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对帕克先生而言离开伦敦是极为不便的,但他却不得不离开,而且他还要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去看望利维夫人,司是接下来他那一整天的计划就出现了失控。因为萨格探长的调查似乎没有取得任何明确进展,那天下午要就已经休会而关于西普斯先生那位不为人知的造访者继续开庭调查,于是帕克先生的行动安排也因此受到拖延。陪审团和各位证人将为此于三点钟被召集到一起。如果不是帕克先生当天上午在广场上碰巧遇到萨格,并费尽周折才好不容易地得到关于调查的消息,他很可能就已经错过了这样重大的事情,而他要获悉这消息所费的工夫就像对付一颗很难处理的牙齿一般艰难。萨格探长实际上也认为帕克先生有些多管闲事,而且他还与彼得·温姆西勋爵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可是萨格探长对彼得勋爵的多管闲事却不敢有微词。尽管如此,当他直接被人提及此事之时,他却无法否认当天下午的调杏会,而且他也无法阻止帕克先生享受法律所赋予的权利,那就是任何有利益关系涉及其中的英国公民所拥有的不可剥夺的权利。三点还不到,帕克先生就来到了他的位置上,并津津有味地注视着那些在法庭上人满为患之后才到达的人要设法挤进法庭的众生相。
这些人要么采用贿赂之术,要么就为占据一块优势位置而霸道地竭力撕扯着。验尸官是一位养成精确习惯却不具备任何想象色彩的医学人士。他非常准时地来到法庭上,然后满脸严肃地环顾了一下法庭四周拥挤不堪的人群,接着还示意打开所有的窗户,以便让外面细雨般的蒙蒙雾气弥漫进来,漂浮在法庭里一些并不走运的家伙头顶之上。他的举动引发了法庭上一阵骚动和一些不满言辞。验尸官严厉地审视并了解到这一切,于是他解释说,在一个不通风的房子里再次引起流感,法庭就会像死亡陷阱一样,并且还说任何人只要反对打开窗户,他就已经拿到了法庭的准确处方,必须立刻离开,更有甚者,如果出现任何骚动,法庭将会对其予以清理。随后他取出一个菱形法锤,便开始了调查。在经过一系列正常的开场程序之后,他召集来十四名表现出色而且守法的人士,要求他们忠实于调查讯问,并如实陈述出所有涉及那位戴夹鼻眼镜先生死亡的情况,之后由他们根据证据作出实际判决,以此协助警方实现上帝的意愿。
陪审团一位女成员——一个带着眼镜的老太太,经营着一家糖果店,看上去她并不急于回到店铺去——所发表的言论经验尸官进行归纳之后,陪审团便离开法庭去查验尸体。帕克先生再次环顾了一遍法庭四周,发现满脸不高兴的西普斯先生和那个女孩格拉迪斯在警方的严密守护下被带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他们身后很快就跟上一位头戴无边系带女帽、身披斗篷而面色憔悴的老女人。与她在一起的是寡居丹佛的公爵夫人。公爵夫人身着豪华皮毛外套,头戴引人注意的摩托式无边系带女帽。
她用那双敏捷地迅速转动的黑眼睛不时在拥挤的人群中东张西望随后很快便将眼光落在了帕克先生的身上。帕克先生曾经几次拜访过那座寡居夫人的房子。她向他点了点头,随后与一名警员说起话来。
不久,一条道路神奇般地从簇拥着的媒体记者中间开辟出来,而帕克先生也发现自己坐到了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就位于公爵夫人的身后。夫人热情地向他问好,浑身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并且说:“可怜的邦特出了什么事吗?”帕克对她窃窃私语说了几句,就在这时验尸官咳嗽了几声,然后再一次取出了菱形法锤。
“我们坐车赶到这里的。”公爵夫人说,“太乏味了——在丹佛与岗伯利·圣·沃尔特斯之间的那些路简直糟透了——而且还不时有人来吃午饭——我都不得不推托掉了——我不能让这样一位夫人单独出来,不对吗?顺便说一句,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教堂周围——那个维卡——哦,天啊,那些人又回来了。好吧,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好看一看那个满脸惊恐的女人,还有那个穿花呢衣裳的姑娘,好像总在想方设法要表现出她生活的每一天都坐在那些脱光衣服的先生们身上一样——我的意思并不是指那具——当然是死尸——可是如今有人总认为自己是伊丽莎白那样的女人——那个验尸官是个多么可怕的小男人啊,对吗?他正怒目而视地盯着我——你认为他敢把我从法庭上清理出去或者你可能说出他会用什么理由来约束我吗?”
帕克先生对证据的头一部分并没多大兴趣。那个可怜的西普斯先生在关押期间患上了感冒,他用一种抑郁而嘶哑的声音宣誓作证说,自己八点去洗澡的时候发现了那具尸体。当时他吓呆了,不得不叫那个姑娘去取来白兰地酒。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尸体。他根本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到那里的。
是的,在那天之前他曾经去过曼彻斯特。他是十点到达的圣·潘克拉斯,而且当时他用风衣盖着自己的包。说到这个环节时,西普斯的脸突然间涨得通红,一副抑郁而困惑的样子,而且还神色紧张地扫视了一下法庭四周。
“现在,西普斯先生,”验尸官干脆利索地说,“我们必须对你的一切行动了解的清清楚楚。你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已经选择了提供证据,这些证据不一定是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但是已经做过的,你最好是把一切完整地描述出来。”
“好的。”西普斯先生含含糊糊地说。
“你是否曾提醒过这位证人,探长?”验尸官迅速转向萨格探长询问道。
探长回答他已经告诉西普斯先生他的一切言词在审讯中都可能不利于他。西普斯先生面色顿时变得灰白,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他从来没有——从来都没有准备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他的这番话引起法庭上一阵小小的骚动,而验尸官的态度比先前更尖刻了。
“有人代表西普斯先生吗?”他满脸怒气地问,“没有吗?你没有对他说明他可以——就是说应该有人代表他吗?你没有这样做吗?确实如此,探长!你难道不知道,西普斯先生,你有权获得法律赋予你的权利吗?”
西普斯紧紧抓住椅子的靠背以支撑住自己,说:“不知道。”他的声音小得几乎无法听到。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验尸官说,“那些所谓受过教育的人居然对本国的法律程序如此无知。这让我们陷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境地。我要置疑的是,探长,我是否可以允许这名嫌犯——西普斯先生——提供一切证据。现在的形势相当微妙。”
汗珠从西普斯先生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救救我们的朋友们吧。”公爵夫人对帕克小声说,“如果那个一直不断咳嗽着的畜牲公然指示那十四个人——他们都长着从来未经润饰过的脸庞,如此具有特色,我常常会觉得他们都来自低级的中等阶层,长得简直像绵羊,或者小牛犊一样的脑袋(我意思是都像煮开了一样)——最后得出结论,这个男人在一场随性的凶杀案中形势非常不利,他无法使自己显得更加清白。”
“您知道他无法让自己置身于刑事案之外。”帕克说。
“废话!”公爵夫人说,“如果他一生中从未干过任何事情,他怎么就不能让自己置身于刑事案件之外呢?你们男人从来就没想过任何事情,除了你们繁杂拖拉的公事程序。”
此时,西普斯先生不停用手帕擦拭着额头,而且也鼓足了勇气。他站起来,身上依旧还保持着微弱的尊严,可是神情却仿佛像一只陷入绝境之中的弱小白兔。
“我情愿向诸位告白,”他说,“虽然对于一个男人而言眼下我的处境是令人非常痛苦的。可是我的确无法想像自己会犯这样的死罪。我可以向你们发誓,诸位,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一切,根本就受不了。我情愿告诉你们真相,尽管我担心这样将令我处于一种相当——唉,我会向你们坦白的。”
“你完全可以理解做出以上陈述的重大作用,西普斯先生。”验尸官说。
“非常理解。”西普斯先生说,“没有关系——我——我能喝点水吗?”
“抓紧时间。”验尸官说着便以一种不耐烦的眼神扫了一眼手表,把西普斯想说的所有服罪的话都憋了回去。
“谢谢您,先生。”西普斯先生说,“好吧,那么我就说吧。我十点到达圣·潘克拉斯的确是事实。但是车厢里还有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他是在雷塞斯特上的车。刚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他来,可是后来才发现他竟然是我的一位老校友。”
“这位先生的名字叫什么?”验尸官问道,手里的铅笔悬了起来。
西普斯先生身体非常明显地蜷缩了起来。
“这,我恐怕不能告诉您。”他说,“您知道——就是说,您会看见——这样一来将会使他陷入麻烦之中,而且我也不能这样做——不,我的确不能这样做,更何况我的生命并不依赖于此。不!”他补充道,紧接着进出一句让人听了感觉不祥的话来,“可以肯定我不能这样做。”
“是这样,是这样。”验尸官说。
公爵夫人的身体再一次向帕克靠近过来。“我开始欣赏起这个小男人了。”她说。
西普斯先生继续往下说。
“列车到达圣·潘克拉斯时我准备回家,可是我的朋友说不。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而且我们应该——一起痛痛快快地玩上一个晚上——这是他说的原话。我怀疑自己当时意志薄弱,于是便服从了他的劝说,陪着他去了一个他常去的地方。我只是尝试着选用了这样一个词,”西普斯先生说,“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先生,如果我事先知道我们当时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我是永远都不会涉足那儿的。
“我拿风衣盖住了自己的包,因为他不愿意因此而产生受到牵累的念头,然后我们钻进一辆出租车,并来到了托滕汉宫廷大道和牛津大街的交叉角落。步行一段路程后我们便拐进旁边的一条辅路(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是哪一条辅路了)。那条辅路的一侧有一扇门敞开着,里面有灯光透射出来。里面的柜台边站着一个男人。我的朋友买了几张票,紧接着我便听到柜台前的那个男人对他说了一句大概意思是‘你的朋友’之类的话,当然他是指我,而我的朋友则回答说:‘哦,是的,他以前曾经来过这里,不是吗,阿尔夫?’(那是他们在学校时叫我的名字。)尽管如此我可以保证,先生,”说到此时,西普斯先生变得非常认真,“我从来就不曾去过那样的地方,而且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诱我再到那种地方去了。
“后来,我们走进了地下的一间房子,里面放着几种酒,于是我的朋友便都一一喝了点,而且他还让我也喝了一两种——尽管我一直就像规矩里说的那样是一个很有节制的男人——而且他还与房间里的其他几个男人和女孩子们聊了几句——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当时就对那些人有这种看法,虽然我没说出来,但是那些妙龄女郎中有几个的确看上去长得非常漂亮。其中的一个女孩坐在了我朋友的膝盖之上,还说他是一个动作迟缓的老东西,而且还要他加油,动作快一点——后来我们又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里面有许多人在跳着全是些非常时尚而前卫的舞蹈。
“一个年轻的姑娘来到我的面前问我说难道我不想跳舞,而我回应道‘不跳’,接着她又问我为什么不请她喝一杯。‘那么,您就请我喝一杯吧,亲爱的。’她当时就是这样说的,而我回答说:‘难道不能过几个小时以后吗?’而她却说没关系。于是我要了一瓶那种酒——一种杜松子药酒——因为我并没想不那么做,那个年轻姑娘看上去非常热切地期望着能从我身上得到那种酒,而我也觉得拒绝她的请求很没绅士风度。但是事实情况却违背了我的意志——她是那么年轻的一位姑娘——而且后来她把胳膊缠在了我的脖子上,接着又来亲吻我,就像在为那瓶酒付钱一样——所有的一切的确冲击着我的心灵。”西普斯先生说话的语气里含着些许的模棱两可,但是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重点。
正说到这里,法庭后面有人说“干杯!”随后大家听到一阵仿佛像嘴唇咂嘴的嘈杂声。
“把那个制造这种极其不合时宜噪声的家伙轰出去。”
验尸官说,表现出十分愤怒的样子。“请继续往下讲,西普斯先生。”
“后来,”西普斯先生说,“大约到了十二点半的时候,我应该承认,情况变得有些惊险,让人感到紧张,我开始到处寻找我的朋友准备向他说再见,而且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这一点你们应该可以理解的。这时我看见他和一个年轻姑娘在一起,而且他们当时看上去似乎过于亲密了,如果你们能理解我所说的话的话我的朋友扯下她肩膀上的带子,而那个年轻姑娘却大笑不止——就是等等这样一些情况。”
西普斯先生急急忙忙地说:“因此我认为自己应该静悄悄地溜出来,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混乱扭打的嘈杂喧闹声和一声大叫——还没有等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就冲进来五六个警员,紧接着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所有人都开始到处乱窜,并且惊叫起来——当时的情景可怕极了,的确如此。在人群的冲撞中我被撞倒了,脑袋重重地撞在了一把椅子上——那正是他们曾经问过我的那处碰得青肿的地方——而且我当时担心得要命,认为自己永远都逃离不出去了,结局很可能就是这样,或许我的照片会出现在报纸上。这时有个人抓住了我——我现在觉得应该是那个让我买杜松子药酒的年轻姑娘。当时她说‘走这边’,然后一路推着我进了一条过道,然后从后面的一个什么地方跑了出来。接着,我跑了几条街道,然后发现自己来到了古德奇大街之上,并在那里搭上一辆出租车,之后便回了家。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那次警方搜捕行动的详细报道,也了解到我的朋友也得以逃脱,就这些。由于这件事我并不想公之于众,而且我不想使他陷入困境当中,我只能什么也不说。但是那全是实话。”
“好吧,西普斯先生。”验尸官说,“我们能够证实你所说的情况中的大部分内容。你那位朋友的名字——”
“不!”西普斯先生毫不妥协地说,“不管任何原因我都不会说出来。”
“很好。”验尸官说,“现在,你能否告诉我们你是什么时间上床睡觉的?”
“大约是夜里一点半的时候,我想应该是这样。虽然有些眩晕,我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情况的确如此。你是直接上床睡觉的吗?”
“是的,我先吃了点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这么说吧,我认为那样可能会让我心里镇静下来。”证人补充道,话语里带着歉意的味道,“因为我不习惯夜里那么晚喝酒,而且还空着肚子,这一点你们或许也有同感。”
“的确如此。没有人为你熬夜守着你吗?”
“没有。”
“你从最初回到家到最后躺在床上用了多久时间?”
西普斯先生认为大概是半个小时。
“在上床以前你没有去过浴室吗?”
“没有。”
“那天夜里你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吗?”
“没有听到。我很快就睡着了。因为心里感到非常不安,所以我服用了一定剂量的药以帮助自己睡眠,加上本身也感到非常疲惫,还有牛奶、药物,我简直可以说是倒下便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格拉迪斯来叫我。”
再进一步的讯问也没有从西普斯先生那里获得什么证据。是的,浴室的窗户在他早晨走进浴室的时候是大敞着的,他可以对此予以肯定,而且他当时还对那个女孩非常苛刻地说到这一点;他随时准备回答任何问题;他将会感到简直太高兴了——为使这个可怕的事件细致地追查到底而感到高兴。
格拉迪斯·霍洛克斯受雇于西普斯先生已经三个月了。
她的前几任雇主都能讲出她的性格特点。她的职责就是夜间对这套公寓里的房子进行巡视。十点的时候她会看着西普斯先生上床睡觉。是的,她记得星期一的晚上也是那么做的。
她巡查了所有的房间。她记不记得那天夜晚关上了那间浴室的窗户呢?哦,不,她无法发誓这么说,至少她不能特别确定地说出来,可是那天早晨西普斯先生把她叫进浴室的时候,那扇窗户的确肯定是开着的。在西普斯先生走进浴室以前她没有去过浴室,唉,是的,事情就是这样凑巧,那天在她离开之前那扇窗户一直敞开着。于是有人在傍晚时分到那里洗过一次澡。星期一是她进行常规洗浴并实施夜巡视的一天。她非常担心星期一的夜间没有关好窗户,尽管她祈求在她如此健忘以前砍下她的脑袋来。
说到这里,证人伤心地痛哭了起来。有人给她送来一些水,而验尸官则让自己第三次重新拿起了菱形法锤。
稍作恢复之后,该证人强调说自己在上床睡觉以前肯定巡视过所有的房间。不,根本不可能有人藏在那套公寓房子里而她却没有发现。那天傍晚她一直在厨房里待着,而厨房里几乎没有地方能提供最好的晚餐服务,因而只能留下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西普斯老夫人当时坐在餐厅里。是的,她能肯定她一直在餐厅里。怎么能肯定呢?因为她曾把西普斯先生的牛奶和三明治准备在那里了。当时餐厅里什么也没有——对于这一点她可以发誓肯定。她自己的卧室里也是这样,大厅里也是。她是否巡查过卧室橱柜和邮件收发室呢?哦,不,不能说巡查过,她并不习惯每天晚上到人们的房间里去搜寻骷髅鬼怪什么的。那么有人会隐藏在邮件收发室或者是在一个衣柜里面吗?她想如果真的有人,他可能会这么做。
在回答陪审团一名女成员的问题时——唉,是的,她当时的确与一名年轻男子外出了。那个男人名叫威廉姆斯,就是比尔·威廉姆斯——哦,是的,威廉·威廉姆斯,如果他们一定要坚持的话。他的职业是一名玻璃安装工。哦,对了,他有时候会到那套公寓里来。还有她认为他们可能会说他对那套公寓的情况十分熟悉。如果她曾经——不,她从来就没有,而且如果她早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将要提问到一个令人尊敬的女孩,她是不会竭力站出来提供证词的。
圣·玛丽作为代表能够说出她的性格特点,也能说出威廉姆斯先生的性格特点。威廉姆斯先生最后一次到公寓里来是两个星期以前。
哦,不,确切地说那不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威廉姆斯先生。对,是的,最后一次是星期一——对,是的,星期一夜里。唉,如果她应该说实话,她就必须说出来。是的,警官已经警告过她,可是话里却没有任何威慑伤害的地方,让她丢掉自己的工作总比让她接受绞刑要好得多。如果一具令人作呕的尸体经过窗子跑进房子里让她遭遇到如此险恶的困境,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感到一点快慰呢,尽管那的确应该算是一种残酷的羞耻。把西普斯先生照顾好上床睡觉以后,她便悄悄溜出公寓去参加在“黑面孔白羊座”举办的管道工舞会和玻璃安装工舞会。威廉姆斯先生遇到了她,而且还把她送了回来。他能证实她曾经去过什么地方,而且这种做法并没有任何害处。她是舞会结束以前离开的。她回到公寓时大约是夜里两点。在西普斯老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她曾从西普斯老夫人的抽屉里拿走了公寓的钥匙。她曾经提出要请假出去,可是却并没有获得批准,原因在于西普斯先生那天夜里不在家。她为自己所采取的行动感到极其懊悔和遗憾,而且她也深信自己也已经为自己所犯的过错受到了惩罚。走进公寓的时候她并没有听到丝毫可疑的动静。她也根本没有对公寓进行巡视检查就径直上床睡觉了。她希望她当时死掉了。
不,西普斯先生和老夫人并非几乎没有任何来登门拜访的朋友,而那些人总是令他们感到非常的疲惫不堪。那天早晨,她还发现外面的大门与平时一样插上了插销。她坚信西普斯先生决不会干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谢你,霍洛克斯小姐。传乔治亚·西普斯。”此时验尸官提出最好把煤气取暖炉点上。
西普斯老夫人的证词与其说给人以启发,倒不如说是给人提供了一大堆笑料,她的整个作证过程就像是展开了一次可以称之为“盘问与迂回作答”的游戏示范。经过十五分钟痛苦的折磨,验尸官不仅从声音上而且也从脾气上最终放弃了艰苦的斗争,只留下了这位女士的最后一句话。
“不必再有什么企图来威吓我,年轻人。”这位年龄将近九十岁高龄的老夫人精神亢奋地说,“老老实实呆着用恶心的枣酱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吧。”
正在此时,一名年轻男子在法庭上站起身来,并大声宣布说要作证。经说明情况才弄清楚他就是先前提到的那名玻璃安装工,他发誓并进一步证实那个星期一的夜间格拉迪斯·霍洛克斯的确参加了在“黑面孔白羊座”举办的活动这样一个事实。他认为他们在两点还差相当长一段时间就回到了公寓,但是肯定是在一点三十分之后。他很后悔在霍洛克斯小姐不应该外出的时候说服她与他从公寓出来。他说每次在威尔士亲王大街从来就没有发现过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
萨格探长作证说自己曾于星期二早上大约八点半的时候被叫到了公寓里。他曾认为那个姑娘的行为方式值得怀疑,因此逮捕了她。可是自从收到后来的情报,他又怀疑起死者有可能是那天夜里被杀,他便又逮捕了西普斯。他没有发现任何有人闯入公寓的蛛丝马迹。浴室窗户的窗台上有一些印记表明有人是从那里溜进了公寓。没有一点梯子的印记,院子里也没有一点脚印,而院子里铺的都是柏油路面。他也曾查验过房顶,可是在房顶上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他的意见认为,尸体事先由某个已经外出的人搬进公寓并一直藏匿到傍晚时分,由于那个姑娘的纵容,此人在夜间又从浴室的窗户潜入公寓。在那种情况下,姑娘为什么不让这个人从门口出去呢?哦,情况有可能如此。他是否已经发现了尸体的痕迹,还是一名男子的痕迹,或者是两者都已经藏匿在公寓里了呢?他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上述两者都不可能以那种方式躲藏的证据。他认为命案出现在那天夜间的证据是什么呢?
说到这一点,萨格探长显得有些不自在了,可是却竭力想维持自己的职业尊严。然而迫于压力,他还得承认调查中的证词得不出任何结论。
萨格探长:“看来他像个老手,先生。”
先前提问的陪审团成员问:“那与对艾尔弗雷德·西普斯的指控关系密切吗,探长?”探长一言不发。
验尸官:“根据您已获悉的这些证词,您是否依然还是指控艾尔弗雷德·西普斯和格拉迪斯·霍洛克斯呢?”萨格探长:“西普斯所说的事并没有经过证实,至于那个姑娘霍洛克斯,我们怎么知道这位威廉姆斯没有同样卷入到其中呢?”
威廉·威廉姆斯:“好吧,您已经做出了这样的结论。我能领来一百位证人——”
验尸官:“肃静,请大家肃静。我感到非常惊讶,探长,您会用那种方式得出这样的结论。显然这种做法是极其不合时宜的。顺便问一句,您能告诉我们那个星期一夜间在圣·吉尔斯圆形广场街区的某个夜总会真的有警方的一次紧急搜查吗?”
萨格探长(绷着脸):“我相信的确有类似情况发生。”
验尸官:“毫无疑问,您将对此事进行调查。我似乎也想起来报纸上曾经对此事进行过报道。谢谢您,探长,就这些。”
又有几位证人相继出庭,并对西普斯先生和格拉迪斯。
霍洛克斯的性格特点进行了证实,接着验尸官宣布随后准备进行医学证据的收集。
“朱利安·弗雷克爵士。”
当这位杰出的专家走上前作证时,法庭里出现了一阵骚动,他不但是个高贵的人,而且形象也非常引人注意,宽大的肩膀,腰板笔直地站立着,还长着一个狮子一般的脑袋。
他在亲吻《圣经》时的举动展现出风采却引来验尸官不满的嘟囔,就像圣·保罗屈尊迁就迷信的科林斯人时所发表的胆怯、畏惧之辞。
“太帅了,我一直这样认为,”公爵夫人低声对帕克先生说,“简直就像是威廉姆·莫里斯,一头浓密的头发和胡须,还有那双能看透一切而令人激动不已的眼睛——多么光彩照人,这些可人的男人们总是潜心投入到什么事情当中或者别的什么——除了我常认为社会主义是一种错误那样的思想——当然,这种想法总是和一切出色的人联系在一起会发生作用。从艺术的角度而言简直是太棒,也太令人开心了。而且天气总是那么美妙——莫里斯,我的意思是,您知道——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就大不一样了。科学总是与显示出的大相径庭——我敢肯定,如果我有足够勇气,我会直接走到朱利安。弗雷克面前直愣愣地盯住他看——那双眼睛看上去就像要引人深思,而且那种眼神也是绝大多数人想要得到的,只是我从来没有一点——勇气,我是说。难道您不这样认为吗?”
“您就是朱利安·弗雷克爵士,”验尸官说,“家住圣·卢克公寓楼威尔士亲王大街,就位于巴特西一带,那里紧邻着您经常出入的圣·卢克医院外科诊室一侧,对吗?”
朱利安爵士对关于他个人情况的介绍简洁地表示了认同。
“您是第一位见到死者的医务人员吗?”
“是的。”
“而且从那时起您一直在进行一项调查,而此调查与苏格兰场的大夫们所开展的调查工作是一致的,是吗?”
“是的。”
“您同意他们得出的这种死亡原因吗?”
“总体上说,是这样。”
“您是否愿意向陪审团说出您当时的印象呢?”
“星期一上午大约九点的时候,我当时在圣·卢克医院的解剖室潜心进行着研究,这时有人通知我说萨格探长希望能见到我。他对我说卡罗琳皇后公寓五十九号在神秘的气氛之中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他问我是否可以假设是医院临床系的学生突发奇想开的玩笑。我当时非常确定地告诉他,经对医院记录本进行检查,证明记录里没有从解剖室里丢失东西的内容。”
“谁会负责这些尸体呢?”
“威廉姆·沃茨,解剖室管理员。”
“威廉姆·沃茨是否当庭作证?”验尸官大声讯问道。
威廉姆·沃茨站了出来,如果验尸官认为必要,他是可以被传唤到庭的。
“我想,未经您的许可,没有一具死尸能送进医院,是吗,朱利安爵士?”
“当然不能。”
“谢谢您。请您继续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好吗?”
“萨格探长于是问我是否能派一名医务人员过去检查一下那具尸体,我说我会亲自去的。”
“您为什么那么做?”
“我承认是想满足普通人的好奇心而已,验尸官先生。”
坐在法庭后面的一名医学院的学生笑出声来。
“我一到公寓便发现死者仰面躺在浴缸里。我对他进行了,检查,而且得出结论认为:死亡是由于颈后部受到重击造成第四与第五节颈椎骨脱臼,致使脊椎受伤进而造成内出血和部分大脑麻痹。据本人判断死者至少死亡十二小时,而且可能时间更长一些。我还注意到尸体身上没有其他任何遭到暴力的痕迹。死者年龄大约在五十到五十五岁之间,是一个身体强壮、保养得很好的男人。”
“依您的意见,重击是否有可能是死者本人造成的伤害呢?”
“当然不是。重击是由于一个沉重的钝器从后方打来而产生,而且力量非常大,判断也相当准确,所以根本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伤害。”
“那么是否有可能是一场意外事故的结果呢?”
“那是可能存在的,当然。”
“如果,例如,死者当时正在向窗户外张望,而他身体上方的窗框突然猛地掉下来呢?”
“不,如果是那种情况就会有一点扼死的痕迹,而且他的喉咙部位也会有青紫色的肿胀。”
“但是死者有可能是因为意外砸落在他身上的重量而死亡的吗?”
“他有可能是这样。”
“根据您的意见,这么说死者立刻就毙命了吗?”
“这很难说。这样一种重击非常有可能导致受害者立即毙命,也可能的情况是病人在一段时间之内能苟延于半昏迷状态之中。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应该能果断地认定死者可能在死前拖延了一段时间。我之所以作出这种决定,原因的基础在于尸体解剖时死者脑部反应的情况,可是,我能说格林姆波尔德大夫和我在这一点上并非意见完全一致。”
“我理解,对于对死者的辨别而言,应该提出一种意见。您并非站在辨别死者的立场上,对吗?”
“当然不是。我以前从未见过他。您所提到的意见是很荒谬、很反常的,而且此前这个意见也从未被人提到过。直到今天早晨我才意识到存在这样一个意见,如果早点对我提出这样的意见,我也可能已经知道应该怎样来处理,而且我也愿意就自己有幸认识的一位女士居然受到完全意外的打击和压力表达出自己的强烈不满。”
验尸官说:“那并非本人的过错,朱利安爵士,我与此事毫不相关。您的意见能获得理解的是您事先未曾了解有关情况是很不幸的。”
各大报纸的记者们忙着飞快而潦草地在纸上记录着法庭双方互相盘问彼此都有些什么意见,而陪审团的一个个成员们则竭力表现出他们已经了解了一切的样子。
“现在来看死者尸体身上发现的那副眼镜。朱利安爵士,这副眼镜对一名医务人员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眼镜的镜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其非同寻常之处,眼科大夫应该能讲得更准确一些,但是我要为自己所说的就是,我认为这副眼镜应该是属于比死者更年长一些的男人,而并非这名死者。”
“作为外科大夫应该有很多机会观察到人的躯体,您是否能从死者的外形总结出他的一些个人爱好呢?”
“应该说此人一直生活在宽松而悠闲的环境之中,可是他也可能只是在最近一段时间才发了财。他嘴里的牙齿情况很糟,而且他的双手也反映出此人近来从事过体力劳动的痕迹。”
“一名澳大利亚殖民主义者,比如说,他已经赚到钱了吗?”
“也就是类似于此的情况吧,当然我不能十分肯定地说。”
“当然不能。谢谢您,朱利安爵士。”
格林姆波尔德大夫接着也受到传唤,从每一个特殊之处进一步证实了他这位杰出的同事所作的证词,除了一点情况,那就是,依据他的意见,死亡应该出现在遭到重击几天之后。他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犹豫才冒险做出与朱利安·弗雷克意见不同的结论,而且他也有可能是错的。无论如何,很难说出是哪种情况,而他看见尸体的时候,死者至少已经死亡二十四小时了,他是这样考虑的。
萨格探长再一次受到传唤。他非常主动地告诉陪审团他曾采用怎样的步骤对死者进行辨认。
关于案情的介绍被迅速传送到每一个警务所,而且也在所有的报纸上进行了报道。鉴于朱利安·弗雷克爵士所提出的建议,调查也在所有的海港进行着吗?情况的确如此。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吗?无论如何,没有得到任何结果。难道没有人前来对死者的尸体进行辨认吗?有不少人来过,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成功地达到目的。是否应该顺着那副眼镜所反映的线索继续进行调查呢?萨格探长提出,考虑到公正利益所在,他请求回避那样的问题。陪审团可能看见那副眼镜吗?
那副眼镜早就呈递到陪审团面前了。
威廉姆·沃茨接受了传唤,并就解剖室里的解剖用尸体的情况对朱利安。弗雷克的证词进行了确认。他对尸体是如何进入解剖室等一系列情况进行了说明。尸体通常都是由济贫院和公立医院提供的。所有的解剖用尸体都由他单独负责。其他年轻的先生们不可能拿到钥匙。朱利安·弗雷克,或者解剖室里的其他外科大夫都有钥匙吗?不,甚至连朱利安·弗雷克爵士本人也没有。星期一夜间那些钥匙全部在他手中吗?所有的钥匙当时全在他手里。而且,无论如何,调查并不切题,因为没有尸体失踪,也不曾有尸体失踪,对吗?案情就是如此。
验尸官随后郑重地向陪审团申明,并以严厉的语气提醒陪审团成员注意,他们到庭并非就死者究竟是谁不是谁而闲聊的,而应该就死亡的原因拿出意见来。他还提醒他们应根据医学证据,考虑死亡是否因意外造成还是死者自己造成,考虑是否可能是蓄意谋杀还是自杀。如果就此证据不足,他们就应该回到公开裁决这一程序之上。无论如何,他们的裁决不能对任何人有偏见。如果他们得出结论为“谋杀”,在地方法官面前,所有证词证据都必须全都重新调查一遍。之后,他用并非恳求的语气迅速让陪审团成员退庭。
朱利安·弗雷克爵士在做完证词之后,正好看到了公爵夫人关注他的眼神,于是便走过去向她问候。
“我都已经一年没见到您了。”夫人说,“您好吗?”
“工作很辛苦。”这位专家说,“刚刚出版了一本新书。这种事情很浪费时间。可是您见到利维夫人了吗?”
“没有呢,可怜的人。”公爵夫人说,“我只是今天早晨才见到她,就因为这个案子。西普斯夫人一直和我在一起——彼得的古怪举动之一,这您是知道的,可怜的基督徒!我必须过去看看她。这位是帕克先生,”她补充道,“他也正调查此案。”
“哦。”朱利安爵士说着停顿了片刻,“您是否知道,”他压低声音对帕克说,“我为能见到您感到非常高兴。可是您见过利维夫人了吗?”
“今天早晨我见过她。”
“她是否问过您参加这场调查吗?”
“是的。”帕克说,“她认为,”紧接着又补充道,“鲁本爵士可能被扣留在某些金融对手的手中,也可能有一些流氓恶棍正掌控着他准备进行敲诈。”
“那么您是如此认为的吗?”朱利安爵士问。
“我认为情况很可能如此。”帕克坦率地说。
朱利安爵士再次犹豫了片刻。:“我希望调查结束肘您能和我一起步行回去。”他说。
“我会感到非常开心的。”帕克说。
正在此时,陪审团成员又一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就座,法庭上传出一阵沙沙声,随后又沉寂下来。验尸官对陪审团发言人郑重发表了申明,并询问他们是否已对裁决达成一致意见。
“我们一致同意,验尸官先生,死者死于颈部脊椎受到重击,但就损伤是如何造成的我们认为没有足够证据可以说明。”
帕克先生与朱利安爵士一同向公路北边走去。
“直到今天上午看见利维夫人的时候,我还根本没有想到过任何念头。”大夫说,“根本没想到鲁本爵士的失踪会与本案发生关联。这样的提议根本就令人感到可笑之极,而且也只可能在那个荒唐愚蠢的警官脑海里才会滋生出来。如果我早想到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我一定要纠正他,而且避免所有这一切。”
“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帕克说,“一接到通知便参与到利维这个案件中——”
“谁通知您参与进来的,我可以问一问吗?”朱利安爵士询问道。
“哦,首先是户主,然后是鲁本爵士的叔叔。波兹曼广场的利维先生给我写信要对此案进行调查。”
“而且现在利维夫人也对那些事实情况进行了确认,对吗?”
“当然。”帕克感到有些惊讶地说。
朱利安爵士沉默不语了好一阵儿。
“恐怕我是第一个向萨格脑子里灌输这种念头的人。”
帕克非常懊悔地说,“鲁本爵士失踪的时候,我所采取的方案第一步几乎就是搜索一切街道事故和自杀事件以及一切发生在那天的事情,接着我又按常规去看了看巴特西家园的这具尸体。当然,我一到那里便立刻明白案情简直太可笑了,可是萨格却坚定地认为就是如此——而且事实的确是在死者与我所见过的鲁本爵士的肖像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
“表面上看非常像。”朱利安爵士说,“脸的上部是很平常的样子,而且由于鲁本爵士蓄着浓密的胡须,因此也没有机会可以把两者之间的嘴和下巴进行比较,那样的念头出现在任何人脑海之中我认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应该立刻打消这样的念头。我很遗憾,”他补充道,“因为整个事件对利维夫人来说都是非常痛苦的。您或许知道,帕克先生,我是利维家的老朋友,尽管我不能把自己称之为他们家的亲密朋友之一。”
“我能理解您的感受。”
“是的。我还年轻的时候,我——简而言之,帕克先生,我曾希望有朝一日能与现在的利维夫人结婚。”(帕克先生听闻此言情不自禁地发出平常那种同情的叹息。)“我从未结过婚,这一点您是知道的。”朱利安爵士继续说,“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我也一直在尽自己所能去分担她的痛苦。”
“相信我吧,朱利安爵士,”帕克说,“我对您,而且也对利维夫人抱有深切的同情,而且我也已经尽了一切努力去制止和纠正萨格探长的这种想法。不幸的是,鲁本先生那天傍晚碰巧在巴特西家园路被人看见了。”
“啊,是的,”朱利安爵士说,“天啊,我们这就到家了。或许您愿意进来坐坐,帕克先生,喝点茶或者来点加苏打的威士忌还是别的什么。”
帕克感觉到还有一些情况要谈,于是便爽快地接受了邀请。
两个男人于是走进一个宽敞的大厅,只见里面摆设着精美的家具,而在门的同一侧是一只壁炉,壁炉的对面就是楼梯。在他们的右边是餐厅,此时餐厅的门敞开着。朱利安爵士刚一摁响铃,一名男侍从便立即出现在大厅远处的尽头。
“您想来点什么?”大夫问。
“刚离开那个冷得要命的地方,”帕克说,“我的确想喝几加仑热茶,如果您,作为一名神经方面的专家,能够容忍这样的想法。”
“如果您明智地允许加人一些中国茶的话,”朱利安爵士用同样的口吻回应道,“我绝无反对意见。马上把茶送到书房里来。”他对侍从补充道,接着便率先在前面领路上了楼。
“我并不常用楼下的房间,除了餐厅以外。”他解释着,一边将客人领进了二楼的一间房子,这是一间不大但却让人感到非常舒心的书房。“从这个房间出去便是我的卧室,而且也更方便一些。我只有部分时间住在这里,因为住在医院对我的研究工作十分便利。那也是我在医院绝大部分时间要干的事情。对于理论学家而言,那是一件致命的事情,帕克先生,要让实践工作落后。解剖学是一切完美理论和所有正确诊断的基础。人必须保持自己的手和眼一直处于训练之中。这个地方对我来说远比哈里大道要重要得多,而且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放弃我所有的诊查实践,然后安顿在这里一步步解剖我的这些尸体,并在平静淡泊的状态之中进行写作。生命中有许多事情都是对时间的浪费,帕克先生。”
帕克先生对这番话表示了赞同。
“经常是这样,”朱利安爵士说,“我唯一可以进行研究工作的时间——研究工作开展时必须是观察力最细致而且各器官功能最敏锐的时候——不得不在夜间,经过一整天漫长的工作,然后借助人造灯光。由于解剖室里的灯光非常耀眼,灯光对于眼睛来说也总是比日光更刺眼一些。毫无疑问,您本人的工作也常常不得不在比这里甚至更艰难的环境中进行。”
“是的,有时候是这样。”帕克说,“不过您知道,”他补充道,“这样说吧,环境常常是工作的一个部分。”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约翰爵士说,“您的意思是指夜盗,比如说,并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施展他的技能,也不会在一片潮湿的沙地里留下完整清晰的足迹方便你去进行分析。”
“作为常规而言不会,”侦探说,“不过我从未怀疑过您的许多疾病会像所有夜盗那样阴险狡诈。”
“他们就是阴险,他们就是阴险。”朱利安爵士说着大笑了起来,“所以这正是我的得意之处,就像那是您的得意之处一样,为了社会的利益除掉他们。那些神经病,您知道,是特别聪明的罪犯——他们总是尽可能频繁地乔装打扮闯入,就像——”
“就像是哑剧大师利昂·凯斯特里尔一样。”帕克提示道,他曾看过抓拿铁路扒手侦探故事里关于公共汽车驾驶员假日的规定。
“毫无疑问,”朱利安爵士却并没看过那样的规定,他说,“而且他们非常巧妙地掩饰着自己的伎俩。可是一旦你真正调查起来,帕克先生,而且对死人进行分解,或者拿着解剖刀在活着的躯体上找参考情况,您总是能发现一些痕迹——因发疯或是疾病或是饮酒或是其他任何类似的害人虫所留下的毁灭或者混乱的蛛丝马迹。但是困难在于要追踪他们却仅仅只能靠观察到一些表面的症状——歇斯底里、罪行、宗教信仰、恐惧、羞涩、良知,或者说一切可能的东西,正如观察一名小偷或是一个杀人犯,而且要寻找犯罪的痕迹那样,因此我观察了一下歇斯底里病情的发展或者说是一种虔诚心理状态的发作,而且想探寻到产生这种效用的微小机械性刺激。”
“您把这些事情都视为纯属自然的吗?”
“无可置疑。我并非忽视另一学术思潮的高涨,帕克先生,可是其理论的倡导者绝大多数是假充内行的骗子或者是自欺欺人者。就如同培养基是淤泥料酒一样,他们于是开始相信自己的胡言乱语。我很想剖析他们的大脑,帕克先生,我会向您显现出他们脑细胞里的小毛病或者缺陷——神经无法发挥作用或者短路,这样的情况便让我产生出这样一些想法和这样一些书来。至少,”他补充道,眼睛神情严肃地盯住他的客人,“至少,如果我今天不能很好地展示给您,我明天也能这么做——或者用一年的时间——或者在我死以前。”
他坐在那里,眼睛盯着炉火,呆呆得愣了好一会儿,而红色的火光照射在他黄褐色的胡须上,并从他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里反射出仿佛是对他那种眼神应答一般的光芒。
帕克默默地喝着茶,并且注视着他。可是,总的说来,他对神经现象方面的原因并不感兴趣。于是他的思绪游离到彼得勋爵那里,他会怎样在萨利斯布里设法对付那个令人敬畏的克里姆普尔汉。彼得勋爵早就想让他过去,那就意味着,要么克里姆普尔汉正在被证明是难以对付的,要么就是一条线索随后将出现。可是邦特说过到明天也可以,而且那时会更好一些。毕竟,巴特西案件并非帕克的案子,他已经浪费宝贵的时间参加了一次得不出任何结论的询问调查,而且他的确应该开始他本来的合理合法工作了。还有利维的秘书要去探望,而且佩鲁维安石油股票事件还要进行调查。他看了看手表。
“我很遗憾——如果允许失陪的话——”他低声说。
朱利安爵士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中来。
“您的工作急着需要您离开吗?”他说着笑了笑,“好吧,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不会强留您的,可是我想要对您说些与目前正在进行调查着的事情相关的东西——我几乎不知道——我几乎不想——”
帕克再次坐了下来,他的脸上和态度上所有急于离开的神情一下子消失得毫无踪影。
“如果您能给我一些帮助的话,我会不胜感激的。”他说。
“我担心这比阻碍的本性更有甚之。”朱利安爵士说,很快大笑了起来。“对您而言,这是对线索的破坏,就我这方而言却是职业机密的出卖。可是既然——偶然之极——相当一部分已经暴露出来,或许整个情况最好这样处理。”
帕克先生鼓励了几句,在外行人当中,这番话无疑像提供了神父一般暗示的空间。“是的,我的孩子,怎么了?”
“鲁本·利维爵士星期一夜间来找我了。”朱利安爵士说。
“是吗?”帕克先生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发现了涉及他健康的一些严重可疑的毛病的原因。”朱利安爵士缓缓地说,仿佛他还在掂量他应该虔诚地向一位陌生人透露多少情况。“他来找我,而且比对他自己的医生更信赖,因为他非常着急,不愿意有些情况让他夫人知道。我告诉过您,他和我关系非常熟悉,而且利维夫人夏天的时候也曾向我咨询过神经错乱方面的问题。”
“他和您预约过吗?”帕克问。
“请再说一遍。”对方心不在焉地说。
“他是否预约过?”
“预约?哦,不。那天晚餐过后,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当时我根本没想到会见他。我把他带到这里并对他进行了检查。他大约是十点离开我家的,我想。”
“我是否可以问一下您检查的结果呢?”
“您为什么想知道?”
“那有可能会给人一些启发——比如说,猜测出他后来的举动。”帕克小心翼翼地说。这个过程看起来与事件的其余情况没有太大关联,因此他想弄清楚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合在鲁本爵士失踪的当天拜访过这位医生。
“我知道,”朱利安爵士说,“是的。好吧,我愿意向您透露的秘密就是当时发现了严重疑惑的原因,可是尽管如此,还不能肯定地判断病因。”
“谢谢您。鲁本爵士是十点离开您家的吗?”
“在那之后或者大约就是那个时间前后。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提到这件事是由于鲁本爵士曾强烈地要求我保守秘密,而且当时大街上也没有任何事故或者那种类似的事情,因而他半夜时分平安地回到了家里。”
“事实正是如此吧。”帕克说。
“或许这是,而且也的确是对机密事件的背叛。”朱利安爵士说,“但是我现在只能告诉您,因为鲁本爵士碰巧被别人看见了,而且也因为我情愿私下里告诉您,可我还是不愿意让您在此到处搜寻并盘问我的仆人们,帕克先生。您会原谅我的坦率的。”
“当然。”帕克说,“我对自己的职业从来都喜欢不厌其详,朱利安爵士。我非常感激您能告诉我这些,否则我可能会为追查一个虚假的踪迹而浪费宝贵的时间。”
“可以肯定不需要我来请求您,站在您的立场上,来保守这个秘密。”大夫说,“将此事公之于众只会伤害到鲁本爵士和他的夫人,除了把我置身于对病人不利的灯光之下以外。”
“我保证此事仅我本人知情。”帕克说,“当然除了,”他急忙补充道,“我必须通报我的拍档以外。”
“您在此案当中还有一位拍档吗?”
“是的。”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将会非常谨慎的,朱利安爵士。”
“他是一名警官吗?”
“您不必担心您的秘密会进入到苏格兰场的记录之中。”
“我知道您很清楚如何做到谨慎从事的,帕克先生。”
“我们也有我们的职业规范,朱利安爵士。”
一回到奥蒙德大街,帕克先生便发现有消息正等着他呢,只见上面说:“不必烦劳过来。一切顺利。明日返程。温姆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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