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尔汉和维多利亚车站周边地区经过一些确实调查之后,第二天上午饭前刚回到公寓的彼得爵士便在门口受到了邦特先生的迎接与问候(邦特先生早从滑铁卢直接回了家),当时邦特还带了一份电话口信,而且还用一种严肃却像保姆般的眼神注视着他。
“斯沃夫汉姆夫人给我打了电话,爵爷,而且说好希望尊贵的爵爷还不曾忘记您将与她共进午餐。”
“我早已经忘掉了,邦特,而且我的意思就是要忘掉。我相信你对她说我不得不屈服于突发的脑炎,恳求不用送花了。”
“斯沃夫汉姆夫人说,爵爷,她一直在等您。她昨天还见了丹佛的公爵夫人——”
“如果我嫂子在那里,我就不会去,那很无聊。”彼得爵士说。
“请原谅,爵爷,是多韦杰公爵夫人。”
“她到城里来干什么?”
“我猜想她是专门为询问调查而来的,爵爷。”
“哦,是的——我们错过了那场调查,邦特。”
“是的,爵爷。她此时正与斯沃夫汉姆夫人共进午餐。”
“邦特,我不能去,我不能去,真的。就说我正躺在床上哮喘咳嗽,还有就是午饭以后把我的母亲叫过来。”
“很好,爵爷,汤米·弗雷利夫人会到斯沃夫汉姆夫人的家里去,爵爷,而且米利根先生一”
“哪位先生?”
“约翰·P·米利根先生,爵爷,而且——”
“上帝,邦特,你为什么在这之前早不说呢?在他到达以前我还有时间到那里吗?好的,我马上去。搭上一辆出租车,我就能——”
“不是穿那条裤子,爵爷。”邦特说着以一种恭敬的坚定挡在了通往门口的路中间。
“哦,邦特,就让我——就这一次。你不明白到底有多么重要必须这样做的。”
“没有任何理由,爵爷。那将会与我现在的位置一样是值得的。”
“裤子没问题,邦特。”
“去斯沃夫汉姆夫人家不行,爵爷。除此以外,爵爷,您忘了在萨利斯布里带着牛奶罐子撞见您的那个男人。”
于是邦特似乎责备一般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浅色的布料上一个轻微的油污点。
“我向上帝发誓,希望你永远不会变成一名享有特权的家庭侍从,邦特。”彼得爵士刻薄地说,并用手杖敲击着衣帽架子。“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母亲可能会犯怎样的错误。”
邦特毫不屈服地笑着让他的牺牲者走开了。
当浑身一尘不染的彼得走进房间的时候,对于午餐时间而言此时已经迟到很久了。走进斯沃夫汉姆夫人的客厅,丹佛寡居的公爵夫人正坐在沙发上,沉溺于与来自芝加哥的约翰·P·米利根的亲密交谈之中。
“非常高兴见到您,公爵夫人,”这位金融家的开场白是这样的,“非常感谢您仁慈的邀请。我敢向您保证这是我极其喜欢的一种问候。”
公爵夫人对他微笑着,同时调动起她大脑里所有的智慧。
“快来坐下和我说说话,米利根先生。”她说,“我就是非常愿意与您这样杰出的生意人交谈——让我瞧瞧,您是一位铁路之王或者是类似于抢壁角游戏之类的事情——至少,确切地说我并非那个意思,而是说人们过去常用牌来做游戏,全部是关于小麦与燕麦,而且还有公牛和熊——或者说那是一匹马吗?——不,一头熊,因为我记得人们总是不得不竭尽全力要除掉它,而这头熊也常常会变得快要崩溃和神经分裂一样可怕,可怜的家伙,总是被到处支配,有人刚一认出它来,就有人买下一个新设备——简直太愚昧了,而且还发出可怕的噪音,可是与那些彼此并不相识却又固执的人一起相处,却能破除彼此之间的心理冰层,直到的确非常出色的——我对这种情况的消失感到非常遗憾。”
米利根先生坐了下来。
“哦,是这样,”他说,“我猜想对于我们生意人来说遇到英国贵族就像英国人遇到了美国铁路之王一样非常有趣,公爵夫人。而且我还猜测到,如果我像您这样交谈,一定会出现很多错误,那种情形就如同您如果想操纵芝加哥小麦市场的一个角落也肯定会犯很多错误一样。现在想象一下吧,有一天我叫住您那位体面而儒雅的温姆西勋爵,而他却认为我误把他当成了他的兄弟。当时的情形就会让我感到非常幼稚、尴尬。”
这可是从未料到的一记重拳,于是公爵夫人只得顺从地小心翼翼继续聊下去。
“亲爱的小伙子,”她说“您能见到他真是太令人高兴了,米利根先生。我的两个儿子对我来说都是极大的安慰,您知道,尽管,当然,杰拉尔德更传统而保守一些——可是却很适合上议院,您知道,而且还是一位出色的农场主。我不知道彼得中途来丹佛,尽管他在城里办所有的事都还顺利,而且有时候还非常有意思,可怜的伙计。”
“我对彼得勋爵的提议感到非常高兴。”米利根继续说,“我知道您将为这种提议负责。而且我肯定会在您高兴的任何一天欣然前往,尽管我认为您可能是在恭维我。”
“啊,是这样,”公爵夫人说,“我不知道您在处理此事方面是否是最好的裁判,米利根先生。据我所知,生意上的情况并非如此,”她补充道,“对于现在的情形而言,我已经相当落伍了,您知道,而且我不能装模作样去做更多事,而只能在看见一位不错的先生时过去结识他。对于其他的事情我得依靠我的儿子。”
这一段谈话的气氛听起来令人感到愉快而满意,以至于米利根先生说话时几乎能让所有人听得出十分满足的意思:
“啊,公爵夫人,我想这才是诚实、美丽却依然保留着传统心灵的女士,比那些年轻而满嘴胡话的现代人更有优势的地方所在——并不是很多男人不出色——对她而言,甚至是以后,即使他们不是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她也能看透他们。”
“可是如此一来就会把我抛在原来我所处的境地。”公爵夫人想。“我相信,”她大声说,“我应该以公爵的丹佛之名义为一张慷慨解囊的支票对您心怀感激。昨天他收到一支给教堂重修基金的支票。他当时感到非常高兴,而且也十分惊讶,这个可怜而又可笑的人。”
“哦,那不代表什么,”米利根先生说,“我们那边没有一座建筑物像你们这里的精美、古老,却陈旧不堪,因此当听说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中有一座这样的建筑因时间久远而遭到严重磨损的时候,我们有权获得许可往那些蛀洞里滴进一些煤油。所以您的儿子对我说起公爵的丹佛时,我并没有等着义卖市场的活动就捐款了。”
“可以肯定您真是太好心了。”公爵夫人说,“那么,您现在准备前往义卖市场吗?”她继续说,眼睛里放射出迷人的目光盯住了他的脸。
“这是肯定的。”米利根以非常迅速的反应说,“彼得勋爵说您肯定会通知我具体日期的,可是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能够为一些有意义的慈善事业找到时间的。当然,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因此获得您的邀请而暂时中止手中的事情,可是尽管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无论如何会尽量做好安排急忙赶过来,谈谈我的看法,之后再迅速赶回去的。”
“非常希望如此,”公爵夫人说,“我必须弄清楚在那样一个日子里到底要干些什么——当然,我无法保证——”
“不,不,”米利根先生发自内心地说,“我知道这些情况该如何解决。而且不仅仅只有我——还有您儿子曾经提到过那些在欧洲真正杰出的大人物,要咨询解答一些问题。”
一想到那些声名显赫的人在某个时期可能出现在某个人家的客厅之中,公爵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不过此时她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甚至找到了自己的活动范围。
“我无法说出我们对您有怎样的感激之情,”她说,“我们心里的感激会化成一种行动。请告诉我您想说什么吧。”
“啊——”米利根先生正准备开口说。
突然,所有人都迅速站了起来,几乎同时大家听到了一个充满懊悔的声音:
“实际上,真是非常抱歉,大家直到——希望大家能原谅我,斯沃夫汉姆夫人,什么?亲爱的夫人,我怎么可能忘记您发出的邀请呢?实际情况是因为我迫不得已跑到萨利斯布里去看望一位先生——绝对是真的。我可以发誓,可是那伙计不愿意让我走。我快要匍匐在您面前了,斯沃夫汉姆夫人。我可不可以躲到去角落里吃午饭呢?”
斯沃夫汉姆夫人十分优雅而宽容地原谅了眼前这位并未受到指责的罪人。
“你亲爱的母亲在这里呢。”她说。
“她好吗?母亲大人!”彼得勋爵有些不自在地说。
“你好吗,亲爱的?”公爵夫人回应道,“你真是不应该现在才来。米利根先生刚准备告诉我他为义卖市场准备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讲,正巧你就来了,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午餐时,关于巴特西的调查询问被人有意识地提了出来。公爵夫人对西普斯夫人受到验尸官的提问进行了生动的模仿。
“‘那天夜间您听到异常动静了吗?’那个小男人说,身体向前倾斜着对她尖声叫道,他的脸涨得通红,耳朵都竖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彭尼森那首诗里面长着翅膀的小天使一样——一个那样的小天使是蓝色的吗?——也可能像那种有六只翅膀的天使,我是说——无论如何大家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所有的眼睛,还有几只小翅膀都长在脑袋上。
“后来,可爱的老西普斯夫人说:‘当然,我听到过,这八十年来随时都有的声音。’在法庭上这样的答复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直到他们发现她认为他说的是‘您睡觉时从不开灯吗?’于是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接着那位验尸官用非常洪亮的声音说:‘见鬼,这个女人!’而她也听到了验尸官的话,我无法想像是怎么听到的,可她说:‘难道你没有发过誓吗,年轻人,你就坐在上帝的面前,你可以这样说话,我不明白如今年轻人怎么变成这样了——而他也已经年满六十岁了,你们知道的。’”公爵夫人说。
谈话非常自然地过渡到别的话题,汤米·弗雷利夫人谈到了那个因在一间浴室里杀害三位新娘而被处以绞刑的男人。
“我始终认为那太具有独创性了,”她说,眼睛却深情地盯着彼得勋爵,“而且您知道吗?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汤米让我对自己的生活也感到不安定,觉得非常恐惧,所以我放弃了早晨的沐浴,转而改成他在房子里时下午沐浴——我的意思是,他并不在房子里时——是在家里,我的意思是。”
“亲爱的夫人,”彼得勋爵恭敬地说,“我记得很清楚,那几位新娘全都不是很有魅力。可是那倒是一个足智多谋的计划——第一次提问——只是他不应该反复重申自己的观点。”
“现在,人们总是愿意具备更多的独创性,即使是杀人犯也不例外。”斯沃夫汉姆夫人说,“像那些剧作家一样,您知道——在莎士比亚时代显然更容易一些,不是吗?常常出现的情况是,同一名姑娘装扮成男人,甚至她的行头都是从博卡基奥,或者丹蒂,或者别的人那里借来的。可以肯定,如果我是莎士比亚剧本里的一名主人公,一旦我看见那个长着细腿的年轻报童,我就会说:‘奥迪斯科蒂金斯!又是那个女孩!’”
“那的确是发生过的情况,事实上,”彼得勋爵说,“您知道,斯沃夫汉姆夫人,即使您曾想到过实施杀人计划,您不得不去做的事就是设法阻止人们展开联想。绝大多数人不会联想到太丰富的内容——他们的想法就像盘子里到处滚动的干豌豆,发出的噪声很大,却也无法滚动到别的地方去,可是一旦您把这些豆子串成项链,这串项链结实得足以勒死人,对吗?”
“天啊!”汤米·弗雷利夫人尖声说,“我的朋友没有一个会有任何想法,这简直是太大的幸事了。”
“您知道,”彼得勋爵一边说,一边用叉子叉住一块鸭肉,随后又皱起了眉头,“人们考虑事情并不一定有逻辑性,逻辑也只是出现在歇洛克·福尔摩斯和类似于此的故事之中。通常而言,如果有人告诉您的事情不合常理,您只会说‘天啊!’或‘多么悲哀啊!’然后就此置之不理,过了一段时间您会忘记这件事,除非又有什么事情出现会令此事又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之中。例如,斯沃夫汉姆夫人,我在进来的时候曾告诉过您我去了萨利斯布里,而且也的确是事实,可是我并没有想到我所说的话会给您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而且我认为即使您明天看到报纸上有一条悲剧色彩的消息,报道萨利斯布里有位律师被人发现死了,我所说的话也不一定会给您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但是如果我下周再去萨利斯布里,那之后有位萨利斯布里大夫被人发现死了,您可能会开始认为我到萨利斯布里住过,而且是一个报告凶讯的人,可是如果我在那个星期之后再次去那里,而您会在第二天突然发现没有关于萨利斯布里的情况,您可能会对我为什么到萨利斯布里去感到奇怪,而且还会对我为什么从来不曾提到我在那里有朋友,而且如果您没有见过这个朋友,您可能会亲自到萨利斯布里本地,并向周围各种人打听,问他们是否曾经碰巧见到过一位穿着杏黄色袜子的年轻人在大主教宫殿附近转悠。”
“我敢说我会那么做的。”斯沃夫汉姆夫人说。
“的确如此。而且如果您发现那位律师和那名大夫都曾为生意去过沼泽地区的帕格里滕,而当时主教已升任教皇了,您会开始想起您曾经听我说过很久以前去过沼泽地区的帕格里滕,然后您会查找那里的教区记事簿,结果发现我早就借用一个化名在这位教皇的主持下与一位富有的农场主的遗孀结了婚,而那位农场主先前则突然死于腹膜炎,而且大夫也曾对其死因进行过鉴定。在律师制定遗嘱把她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我之后,接着您可能又开始认为有足够充分的理由除掉这些信誓旦旦的敲诈者,比如说律师、大夫,还有那位主教。唯一一点就是,如果我从来不曾启动您脑海中的联想,让您认为会在同一个地方除掉所有这几个人,您永远也想不到要到沼泽地上的帕格里滕去,而且您也根本不会想起来我曾经到过那里。”
“您是否曾经去过那里呢,彼得勋爵?”汤米夫人焦急地问道。
“我想我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彼得勋爵说,“那个地名在我脑海里没有丝毫印象。可是有一天可能会想起来,您知道的。”
“可是如果调查一桩犯罪案件,”斯沃夫汉姆夫人说,“您就不得不从平常事件着手,我想——弄清楚此人曾经干过什么,谁受到了传唤,然后寻找动机,难道不是吗?”
“哦,是的,”彼得勋爵说,“可是要杀害无害的人,绝大部分凶手的作案动机是多样的。还有很多人要被杀掉,不是吗?”
“非常多,”斯沃夫汉姆夫人说,“还有那么可怕的——或许我最好还是不说出来。如果有人明天突然死了,那简直就太让人感到恐惧了。”
“巴特西案件的困难在于,我猜想,”米利根先生说,“似乎没有人对浴缸里的那位先生展开过联想。”
“那对可怜的萨格探长来说太难了。”公爵夫人说,“我对此人有种肯定的感觉就是,他在根本无话可说的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呆立着回答问题。”
因为迟到,彼得勋爵此时还在喂自己吃着鸭肉。这时他听到有人在问公爵夫人是否曾见过利维夫人。
“她现在正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提出问题的那个女人说,此人是弗里曼特尔夫人,“尽管她始终寄希望于他会出现。我想您原先认识他的,米利根先生——知道他,应该说,因为我非常希望他依旧在某个地方活着。”
弗里曼特尔夫人是一位出色的铁路管理官员的妻子,此时她正在为自己对世界金融情况的无知而感到庆幸。她在这种交往中有失检点的行为活生生地反映出生活在城市里的男人们的妻子常常在茶话会上表现的俗不可耐。
“啊,我曾与他一起吃过饭,”米利根很自然地说,“我认为他和我已经尽了我们各自最大的努力毁灭了彼此,弗里曼特尔夫人。如果这里是美国,”他补充道,“我很可能会怀疑自己已经将鲁本爵士安排在某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在您所居住的这个古老的国度里,我们不能那样做,不可以,夫人。”
“在美国做生意肯定是让人感到兴奋的事情。”
“的确如此。”米利根先生说,“我想我的兄弟们此刻正在那边过得非常愉快。我也将在不久之后再回到他们中间去,一旦我在这边为他们解决好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啊,您必须在我的义卖活动之后才能走。”公爵夫人说。
彼得整个下午都在四处寻找帕克先生,可是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最后他只得在晚餐之后去了他位于奥蒙德大街的家中。
帕克此时正坐在一张充满温情的椅子里。他坐的那把椅子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他把双脚搭在壁炉台上,脑子里却琢磨着关于《埃皮斯泰尔家族到加兰蒂思家族》的一篇现代评论,以此放松心情。他很开心却没有欣喜若狂的热情,而是相当平静地迎接了彼得的到来,还为彼得勋爵倒上了加苏打的威士忌。彼得拿起他的朋友放在一边的书,顺手翻了几页。
“所有的人在工作中思想上都带着一种偏见,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他说,“他们发现了各自正在寻找的东西。”
“哦,的确如此,”侦探表示赞同地说,“可是要知道,人总会自动学着对自己的发现持怀疑的态度。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会完全站在一边的立场之上——康尼贝尔和罗伯特伊森,还有德鲁斯以及其他一些人,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们全都在忙着寻找一个从没有人见过的夜盗,而且这么说吧,我还发现他们根本无法辨认出自己家人的足印。之后我便用两年的时间学习怎样做到小心谨慎。”
“嗯。”彼得勋爵说,“神学应该是对大脑很好的训练,因为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谨慎的家伙了。可是我要说,继续研究吧——对我来说在你休息的时候跑来打扰你是很丢人的。”
“没关系,老伙计。”帕克说。
两个男人沉默不语地坐了一会儿,之后,彼得勋爵说:“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侦探想了想,然后回答说:“是的——是的,我很喜欢。我认为这项工作非常重要,而且我也很适合干这行。我干得应该还算不错——或许并没有受到鼓舞,但出色得足以令我为自己在工作中的表现感到骄傲。这项工作中充满着多样性,而且它会让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精神状态而不会变得懒散。再说,这项工作也很有前途。我喜欢这样的工作。怎么了?”
“哦,没什么。”彼得说,“你知道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事情的基本原因还很模糊不清的时候,我总是想弄明白,因为情况太令人感到兴奋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我喜欢这样——直到契人正题。如果事情一目了然地摆在纸上,我喜欢鉴赏案情的每一个细节。我热爱一项工作的开始——当一个人不认识任何人的时候,这时案情才会令人兴奋不已,非常有意思。但是案情一旦落实到某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而且还必须将他处死,或者甚至是关押在监狱中,可怜的东西,因为不必以此谋生,所以看上去我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进行干预。而且我会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觉得办案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我却的确有这样的看法。”
帕克总结发表了自己的一段言辞。
“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他说。
“比方说,现在来了个老米利根。”彼得勋爵说,“从理论上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要比抓住老米利根的辫子更让人感到滑稽的了,可是他却是个相当狡猾的谈话对手。母亲喜欢他,他也比较喜欢我。可是要想用为教堂修整而进行开销,进而进行义卖的琐碎之事这样的借口从他身上探究出秘密来简直是无聊之极。可以假设老米利根会割断利维的喉管,然后把他扔进泰晤士河。可那并不是我的工作。”
“这件事情对你而言与对其他人是一样的。”帕克说,“为金钱去做此事不会比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要好到哪里去。”
“是的,就是这样。”彼得固执地说,“不得不谋生是做这种事情的惟一理由。”
“是这样,可是瞧着吧!”帕克说,“如果米利根不为任何原因割断了利维的喉管,而只是为让他自己变得更加富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拿出一千英镑给公爵的丹佛教堂房顶来收买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因为是个孩子气的恶棍或者幼稚的势利小人就应该得到宽恕呢?”
“那是个令人恶心的家伙。”彼得勋爵说。
“哦,你喜欢他是否因为他喜欢你?”
“不,但是——”
“看看这里,温姆西——你认为是他杀了利维吗?”
“哦,他很可能干了这样的事。”
“可你是不是认为他干了呢?”
“我并不想这样认为。”
“因为他喜欢你吗?”
“哦,你这是对我有偏见,当然——”
“我敢说这是非常合理的偏见。你并不认为一个冷酷的凶手会喜欢上你,对吗?”
“嗯——除此以为,我也很喜欢他。”
“我敢肯定地说,这是非常合理的。你已经对他进行了观察,而且你也从自己的观察中得出了你原本潜意识就有的结论。结果就是,你并不认为他杀了人。哦,为什么不这样认为?你有责任对此进行认真思考。”
“但我或许是错的,而且他的确杀了人。”
“那么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这种自以为是在你对事物特征进行评估的过程中不敢去揭露这种独特的血腥凶杀呢?可是在这场杀戮当中,受害者是个无辜而可爱的人。”
“我知道——可是我并不认为我在某种程度上是游戏的态度。”
“瞧着吧,彼得,”对方认真地说,“从你的大脑里彻底根除这样伊顿园地的游戏吧。鲁本·利维爵士身上发生了一些令人感到很不愉快的事情,这一点看来是没有太大疑问的。为增强辩论效果,把这事称作谋杀吧。如果鲁本爵士被人杀了,还是游戏吗?以游戏的态度来处理此事公平吗?”
“这正是我蒙羞之处,真的。”彼得勋爵说,“对我来说,开始的确是游戏的态度,而且我也非常高兴地继续进行着调查,接着我突然发现有人会受到伤害,于是我想从中摆脱出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侦探说,“但那是因为你在思考着自己应采取的态度。你想做到言行一致,你还想自己表面上看上去十分优越,想温文尔雅而悠闲自得地游荡于木偶人或别的东西组成的一幕喜剧之中,或是从容地对待人生悲欢离合的悲剧之中。可那都是非常幼稚的。如果你对社会怀有责任感,准备弄清凶杀事件的真相所在,就必须随时采用坚定的态度来处理此事。你还想做到优雅而超然吗?如果你能以这样的方式找到真相。当然很好,可是就事情本身而言却没有丝毫价值,这你是知道的。你想看上去做到言行一致且十分威严——那与此事又有何关系呢?你想像做运动那样就能逮住凶手,然后与他握着手说:‘游戏进行得很顺利——运气不佳——明天你就会得到报应!’哦,你不能那样来处理此事。生活并非足球比赛。你想做一名运动员,但却无法成为一名运动员。你是个负责任的人。”
“我认为你不该看这么多神学方面的书。”彼得勋爵说,“神学对人会产生残酷无情的影响。”
他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而且还懒散地打量着书架。之后他又坐了下来,把烟斗里填上烟丝,点着后接着说:
“好吧,我最好还是对你说说那个凶恶而倔强的克里姆普尔汉吧。”
他把去萨利斯布里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直到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克里姆普尔汉才把他到城里去的所有细节进行了最完整的描述。
“而且我也已经对他所说的一切进行了核实,”彼得爵士有些抱怨地说,“除非他已经收买了半个巴尔汉地区的人。毫无疑问,他是在伦敦过的夜,而且那天下午也的确是与银行的人在一起。还有,萨利斯布里有一半以上的居民似乎都看到他是星期一午饭前离开的。除了他的家人或者年轻的威克斯,没有人看上去能从他的死获得任何东西。即使年轻的威克斯想和他分道扬镳,也犯不着为了把克里姆普尔汉的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而跑到西普斯家里杀掉一个不为人知的男人。”
“年轻的威克斯星期一在哪里呢?”帕克问。
“他在一个教堂歌咏班指挥者主办的舞会上。”彼得爵士有些放肆地说,“大卫——他的名字叫大卫——就在面对大教堂的主的避难所前跳舞。”
谈话中断了片刻。
“告诉我询问调查的情况吧。”温姆西说。帕克将证据调查情况的概要陈述了一遍以满足对方的要求。
“你是否相信那具尸体就藏匿在那套公寓里呢?”他问,“我知道我们调查过,可是我猜想我们也许漏掉了什么。”
“我们有可能漏掉了东西,可是萨格也检查过了。”
“萨格?”
“你这样做对萨格不公平。”彼得爵士说,“如果在犯罪行为中发现了西普斯友人和同谋的痕迹,萨格就有可能找到这样的痕迹。”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一直在寻找那些痕迹。他就像你的那些格勒第安斯的评论员一样。他认为要么是西普斯,要么是格拉迪斯·霍洛克斯,再不就是格拉迪斯·霍洛克斯的年轻男人干的。无论如何,他有可能发现了那个男人通过窗子进入或递给格拉迪斯什么东西的痕迹,而屋顶上却没有这种印记,因为他没发现什么。”
“可在我之前他去过屋顶。”
“是的,可那仅仅是为了证实那儿没有痕迹。他的理由是这样的:格拉迪斯的年轻男人是玻璃安装工,玻璃安装工常用梯子,玻璃安装工随时有机会接近梯子,于是格拉迪斯的年轻男人备了梯子,于是他用了梯子,于是窗户上会有痕迹而屋顶上不会有。他在院子里没有发现丝毫印记,不过他认为如果院子里铺的不是沥青的话他有可能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与这种情况类似的是,他会认为西普斯先生也有可能把那具尸体藏匿在储存室或是别的地方,因此你能肯定他仔细搜寻过那个储存室和其他所有带有被人用过痕迹的地方。如果有那样的一些地方它就有可能找到痕迹,因为他一直都在寻找那些痕迹。因此,如果他没有找到也是因为那些痕迹根本就不存在。”
“好吧。”帕克说,“别再继续说了。我相信你。”
他继续详细地描述其医学方面的举证情况。
“顺便说一句,”彼得爵士说,“要暂时跳到另一桩案件上去。你是否曾经想到过利维在星期一夜间或许曾准备去看弗雷克呢?”
“他是曾有这打算,而且他的确也去了。”帕相当意外地说,并且接着重新述说他到神经专家那里拜访的情况。
“哼!”彼得爵士说,“我说,帕克,这些都是很可笑的事情,不是吗?询问调查的一切线索看来都逐渐断了。让人感到激动不已的是案情急剧发展到某一个关键程度,您知道,接着却突然由此得不到任何下文。简直就像是河流在沙漠里突然断流了一样。”
“是的。”帕克说,“今天上午我还错过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哦,当时我正准备就利维生意方面的情况进行仔细盘问。除了进一步了解到有关阿根廷事件以及相关更多详细情况以外,我无法探听到更多看似重要的情况了。之后我便想到了在城里四处打听一下关于佩鲁维安石油股票方面的情况。尽管我能弄清楚,但利维根本就不曾听到那些情况。我调查了一下那些股票、公债等有价证券的经纪人的情况,结果发现了许多神秘现象和隐蔽情况。就像一个人常常遇到的情况那样,你知道,此时肯定有某个人一直在操纵着市场,而且至少我在背后发现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此人并非利维本人。”
“不是他本人?那是谁?”
“简直是太荒谬了,是弗雷克的名字。这样一来情况看起来就有些扑朔迷离了。他在上个星期买了很多股票,而且是以一种极其秘密的方式,那些股票只有一部分用的是他自己的名义,之后,到星期二那天他又悄无声息以极小的利润将那些股票抛了出去——只盈利几百英镑,根本就不值得费那么大周折去干这种事,你可能认为不值得如此。”
“难道你不认为他曾经参与了某种赌博?”
“从常规而言他不会。那也正是事情有意思的地方。”
“噢,你永远也不了解,”彼得勋爵说,“人们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或者别的某个人能以他们自己喜欢的方式挣到一大笔钱。我自己曾经就在小范围内对这样的事情小试过一把。”
他磕灭了烟斗,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说,老伙计,”他突然开口说,而此时帕克正要给他让出路来,“你是否想到过弗雷克所讲的情况与安德森对星期一夜间这个老小伙子一直在晚宴上表现得很开心的那么一种情况差距很大呢?如果你认为你能从这种情况得出什么结论的话,你可以吗?”。
“不,我得不出任何结论。”帕克说,“可是,”他以自己习惯的谨慎态度补充道,“有些人会在牙医的候诊室开玩笑。比如说,你就是一个。”
“噢,那倒是事实。”彼得勋爵说后便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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