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的关系非常微妙。有的人相处十年也难以互相理解,有的人一夕倾谈却能成为百年知己。
刘玄德和孔明相互间都怀着一见如故的情感,这也许就是所谓意气相投的缘故吧。
孔明略思片刻后说道:“如果真如将军所言,不因我辈愚论而见责,且有下听的雅量,则我不揣冒昧,敢于提出一点浅见。”
“啊,那太好了。请不要有顾虑,明告我现时的方策。”刘玄德态度严肃地说道,“汉室的衰兆已难以遮蔽,奸臣辈出,祸乱内外。天子痛舍洛阳,避居长安,不料贼寇又起,玉车二度蒙尘。我等草莽微臣,虽有忧患之心而力所难及,以致逆徒猖獗,一至于斯。这就是当今乱世的现状。我等回天乏术,唯有一片赤诚忠心而已。先生,请问身处当今时代有何良策?”
孔明道:“自董卓造逆以来,群雄辈出,大小豪杰数不胜数。尤其是河北的袁绍,为其中最强大、最有力者。然其气运不佳,竟被实力远逊于己的曹操所败。”
刘玄德问:“弱者反胜强者,是天时之因抑或地利之故?”
孔明又答:“愚意此为人力也。人力包括思想、经营、作战、人望等,人力之所为其效大焉。现曹操兵临中原,挟天子以令诸侯,独揽军政大权,其势犹如旭日东升。因此,与其争锋绝非易事。极而言之,说现时不能与其相争也并不为过。”
“噢!先生的意思是时机已经过去了?”
“并非如此。现在最紧要的是从江南观察江东地方。那儿是孙权的地盘,已历三世吴主。其地势险要,海山物产丰富,百姓悦服,贤臣众多。地盘非常稳固。所以,吴国力量十分强大,且外交上能独立自主。将其击败夺取政权也是不可能的。”
“嗯,确是如此。”
“由此看来,现在天下为曹操和孙权两家所分。南北之地,无不被其骥足所及……但是,天下之大,难以尽收。唯独此处还不属于两家势力范围,这包括荆州和上游的益州。”
“噢。”
“荆州之地足以养武兴文。其处于四道交通的要冲,南能获得经营贸易之利,北可得到丰富的资源。因此,不也可以称为天府之地吗?加之,对将军而言,还有一个侥幸获得天授的原因。荆州的藩主刘表优柔寡断,且是老病之人。其子刘琦、刘琮也都是才能平庸、不足依靠之辈。就益州而言,其乃坚固的要害之地。面临深阔的长江,又被万山环抱,沃野千里,物产丰饶,是事关将来发展的福地。现其藩主刘璋昏聩无能,且因循守旧,不识时代潮流,以致当地妖教跋扈,乌烟瘴气。人民饱受恶政之苦,无不盼望着明君早日出现。这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若能先夺荆州,再攻益州。跨据两州之后,岂不就能君临天下?如此一来,我们便开始具有了与曹操抗衡的能力。对于吴国则可采取和战并用的外交手段。如果事如所愿,还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复兴汉室的希望也将不是痴人之梦了。我深信事在人为,实现这个远大的宏愿当可期待。”
孔明毫无保留地详析着天下大势,也许今日是他第一次对人畅谈自己的抱负。
孔明力陈的理论实际上是他平时一贯的主张,也就是“天下三分之计”。
总的说来,由于我们的大陆过于广阔,所以常会随处发生骚乱,以致一波引起万波,最后祸至全土。
当然,统一全土绝非易事,更何况面临着今日这样的局势。
现在,北方有曹操,南方有孙权。只是荆州、益州等五十四州还没有确定最后的归属。
虽然为时已晚,但若要雄起争锋,非此地莫属。
最后,孔明对刘玄德如斯说道:“占据北方的曹操已得天时,南方的孙权尽占地利。唯将军须取得极其宝贵的人和,与其他两家形成鼎足之势。这样就能进而发展为天下三分的有利局面。”
刘玄德听了,不由得抚膝长叹:“听了先生的宏论,我突然产生了犹如拨云见日、阳光普照大地的感觉,同时对天下的形势也有了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的自信。蓄养益州的精兵,西出秦川,再回中原。啊,如此宏伟的设想,迄今连做梦也没有想到……”
刘玄德说着两眼放光,眼眸里似乎燃烧着憧憬未来的理想和希望的火焰。
这时,孔明又叫来童子,吩咐道:“去书库把那幅大轴地图取来,让将军一览。”
少顷,童子抱来一幅比自己人还高的大轴地图,挂在墙上。
原来是西蜀五十四州的地图。
孔明手指着地图对刘玄德道:“看看这张地图吧,将军可能未曾看到天下会有如此之大。”
他似乎在嘲笑世上拼命抢占地盘的凡夫俗子们的眼界实在太小。
对孔明提出的计谋,刘玄德唯有一点还有些犹豫不决。他道:“荆州的刘表和益州的刘璋和我同为汉室的宗亲,我实在不忍心夺取他们的领地。再者,也无法免除天下人对我‘同族相残’的嘲谤。”
孔明对此作了尖锐、明确的回答。
“请将军不必担心。”孔明胸有成竹地说道,“刘表的寿命早晚会自然终结。襄阳的名医曾私下告诉我他病得很厉害,即使不是痼疾,也毕竟年事已高,寿命不永了。况且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足与谋。另一方面,益州的刘璋虽说身体健旺,但他的领地政治混乱,人民痛苦不堪。推翻他的统治能说不是仁义吗?其实,夺取益州,不仅解除了生灵涂炭之苦,还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了福利和希望。这不也正是将军的使命吗?若不然,将军还有谋求天下一呼,与曹操、孙权形成三国鼎立的意义吗?”
听了孔明精辟的分析后,刘玄德感到心服口服,他对孔明的启蒙之论真诚地谢道:“好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了。看来我刚才的想法是片面的,在每件事上都把大义和小义混为一谈。听了先生的教诲,我心中豁然开朗。”
“将军不必自责。总之,这是人人都有的弱点,并不是将军一人所有。”
“我希望先生能与我朝夕帷幕相处,并毫无顾忌地赐教愚夫。”
“这个恐怕不行。”孔明突然话锋一转,“今日我之所以对将军说了一点自己的看法,只是表示对先前几次失礼的歉意,我不能朝夕陪伴在将军左右,自己还是要谨守‘晴耕雨读’的本分。”
刘玄德听了不禁垂泪道:“先生不肯襄助,则大汉天下终将绝灭,这如何是好呢?”
刘玄德的至诚使人不得不深受感动。他为天下而泣,其点点滴滴的泪水不为个人微小的私情潸流。
“……”
孔明似乎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他带着沉静、有力的语调开口说道:“我非常理解将军的心意,若能长随不弃,鄙人愿尽犬马之劳,协助将军一起为国尽忠。”
刘玄德听了大喜过望:“先生真的能应我的聘请出庐吗?”
“我们之间也许有缘吧。将军游历诸州,在此与我萍水相逢。我若没有将军的召唤,也许到现在为止还躲在农村的草庐里晒太阳呢。”
“我实在太高兴了,真像在做梦一般。”
刘玄德说着叫来了关羽和张飞,向他们细说了孔明岀庐的详情,又向孔明赠送了随身带来的金帛等礼物。
刘玄德道:“这只是表明我们建立牢固的主从关系而已。”
孔明本想拒绝不收,但考虑到这是刘玄德招贤的一种仪式,也可说是他表示自己诚意的一种象征。因此,就说了声“谢谢”收下了刘玄德的礼物,并把它交给其弟诸葛均保管。
同时,孔明又对诸葛均说道:“我虽无才能,但承蒙刘皇叔三顾的礼遇,且反复嘱托,委我以重任;即使是天性懦弱之人,岂有不为之奋起之理?作为兄长的我,从现在开始要随刘皇叔去新野城了。你要照顾嫂子,守护草庐,等待天时。如果能荣幸地盼来功成名就之日,哥哥我一定会再回草庐与家人团聚。”
“好的,我一定会快乐地等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我会好好地守护着草庐,请二哥放心好了。”
诸葛均恭敬地领诺了孔明的嘱托。
当晚,刘玄德在孔明的家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与孔明并辔离开草庐返回新野。
刚走下卧龙冈,只见迎接的车驾已停在隆中村里。显然已有人把孔明岀庐之事,事先通知了新野方面。
刘玄德和孔明同乘一辆车。在返回新野的途中,两人继续在车内亲切地交谈。
其时,孔明二十七岁,刘玄德四十七岁。
回到新野后,两人寝则同室,食则同桌,关系极其亲密。
他们一起不分昼夜地议论天下,评论人物,研究历史,发布命令。
孔明通过现场考察,看到新野的兵力仅有数千人,财力也非常匮乏。于是,他向刘玄德建议道:“荆州地区人口不少,但实际有户籍的人数很少。请主公建议刘表应切实进行户籍整理,将游民也登记入籍。在此非常时期,还必须马上增加兵籍,以保证有充分的兵源补充。”
除此之外,孔明还亲自担保,向南阳的富豪大姓黾氏家族商借了一千万铜钱,暗中充实刘玄德的军备资金,加强军备实力。
孔明的家族,无论是其叔父的家人还是在东吴做官的诸葛瑾,抑或是他的妻子黄氏的娘家都是当时的名门,而且孔明的诚实和高尚的人格也都获得了人们普遍的认可。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孔明进入了刘玄德的帷幕后,刘玄德不仅得到了孔明这位大贤人,而且还借助了孔明家族的背景以及牢固的信用,创造了今后发展壮大的有利条件。
志存高远的“天下三分之计”,当然是秘藏于刘玄德和孔明二人心中的大策。他们从一开始就慢慢地设法充实这个策略的内容,同时极其谨慎地观察着华北、华中的局势变化和江西、江南地区的社会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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