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
味泽在睡梦中听到赖子的呼叫,立即从深沉的梦境中惊醒,赖子正在一个劲儿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赖子,你怎么啦?”
他看了看放在枕边的手表,时针刚过凌晨三点。赖子的脸色异常紧张。
“朋子姐姐在喊您。”
“是朋子吗?嘿嘿!你在做梦吧,深更半夜她怎么会来这儿呢?”
赖子侧耳谛听着远方的动静,再三争辩说:“可是,我已经听见姐姐的声音啦。”然而,话音一停,夜的静谧又充满了味泽的耳鼓。
“哪有什么声音?可能是你的神经发生了错觉,快睡吧!现在不快点睡,明天你又该犯困了。”
“不是错觉,真的是姐姐在喊您。”
一向顺从听味泽话的赖子,现在却一反常态,与他争辩起来。
“那么,她到底怎么喊的?”
由于赖子再三争辩,味泽作出了让步。
“她呼喊救命。”
“喊救命?!”
“姐姐可能让坏蛋抓住了,受坏人欺负呢,我真害怕。”
由于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赖子的面孔显的分外阴郁。自从失去记忆力后,她的直觉变得敏锐起来,也许是记忆力残缺的那部分使得她的神经某一部位相应地变得敏感的原故,近来,她的预感很准确。
对这幼小的心灵来说,莫非是残酷的亲身经历一时给她增添了一层精神感应力不成?正因为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味泽对赖子的再三争辩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既然你坚持这么说,那我出去看一下。”
“爸爸,我也去。”
“你在家等着吧,出去感冒了可不好。”
“您带我去吧!”
赖子又执拗地恳求他。
“这孩子真没办法!好吧,你多穿点啊!”
他们来到外面,一股寒气朝他们扑来,节令虽然刚刚进入九月上旬,但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一个群山环抱的盆地,所以,一到夜晚,气温就下降。“父女”俩虽然来到了外边,但他们却没听到路上有什么动静,既没有车过也没有犬吠,万籁俱寂,杳无声息。或许是因为浓云笼罩着,天空中看不见一丝星辰的光亮。
“什么也没有呀!”
“可我真的听见了。”
“在哪儿?”
“说不上。”
“真糟糕,到哪儿去找呢?”
一层薄雾飘然而过,像是要把木然呆立的他俩裹起来。正当这时,远处传来了狗叫声和人的走动声。
“在那边!”
味泽本能地觉察到在那个方向发生了什么变故。一群野狗在远离道路的灌木丛里狂吠,味泽拔腿就跑,跟在他身后的赖子怎么也赶不上。
味泽回头对上气不接下气、喘得瘫软在地上的赖子劝慰说:“你回家去等着好啦。”说完马上又一个劲儿地朝前跑去。现在,他也确实相信,不知是什么灾祸降临在朋子身上了。
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相信有件异乎寻常的事件确实发生了。他相信赖子的直感。他觉得离狗群很近了,野狗见有人跑来,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一棵柞树底下,躺着一个人。夜色深沉,看不大清楚,但好像是个女人。
“朋子!”
味泽喊了一声,没有回音。躺在黑暗夜色中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顿时一种绝望感塞满了整个胸腔。味泽极力忍耐着,把倒在地上的身躯抱了起来。深夜的树下,漆黑一团,但是在把那人抱起的一瞬间,味泽认出了她就是朋子。不过,朋子四肢松弛,像死人一般没有半点生息。
味泽强打精神,克制住内心的惊悸,把耳朵贴在朋子的胸口。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朋子是被什么坏人拖拽到这儿惨遭杀害的。那是刚刚发生的事,她身上还保存着余温,罪犯肯定还没有逃远。
月亮淡淡的光线透过树枝射了进来,似乎从云缝悄悄偷窥,光线虽然有些微弱昏沉,但它驱散了黑暗,使现场的惨状呈现在他的眼前。朋子身上的衣服被扯得稀烂,这说明她被夺去的不仅仅是那宝贵的生命。
是谁,又是为什么杀死她?!
一股无明的怒火在胸中燃烧。朋子大概是在去味泽家的途中遭到袭击的。在这种时候,她急着要来味泽家里,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为什么在来之前不打个电话呢?味泽曾再三嘱咐过她,千万不能夜里一个人走路。难道事情紧急得连打电话的空儿都没有吗?
估计敌人事前发觉了这事,便突然袭击,灭了她的口。敌人暗杀朋子,也许是因为朋子的急事如让味泽知道了,对他们的处境大为不利。
不过,深更半夜的朋子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味泽的头脑里乱成一锅粥。他拼命地喊着朋子,虽然知道怎么喊也不会起死回生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喊着。
最初的惊悸和愕然的冲击刚一停息,味泽便开始考虑下一步他应该采取的行动。首先得报告警察,虽然他知道羽代市的警察不可靠,但也不能丢下不报案。
敌人也许是和警察串通一气的。应该搜查、捕缉罪犯的警察,保不齐会站在罪犯一边,想方设法把事件掩盖下去。
不过也不能排斥警察的介入。因此,在警察到来之前,必须尽一切可能把握现场的原状。由于赖子的直感,味泽最先来到了现场。事件发生后,时间还未隔多久,因此,犯人的遗物、证物,可能会原封不动保存下来。
在昏暗的月光下,味泽忍住满腹悲念,查看了朋子的遗体。朋子的脖子周围,留着用手掐过的痕迹,好像是犯人在奸污朋子之前用手掐过她的脖子。尸体僵硬,面部表情痛苦得变了样。身上的衣服撕得稀巴烂,这足以证实在她遭受疯狂的凌辱时进行了殊死的抵抗。由于月光暗淡,看不清朋子临死之前的痛苦表情,这总还算是精神上的一个安慰。味泽面对朋子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看着,眼前一片昏暗。由于惊悸和愕然,他那麻木了的伤感,这时才渐渐地苏醒过来。
朋子在遭到罪犯的凌辱和惨遭杀害时,一定是拼命地喊味泽。她那绝望的喊声,被赖子灵敏的听觉给捕捉到了。假若这声音再稍微早一点听到的话……
滚滚泪珠涌泉般地流出来,洒落在朋子的尸体上。朋子的容颜完全变了样。这不单单是因为临死之前的痛苦,也许是由于她受到粗暴的凌辱,使她那纯洁的身心遭到彻底摧残后。在罪犯的强暴下,绝望的朋子感到无比愤怒和悔恨,她拼命挣扎怒斥罪犯使她的样子变了形。
尤其是朋子下半身的衣服撕得稀烂,足以说明她进行了殊死的抵抗。裙子已被撕破,内衣像纸似地被撕成一条一条的。查看本来是为了搜查犯人的遗物,但是味泽再也看不下去了。
也许是朋子的抵抗,使罪犯起的杀机,她不愧是一位值得赞扬的女性,她甚至不惜用生命来维护一直为味泽保存下来的青春。
“朋子,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干下了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呀?!”
味泽又一次向那无声无息的朋子问道。味泽想,如果不掌握一些真凭实据就交给警察去处理的话,罪犯的犯罪痕迹,势必会被他们永远掩饰起来。
然而,在夜色深沉的灌木林中进行观察,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罪犯是谁,请你告诉我吧!”
味泽在喃喃自语中,突然脚尖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把视线投向地面,原来是一个茄子掉在地上。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有一个茄子?这一带是大片以柞树为主的灌木林,没有一块茄子地,看来,这个茄子分明不是附近的,朋子也决不会携带它。这么说来,这个茄子是罪犯带来的?
味泽似乎觉得朋子在指点他说,这个茄子就是搜查罪犯的线索。月亮躲进了云层,收起了把四周照得微明的光辉,四野又拉起了黑沉沉的帷幕。
味泽决定向警察报案。然后他还有一件最不乐意去干的事,那就是把朋子受害的噩耗告诉给她的母亲。
根据味泽的报案,羽代警察署的搜查人员很快赶到了现场。搜查队长是竹村侦探长。一开始,竹村就以一种先入为主的有色眼镜看待事件的首先发现者——味泽。
现场又是在离味泽家不远的灌木林中。竹村想,以前,他俩曾携手合作,悄悄调查过井崎明美的死因,莫非由于什么原因,后来两人闹别扭了,使味泽杀死了越智朋子?
事态的发展对味泽有些不利。因为味泽无法向警察报告,赖子有超人的灵敏的听觉,才跑到现场的。
“那么说,你是深夜三点时分,偶尔路过这儿,发现了尸体的吗?”
竹村的语气尖刻严厉,犹如在跟犯人说话一样。
“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吗,我是因为听到一群狗乱叫,才跑来这儿查看的。”
“你说狗啊,这一带野狗多着呢,喂!你听到了吧,现在还在远处乱叫呢。每当野狗一乱叫,你都要一一去查看吗?”
“那次野狗的叫声,同往常的不大一样。”
“我要问的可不是野狗的事。这儿离你的家很远,并不是仅仅听到一点狗的叫声就特意跑来查看的地方。夜那么深了,你为什么还在这一带转来转去?”
“那!那是因为朋子说要来,我是来接她的。”
“当初你可没有这么说呀,而且深更半夜的,她到你那儿是有什么事呢?”
“什么事不可以呢?我们俩要想见面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好啦。这事一调查就明白了。直到让你走之前,你是不能离开这儿的。”
竹村的脸色好像在说马上就要揭下你的假面具。东方的天际呈现出一片鱼肚白色。验尸和现场的勘察,决定等天色大亮以后再进行。
最初,竹村似乎在深深地怀疑味泽,不过,在味泽身上,没有一点与被害者激烈抵抗的痕迹相吻合的东西,因而,在警察监视下,姑且允许他回一次家。
味泽已经把在现场拾到的那个茄子隐藏起来。他回家一看,赖子仍没有睡,还在等着他。
“爸爸,姐姐呢?”
赖子似乎极力忍耐着幼小心灵中的不安。味泽没法告诉她真实情况,他觉得即便她终归会知道,现在还是应该让她睡觉好。
“稍微受了点轻伤,现在到医院去了。没什么要紧的,你安心睡觉吧!”
味泽撒了个根本不对路的大谎。不过赖子那双圆溜溜的小黑眼珠似乎已经准确地感觉到了越智朋子身上发生的不幸,她顺从地点了点头。也许这个聪明的少女已经体察到,倘若揭穿了他的谎言,会使他越发难受。
打发赖子钻进被窝后,味泽重新观察起那个从现场捡回的茄子来。假如这个茄子是罪犯丢掉的,那么,罪犯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玩艺儿?
味泽仔细地观察那个茄子,突然,他睁大了眼睛。他看见茄子表面上隐隐有血迹,用纸一擦,虽然色泽变了许多,但的确像是血。
味泽懂得了茄子的用途。茄子是犯人拿到这儿的。犯人不仅仅凌辱朋子,而且,他们还用茄子糟蹋了朋子的身体。
朋子的灵魂也许是忍受着奸污和耻辱,给味泽暗示茄子是这个罪犯留下的唯一物品。在味泽的内心深处,燃起了一股炽烈的无名怒火。这个茄子上凝集着朋子的恚恨,她是想以茄子为媒介,向味泽倾吐些衷曲。
这个茄子不仅是朋子的恚恨的结晶,也是已经说不出话的朋子揭发犯人的证据。
朋子想借茄子倾诉些什么呢?
这个茄子是最常见的蛋形,形状很普通,但光泽却很差。尤其是它的表面,仅一侧像个茄子似地,呈浓紫色,另一侧呈淡白色。像是人的半边脸被阳光晒黑了似的。
也许是因为生长在阳光偏照的地方,才出现了这样不正常的颜色。对茄子的观察只能进行到这里,如果求助于这方面的专家,也许还会了解到更多的东西。
味泽暂时搁下了对茄子的考察,打算稍微睡一会儿。他知道明天,不,已经是今天,确乎将是严峻的一天。房间里亮了,远处传来了鸡叫声。味泽明知道睡不着了,但他还是姑且钻进了被窝。
验尸和现场的勘察,从上午八点三十分开始。当然,味泽作为首先发现者,也被叫到了现场。现场在灌木林中,离味泽的家大约三百米左右,距道路约有三十米。被害者好像进行了相当激烈的抵抗,脚印杂乱,树枝和草都弄断了。脚印乱纷纷,是好几个人的。
“你随随便便地进入现场,把现场的原状全给破坏了!”
竹村怒斥味泽。
“正因为我来到了现场,才发现出事了。除必要的脚印以外,我并没有到处走动。”
“不管怎么说,这些脚印即使除了你的以外,也不像是一个人的呀!”
“罪犯是几个人吗?”
“还不能断言,不过,那种可能性很大。”
刚一说完,竹村好像觉得自己说了些多余的话,于是,他命令味泽:
“待会儿还有好多事需要问你,别妨碍我们工作,你要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等着。”
越智朋子的尸体情况是头朝东北,脸避开正面,扭向右侧的地面。上身向右弯曲着。胸部朝天,右手的形状就像要抓什么似的,胳膊肘儿弯着,手心朝上,放在右耳旁边,左手顺着上身向下伸去,两脚好像被人结劈开似的;膝盖以下,向外张开着。
罩衫、裙子被撕得稀烂,下身的内衣被扒下去,扔在脚旁。脸色呈暗紫色,两眼紧闭。一检查两眼眼睑,发现眼睑结膜上有明显的溢血点。
脖颈两侧留有手指甲掐的痕迹。右侧自上而下是拇指和四指,左侧则是四指和拇指,指印历历可见。这些指印说明,左手在上,双手掐往颈部,把朋子硬给掐死的。
竹村把味泽叫过来:“让我来看一下你的手!”
味泽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根据指印的痕迹,可以推算出罪犯的尺寸和身高。
“还在怀疑我吗?”
“如果你想要尽快抓住罪犯的话,协助一下也可以吧。”
“不过,这不简直是拿我当犯人了吗?”
“这是对照检查。推断罪犯的指纹和脚印时,我们要从所有的可能出入现场的人们那儿取得资料,然后再一一加以排除,最后剩下的就是罪犯的。”
竹村硬把味泽拉来,校对了他的指印。幸而,味泽的手指比罪犯的指印大了一圈。
“如果手指正好相符,我就肯定被你们弄成罪犯喽!”
“你要知道,还没有排除对你的怀疑。因为犯罪者的脚印是复数。”
“算了吧,朋子惨遭杀害,我比谁受到的打击都重。你们把我当犯人,可是,我来到这儿并不是被警察叫来当证人的。”
“那么,你为什么在这儿?”
竹村的眼睛闪现出一种略带疑虑的神色。
“在这儿监视你们!”
“监视?”
“完全对!因为我不明白现在的警察究竟是站在市民一边,还是站在罪犯一边。”
“你说什么?!”
竹村的脸色刷地变了。
“朋子是新闻记者,她正在调查一件事。这事如果公布出去,对罪犯是很不利的,所以他们用惨绝人寰的手段灭了她的口。这不单单是杀人案,在杀人的背后,有个大人物在操纵。我希望警察要坚决搜下去,不要让大人物牵着鼻子走。”
“你是说我们警察是大人物的傀儡吗?”
“但愿不是这样。”
“这个大人物是谁?”
竹村的脸涨的通红。
“我要是说出来的话,下一次就该要我的命啦。”
“我们决不允许你光凭主观臆断瞎说一通。”
竹村怒喝一声。但他并没有进一步深究,也许是味泽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越智朋子的尸体在羽代市立医院进行了解剖。解剖的验证如下:
一、死因:用手掐住颈部,窒息。
二、自杀或他杀:他杀。
三、死亡的推定时刻:九月三日凌晨两点——三点之间。
四、奸淫与否:发现阴道内积存着至少是两人以上的混合精液,处女膜破裂,外阴部有裂伤,大腿内侧有压痕和擦伤。认为至少是两人以上用暴力轮奸。混合精液的血型无从判断。
五、尸体的血型:O型。
六、其它参考事项:在被害者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缝里,夹着可能是加害者身体被挠破处的皮肤片(B型)。
结果,指纹和血型都不一样的味泽(O型)从嫌疑对象中被排除了。
味泽估计,朋子受害的原因就在羽代河滩地的问题上。
造反的企图被敌人识破了,于是,他们便发动了先发制人的攻击。奸污朋子竟好几个人一齐下手,这恐怕也有恫吓味泽的意思。
这样一来似乎已经明确了大场家族就是罪犯。实际向朋子下手的,可能是中户家的流氓,然而,真正的罪犯是大场家族。
羽代河滩地的不法行为,只有在报上加以抨击才会取得效果。而且,才会产生证据价值。
现在还处于揣测阶段,只有被夺走河滩地的丰原浩三郎一个人的证言,力量还不够。
再者,那些土地是丰原浩三郎已故的儿子的。儿子死后,继承遗产的儿媳妇,又已在表面上按法律把土地转让给了中户家经营的不动产公司。
在朋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味泽决定首先去走访一下朋子生前曾提到的越智茂吉一手培养的部下——社会部的编辑。给《羽代新报》打电话一问,他没有到报社来。味泽问是没有上班,还是生病休息了,结果是根本摸不着头脑。
费了许多周折才打听到他的住所,味泽前去登门拜访,浦川探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说道:
“啊,你是味泽先生啊,以前常听朋子提到你。”
“正是为了朋子的事来的。越智朋子惨遭杀害,我正在四处查访,想方设法掌握哪怕是罪犯的一点儿情况,看样子,那天晚上,朋子是在从报社回家的途中遭到袭击的。在她回家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吗?离开报社后,她似乎没有直接回家,而向我的公寓走去了。”
“造反失败了。那天晚上,由于原越智派的人都凑在了一起,于是为了能把羽代河滩地的丑闻登在报纸的最后版上,就把这消息打好了纸型。正当这时,这事被大场一伙发现了。因为我的行为是反报社的,当即给免去了编辑的职务,命令在家反省,其他参与的人也都受到了处分,大概不久就会下最后通碟的。朋子也遭到了大场一伙的报复。”
“果然不出所料!这么说,那天晚上,她是想到我那儿,告诉我造反失败的消息。正好那天,我整日外出,到处走访,所以没有和她取得联系。”
“不,当朋子离开报社时,事情还没有泄露呢。她离开报社是在凌晨两点左右,那时,刚刚听到校样通过总编辑审查的消息。”
“他们发现造反时是几点钟?”
“我想是凌晨三点左右。拼版时,有大场的人在场。在最后版卸版后,被人密告了。”
“这么说来,袭击朋子的罪犯,并不是对造反的报复呀!”
“你是说——”
“根据解剖,推测死亡的的时间是凌晨两点至三点,我赶到现场时,她身上还有一息余温。即使敌人在凌晨三点时发现有人造反,立即采取了行动,那么,对袭击朋子来说,时间也还是不够的。”
“可不是这样!”
“朋子的罹难,是否与造反没有关系?”
“那么,又是谁想杀死她呢?”
“不知道。浦川先生,您和她在同一个报社工作,有没有线索可以了解到有人对她心怀怨恨或对她特别关心?”
“虽说我们在一个报社,但科室不同,若说她的私生活,您应该比我知道得更详细。”
浦川的眼睛里露出了新闻记者那股爱琢磨的神情。
“不,我一点儿也不晓得。不过,我认为她不会有秘密的私生活。”
解剖的结果虽然没有公布,但是,味泽从竹村的口吻中已经察觉到,根据解剖,似乎判明朋子是个处女。特别是她和味泽结识以后,她是一心一意爱味泽的,味泽对这事也满自信。
朋子和味泽同心协力,想对迫使父亲死于非命并篡夺了父亲报社大权的大场一伙给予痛击,因而她根本不会有充裕的时间背着味泽再搞一段秘密的私生活。
“味泽先生,断定朋子的死和造反没有关系,可能为时尚早。”
浦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说。
“尚早?”
“是啊,朋子小姐一直在调查羽代河滩地的秽行,敌人恐怕是知道的。”
味泽点了点头。对羽代河滩地的不法行为的了解,是他们调查井崎照夫是否为了领到保险金而杀人一事时意外取得的“副产品”。
中户家曾袭击过味泽。那时,他们还不会知道味泽和朋子已获得了“副产品”。可能是打那以后,他们从朋子调查、证实的活动中,知道了这事。
或许是……味泽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敌人为了迫使味泽停止调查保险金杀人案,才杀死了朋子也未必可知。
即使暂且不谈河滩地的问题,味泽和朋子共同寻找井崎明美尸体的情况敌人是知道的。
正因为朋子是新闻记者,敌人才惧她三分。何况她还有一段父仇,因而敌人可能把她看成了眼中钉。袭击朋子的那天夜晚,碰巧是造反事件泄露了的那天夜晚。
不管怎么说,由于见到了浦川,他弄清了一点,即朋子并不是因敌人对造反的直接报复而遭到杀害的。
“井崎,你这个家伙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井崎照夫被突然叫来,遭到竹村的怒斥后,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也不晓得自己为啥惹起了他的暴怒。在竹村看来,井崎这是在假装懵懂。
“我们袒护你也得有个限度。这回县本部警察到这儿出差啦!”
“竹村先生,县警究竟为什么到这儿来?”
井崎终于找到了一个反问的机会。
“你别装糊涂!”
“不,我真的一点儿也搞不清,您的意思是说我做了什么事了吧?”
“你可是个出类拔萃的演员啊!这么高明的一个演员为啥要做那样的蠢事?这回你可再也没法逃避了。”
“所以,我要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啦?”
“你是要我讲吗?万没想到你发疯发得竟然要杀害越智朋子。”
“您,您说什么?!是我把越智朋子……”
这一下子,井崎脸上刷地没有血色了。
“事到如今,还在装疯卖傻。晚了!”
“等、等一等!竹村先生,您真的认为朋子是我杀害的吗?”
“不错,完全是真的,我是确确实实这样认为的。”
“别开玩笑啦,我还没有蠢到要杀害朋子的地步!”
“不是你杀的,那你说是谁杀的?前些天才刚刚告诉你说越智的女儿和人寿保险公司的外勤员合伙,四处调查你老婆的车祸事故,大概是越智的女儿掌握了你否认不掉的证据了吧!于是你就灭了她的口。不要再给我添什么麻烦了。既然杀了人,县警当然是要来的,我找你来,这对我来说,也是在玩命呢!”
“竹村先生,您等一等,请您相信,我真的没有杀她。您想想看,即使是杀了越智朋子,还有比她更要紧的人寿保险公司的那个小子呢,即使把她干掉,也毫无益处,我还没有那么愚蠢。”
“两片嘴反正怎么说都可以。你大概是干掉女的去威胁保险公司那小子的吧。”
“可真够呛。我真的没有杀害她呀,如果这时我再去杀人的话,那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装进腰包的那笔保险金,岂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哼,反正是走钢丝才弄到手的钱。为了保住这笔钱,就再走一遍钢丝呗!”
“竹村先生。请您原谅我,我也在报纸上看到了那段凶杀案。报纸说犯人有好几个,而且还轮奸了她。女人,我有的是。我哪里会去干那个!”
“因为在你的手下,还有一大帮打手呢。”
“竹村先生有点血冲上头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
“不是吗?假如我是罪犯,决不会强奸妇女。而又把不容否认的罪证留在女人身体里的那种蠢事。即使让部下去干,也是如此。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关系到六千万日元啊。我是不会干那种马上会遭到逮捕的愚蠢的杀人案的。我和竹村先生已经打过多年交道了,直到现在,您见我干过哪怕是一次这样的蠢事吗?”
“那,那……”
“那种杀人案不是我们这种人干的,至少,不是我们行当的人干的。这我可以断言。即使是部下的打手,为了在关键时刻不致于留下不干练的遗痕,平素就已给他们足够的金钱和女人,而决不会让他们去轮流搞一个女人,干那种下流的勾当!”
“不是你们干的,那么,你认为究竟是谁干的?”
竹村一开始的气焰被压下去了好多,经井崎一说,他顿开茅塞,觉的把井崎当作罪犯,是有点勉强。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在这个镇上,一心想要玩弄女人的小伙子有的是。您不妨从这方面来调查一下。”
“这不用你说我已经调查过了,不过,还不能排除你的嫌疑,眼下,可得老实点儿。”
“我向来也没不老实过,是一个善良的市民。”
朋子一死,味泽完全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柱。他来到羽代也是因为朋子在这儿。现在,就连呆在羽代的意义也没有了。就是说,随着朋子的死,他也失去了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的意义。
不过,味泽并不打算马上离开羽代。虽然在失掉朋子的同时,他也被抽去了精神的支柱,但是,他却把追踪糟蹋、杀害朋子的罪犯,当作了他姑且活下去的动力。
眼下,作为嫌疑的对象,他想到了四条线索。
一、与羽代河滩地的不法行为有牵连的中户家和大场家族。
二、企图隐蔽为领取保险金而杀人的井崎照夫。
三、以前曾袭击过朋子,但由于味泽的干预而失败的流氓。
四、偶尔过路的人作的案。
第一条线索,据《羽代新报》社会部的编辑浦川的说法,姑且排除在嫌疑对象之外。
第二条比第一条有力。但是,若说为了阻止味泽调查有关保险金问题而杀害了朋子,有点离题太远,危险性太大。
第三条、流氓袭击朋子时,遭到味泽干预,情欲未能发泄。由于偷袭受阻,从而更加垂涎三尺,随时都在窥伺机会。有这种可能,这是比第一、二两条都有力的理由。第四条差不多与第三条同样有力,但是,这对没有搜查权,没有力量组织搜查的味泽来说,简直是大海捞针。
味泽手头上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茄子。只有这个茄子知道罪犯是谁。这个茄子上镌刻着朋子的恚恨和蒙受的屈辱。
为了不使茄子腐烂,味泽把它冷藏起来,并查访适当的专家。一个叫前岛的客人偶尔告诉他,县城的F市有个研究马铃薯的权威。
“他是农林省的地方机关——农业技术研究所的室主任。这位先生专门研究马铃薯的疾病,听说在这方面,他是个权威。据人们讲,他的研究不只限于马铃薯,还研究其它种类繁多的植物病,所以,我想他对茄子也会很有研究的。这位先生滑雪滑得好,听说年轻的时候,还是个飞速下降的选手哩。我是在滑雪场上认识他的,需要的话,我给你写封介绍信吧。”这位客人热情地说。
“那么,就请您帮忙吧。”
味泽恳求他。如果是F市的话,大场家族的影响很小,这倒是满好的。
“不过,你可不要劝人家加入人寿保险。”客人叮嘱了味泽一句。
“奇怪,你这个保险公司的人员,怎么会对茄子那么感兴趣呢?”
不摸底细的前岛迷惑不解地说。
保险公司的外勤员到处转,办公桌根本不沾边。即使是个人的事,也可以借个由头,假公济私,何况追查杀害朋子的罪犯呢!说不定还会牵扯到诈骗保险金的事。
味泽到了F市,事先也没有约定,他豁出去白跑一趟,去碰一碰这位专家。
前岛的介绍信起了作用,这位酒田隆介博士高高兴兴会见了他。在递给他的名片上写着:农业技术研究所植物病理部线状菌第一研究室主任、农学博士。
虽然不到滑雪季节,但是,他的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这是一位年近五十岁左右、胖墩墩的淳朴的绅士。
“是前岛先生介绍您来的吗?好长时间我没见到他了,他的身体可好吗?”
酒田博士爽朗地攀谈起来,对他的突然来访丝毫没有厌烦的样子。为了慎重起见,味泽带着没有保险公司名称的名片。因为有些人只要一听到“保险”二字就马上表示谢绝。
“冒昧登门,失礼得很!我有一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初次见面的寒暄后刚一结束,味泽立即开门见山说明了他的来意。
“什么事?”
“就是这个。”
味泽把装在塑料容器中的茄子递到酒田博士的面前。冰冻已经完全溶化了。
“这个茄子怎么啦?”
博士疑惑不解地望着。
“它的形状似乎是常见到的,但是,色泽不怎么好,我想它是不是染上什么病啦?假如是有病,它染的是什么病?根据它的病状,这个茄子生长的地点又是哪里?诸如此类的事我想弄清楚,还望先生多多指教,因而不揣冒昧,前来拜访。”
“噢,这个茄子的病?”
酒田先生惊奇地打量一下味泽,又看了看茄子问道:
“您的工作是种茄子吗?”
“不,我是搞保险工作的。”
“一个搞保险工作的人对茄子……”
博士的脸上现出了好奇的神色。
“是我的未婚妻被人奸污后给杀害了。”
“被人奸污后杀害了?!”
博士吓得张口结舌,他似乎对这句突然迸出的、与这个研究所根本毫无关系的凶杀案的话,一时无言答对。
味泽简要地讲了情况。不把这种情况说出来,就不会得到博士的帮助。
“噢!原来您的情况是这样啊!”
听完之后,博士长吁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应该把茄子交给警察才是!”
为了语意圆满,博士像用温和的口气告戒似地又补充了一句。
“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是不忍心把罪犯当作工具来奸污我未婚妻的茄子摆在警察们冷酷无情的观察之下。我的这种心情您是能够理解的。”
“是啊。”
博士点了点头,“不过您既然委托我了,我也要进行冷酷无情的观察呀。”
“务必请您帮忙,先生对她不会有警察那种成见。”
“我要先明确一点,假如你比警察抢先一步查明了罪犯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酒田博士注视着味泽的脸。
“那时……”味泽吸了口气接着说,“去报告警察。”
“要是那样的话,我愿为你帮忙。”
酒田博士这么一说,味泽的脸色豁然开朗。他心里想还是来碰一下对了。
“先生,从这个茄子可以推断出它生长的地点吧?”
味泽似是苦苦哀求似地问。
“在某种程度上是可能的,给植物带来影响的原因确实多种多样。概括分析一下。首先是非生物性的原因,有土壤、气候,譬如说阳光照射不足;风霜雷雨的灾害:农耕作业,譬如农药灾害;工业,譬如矿物毒素,烟害,污水等;其次是生物性原因,有动植物,譬如鼠类、虱类、霉菌、藻类的灾害;最后还有病毒。以上种种原因中,仅一种原因给植物带来影响的情况倒是很少见,每每是两种以上的原因交错着。正因为难以彻底分析复合性的原因,所以,从受到综合性影响的植物本身来推断它的生长地点,是相当困难的。”
“原因可真够多的呀!其中,土壤带来的影响怎么样?”
味泽一心想知道的是茄子的产地。
“这个,不管怎么说,俗语说得好,土壤是植物生根、吸收养料的基础,土质的肥瘠直接影响植物的生长。所以,从植物的营养状态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推断出它生长的土地。植物生长要有必不可缺的要素,其中人们称之为肥料三要素的氮、磷、钾等,就是植物最需要的养分,这些元素往往不足。此外,镁、硼酸、铁、锰、锌、铜、钼等在田里也常常缺欠。可是,这些要素也不可太多。譬如西红柿的长势不好,叶子发黄。这是缺少氮肥,但如硫酸铵追得太多,会只长枝叶,不结果实。”
“从这些现象中,可以了解到缺氮的土地,还是多氮的土地!”
“对!植物生长的土地,如果必需的要素过多或不足,当然会打乱正常新陈代谢的周期,出现养料不足症。不过正像同一家族即使过着同样生活,而每个人的体格却不一样似的。尽管是同一土地上的植物养料不足症,其原因也并不简单。只要略一观察,就会想到是肥料要素的不足,各要素在数量上的不匀,土壤的反应不适和土壤的物理性质太差等情况。”
“那,您说土壤的物理性质太差是怎么回事?”
“比如说沙土地,肥料跑到下面去而不停留在植物最关键的根部。”
“除了土壤的条件,还要受方才先生说的那些气候,病毒的影响吧?”
“对!我们把植物由于种种原因所受到的影响分为病害和灾害。”
“您是说……”
“比方说,像马铃薯的叶子变黑而枯死,卷心菜腐烂而发出恶臭那样,植物对病因所表现的反应,就叫做病害。而像风把树枝吹断,虫咬了菜叶,这类情况叫作灾害。”
“先生,您看这个茄子怎样?”
味泽看准了火候,渐渐把话转到问题的核心上去了。
酒田博士用放大镜慎重地观察着茄子说:“这个茄子的品种属蛋状小品种,乍一看,觉得色泽不好,但它似乎并没什么病。茄子在瓜菜中,病虫害不多,只是有时染上叫作二十八星瓢虫的马铃薯害虫,或是生些蚤虱之类的小甲虫,主要的疾病有青枯病、立枯病、绵疫病、褐色圆星病、褐纹病等。但是,这个茄子似乎什么病都没染上。”
“两侧的颜色深浅不一,这是什么原因?”
“这显然是茄子的着色异常。继西瓜、西红柿、甜瓜之后,茄子是光饱和值较高的作物,所以,日照的不足,会使它发生生理障碍。”
“您说的光饱和值是……”
味泽一听到从未听说过的术语便愣住了。
“哦,这个光饱和值吗,它是表示即使光照再多,也不能再摄取光的养分这么一个限度的值。光饱和值低的植物,不论生长在光照条件如何优厚的地方,也不能充分利用。就是说,越是光饱和值高的作物,就越发喜欢阳光。这个茄子是光照不足。”
“那么说,它原是生长在背阴的地方了?”
“不,不是说背阴。两侧的着色并不是不均匀,这说明阳光只照到它的一侧。”
“那么,您认为这个茄子生长在什么样的地方?”
“夏天的野外,晴天时,有时阳光可以超过十万勒克司,茄子的光饱和值是四万勒克司,所以,生长在野外的茄子是不会发生着色异常现象的。”
“这么说来,不是在野外?”
“很可能。若是在玻璃、塑料薄膜的温室里,由于既吸收阳光,又反射阳光,室内的光量会减少百分之六十至九十,如果覆盖的材料脏了,光量更要减少,因此,在日照不足的温室里,光降到光饱和值以下,栽培的植物有时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生理障碍。”
“那么,这个茄子可能是栽在温室里,由于阳光不足才发生着色异常现象的吧?”
“可以这么设想,而且,它是生长在温室入口附近的。”
“您怎么知道呢?”
“这个茄子不是一侧呈通常的深紫色,而另一侧呈淡茶色吗?这是因为它生长在入口附近,阳光只能照射到它的一侧。崎玉的园艺试验场调查茄子的着色和温室的覆盖材料的光质的关系时,明确了三百六十至三百八十毫微米的近紫外线的透过率,对构成茄子色素的果皮花色素的含量会产生很大影响。以前我也曾见过栽在塑料棚的茄子发生过和这个茄子极为类似的着色异常的现象。”
“那是个什么样的塑料棚?”
“是用聚酯树脂为主要材料的纤维强化玻璃板盖的棚子,近紫外线几乎一点也透不过去。”
“去找一间和它相同的温室就行啦。”
味泽跃跃欲试地说。
“现在,已经明确了这种覆盖材料是不透近紫外线的,其实这种温室是为数不多的。”
“您说是使用聚酯树脂覆盖的温室吗?”
味泽仿佛这回可抓住了敌人的尾巴尖。
“一般,判定植物体受到的影响,要观察生长在同一地区的同一种类物质或别的种类物质来断定。这种茄子现在只有一个,因而,只好凭它来断定了。这个茄子可否暂时先放在我这儿?”
“可以,正是为了请您观察才拿到这儿的。”
“或许还潜伏着肉眼看不见的疾病。植物的疾病像婴儿的疾病一样。它自己是不会诉说症状的,必须用肉眼观察之后,再用显微镜检查,根据情况,还必须进行病原菌的培养检查,理化学的检查和血清学的诊断。”
“和人一样啊!”
“是啊,几乎没什么差别。正因为这样,对你的未婚妻也觉得怪可怜的。那些罪犯用植物来搞那种不正经的勾当也太可恶了。”
作为一个植物学家,博士对罪犯充满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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