻之中,只知道一天到晚地互相攻伐。只有年轻的荀彧能从这个问题上着眼,并为曹操提出了极有远见的策略,实在是了不起。
袁绍的谋臣沮授等人也具有同样的先见之明,劝袁绍尽快实施这样的策略。但袁绍优柔寡断,一直处于犹豫观望之中,以致丧失机会,让曹操抢了先机。袁绍虽然出身汉朝历经数代的名门,拥有强大的势力,如今却只能偏处一方。
荀彧在内政政策方面也颇有功绩。
比如说以许都为中心采取屯田政策;在地方任命有德望的良民担任户长;在各州郡设置田官一职,把农民按单位组织起来进行有效的指导,并大力奖励农耕。在战乱频仍的形势下,努力振兴产业,仅五谷增产量,年年就超过百万石。
通过不懈的努力,现在的许都在军事和经济两个方面都空前强盛。但是首都的繁荣,并不代表朝廷的强大。谁都知道,许都的繁荣仅仅显示了曹操事业的兴旺。极端的武权政治只严格地存在于丞相府,而朝廷的权威和存在反而日甚一日地式微。
随着时间无情地流逝,有一个人内心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终日怏怏不乐,他就是国舅、车骑将军董承。
自从那天在功臣阁里领受了天子用自己的鲜血写就的密诏之后,他日夜承受着煎熬的痛苦。
“怎样才能杀死曹操?怎样做才能铲除武权专横的丞相府,将王政恢复如初?”他为此朝思暮想,废寝忘食。日月正在白白地流逝,赖以依靠的刘玄德离开了京城,马腾也回到西凉去了。
其后,他又和王子服等人悄悄地在密室反复商议,结果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一点实力。虽然部分公卿也对丞相府的武权派明显地表示反感,也有相当多的朝臣看到骄横的曹操独步进出宫门而心中颇为不满,但这些都难成气候。
“现在的形势实在无能为力。”
在令人沮丧的绝望之中大家都想隐蔽自己,并为了明哲保身而三缄其口。董承为此终日郁郁寡欢,以致患病不起,而且病情日渐严重。最近他几乎一直病卧在床。
天子知悉董承病情严重后,虽然一言不发,暗中却一直为他担心,于是立即命太医院的太医吉平前去探望。
吉平带着天子的圣旨立刻赶赴董承的府邸。天子赐诏看病是天大的荣耀,董承的家人都出门相迎。董家仆人中有个名叫庆童的小童,他殷勤地来到吉平的面前接过太医的药箱。
吉平原本是洛阳人,他精通本草,医术高超,素有仁德之心,颇具名医的神妙风采,被世人称为当代第一名医。
吉平对出门相迎的董承一家人转达了天子深切的关怀,然后轻轻地走进董承的病室,为他仔细地把脉诊断。
“请不必担心。”
吉平说着,拿过庆童捧着的药箱,取出八味神药调制着,又道:“每天早晚服药,保您在十天之内恢复元气。”
吉平诊病开药后,当天就离开了董府。果然,董承服药后,开始有了食欲,病情也日渐好转,但他依然不能离开病床。
“您身体怎么样了?”
吉平每天来董府探病,他一边把脉,一边看舌苔。
“已经无大碍了,想不想去花苑里散散步?”
“谢谢……还不想去。”
董承仰躺着,两只手放在干瘪的上身,摇头谢绝道。
“这就奇怪了,您现在应该一切都很正常了。”
“不过,我还是在床上稍微活动一下吧。”
“您是否感到胸口有点难受?”
“是的,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说话,马上就感到声音发颤。”
“哈哈!您大概过于敏感了。”吉平说着便收敛了笑容。其实,吉平起初给董承诊病时,曾低头听诊过他的心脏部位。他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并不是单纯的年老体衰,而且也没有久病的宿疾。于是吉平关切地问道:“您是否公务过于繁忙?平时有没有严重的心悸或劳累过度的情况?”
“不,我只是身任闲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吗?但不管怎么说,国舅必须尽快好起来才行。您一天不痊愈,天子就会一天挂念不已。这两天,陛下都特意来问讯您的病情。”
听到陛下这两个字,董承的眼眶里饱含着泪水。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流出,落在枕巾上。
不仅是今天,平时只要一听到天子的御名,他的眼中总会流露出莫名的惆怅。吉平将此联系起来一想,不由得暗自点头称是,断定那就是他的病因。
大约过了一个月,那天正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董府里亲族和知己朋友齐聚一堂。董承虽然还躺在病室里,但作为佳节的习俗,他也喝了几杯酒,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睡着了。
……
睡梦中,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他被人群包围着,四周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国舅,国舅,我们议定的事情,已经开始行动了,大功告成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荆州的刘表、河北的袁绍联合起来,起兵五十万;西凉的马腾、并州的韩遂、徐州的刘玄德等人也从各地同心协力地一起举事,听说总兵力达七十万。曹操为此慌忙派兵,分头讨伐。因此,现在的京城内兵力十分薄弱,丞相府和京城的卫戍部队加起来也不满千人。今晚恰逢上元佳节,丞相府也一定会举行宴会,众人必然会喝得烂醉如泥。啊呀,赶快去那儿!我们一伙尽快骑上马等在丞相府大门前伏击他们。”
董承想知道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他环顾四周,发现原来是尊奉天子血诏而建立密盟的同党王子服、种辑、吴硕、吴子兰等人。董承还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围在四周的同党,只见每个人都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异口同声地说道:“今天正是老天赐给我们的良机,我们一起行动,迅速站在讨伐军的前沿,一举歼灭曹操!”
众人说着,一起把董承拉出病室,来到庭院里。
董承看到府邸的各个门口都站满了己方的士兵。他对他们讲了一些激励的话后,士兵们穿着铠甲,举着刀枪立即出发了。接着他也被下人们簇拥着骑上了战马。
义军们开始袭击丞相府的大门。进攻的战鼓声如怒潮般地敲响了,顷刻之间,八方起火,自己和勇士们一起冲进了丞相府。
“不要让逆贼曹操逃走!”
士兵们呐喊着,在火光里四处追杀逃敌。在短兵相接、枪碎剑化的血战中,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董承突然看到曹操浑身燃着火焰,犹如不动明王一般站在那里。
“原来你在这儿!”
他健步一跃,挥剑向曹操砍去。曹操的头颅,像一只火球飞向空中。啊呀,正当众人惊喜地仰望上空时,只见曹操那冒着火焰的头颅穿过黑烟,好像飞到天上去了。不一会儿,那片惨烈的红色渐渐地消散远去。正当董承惊疑之际,又见如玉玲珑般的元宵明月似乎在嘲笑下界,从云间露出浑圆的笑脸……
“呜呜呜……”
董承在梦魇中不时发出这样的声音。
“国舅,国舅,你怎么啦?”
有人一个劲儿地摇晃着他的身体。董承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正是特意到病室来看望他的太医吉平。
“啊……原来是个梦?”
董承痛苦地呻吟着,只感到遍体是汗,浑身发冷。
他似乎因刚苏醒过来而心神未宁,两眼一会儿看着屋子的天花板,一会儿又环视着四周的墙壁。
“您先喝口水,这样对身体有好处。”
“谢谢……啊,是你吗,我刚才说了什么梦话?”
“国舅……”吉平放低声音,紧紧地握住了病人的手,“我终于找到了您的病根。您的病不在腹中,而是心中。您一直在为当前的乱世大患而深感烦忧,以致恶热郁结。另一方面你又痛恨汉室的衰弱,为此忧心忡忡,茶食俱废,所以发展到现在的重病。我说得不对吗?”
“嗯……”
“您不要再对我隐瞒了,这也是您病情加重的原因之一。通过平时的观察,我已看出大致的端倪。您为天子甘愿舍弃三族以作忠义之鬼,如果真有此心,我吉平一定助您一臂之力。我发誓一定要努力治好您的病。”
“太医,你在说些什么?如今的世道隔墙有耳,你怎么可以乱说呢?”
“您还在怀疑我吗?我听说医生不仅仅能够医治人间的疾患,真正的太医还能医治国之大患。我虽然没有这样的伟力,但具有这样的志向,难道你因为我只是个意志薄弱的穿长袖者而有意隐瞒吗?”
吉平叹息着,他把手指放入口中咬破,用鲜血来表示他那无语的誓言。
董承惊愕地注视着吉平的脸,认定了吉平的义心,他觉得已经没有理由再对这个人隐瞒什么了,于是对吉平说出所有的秘密,并拿出藏着血诏的衣带给他看。吉平敬拜了血诏,和董承一起为汉室的衰败而痛哭。接着,吉平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有一个杀死大奸雄曹操的妙策,而且不必动用兵马,百姓也可免去兵燹之苦,能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吗?”
“真有这样的妙计?”
“曹操虽然看起来很健康,但患有一种叫头风的宿疾。他这个老毛病一发作,据说会痛到骨髓,令人发狂,而现在能为他施药医治这种病的医生只有我一人。”
“啊?……那么就可以下毒。”两人突然噤声闭住了嘴巴。病室的帐外虽然没有风,但不知什么原因,总觉得有什么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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