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场一成有四个孩子。长子大场成太是大场企业集团的核心企业——“大场天然气工业”的总经理,次子大场成次是羽代交通公司的经理,兼任大场几个子公司的董事,女儿繁子嫁给了《羽代新报》社长、大场集团专务董事岛岗良之。
最小的四子成明还在上高中。尽管他的哥哥姐姐个个出人头地,成了家庭的支柱,唯独这个成明从中学起就走上了邪路,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或是嗅香蕉水,因而常被警察拘留。
但是,因为警察也是大场一成手下的走卒,所以总是内部悄然处理,从不声张出去。不过,成明却屡教不改,警察很感棘手。
最近,他在市里组织了一个叫“狂犬”的“飞车族”集团,自己当了头头。每当周末,他们就开着车从郊区一直窜到外县去,和其它地区的“飞车族”打架斗殴。
羽代警察署不只一次对大场一成说:“在我们管区内怎么都好说,在外边闯了祸,我们可就爱莫能助啦。”
一成也很挠头,就把成明叫来严加训斥,成明当场虽然表示要痛改前非,可是一转身,依然恶习不改。
“这小子是大场家的败家子儿!”
一成气得直骂。可是,逆子反招宠,他对成明最偏爱。成明完全看透了一成的偏爱,便越来越有恃无恐。他以大场家的势力为保护伞随心所欲地胡闹,一闯祸就逃到父亲偏爱的翅膀下。
最近几天,大场发现成明有些心神不定。大场发家以后,一成的孩子一个个都独立出去,成了一国一城甚至数城之主。成明是小儿子,是在一成以为不会再有孩子的时候出世的,现在还没有成家立业。最近几天,成明一直没在餐桌上露面。
“成明怎么啦?”
一成问摆饭的女佣人九野。
“他说心情不好,不肯出屋子。”
九野比一成的妻子还了解成明的事。
“心情不好?已经三四天没露面了,是病了吧?”
“不像有什么病。”
“饭都不吃,整天憋在屋里,就会真的憋出病来呀!”
“我把饭送到他房间去了,可是他总是吃的不多。”
“成明这小子是不是又闯祸啦!”
一成猛然回过味儿来,而且,这次的祸看来还不小。他咋咋舌头,急忙吃了点饭,便起身离开餐厅。别的孩子,已成了他得力的帮手,协助他掌管着大场王国,唯有成明使他头疼。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又觉得成明可爱,为了保护成明,大场王国不惜倾国出动。
一成溺爱成明。
一成走到成明的房间,想推门进去,谁知门从里面锁上了,他越发感到事情非同小可。一敲门,他觉出里面正屏息注意着自己的举动。
“成明!快开门!是我呀!”
一成说。
“爸爸,现在我谁也不想见,您让我一个人呆着吧!”
“到底怎么啦?大小伙子整天憋在屋里……”
“行啦!让我一个人呆着吧!”
“开门!”
一成斩钉截铁地说。这位大场家族的统帅,又是这个巨大王国帝王的一声充满威严的大喝,顿时把败家子软弱无力的抵抗征服了。
屋里乱七八糟,成明蜷缩在屋子中间,像堆腐肉瘫在那里。实际上,屋里也确实充满了霉烂的气味。
“臭!真臭!把窗户打开!怎么能老憋在这种地方。”
一成紧皱双眉,亲自把窗户打开,转身看了看成明的面孔,见他面容憔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怎么啦?要是病了,就快让大夫看看。”
一成让成明那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
“没什么。”
“还嘴硬呢!快说实话,闯什么祸了?”
“我不是说了什么也没干吗!”
“成明!”
冷不丁听到父亲厉声大喝,成明吓得哆嗦了一下。一成抓住这个瞬间机会,立即用温柔的声调说:
“好孩子,听话啊!你是我儿子,你闯了祸,正烦着哪,这点儿事我这个当爸爸的还会不知道!父亲有保护子女的义务,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爸爸都有本事把你搭救出来。”
“不管多大的祸……”
成明抬起眼皮,怯生生的眼神里显出要依偎的哀求。
“是啊!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大场一成的话里充满了自信。
“爸爸!我害怕!”
成明的神态就像婴儿要扑向母亲怀抱似的。他这么大了,懂得父亲的心理,在父亲面前作出害怕的样子,就会得到父亲更宽厚的庇护。
“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来,快说吧!”
一成把手温存地放在成明的肩上。这副样子,与其说是普通的父亲,倒不如说是个溺爱宠儿的糊涂父亲。
“风见被抓住了。”
“风见是谁!”
“我手下的人。”
“你手下的人被谁抓住了?”
“被警察!他肯定都招了。”
“风见怎么会被警察抓住了?你说招了,招了什么呀?你从头按着次序说。”
一成一边诱导一边归纳成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等到弄清了成明闯的祸,一成轻轻地舒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一成一块石头落了地。强奸一两个姑娘,花上几个钱总会了结,警察那方面通融一下也就会给打圆场的。可是,一看成明还是心神不定,一成心里又出现了新的不安。
“你是不是还瞒下了什么?”
“都说了,没瞒下什么。”
“既然那样,就别愁眉苦脸啦,不管风见讲了些什么,我会很好给你处理的。你要接受这次教训,不要再搞良家妇女了,像你这个年龄,搞女人还太早。”
一成准备事情处理完后,再好好教训成明一顿,现在要是训斥他,恐怕会起反作用。
“我再也不干了。”
成明一本正经地低下了头,这在他是从没有过的。一成心里的疑团并没有消除,而且越来越大。是啊!成明刚才的话里有个人名他好像听到过,这在他心里结成一个疙瘩,加上成明愁眉不展的样子。越发加重了他的疑虑。
“成明,你刚才说过AJISAA?”
“嗯!那人三番五次在‘钢盔’快餐部打探山田道子的情况,所以我们才去吓唬他。”
“那家伙是个什么人!”
“不知道,好像和山田道子有关系。风见就吃了那人的亏,给逮住了。”
“AJISAA,是味泽吧……嗨!那人不是人寿保险商吗?”
大场按着名字的音终于找出了心中猜想的人,他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
“噢!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自称到‘钢盔’快餐部是为了劝人加入人寿保险什么的,我想反正是瞎说,就没放在心上。爸爸,您知道那个家伙吗?”
父亲对味泽作出的反应,倒使成明吃了一惊。
“味泽怎么会打探山田道子的事?”
一成的眼神顿时紧张起来。
“不知道,不过,一男一女嘛……”
“胡说!”
大场一成厉声打断了成明的话,这把成明吓得发抖。对他来说,父亲虽说慈爱,但在任何方面都赫赫不可一世的父亲也还是他敬畏的对象。一成好像看透了成明的内心世界,两眼盯着他说:
“味泽那个人,好像和九月初被弄死的那个名叫越智朋子的姑娘有过来往,你也许知道那件事吧?她是《羽代新报》的记者,越智茂吉的女儿,所以《羽代新报》和各种报纸都大肆报道过,凶手至今没有发现。味泽要是到处活动的话,一定与这个女新闻记者之死有关。那个案子,被害者也遭到了强奸!”
一成说话的时候,成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儿子脸色的变化,一成早就看出来了。
“成明!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
成明像个哑巴,身体像筛糠似地抖起来。
“嗨!你说,到底怎么啦?莫非你……”
一成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他赶紧打消了。那种事不会是他干的,可是,成明的神色越来越说明事态的严重。
“糟蹋越智女儿的犯人说是不只一个人。”
一成像是追溯记忆,自言自语地说。
成明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不是我!我没干!”
成明态度的突然变化,使一成觉得再也没指望了。
“谁也没说是你干的呀!”
“我没干!我没干!我没干哪!”
成明号叫着,一副走投无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成让成明的感情任意发泄了一阵,然后说:
“好啦!都说出来吧!”成明也明白,除了投靠在父亲的保护伞下,再也无路可逃了。爸爸也许能把自己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只有爸爸有这种能力。
然而,成明的坦白给了一成当头一棒。一般的事情他是不会吃惊的,要是杀人可就不同了,而且这又不是单纯杀人,是轮奸了一个女子之后又把人弄死,这种事是无法搭救的。况且他的儿子已亲口承认自己是主犯。
纵令羽代署是大场的私人警察署,要是知道大场家族里的某人是强奸杀人犯,也不能坐视不管。就是想坐视不管也办不到,还有别处的警察盯着,因为只要是强奸杀人犯,羽代署是不能凭自己的意愿处理的。
“风见也在场吗?”
一成还想找出一线希望似地问。
“快说!在,还是不在?”
一成连连逼问。
“在……在场。”
成明用嘶哑的声音勉勉强强地回答。
“还是在呀。”
事态比预想的还要严重。风见如果都吐露出来,那就一切都完了。不!也许他已经全部招认了,正因为这样,成明才担心得吃不下饭。如果消息已传到警察耳朵里,总会有个通禀才对,既然还没有风声,那么……一连串的想法在大场一成的脑子里团团打转。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
成明向父亲作了坦白后,像卸下一副重担似的带着明快的表情问。
“混帐东西,你先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吧!”
一成这次才真的动了肝火。
不管怎样,一成还是把中户多助找了来。这种时候,最可信赖的还是中户。
“这么说,是成明少爷把越智朋子弄死的?”
凶手出乎意料,连中户都吃了一惊。
“听说还有两个恶作剧的伙伴,但主犯是成明。”
“这可不好办啦。”
“那混小子竟干了这等意想不到的事,弄不好会要我的、不!要大场家族的命。还有,买河滩地的问题,从河堤里找出井崎明美尸首的问题。现在,无论如何也得把成明闯的乱子遮掩过去。”
“味泽四处活动,真令人担心哪!”
“如果风见对味泽都交代了就糟了。不!说不定他已经都交代了。如果味泽拿风见当证人出来控告的话,就一点儿也遮盖不了了。哎呀呀,有没有万全之策呢?”
“把风见的嘴巴封起来怎么样?”
中户不动声色地说。
“这个,我也想过,不过太危险。”
“如果不封他的嘴,不是更危险吗?”
“你看行的话就随你的便吧!但可绝对不能给我惹麻烦。”
“过去我干过一次砸锅的事吗?”
“没有,所以我才把你找来。”
“这件事就请您交给我办吧!”中户信心十足地说。
中户辞别了大场一成,立即派人了解风见俊次的情况。俊次是市内牙科医生风见明广的次子,羽代高中二年级学生,他的学习成绩在学校居中游,性格拘谨,独自一人什么也干不成,整天围着大场成明转,像个跟屁虫。
他和成明以及另一个伙伴拦劫味泽时,逃迟了一步,从车上摔了下来,住进了市民医院。
“市民医院?他可进了一个好地方呀!”
中户冷冷一笑。这个医院完全是大场一成的私人医院。风见俊次因脑震荡和锁骨骨折住进了这所医院,神志还很清醒。
糟糕的是,听说味泽进过风见的病房。
“不好办哪!”
听了手下人的报告,中户咋着舌头。现在已是刻不容缓了。
“味泽本来是被拦劫的受害者,却装作救了没来得及跑掉而摔伤的风见,博得了风见父母的信任。不过,味泽肯定另有鬼主意。”
中户的心腹党羽支仓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他的头衔是中户家的核心——中户兴业调查部部长。这个部是中户行凶作恶的执行机关,支仓就是这个部的头子。如果说中户家是大场家族的私人军队,那么,支仓就是冲锋队队长。
“另有鬼主意?”
支仓的汇报,使中户的脸上动了一下。
“味泽差点儿被风见轧死,所以他不可能真心实意地探视风见。”
“是啊,不错,这点可以利用呀!”
中户眼里炯炯发光。
“我们要是将计就计利用他的打算的话,应该越快越好。听说X光透视的结果,风见头部受的伤不算严重,由于年轻,骨折部位也很快就会痊愈。”
支仓很快领悟到了中户的“将计就计”,也许,在中户还没想到以前,他心里早就在琢磨将计就计利用味泽了。
“据说,头部伤很不稳定,忽好忽坏。”
中户注视着支仓的眼睛,像是在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法就随你便吧!风见俊次突然头部伤势恶化。”
“是,一两天内,我给您送‘喜报’来。”
支仓像一条忠诚的狗,在主人面前低下了头。
味泽走了以后,浦川悟郎一直呆呆地出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味泽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心里就像开了锅一样翻腾起来。
“堵口钱?说得多刻薄呀!”
浦川反复回味味泽临走时丢下的一句话。
“不!岂止说了堵口钱,还说了领赏!”
这话,使他像吞下了黄连苦胆,越来越感到苦得要命。酸甜苦辣中感觉最强烈的要算苦味了,而味泽的话竟成了浦川心里的苦水,控制了他全身。多少一点抵抗也会马上让这股苦水给包围、浸泡透了。
的确,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呆下去,生活的安定是可以保证的,也无需为争分夺秒的特快消息去拼死卖命。能和老伴一起安安稳稳地生活,这才是真正的人的生活。以前的生活是一场错误。浦川极力想这样说服自己,然而味泽却说他为了换取可怜已已的“赏钱”,把新闻记者的灵魂都泡在酒里,对大场的胡作非为佯装不知。这些话使他心里的苦汁蔓延开来,随着苦水的水位和压力的升高,在他心里占据了压倒的优势。
“可是,他让我怎么办哪!我什么力量也没有呀!”
“真是这样吗?我要是全力以赴去把如同朋子遗书的那份羽代河滩地不法行为的报告刊登在报纸上,不是还能做得到吗?我是原社会部的编辑,现在对《羽代新报》还有点影响。在我还有影响力的时候,要是把‘朋子的遗书’传播给以前的同行们的话……”
“如果把遗书散布给大场势力没有达到的新闻界人士,就完全有可能刊登出去。那篇文章不仅新闻报道的价值高,消息的具体性也无懈可击。公布这份遗书的报社如果有兴趣独自去调查,也许会挖出更深的根子来。”
“这样一来可就太棒了。不过,达到这一步还有重重险阻。羽代市也有不受大场直接控制的全国性报纸的分社或通讯社。但是,在那些机构里一般都有大场的拥护者。我浦川提供的消息在被采用以前,要是被这些拥护者发现了,马上就会遭到扼杀,不只是单纯地扼杀报道,我浦川的生命也会有危险。我浦川曾策划过一次失败的造反,由于大场的宽容,才让我‘养老’苟活,如果这次还要造反,肯定不会饶恕的。从过去的作法来看,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巧妙的杀人魔爪也会把你抓住。如果就我浦川一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年老而只有依靠我才能生存的妻子也要牵连进去,那就太于心不忍了。”
造反失败过一次的浦川,就因为这一点变得胆小怕事了。
作为一个“叛逆者”,浦川很清楚自己是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跑进其他报社,肯定会被发现。即使是把消息直接送到这些报社的总社,他们也只能把此事当作一个地方城市的不法行为,那样一来,就会大大降低报道价值。只有先登在地方报纸上,打下基础,然后再和盘托出大场和建设省暗中勾结、大规模违法乱纪的丑闻,才能掀起摇撼大场体制的轩然大波。
不!即使想把消息送到总杜去,在那之前也许就会遭到阻止。现在的处境,就连逃离羽代都比登天还难。
浦川一个个数着办不到的因素,想说服自己撒手不干。
“我对越智茂吉前社长已经尽到了情义,你还要我牺牲家庭和自己的生活去干什么?”
“这不是报答谁的情义的问题,你懂吗?”
问此话的并不是味泽,而是另一个浦川从内心发出的声音。
浦川终于屈服于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了,那另一个自己是他泡在酒里的新闻记者的灵魂。他在酩酊大醉中两腿晃荡不稳地终于站了起来。虽然他步履艰难,险些摔倒,但浦川总算迈出了一步。
他想去访问被大场的儿子一伙轮奸了的那位姑娘,这是味泽为说服他吐露出来的一份材料,如果属实,的确会成为动摇大场势力的有力武器。
浦川凭自己的经验知道,新闻界会马上抓住这类丑闻宣扬起来,与其说这是浦川用丑闻作诱饵吸引新闻界,莫若说想和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投入揭发大场不法行为的真正使命中去。据说强奸之后害死朋子的凶手也是大场的儿子,虽说朋子这个受害者已不在人间了,但那个被轮奸的受害者还活着。只要有了和朋子同样遭到奸污的受害者的证词,就会使大场儿子的处境极为不利。然后再大力宣传羽代河滩地的不法行为,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浦川虽这样想,但还是三心二意不敢贸然从事,所以,他准备着随时缩回去似的,也不同味泽联系,便自己试图去接近那个被轮奸的受害者了。
味泽曾留下了受害者的姓名和住址。听说受害者的妹妹比受害者本人积极,浦川虽然不想马上有所作为,但还是想先见一下这位妹妹,来作为自己今后应采取什么态度的“参考”。
“爸爸!爸爸醒醒!”
味泽被赖子从天亮前最惬意的睡眠中摇醒了。他睁开睡眼,但大脑还沉睡在梦中。
“什么事?”
味泽眯缝着睡眼问赖子。赖子面色苍白、毫无睡意,看样子已经醒了好一阵了。
“爸爸,我听见姐姐的声音啦!”
“姐姐?是朋子姐姐的声音吗?”
“嗯!从好远的地方叫爸爸呢!”
“哈哈!那叫幻觉,是耳朵的错觉,你耳朵再好,也不会听到死人的声音呀!”
味泽使劲打了个哈欠。
“真的!我真听见了嘛!”
“是吗?是吗?那她说什么啦?”
“说快点打电话。”
“打电话?深更半夜给谁打?”
“给谁都行,给爸爸认识的人打。”
“哈哈,赖子,你睡糊涂了。这样深更半夜,又没什么事,要是给人家挂电话,会把人家吓坏的。睡吧!马上就天亮了,要是错过这阵不睡,明天,不!今天就会缺觉的。”
味泽看了一眼枕头旁边的闹钟说,时针正指着四点。
“不过,姐姐可真的那么说了啊!”
赖子有点失去了信心,她似乎也没有清楚地听到朋子的声音,那一定是梦中的声音萦回在耳旁,据说有直观素质的人想象力极为丰富,所以,说不定是梦境发展成空想,她和幻影进行了交谈。
这个房间没有电话,不能为了和幻影交谈的事去敲醒房东借电话。
赖子的直观像多次挽救过味泽,而这次由于困和赖子的信心不大,味泽竟然忽略了赖子的特异功能发出的警告。
“姐姐!叫味泽的那位先生又来了。”
听到妹妹范子的话,山田道子惊得瞪大了眼睛。
“范子,你认识味泽先生?”
“认识。味泽先生把侮辱你的那个人告诉我了。”
“不会吧?”
“真的。是大场成明,大场市长的浪荡公子。怎样?说对了吧!”
“他怎么会知道?”
道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子并不了解味泽侦查的线索,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把她吓呆了。
“这是真的呀!”
“味泽先生干什么来了?”
“他说让你去告发犯人。如果忍气吞声,坏人就会肆无忌惮,今后还会纠缠姐姐不放。”
“范子,你就是都信了,也别去告发,如果事情嚷嚷出去,我就没脸活下去了。”
“姐姐有什么丢脸的?”
“范子,我求求你!”
“我要是也被那些坏人糟蹋了,姐姐也无动于衷吗?”
“他们不会侮辱你。”
道子好像迎面挨了一拳。
“味泽先生说,那些坏人可能还打我的主意呢!”
“瞎说!这不可能。”
“你怎么能断言是瞎说?那伙坏人还给我打过电话呢!”
“范子,是真的?”
“是真的。味泽先生说,受害者还有好多好多呢!你如果忍气吞声不告发,今后,受害者还会越发多起来。”
“为什么必须由我去告发呢?”
“姐姐的事已声张出去了。”
“哪里,没有声张出去啊!范子,我要是告发,我这一辈子就再也嫁不出去了。街坊四邻都会戳我的脊梁骨。更重要的是,爸爸就会被公司解雇,这你也不管吗?”
“姐姐,想不到你这么顽固!”
范子冷笑了一声。
“顽固?”
“可不是!这也不是你心甘情愿地放荡胡来,而是被疯狗咬了一口,怎么会嫁不出去?怎么会有人戳你的脊梁骨呢?!至于爸爸吗,干坏事的是对方,如果把他解雇了,岂不是倒打一耙了,社会也不容许!我要给报社写信去!”
“所以说,范子,你还是个孩子。让疯狗咬了一口,对女人来说就是致命的呀!这个羽代市是大场的世界呀!决不能和大场顶牛,你要是替我着想,就别声张出去,姐姐一辈子就求你这一次!”
姐姐的保身哲学和妹妹的正义感几经交锋,总是谈不拢。和姐姐谈来谈去,范子觉得经味泽鼓动而活动起来的想法逐渐坚定了。姐姐并非屈服于犯人的威胁,她是把对犯人的憎恨丢到脑后去了,一味想保身,想要躲开一切风浪,只要能在风平浪静的内海里停泊,即使那水是污浊的,腐烂的,也毫不在意。由于坏人的凌辱,她连精神也被腐蚀了。
范子憎恨姐姐这种心理胜于憎恨犯人。范子决心不理姐姐的想法,协助味泽干下去。
正在这时,浦川来访了。不论是对范子还是对浦川来说,这次访问都正是时候。然而,这也许并非吉事。
范子走了以后,道子马上走到电话机旁,拨动了一连串的号码。医生还在禁止她随意走动,可是,事情已经万分紧急。无论如何也要打电话联系。幸好那人接了电话,一听道子的通报,那人吃了一惊,马上回答说:“我一定妥善处理。”
“求求你,不要对我妹妹胡来!”
道子刚打通电话,马上后悔了。
“你放心吧!”
对方一声冷笑把电话挂上了。电话一断,道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次大错误。
由于她一心想阻止妹妹的行动。就把事情告诉了大场成明。她一味地担心妹妹一控告,自己的污点就会声张出去,便自作主张和那个使自己蒙受羞辱的犯人商量对策了。
“我多傻呀!”她后悔不迭,可是已经晚了。大场成明为了阻止妹妹的行动,可能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也许就和迫使自己就范一样,用暴力侮辱妹妹。不!肯定会用暴力侮辱她!成明本来对范子就怀有卑鄙的用心。
决不能让妹妹受到同样的侮辱!可是,为了搭救妹妹怎么办才好呢?道子正在毫无办法的时候,脑海里忽视浮现出味泽的面孔。
现在,能够阻止大场成明的人只有味泽。在羽代,能和大场家族顶着干的只有味泽。味泽曾留下一个名片。
道子按名片拨了电话号码。可惜,事不凑巧,味泽不在公寓,说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山田道子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接电话的人就放下了电话。
羽代市民医院值夜班的呜泽惠子早晨按时巡查病房,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从漫长的夜班中解放出来。
上午八点,值白班的护士就会来上班。算上惠子,值夜班的是三个人,要照料八十来个病人,从夜里零点一直值到上白班的来接班。医院与一般公司值夜班不同,一刻也不能睡。要按时巡查病房,随时准备应付病情突变。不论发生什么紧急情况,都要立即采取相应措施。
因为一栋病房大约有七八十个床位,同时发生几起病情急剧变化的事例也并不稀罕。附带性的事务工作也很多。一连值几个夜班,就是年轻的护士也会搞得精疲力尽。这样的夜班一个月就得轮上十来次,所以,护士连悠闲地谈情说爱的工夫也没有。
呜泽惠子有时也想,为什么自己挑来挑去偏偏挑上护士这一行呢?
她不止一次想改行,去干女秘书工作,那种工作很舒服,用不着什么特殊的技术,只要按时上班画卯,就能领到工资。好像是从校门到结婚的一座金桥。
可是,救死扶伤的责任感在支配着她,如果没有这种责任感,就干不了这种工作,惟其如此,才觉得生活有意义。
尽管如此,早晨巡查病房却是夜班护士松口气的时候。漫长而冷清的夜班就要结束了,病人在晨光熹微中醒来,不管是重病号还是轻病号,都迎来了“今天”这个新的一天。
护士一进病房,病人就迫不及待似地打招呼,不能说话的病人也在殷切地盼着护士的第一次到来。
睡得腻烦的病人更是渴望黎明的到来。护士边问候边检查体温。这时候,病人和护士攀谈上三言两语,对他们来说就是从健康世界里传来的消息了。护士是把与世隔绝的医院和广阔的外界连接起来的病人的“唯一对外窗口”。
惠子逐个巡查自己负责的病房,同病人打招呼,把体温表递给病人。
推开320病房门的时候,惠子忽然觉得情况异常,她一时以为这是自己神经过敏。
“风见先生,早晨好!”
惠子像要打消这疑神疑鬼的念头似地,尽量用明快的嗓音说。可是,没有回音。
“啊呀!今天可睡懒觉啦!”
惠子向床边走去。风见虽然是因头部重伤和锁骨骨折住的院,可是X光透视和脑电图检查的结果,头部未发现异常,所以现正专门医治骨折。
由于他年轻力壮,住院觉得腻烦,要不是打上了石膏,他马上就会出院的。他身体要是能自由活动,也许就从医院溜出去了。平时,总是风见主动向护士开腔。
“喂喂!睡得真香啊!是不是昨天晚上偷愉地瞎折腾了?晦!快醒醒。要量早晨的体温了。”
惠子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扫了一眼风见的脸色,她一下子吓呆了。因为是护士,她一眼就能看出,风见脸色失去了生气。
“风见先生,你怎么啦?”
她很自然地把手放到风见的胳膊上,为了慎重,摸了摸脉,脉搏已完全停止了跳动。她这才明白,已经晚了。
“糟啦!”
她惊慌起来。深夜两点左右巡查病房时,风见还呼吸正常,睡得很香,要是病情骤变,是在深夜两点以后,恶化的原因完全不清楚。
不管怎样,为了向夜班的主任护士内藤铃枝报告情况,惠子赶紧返回了护士室,她正赶上病房护士长佐佐木康子来上班。
佐佐木康子又把情况转告给了主治大夫前田孝一。前田孝一一把抓起听诊器,急急忙忙跑到风见俊次的病房。光凭眼睛看看,医生也不能断定死因,所能想到的情况可能是风见颅内有块不稳定的伤(闭锁性头部外伤),伤后没有症状,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点点恶化起来,猛然达到致命的程度。
头部如果受到超过承受能力的外部力量的撞击,颅内就会出血。出血少的话,保持安静就可以吸收掉。出血量一超过20CC到25CC,就会形成血肿,压迫脑中枢,使呼吸和循环中枢麻痹,直至死亡。
颅内血肿有的在受伤后很快就出现,有的则慢慢地持续出血,形成血肿,还有时会过三个星期以后才出现症状,在此之前,有一个神志清醒期,叫清明期。
可是,一直到昨晚,风见的呼吸、脉博、血压都完全正常,脑电图检查结果也正常。
风见的头颅没有发现外力打击造成的伤痕。前田大夫又详细检查了尸体,发现风见的嘴唇和牙龈上有轻微的脱皮,皮下有出血现象,而且还发现门牙上粘着一小块像是咬下来的塑料薄膜。
前田用手指捏下那块塑料片。仔细一看,想起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吓得她面如土色。
“昨晚,除了值夜班的,有没有人进过病房?”
前田看了看护士长,又看了看鸣泽惠子的脸。那种紧张的语调,使两个人都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除了我不会有人进来。”
呜泽惠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不会错吗?”
前田追问的神态是那样吓人,吓得惠子要哭出来似地说:
“我想除了我不会有人进来。”
“大夫,到底怎么啦?”
佐佐木康子像要缓和一下空气似地开了腔。
“这个病人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
“杀死的?!”
前田出人意料的判断吓得聚集到那里的人们噤若寒蝉。
“在解剖之前还不能断定,但死者呈现出窒息而死的症状。因为暴死尸体的一般症状和窒息而死的症状有相似之处,所以,在没弄清窒息原因前,不能马上判断死因。不过,风见牙上粘着的东西是一块塑料薄膜,这是乘病人熟睡时猛然用塑料薄膜捂住鼻子和嘴,使他喘不上气而憋死的。因为病人的上身用石膏固定着,所以就能像对待婴儿似地轻而易举地把他憋死,嘴唇和牙龈上的伤就证明了这一点。
“不……不过,大夫,到底是谁干的呢?”
佐佐木康子这才挤出一句话。救死扶伤的医院里竟然出了杀人案,这太说不过去了。不过,犯人要想杀人,医院是最方便不过的了。这里出入随便,为了方便急诊病人就诊和护士的巡查,夜里也敞着门,各病房也不上锁。
“我也不晓得,总之,那已经属于警察职权范围了,快去拨110!”
身兼外科部长的前田按照自己的判断下了命令。接到医院报警的警察,不一会儿就赶到了现场。
昨晚夜班时负责护理风见的呜泽惠子当然要首先承受审讯的炮火了。
犯人一定是钻了她巡查病房的空子作的案。
“你没看见形迹可疑的人出入病房吗?”
这是审讯的核心问题。而呜泽惠子只是回答“什么也没看见”。事实上,她确实什么也没看见。警察一边查讯值夜班的人,一边严密地搜查了病房,但没有发现犯人遗留物之类的东西。
接着,又把和呜泽惠子一起值夜班的另外两个护士叫来审问。她们是内藤铃枝和牧野房子。
内藤的回答和呜泽一样。最后叫来的牧野房子战战兢兢地说:
“碰到这种可怕的事,我一慌就忘掉了。昨天夜里,从风见病房向走廊钻出过一个人。”
警察忙问:“那是谁?”
“我记得,大约凌晨四点左右,定时巡查完了以后,我就整理病历卡。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走廊的尽头,我只扫了一眼,看见一个侧面,好像是常来320病房探视风见的味泽先生。”
“味泽?他是个什么人?”
“就是常到风见病房来的那个人。”
“是陪住的吗?”
“风见是全护理,没有陪住的人。”
“那个味泽凌晨四点左右到病房干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他了。”
这时,风见的母亲闯了进来。
“没错!就是那个人杀了俊次!俊次老是怕味泽,他说过味泽要杀他,味泽终于下毒手报复了。警察先生。是那个人杀了俊次,快把他抓起来!”
风见的母亲狂呼乱喊。
“噢,老太太,请冷静些。味泽为什么要对你儿子进行报复呢?请详细谈一谈。”
在警察的劝说下,风见的母亲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讲了一遍,父亲又作了补充,根据这番话的内容,味泽成了极为可疑的对象。
味泽岳史在羽代署本来就是个时有所闻的人物,在井崎照夫为了弄到保险金而杀害妻子的事件中,他好像不相信警察的事故证明,暗地作过调查。
结果,想不到岩手县警察出面介入,把井崎明美的尸体找到了,使羽代署大大丢脸。负责这一案子的竹村侦探长因为有和井崎照夫同谋的嫌疑,受到革职处分。
不过,在与大场家族和中户家紧密勾结的羽代署里,竹村受到的革职处分,不过是起个替罪羊的作用。在目前的情况下,由于有碍岩手县警察的情面关系,挽救竹村很难办到。羽代署也好,大场也好,都想挽救竹村,但如果这样干,恐怕会有无穷的后患。说起来,味泽是在同羽代署作对中,搞掉了一个最有战斗力、最可恨的强敌。
就是这个味泽,成了杀害风见俊次的最大嫌疑人。羽代署万没想到,嫌疑人竟是他,最初还吃了一惊,后来马上乐得跳起来。
风见俊次的尸体当天下午就在该医院解剖了,结果分析出三大特点:一、血液黑紫色,未凝固,是窒息致死的特征。二、粘膜下、浆膜下有溢出的血瘢。三、内脏有静脉性淤血。据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
羽代警察署决定先口头传讯味泽,然而在这次口头传讯中已伏下了一个大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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