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好几天没到阁楼找悠悠求欢了,而悠悠几乎从未主动过,他害怕自己会在不经意间问她:如果陈年死了,你会不会爱我?
那样的问,大抵会将他出卖了吧?何况悠悠又是那样的聪明。
他忍着,不去找悠悠,看足球赛直播打发夜晚,悠悠却突然闯了进来,她挥舞着一张报纸,泪流满面地冲到左左面前:他失踪了,有人在几百公里外的小城发现了他的车,因为被转卖了太多次都无从调查线索了,他肯定凶多吉少!
左左故做镇定道:没头没脑的,谁呀?
陈年。说着,悠悠就往左左的怀里钻,左左抚摩着她的肩,轻声安慰她:不会的,也许他藏在什么地方了。
他为什么要藏?现在,任何关于陈年的分析都能钓足她胃口。
也许是公司经营不善,他在躲债吧。
不可能,我知道,他的公司一直都是赢利的。
你一年没和他联络了,一年时间足够很多事物从容改变。
突然,悠悠挑衅般看着左左:为了随时知道他消息,我勾引了他的一个下属。
左左愣愣地,这世界怎么会这样呢?爱情让他像只掉进迷宫的兔子,东也奔西也跑,可怎的,就没有了尽头了?
他把悠悠死命地往怀里揽:悠悠,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你不能为了让我死心就制造这样残酷的谎言。
悠悠低低说了对不起。拖着那张报纸,慢慢上楼去了。
那段时间,悠悠萎靡得就像丢了魂,她积极地跑上跑下,跑到市刑警队询问案件进展,跑到报社问写关于陈年失踪新闻稿的记者,她无比想知道陈年的蛛丝马迹。
她什么也没得到。
她和陈年的妻子是在刑警队门口遇上的,两个女人用红肿如桃的眼睛相互对望,此时,失去同一个男人的悲怆,已缴获了她们目光中的利器,甚至有了惺惺相惜的味道。
她们站在初秋的阳光下,不知是谁先向前迈了一步,说了声嗨。
他们就开始了化敌为友的友谊。
她们不再计较过去,也不再计较陈年究竟倾注在谁身上的感情更多一些,她们只是知道,她们共同失去了最爱的某个男子,现在,需要她们抛弃前嫌,将失去的爱人找回来,其他,都是后话。
她们坐在茶馆里,在饭店里,甚至在悠悠从未去过的陈年的家里,热烈地交流寻找陈年的最近动向,她们把纷乱如麻的线索一一写在纸上,将这些线索铺在地上,然后,她们就像两个学者,逐条研究这些线索,说啊说啊,说得口干舍躁,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到最后,她们得出的结论,依然是混乱一片,什么都没找到。
悠悠失望地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陈年的妻子说我也该给孩子烧饭了。
悠悠就说:你比我幸福,没有了他你还有他的孩子,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去打胎的。
这次,陈年的妻子并没有愤怒,甚至还带着理解的苦笑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了。
那段日子,是左左觉得最可笑的时光,悠悠下班后就蜷缩在沙发上等电话或是拨电话,她的电话交流大多是和陈太太,她们在热烈地交流寻找陈年的线索,为了共同所爱的男人她们不仅前嫌冰释,而且还全然没了情敌的敌对姿态,反而像坚不可摧的亲密战友。
左左总是站在一壁,冷眼地看悠悠做着这一切,他的心,在刀尖火海里翻腾,有多少人在鄙夷爱情呢,有多少情场失意的人在诅咒爱情死了,可是,他看到了爱情,像一棵顽强的老树,蓬勃地生长爱悠悠心里。
那爱,不是他的。
最后一片法国梧桐从树下落了下来,一个周末的早晨,悠悠将自己裹在一张毛毯里站在他门前说:左左,今天早晨,我看到树上的柿子红了。
左左说你想吃吗?
悠悠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看着他,就在这个早晨,左左发现悠悠眼睛里的那种剔透似玉的光芒没有了,后来,他再也没在悠悠眼里看到过那种光芒,他把毛毯里的悠悠抱到床上,一层层剥开了她,她竟是裸着的,她的胳膊上印满了紫色的牙印,左左捧起她的胳膊心酸地说:悠悠,你为什么要这样?
悠悠淡淡地说:这样我就可以忘记了心里的疼,夜里,我疼得睡不着。
左左就将她攥进怀里,恨不能将她勒进身体,那个早晨,他第一次为杀死陈年起了悔意。
悠悠望着他,说:左左,我快冷死了,你要我吧。
说着,她不声不响地替左左解开睡衣,晨曦从窗子钻进来,将整个房间照耀成了一片红彤彤的,充满了激扬的喜气,他们沉浸在这片红彤彤地光芒里无声无息地做爱,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激情,只有绝望,是的,左左知道,这并不是做爱,而是在用这种方式拯救陷向绝望的内心。
一滴一滴的眼泪,顺着悠悠的眼角滴下来,沾她的橘色长发上,像一串串透明的珍珠。
他们并排躺在床上,悠悠说:左左……
左左恩了一声,看她。
她平静地笑了笑:陈年再也回不来了。
有消息了?
我的直觉,这段时间我总梦见他在看着我笑,而我在你的怀里,他很阴险地看着我们,笑得让我恐怖。
左左心里,生出了一片细细的毛绒绒,他将悠悠揽进怀里,拍着她圆圆的小屁股说:傻丫头,不要把梦当真。
悠悠感激地笑了一下,看着他说:左左,我是不是比你大一岁来着?
左左答非所问: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哥哥呢。
悠悠也说:是啊,我也这样感觉。
她表情平和,平和得充满了凡俗。
他们在床上躺够了,就去三楼的晒台,左左拿着钩子,悠悠挎着一只小筐子,他站在晒台东南角,左左将柿树枝勾过来,熟软软的柿子被一只只摘下来,悠悠接过去,放在筐子里,左左边摘柿子边想,这一幕是多么的优美多么温馨啊,他多么想,将这样的时光,永远继续下去,这是第一次,悠悠在他面前卸下了周身的盔甲,不再锋芒相向的悠悠像一只拔光了刺的小刺猬一样温柔,也失却了生动。
他们盘腿坐在阁楼地板上吃柿子,吃完了柿子他们开始做爱,在地板上。做完爱又继续吃柿子,悠悠说我们会死的。
左左楼着她:我愿意和你一起这样死去。
悠悠的手机响了很多次,她总是拿起来看看,又放下了,对左左说:我不接的。
左左顺口问:谁呀。
陈年的老婆。悠悠声音平和,略带疲惫,说完就关掉了手机。
左左怔怔地看着她,试探着问:你真的为了随时得到陈年的消息而和他的下属好过吗?
悠悠睥睨他,微微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左左就噎在了那里,转而,又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让我难受的,我认为不可能。
悠悠不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笑。
左左知道,悠悠所说或许是真的,可是,他却想诱导悠悠说把不过是个谎言,他需要一个谎言,理直气壮地骗自己。
她不成全他。
在失望的守侯里,冬天就来了,窗台上的栀子依旧碧绿,它不仅没有落叶,反而生出了许多花骨朵,在一片苍黄的冬天里显得煞是可爱,尤其是悠悠,对那株栀子尤为喜爱,在深冬的夜里,她时常让左左环着她娇小的身体,她踩在左左脚上,一步一步地挪都栀子跟前,她闭上眼睛深情地嗅着:马上就要开花了,多香啊。
左左的心,就一抽一抽的,悠悠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以往,那时的悠悠站在晒台上,看着正从台阶上走来的陈年,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厌恶地拂了栀子叶一下,说:栀子其实是种粗鄙的花卉,它的香,太俗了。
碰到栀子叶子的手指毛刺刺地疼了一下,他惊异地发现,刚才拂过栀子的手指竟被蹭破了好大一块皮肤,红艳艳的鲜血快速渗了出来,悠悠惊叫了一声,说:左左,你手指怎么流血了?
左左有种被戏弄的愤怒,他不答悠悠的问,只是把她的脸转过来,深情款款地吻她,他的唇在悠悠的唇上,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栀子上,他看见栀子的动了动,像被微风轻轻吹拂般抖个不停。
左左的手,轻轻地在悠悠腰上移动,他知道打开悠悠身体欲望的钥匙在那里,然后,他会让悠悠不能自抑地要他要他要个不停……
次日,他不动声色地把栀子搬到院子的一个隐蔽角落,只要一个夜晚,栀子叶就会落尽,严冬还有可能送了它的命。
下班后,左左发现栀子依旧精神抖擞地站在窗台上,悠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已有了左左的钥匙,如不是为了拿一些生活用品,她几乎不会阁楼了,阁楼上的一切,像发生在过去岁月中的故事一样,被厚厚的时光尘埃尘封了起来。
这个冬天,悠悠显示出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暮态,她很少说话也很少笑,好象对一切都失去了好奇与兴趣,左左握着她的手,像握着一块冰,左左总是将她装进自己怀里,慢慢捂热了,再和她做爱,他卖力地做爱,让悠悠尖叫,有这样才能把浸泡着悠悠身体的寒气赶跑。
冬天的深处,栀子开满了白色的花,整栋老楼都弥漫着馥郁的香气,楼上和楼西的房客们纷纷来看稀罕。
只有楼后的那对老夫妇,与世无争地继续着平静的生活,他们的猫,穿着五颜六色的毛线马甲在院子里奔跑嬉戏,整整一年,没有小猫出生,没经历生育之苦的大猫精力特别旺盛,它们跳到窗台上,隔着玻璃,看里面的那株栀子,一眨也不眨的眼睛,在白天,像蓝宝石,在夜晚,像闪烁在窗外的鬼火,有几次,悠悠被吓得尖叫起来。
于是,左左就到楼后的平房里,和老太婆商量,夜里,能不能把猫关在房间里。
老太婆正在给猫端饭,她越来越老了,老得连端一碗猫食都费力了,看东西时一看就是半天,眼里的巫气愈是浓重。
半天,她的目光才从猫食上挪开,说:是不是猫眼吓着你老婆了?
左左说:我女朋友。
是你老婆,我能关住我的猫却关不住鬼魂的。她有气无力地说着,蹲在墙角边,将猫饭扣进盆子,又用碗轻轻地碰着盆沿,呼唤猫们回来吃饭。
听得她言,刹那间,左左傻了一样,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老太婆,她已不敲击猫饭盆了,碗还微微的擎着,状态倔强,如定要看到猫们过来才肯罢休。
左左跑回房间。
悠悠问:你怎么了?
左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一句话,把悠悠紧紧抱在怀里,巨大的恐惧,像涨潮的水,无边无沿的没顶而来。
当天晚上,他就听到了傻子的哭叫,这些年来,没人听到过傻子开口说话,可是,在那个夜晚,人们清晰地听到了傻子哭喊着妈妈妈妈……
据说,傻子最少有四十岁了,他的傻,并不是先天性的,是婴儿时期的失误造就的,他来自南方的母亲喜欢把他放在竹制婴儿车里,推着他去买菜,或是在青石条铺成的老街上走来走去,随着每过一块石板,婴儿车就颠簸一下,一颠,他就咧开嘴,冲着母亲甜甜地笑,他年轻的母亲爱死了他干净无邪的笑,便频繁地推着他在老街上走来走去,她的爱将他毁了,据说婴儿车一颠一颠地穿过石板路时将他尚未成型的脑组织颠成了一锅糨糊,于是,他傻了,父母终生引以为疚,不肯要第二个孩子,发誓要把一生的爱,全给傻子。傻子一天天长大,长大的傻子会闯祸了,还不是老太婆的老太婆就辞了职,在家照顾着傻子的饮食起居,太阳很好的时候,牵着他的手在院墙内晒太阳,再要不就是领着他去街上买冷饮,体型硕大的傻子一任母亲牵着,在老街上来来去去,他的脸庞大而柔软,像刚蒸好的馒头,和那些五官拥挤在一起的先天性智障截然不同,他迟钝的目光,像爬行的蜗牛,缓慢地移动,渐渐的,傻子长胡须了,面庞的下半部分,由雪白细腻的馒头变成了在黑芝麻中滚过的糯米蒸糕,他母亲每天早晨都要蘸着肥皂水给傻子刮胡子,可一过中午,郁郁葱葱的胡须就再一次覆盖了大半张脸,再后来,傻子看见女人眼睛就直了……
街坊们便半是调侃地对老太婆说该给傻子娶房媳妇了。
老太婆觉得说这话的人,是心怀叵测的,无非是嘲笑她痴傻的儿子竟也向往男女之事,当时就跟人家翻了脸。
她从不认为儿子是傻的,他只是,在婴儿阶段就停止了智力发育的硕大婴儿而已。
她一次次向周围人解释儿子小时候是多么地聪明,他只是永远长不大而已,不是傻。
老太婆端着猫碗敲击着猫食盆时就死了,左左以为她在等猫们过来吃饭,其实,是她已经死了。
老楼内的房客们纷纷放弃了对这家人的避讳,裁缝为老太婆连夜赶了一套寿衣,还有人忙着帮搭灵堂,茶店老板询问枯坐在一旁的老爷子,有没有亲属要通知?他可以将手机免费送给他用。
老爷子拿过手机看了一会,又摇了摇头,把手机还给了茶店老板,自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话:她说过,活着就一定要守住自尊。
老爷子的胡子动了动,站起来,牵着傻子坐在老太婆身边,她的眼睛还微微睁着,嘴也张着,象有什么话要说,老爷子把耳朵贴在老太婆的唇上,倾听了一会,慢悠悠地叹着气说: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老太婆的眼睛和嘴巴就合上了,瘪了的嘴角,好象微笑似的微微上翘,佝偻的身躯,因为死亡而松弛了,平坦坦地躺在灵床上。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惶惑。
天快亮了,终于安排就绪,大家纷纷打着哈欠回老楼去了,左左告诉傻子:想吃东西,就到楼里去敲门。
傻子茫然地看着他,忽然张嘴,无比响亮地说了声:我饿!
左左这才发现,傻子已经老了,他浓密的胡茬里,有了许多参差的白,左左拍拍他的手: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给你拿吃的。
老爷子低声说:不用了,不过,我还是替他谢谢你了。然后,他伤感地看着傻子,说:我也老了,很快也会死的,我死了,你怎么办?变成没有尊严的乞丐?
左左也觉得有些凄惶,便埋着头,回老楼去了。
次日上午,大家发现傻子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安详地拥挤在窄小的灵床上,有人试了一下傻子和他父亲的脉搏,无限感慨地说:他们都走了。
左左便想起了凌晨时老爷子的那段话,原来,他亦是已生去意,或许,他和老妇人早有约定,一旦夫妇中的一个去了,另一个便带上傻子一并跟着去了,因为他们不肯让没有生存能力的傻子单独承受人生凄凉。
在他们的人生词典里,爱就是:爱一个人,就让他活得有尊严。
街道出面,将傻子一家火化了埋在了公墓里,送葬那天,老街上的老人们,稀稀落落地站在街边,给这沉默的一家三口送别,冰冷的泪,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虽然傻子一家生前没有做过什么惹人关注的大事,但,他们的死,却赢来了一片敬重,如果不是爱,有谁能这般从容赴死,在于他们,死不是惩罚不是湮灭,而是超然度外,他们终于可以了无心事地携手而去了。
傻子一家去世后,大家再也没见过那些穿着漂亮马甲在院子里穿梭嬉戏的猫,平房空出来了,左左懒得去收拾,悠悠更是不闻不问,直到一周后的某个黄昏,左左看见两位老年妇女站在院子里,一边热络地说着什么一边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人,左左特意多看了她们两眼,她们就笑着交换了一下眼色,迎了上来:可把你等回来了,你是伊左左?
左左点点头。
我们是街道上半事处的,来好几次了,想到傻子家找户口簿去派出所注销,你是房东,应该有他家钥匙吧?
左左说:我没他家钥匙,好象他家门根本就没锁,你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两个女人喔了一会,支吾着还是不肯前去,末了,其中一个说:说真的,我们有点胆小,你带我们进去可好?
左左想了想,边点了点头,带着她们,径直往楼后走,站在平房门口,他能感觉到一种阴森森的冷气,正从房门缝隙游弋出来,他呵了一口气,试着推了一下,吱呀一声门就开了,然后,他们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门里的地上,歪歪斜斜地卧了一片五眼六色的东西,那是老太婆的猫们,拥挤着卧在一起,它们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灼灼的锐利寒气,懒懒地张开眼睛,看了一眼进门的人,就倦怠地合上了。
他们愣愣地站在门口,好半天,左左才用颤抖的手拉了一下门边的顶灯开关,强烈的光线刺激了猫的眼睛,它们陆续发出了微弱的叫声后就垂下头去了。
左左慢慢蹲下来,抚摩着它们灰跄跄的皮毛,它们的腹部几乎完全消失了,紧紧贴在脊椎上,左左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然后,他飞快地跑回家,端来了一盘红烧鱼放在猫们的眼前,那些猫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左左抱起一只猫,把它的嘴巴摁在鱼上,那只猫紧紧地闭着嘴巴,有虚弱的泪从它的眼角滑下来,左左说你吃啊你吃啊,以后我是你们的主人。
他轮番将那些猫抱起来,一只只地将它们的嘴巴摁在鱼上,所有的猫都都紧紧地闭着嘴巴,如同约好了同守一种信念。
当街道办事处的女人从抽屉拿出户口簿时,所有的猫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们瘦骨嶙峋的背上,毛发因愤怒而戒备地树立起来,吓得两个女人拿起户口簿就尖叫着冲了出去。
猫们追到门口便再也没有力气了,它们踉跄着,陆续倒下去,那天晚上,左左和悠悠并肩地坐在平房门口,看那些猫陆续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次日,他们从街道办事处打听到傻子家在公墓的位置,将那些猫,安葬在他们身边,他们终于,又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仅属于他们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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