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一直断断续续地在说话,道:“你……你父亲的拗脾气,竟……仍然和以前一样,我……好不容易将你们救了出来,你父亲却……又回曾家堡去,我……再想救他……却已不能……了,你快自己往北走……一直往北……带了我的冰魄神网……到冰礁岛去……还可以避上一时!”
曾天强听得莫名其妙,因为照那老妇人的话听来,她和自己的父亲,似乎是老相识。但是,何以当她将自己父子两人救出来之际,父亲也会以为她是魔姑葛艳呢?
曾天强心中正在疑惑间,只见那老妇的身子,突然一侧,向一下倒去,在她向下倒去之际,面向下跌下,但在倒地之后,身子陡地转了一转,那是她一生之中,最后一个动作了。
在她一挣之际,她的脸面,在一块尖石之上,擦了一下,只见她整张面皮,都落了下来。
曾天强心中更是骇异间,白若兰已一俯身,在那老妇人的面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来,而那老妇人面具被撕下之后,只见她深目髙鼻,样子十分怪异,额上生着老大的一块红记,和刚才绝不相同!
曾天强转头向白若兰看去,白若兰向之一笑,道:“这人我说她不是魔姑葛艳,果然不是!”
曾天强无话可说,只得一瞪眼,道:“有什么好笑?”白若兰却仍然笑吟吟地道:“这个人是谁,你可知道么?”
曾天强实不愿意向白若兰低声下气,可是他却又急于知道这人是谁,呆了一可,仍是粗声粗气地问道:“这人是谁?”
他想,白若兰一定会故意刁难自己,不讲给自己听的。却不料并不如此,白若兰立即叫道:“她额上有一搭红记,又叫你到冰礁岛去避难,又说她的冰魄神网,那么这人自然是冰魄仙子尚冰了!”
曾天强俯身探了那老妇人的鼻气,那老妇人早已气绝,也难以弄明白她真的是什么人了。然而曾天强却知道白若兰所说的话,十分有理,那老妇人可能就是冰魄仙子尚冰。但是他心中的疑问极多。
他不知道尚冰和自己的父亲是何以相识的,也不明白尚冰要冒认是魔姑葛艳,又要隐了去本来面目,将自己父子两人,救了出来。
白若兰在曾天强发呆之际,巳将那老妇人的身子,翻了转来。
她在老妇人的手中,取下了一叠看来只不过一握大小的轻纱来。那握轻纱,银光闪闪,一望便知道是非同凡响的物事。
白若兰将那握轻纱,递到了曾天强的面前,道:“你看,这就是武林至宝,冰魄神网了,除非是本身真气,已将炼到能将三味真火,自在周转的地步,要不然,一被这至阴至寒的冰魄神网罩住,便万难脱身了!”
曾天强自己,曾被这冰魄神网罩住过,他自然知道这张网的厉害。
这时,他心中只是发呆,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白若兰却巳将他的手拉了起来,将冰魄神网,塞到了他的手中。曾天强只觉得自己的手中,像是握住了一团坚冰一样,寒气四布。
白若兰又道:“尚冰的话你已听到了?你快带了冰魄神网,到冰礁岛去躲一躲吧……”
她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一停,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要到曾家堡去……”
她只讲了这样的一句,却又没有了下文。
如果是在平时,曾天强也是聪明人,当然可以听得出白若兰这样说法,这种神态,她心中的意思是什么的。可是如今,曾天强心乱如麻,听得白若兰如此说法,反以为白若兰在饥笑他不敢赴难,但求躲避,他涨红了脸,道:“谁说我要到冰礁岛去?”
白若兰乃是全无机心之人,她奇道:“咦,你不去么?我看还是去的好。”曾天强“哼”地一声,:“去不去,你管不着,你以为我会去,我偏……”
他这一句,才讲到这里,突然被一难听之极的声音所打断!
那一下难听之极的声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非号非哭,非嗥非嘛,听了令人牙齿发酸,全身发颤,说不出来的难为。而紧跟着这一下难听之极的号叫声的,却是一个荡魂蚀魄的艳笑声。那两下声音之不相配,可说到了极点,可是却一先一后,紧接着发出,而且迅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曾天强还在曾家堡中时,也曾经听到过这样的一下怪叫声的,所不同的是,那时,在那下怪叫声之后,并没有跟着那种艳笑声。
曾天强在接连听到了这两下声音之后,只觉得心中烦燥之极,搔耳挠腮,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才好。
只听得白若兰一声低呼,道:“不好,那一下叫声,像魔姑的独足狼发出来的,我们快躲一躲,给魔姑撞上了,可不是玩的。”
曾天强听得白若兰这样讲法,也知道事情必然严重之极,要不然,百无禁忌的白若兰,岂会害怕?
他想要找寻躲藏的地方,可是身子却早已被白若兰拖着,隐进了一大丛矮树之中。曾天强还想钻出来,另外再找地方躲起来,不领白若兰的情,便也就在此时,那一下怪叫声,一条黑影,巳第二次传到!
这一下,距离近了许多,那种怪叫声更是要将人五脏六腑,一齐撕裂一样!紧接着,一条黑影,自远而近,迅速前来。
那条黑影的前来之势,怪异之极,竟是跳跃着前来的,转眼之间,便到了近前,只见那并不是人,而一头前所未有的怪兽!
只见它高六尺下,身躯似狼,头部似猿,通体黄毛,长有一足,站在地上,粗得和树干一样,在应该生前足的地方,却只有两只似爪非爪的东西,缩在浓密的黄毛之内,模样怪诞之至。
那东西样子不但丑恶之极,而且还发出了一股异样的腥臭之气来,中人欲呕。
曾天强心中评枰乱跳,心想这怪物当然就是天地之间的第一异物独足猥了,却不知它的主人,又是什么模样?他正在想着,只听得一下娇笑,又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眼前陡地一花间,飞砂走石,野草偃伏,在独足猥的身边,巳多了一个人。
那人乃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细眉细目,生得十分细巧,本来倒也不是十分美丽,但是却风情万种,使人一见便觉得希望与之亲近。
那妇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手中执着一团金光闪闪,好像刺猬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她才一到,身子略转了一转,灵活之极的眼珠,四面一瞧,便笑道:“好了,不必躲着,快出来吧!”
那妇人在突然之间,讲了这样一句话来,曾天强首先骇然之极!他陡地一呆,转头向白若兰看去,只见白若兰也是目瞪口呆。
两人在发怔间,又听得那妇人道:“你们在矮树丛中,难道能过一辈子么?你们如果自己躲不出,等我令独足猥揪你们出来时,那可不妙了!”
那独足猥显然通人言,一听得妇人这样说法,隐在胸前浓毛之中的前爪,陡地伸了出来,爪尖锐利,憷目惊心!
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心中本来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那妇人是追别人前来,那几句话并不是针对他们两个人说的。但如今听得那妇人直提起“矮木丛”来,两人连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他们一时之间,仍决不定是出来好,还是不出来好,那妇人的面色一沉,道:“人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但世上偏偏多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这又叫我有什么法子可想?”
她的几句话一出口,两人心陡地一动,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看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妇人,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魔姑葛艳!
听说,魔姑葛艳昔年,与天山妖尸,雪山老魅齐名,这上下,应该已有七十右年纪了,何以来仍然如此年轻?
白若兰一知道对方是谁,反倒自在了起来,她身形一长,笑嘻嘻地站了起来,道:“原来是葛姑姑!”
那妇人抬头来,面色阴森,望了白若兰一眼,道:“好标致的姑娘,还有一个呢?”
曾天强不得不站了起来,面上神情,却是十分尴尬,那妇人又一声冷笑,道:“好英俊的后生,你们两人,躲在灌木丛中做什么?”
两人的面红了起来,白若兰更是连耳根都红了,她忙道:“葛姑姑别打趣,葛姑姑从曾家堡来么?可曾见到我阿爹?”
那妇人冷然道:“你阿爹是谁?”
白若兰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他名字难听得紧,叫天山妖尸。”
那妇人怔了一怔,随即“啊”地一声,道:“原来你是老僵尸的女儿,这倒好,这小子是谁?”
白若兰道:“他便是曾家堡的少堡主。”
那妇人面色一沉,道:“好,我找不到老的,找少的也是一样!”
她这里一个“样”字才出口,身子突然向前移了过来,来势之快,无与伦比,一到近前,右手倏地伸出,便向曾天强颈前抓来。
寻常人出其不意地攻击,伸手抓到,总是抓向对方肩头的多,可是此际,魔姑葛艳,却是抓向曾天强喉结之处,出手之霸道,难以想象。
曾天强身子连忙向后一抑,想将这一抓避了过去。然而在他身子一仰间,葛艳的手臂,突然长出了尺许,大拇指和食指,仍然紧紧指住了曾天强的颈部。
曾天强双眼怒凸,连气都喘不过来,双手乱抓乱拍,却是拍不到葛艳的身子。
白若兰一见曾天强被制,忙道:“葛姑姑,你们所要杀的人,不是曾重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快将他放了,别难为他了。”
曾天强这时,颈际被插,眼前金星乱迸,耳际嗡嗡作响,白若兰在一旁讲些什么,他也未曾听进去,只是听出白若兰像在为自己求情而巳。
葛艳身子转来,左手一招,道:“你过来。”
白若兰竟连考虑都不考虑,便自向前,走了过去,等她来到葛艳身边之际,葛艳突然反手一圈,向她的腰际圈去。
白若兰一声惊呼,翩若惊鸿,身子向外一闪,避了开去,葛艳一圈,竟未曾圈中!但是葛艳在反圈出之际,掌上早已蓄定了力道,白若兰一退间,葛艳手掌一扬,只见她掌心土也似黄,骇人之极,一股轰轰发发的掌风,已向前涌来!
奇的是那股掌风,竟如同实质一样,来势甚缓,凝而不前,白若兰退开之后,一看到葛艳掌心黄得那么可怕,便大吃一惊,叫道:“九泉黄土手!”葛艳冷冷地道:“老僵尸心定曾向你说过我九泉黄土手的厉害,你可要试上一试么?”
白若兰伸了伸舌头,道:“这是试得的么?试上一下,我就和他们一样,命赴九泉,魂归黄土了。”
葛艳道:“好,那你就走过来。”
白若兰道:“我走过来,葛姑姑你又要抓我了。”
葛艳冷笑道:“我肯出手抓住你们,那还不是你们两人的福气么?快过来!”
白若兰不得已,向前走出了两步,葛艳右手一松,将曾天强松了开来,喝道:“一齐跪下!”
曾天强如何肯跪,反倒身子一挺,但也就在此际,他双腿“委中穴”上,陡地一麻,巳经双膝着地,向下跪来,不等他起身,肩井穴又被封住,竟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曾天强身不能动,但心中却怒到了极点!只见他脸涨得通红,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白若兰忙道:“葛姑姑,你别欺侮他!”
魔姑葛艳冷笑一声,道:“你也给我跪下!”
葛艳的话,听来极之凄厉,令人毛发直竖,可是白若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笑了起来,道:“我也要跪下?除了我爹之外,我还未曾跪过第二个人哩!”
魔姑葛艳阴森森的道:“那么从今日开始,你便要跪跪第二个了,连你阿爹见了我,都要下跪,何况是你这臭丫头?”
白若兰秀眉微蹙,道:“原来你和阿爹是对头,那我叫错你葛姑姑了,我不愿意再和你在一起了,你走吧!”她讲来十分正经,绝无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在内,仿佛就凭她这几句话轻描淡写的话,就可以将这个一等一的大魔头打发走一样。
而且,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在曾天强的心头上一拍,将曾天强的穴道拍活!
白若兰曾经救过曾天强好几次,但这一次曾天强心中最是感激,他陡地挺身站起,久积在心的怒火,也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一声怪叫,双拳齐出,向身前的葛艳攻去!可是,他双拳甫出,右臂便被白若兰拉住,将他攻出的一拳,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道:“少堡主,我们打她不过的,还是走吧!”
曾天强被白若兰一提醒,宛若刹那之间,有一桶冰水,兜头淋了下来一样,将他一身怒火,尽皆淋熄,向前击出的另一掌,力道也顿时松了下来。
不论他击出的拳头,力道紧也好,松也好,魔姑葛艳都傲然而立,一动不动,只听得她冷笑了两声,道:“你们想走么?”
白若兰道:“我们不是你的敌手,不走做什么?”
葛艳又问道:“你们可走脱么?”
白若兰呆了一呆,像是她以前,从来也未曾想到过这个问题一样,难以回答。曾天强直到此际,方始明白白若兰当真可以说不通世务,已到极点,那想是天山妖尸从来也不肯放她在江湖上行走,而天山妖尸谷,也是人迹罕见的缘故,所以白若兰才会自己想到什么,便以为事情就必然如此那样地天真。
曾天强这时,和白若兰是同仇敌忾的,他听得白若兰难以回答,不其输口,大声道:“走得了走不得,还得等我们走了才知道。”
葛艳眉头耸动,“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好,那你们就走走看。”
白若兰道:“你先走,我来对付她。”
曾天强心知白若兰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也不和她多说,点了点头,便迈开大步,向外走了出去,怎知他才走了几步,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金影闪动,那只独足猥,凶神恶煞也似,已站在他的面前。
曾天强身形微沉,手腕疾翻,“呼”地一掌,便向前拍出,那独足猥也是不躲避,曾天强那一掌,“嘭”地一声,击在独足猥的胸前,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的回来,腕骨也几乎断裂!
曾天强心中大惊,连忙退后一步,只听得白若兰发出了一声惊呼,他转过头去看时,只是葛艳右手中指伸出,向白若兰点来。
她那一指,看来十分笨拙,而且动作也十分慢,但是白若兰闪耀腾挪,身法快绝,看来却始终没有法子脱得出葛艳那一指的范围,曾天强也看不出葛艳那一指是什么功夫,他只是看出,自己是万万难以插手,去解白若兰之围的。
葛艳的那一只手指,渐渐向白若兰逼近,白若兰惊呼连声,身子不断后退。葛艳桀桀怪笑,道:“你连我一只指头都敌不过,还不乖乖跪下?”
白若兰吸了一口气,右足突然飞起,踢向葛艳的右腕,葛艳像是早已料到白若兰会有此一脚一样,恰好在白若兰一脚踢起之际,手臂缩了一缩。白若兰一脚踢空,葛艳那一指巳向她脚底点到,虽然靴底甚厚,但是葛艳的内力,何等之强,白若兰只觉得一股力道,自脚底的涌泉穴中,疾透了进来,全身酥麻,“咕咚”一声,便跌倒在地。
她一跌到了地上,立时翻身跃起,葛艳冷笑道:“你还要和我打下去么?”
白若兰向后连退两步,到了曾天强的身边站定,娇声细细,道:“我早说打不过的,谁又想再和你再打下去?”葛艳道:“好,你们不想打了,那你跪下向我叩头,男的为奴,女的为婢,好好地服待我!”
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全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只有他们呼奴喝婢,那里会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去做人家的奴婢?
是以葛艳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禁呆住了。葛艳又道:“我远行在外,有许多事没有人做,大是不便,你们若是服待得好,我可以将你们带回我魔宫去,作魔宫数奴婢之首,可以令你们配成夫妻,修们还有什么不心足的?”白若兰听到最后一句,陡地脸泛红云,曾天强大声道:“你……你是在发什么梦?”他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葛艳却冷笑了两声,只见她衣袖一抖,自她的衣袖之中,发出“叮当”一声响,“嗤”地一声,有一股极细的精虹,激射而出,向白若兰的头上飞去。白若兰身形闪动,疾如飘风,向后退了开去。
可是白若兰退得快,葛艳却逼得更快,只见她双臂一振,如同一头怪鸟一样,卷起一股狂风,便已向前扑了过去,两条人影闪动之间,夹杂着白若兰的一声娇呼,和一阵“盯盯”之声。
等到两个人一齐了下来之际,只见白若兰的颈际,已被一条精光闪闪的铁链扣住。而那条细铁链还有一端,长可六尺,却还在葛艳的手上。
葛艳一扬手,细铁链飞了起来,同时她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短啸声,只见独足猥卷起一股金虹,巳向前掠来,胸前右爪伸出,抓住了那股铁链。
白若兰双手在颈际连拉了几下,但那条铁链,紧紧地扣在她雪白也似的粉颈上,她若是伸进手指去硬挣,那便要觉得呼吸不畅。而那铁链虽然只不过小拇指粗细,但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打成的。
白若兰连拉了几下,连手指都勒起了好几道红痕,兀自拉之不断!
她不禁大是惶急,忙道:“葛姑姑,你快将我放”她这一句话未曾讲完,只见独足猥右爪,突然缩了一缩,随着那一缩,箍在白若兰颈际的铁链,陡地收紧,白若兰立时喘起气来,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曾天强对白若兰本来也没有好感,可是一见到这情形,心中却也大怒,厉声道:“这算什么?”
葛艳却并不踩他,只是冷冷地道:“臭丫头,既已为奴婢,便当称我作主人,你可明白了么?”
白若兰听了,还是不断地挣扎,可是颈际的铁链,却越收越紧,逼得她连连点头。
她一连连点头,独足猥前爪一松,铁链便松了开来,白若兰连声喘气,只见她又白又嫩的颈部,已多了一圈殷红色的红痕,看来着实令人心痛。曾天强想起白若兰数次解围之德,心忖自己若不能为她解一次围,那定让她小觑了。而魔姑葛艳的武功如此之高,要打是决计打不过她的!
他略想了一想,一咬牙,道:“你别为难白姑娘,只管逼我为奴好了。”
白若兰正在不断喘息,一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突然静了下来。
葛艳转过头来,一声冷笑,道:“你本来就逃不了的!”她一个“的”字才出口,又是一阵“叮当”响处,精光连闪,隐约可见精光连成了一个圈儿,向他当头罩了下来。
曾天强心知不妙,但因为那一圈精光,来得实在太快,他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颈际一凉,连忙伸手去摸时,一股铁链,已套在他的颈上了。
曾天强一怔间,那股铁链陡然收紧,他舌头不由自主了,伸了出来。但铁链即缩,曾天强定睛看去,只见铁链的一端,也已到独足猥爪中。
本来,他和白若兰是人,独足猥是兽,便其时他和白若兰两人,颈际箍着铁链,链的另一端,又被握在独足猥的爪中,看来倒像是他们两人,乃是独足猥所养的怪兽一样了。
曾天强拼命挣扎着,可是独足猥却如山凝立,一动也不动,曾天强挣得急了,颈际的铁链便箍紧起来,弄得他几乎窒息而死。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葛艳道:“独足猥力大无穷,岂是你所能挣得脱的?你若是再不乖乖听命,弄得它凶性大发,将你生生抓裂时,我却也作不得主了!”
葛艳的话才一说完,独足猥便发出了那种难听之极的叫声来,曾天强的气力,也已用尽,索性在地上坐了下来。可是才一坐下,独足猥前爪向前抖起,一股力道,自铁链之上传过,却又硬生生地将曾天强身子,吊得站了起来,当真是苦不堪言!
葛艳又冷冷地道:“你们先跟着独足猥去,我还有事,若是你们想逃,那可性命难保了!”
她话一讲完,冷笑连声,到了冰魄仙子尚冰的尸体之旁,用力一脚,向尚冰的手脚踏下,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转过头来,道:“我眼看她带着冰魄神网逃走的,如今这冰魄神网可是在你们手中?”
曾天强心中陡地一动,心想那冰魄神网,的确是在自己处,那乃是武林至宝,如今自己处境,这样尴尬,这样的至宝,留在身上,当然大有用处。
他唯恐白若兰不知轻重,照直言说,忙道:“没有,什么冰魄神网,她是什么人?”
葛艳也未曾再追问下去,只是一脚将尚冰的尸身,踹出来远,又向前走去,每一步走出,便踢出一脚,刹那之间,尚冰、白修竹、张古古三人的尸身,和那三头大雕的尸体,都被踢进草丛之中,这才听得她突然又发出了下艳媚入骨,令人听了心神摇摇的笑声,笑声摇曳不绝间,她人巳不见了。
葛艳才一向前掠出,独足猥便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出。
独足猥的动作,突如其来,而且它去势之快,简直如同疾风一样,一向前掠出,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都被拖得跌倒在地。
白若兰的武功造诣极高,一跌倒地,立时一提真气,身子迸跃了起来,掌缘如锋,“刷”地一声,向独足猥的天灵盖拍出。
那一掌,去势又快,看得又准,“啪”地一声响,正拍在独足猥的天灵盖上。以白若兰的武功而论,即便是一块极之坚硬的石头,这一掌击下去,也可以将之击成粉碎的了。然而,那一掌击在独足猥的灵盖上,白若兰却觉得手掌心隐隐生疼,独足猥反倒转过头来,向她咧嘴一笑,令得她头发直竖。
紧接着,白若兰又觉得颈际一紧,连气都透不过来,全身的劲力,也难以提得起,身子“嘭”地跌了下来,被独足猥拖得在地上滚了出去,直到拖出了三五丈,才勉力站了起来。而这时候,曾天强的情形,却更加狼狈,他从一开始,便跌倒在地,这时候,已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但幸而白若兰站起之后,一伸手,将之扶了起来,带着他向前飞掠而出,只要他们两人向前掠出的速度,可以和独足猥一块的话,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痛若,转眼之间,奔出了三里许,独足猥“刷”地进了一个山洞,停了下来。
那独足猥停下之后,身躯仍是如同树干一样,竖在地上不动,山洞之中相当阴暗,独足猥的一只怪眼,在暗中碧光闪闪,极之骇人。
两人直到此际,才喘了一口气,曾天强挣脱了白若兰,走出了两步,坐了下来。这时,他心中乱成了一片,不知想些什么才好。他自出世到现在,非但身体上未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精神上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心中实是难过之极。
他推根究源,事情自然都坏在天山妖尸等人,前来曾家堡生事上,因之才摔脱了白若兰的手的。
白若兰却绝不知道曾天强的心事,她掠了掠乱发,道:“曾少堡主,你别急,我放信号出去,我爹一来,就可以没事了!”
曾天强一声冷笑,道:“如果是你爹根本不到曾家堡去,又会有什么事?”
白若兰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嘛,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白若兰全然不和曾天强辩驳,这倒令得曾天强难以再向下说去。
他只得狠狠瞪了白若兰一眼,白若兰却又笑了起来。曾天强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都到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好笑?”
白若兰道:“我笑你这人糊涂,讲也讲不明白,来曾家堡生事的是我爹,第一和我无关,而且我爹要杀的是你的父亲,那又和你没有关系,你却老说不明白,总对我怒目相向,这是为了什么?”
曾天强心想:这倒好,她自己糊涂,还来说我,他没好气地道:“你倒说得好听,若是有人,无缘无故地来找你爹的麻烦,那你怎样?”
白若兰道:“我自然不髙兴,但是我却也不会恨那个人的女儿。”
曾天强无话可说,只是气呼呼地转过身去,在地上坐了下来,他想要挣脱颈际的细铁链,连拉了几十下,细铁链勒得他手指欲断,仍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却听得白若兰“铮铮铮”地拖着铁链,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只见她将一枚黑色的小球,抛在地上,又不断地用小石子去弹那小球。
小石子弹到了球儿,球便向外滚去,一直滚到出了洞口,她才取出火折子来,一晃晃着,火光一闪间,独足猥便发出了一声怪叫,曾天强颈中一紧,忙叫道:“你在做什么……”
白若兰的身子也一斜,但是她还来得及将手中的火折子,猛地向洞外抛了出去。
那火折子乃是十分轻巧之物,白若兰硬以内力将之逼了出去,火势太旺,到了洞口,几乎整个火折子巳将烧尽了,但当火折子落下来时,却恰好落在那枚黑色的小球上,那黑色的小球一碰到了火,立时发出嗤嗤的声音,冒出了一股笔直的黑烟来。
这时,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又一起跌倒,但是颈际的细链却也不再紧勒,曾天强向外看去,只见了浓烟自球上冒起,直得和竹竿一样,而且像冒之不尽一样。
白若兰笑道:“你看怎么样?这黑烟几日不散,只要我爹一看到,就会赶来放开我们了!”
曾天强想起自己被人扣住颈子,这已是大大丢人之事,若是竟然要天山妖尸赶到将自己放开时,哪里还能在武林中走动?如果自己能够挣脱的话,那至少可以扳回一些面子来。
他并不理会白若兰的话,心中只是盘算如何对付那只独足猥。
过了片刻,他陡地想起,冰魄仙子尚冰的一张神网,还在自己处,若是出其不意地向独足猥撒去,不知是否能将之罩住?
只要独足猥松开爪来,那自己就算带着颈际的铁链离去,也可以找人除去的。
他一想及此,便巳抓住了那张冰魄神网。他以前只知道这张网,乃是北海极阴之地,冰翠所吐的丝所织成的,乃是武林至宝,至于如何使用,他却也不知道。
此际,他心知若是一撒不中的话,那么独足猥狂性大发,自己一定要吃足苦头了,所以他心中,实是犹豫了片刻,才陡地一扬手!
他手中才一扬起,便闪起了一片寒森森的精芒,突然之际,向独足猥压了下去。
那一大片精芒,犹如闪电一样,突如其来,连那独足猥这样的异兽,也不禁一呆,而被在一呆之际,那张冰魄神网,已疾压了下来,将独足猥罩住了。
在刹那间,曾天强也根本没有法子知道独足猥的前爪,是不是已将铁链放幵,因为独足猥在一被网罩住之后,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怪吼声,在山洞之中听来,那怪吼声更是惊心动魄,曾天强被震得跌倒在地,耳际嗡嗡直响,根本没有法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也不知呆了多久,才听得独足猥的怪叫声中,有白若兰的声音传来,道:“喂,你还走不了么?”
曾天强抬头看去,只见白若兰已在丈许开外,那分明是她可以自由行动了曾天强连忙一跃而起,向外斜掠而出。
当然一掠起之际,当真怕自己颈际的铁链,另一端仍在独足狼的前爪之上,然而他一面向前掠出,一面只听得铁链拖地的“铮铮”声,他心便放下了一大半,等他掠出了近两丈,落下地来时,他便可以肯定自己一袭,已然成功了!
冰魄神网将独足猥罩住之后,独足猥前爪一齐松开,不但他脱了身,连白若兰也沾了光!
曾天强急急奔出了山洞,松了一口气,挺胸凸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冷笑道:“其实区区一只独足狼,算得了什么?”
白若兰是和他一齐出山洞来的,一听得他那样说法,便“嗤”地一笑。曾天强“哼”地一声,道:“笑什么?我将你救了出来,一声多谢也没有么?”
白若兰曾几次救过曾天强,曾天强也从来未曾向白若兰谢过“救命之德”,至多也不过说“解围之德”而已,但这时他却一本正经教训白若兰来了。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反唇相稽的,但白若兰却只是一笑,立即道:“多谢少堡主相救之德一可是我们的颈际,还留着铁链,这怎么办啊?”
曾天强道:“那算得了什么,慢慢地设法好了。”
白若兰道:“我们还是快离开的好,若是葛艳回来,就麻烦了。”
曾天强此际,正在得意头上,听得白若兰这样说法,无异是在向他泼冷水,心中不禁大是不快,道:“哼,她来了又怕……”
曾天强一句话未讲完,便再难以讲得下去!因为他在一抬头间,已看到一条人影,正向前疾掠而来。
那人来势之快,难以言谕,转眼之间,便由小而大,到了眼前,身形倏地站定,不是别人,就是魔姑葛艳!曾天强刚在大言谗谗,想不到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他不禁尴尬之极。
葛艳才一赶到,便发出了一声低晡,山洞之中独足猥的叫声,立时停了下来。
葛艳向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望了一眼,并不去理会他们,却“呼呼呼呼”,一连四掌,向那个小球冒出来的黑烟,拍了出去。
她四掌一拍,那股黑烟,立时散去,那只小球也碎成了粉末。可是,已经升向半空的那股黑烟,却仍然而笔也似直地挂在半空之中不散。葛艳也不再去理会它,转过身来,冷笑道:“臭丫头,你以为我怕你那僵尸父亲么?”白若兰:“我想是的,要不然你一到便弄散了黑烟做什么?”
葛艳面色一沉,怪叫一声,一掌便向白若兰的面上掴了过来。白若兰身子向后一仰,避了开去。可是她一仰之间,势子急了些,颈际的铁链向上扬了起来,葛艳一掌之中,五指一收,便将铁链抓住,顺手一拉,白若兰便向她怀中跌来。
葛艳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冷笑声,对准了白若兰的头顶,一掌拍了下去!
葛艳那一掌去势极沉,看得在一旁的曾天强,不由自主,一声怪叫,身子向前直扑了过去。曾天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向前扑了过去的,因为他自问至今为止,对白若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是他一看到了白若兰性命危急,他便自然而然地扑向前去。
曾天强是个本性十分高傲的人,或者是他心中以救急助难,乃是他“英雄本色”,义不容辞之事,所以才这样的。
曾天强一向前扑去,忽然这间,有一股十分柔和的力道,打横涌了过来。那股力道一到,曾天强的身子,立身在停了下来。
他一停,又听得“刷”地一声,有一件物事,飞到白若兰的头顶之上,便自掉了下来,竟就落在白若兰的头顶上。而这时,葛艳的一掌,正向白若兰的头顶拍了下去,那东西便等于是阻住了葛艳的掌势一样。
葛艳的出掌何等之快,只听得“扑”地一声响,她想要收掌时,已然不及,一掌正拍在那东西上,而那东西,竟是一袋子水,一声脆响过处水花四溅,不但将白若兰的身子弄得湿,而且葛艳的身上,也沾了不少水珠。葛艳面色一沉,倏地向后退开了一步,喝道:“无耻小人,何不见面?”
只听得一株大树之后,传来“啊哈”一笑,道:“无耻么?不无耻,真的无耻乎?实在不无耻也!”随着语声,一个人摇头摆脑,手摇折扇,踱了江。
曾天强一听得那“啊哈”一声,便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一见到那人,他心中便笑了一声,心想这个混充“一流高手”的人又来了。但是,他随即又吓了一跳,因为如今的场面,绝不是混充瞒骗,所能敷衍得过去的,若不是真的过人的本领,怎堪葛艳的一袭?
曾天强心中正在想着,葛艳巳冷然道:“阁下是谁?”
那人“啊”地一声,道:“原来阁下不识我么?遗憾,遗憾。”
葛艳手一扬,中指弹出,“嗤”一股指风,向前射出。
那人一缩头,手中折扇,向上扬了起来,只听得“扑”地一声,葛艳的指力,在那人的折扇,穿了一个小洞。
照理来说,那股扇子穿过了扇子之后,余力还是十分劲疾的。可是,那人却立即将折扇放了下来,也未见他有别的动作。而那股指力,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那人的面上神情,仍是嬉皮笑脸,丝毫也没有痛苦之状。那股指力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却令人莫名其妙。
葛艳怔了一怔,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指之力,虽然不能洞铁穿石,但力道也着实不少,而对方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将这股道消去,那当真可以说得上功力绝顶了。
魔姑葛艳是何等样人,她立时“哈哈”一笑,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之多,果然数不胜数,我竟不识阁下,那确实遗憾。”
那人将那柄已经穿了一个洞的折扇,仍然摇之不巳,道:“不要紧,不要紧,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识,我和你打上一场,那自今之后,不是便成相识了么?”
葛艳听得对方,竟在这样说法,心中也不禁不是愕然。要知道她刚才讲那几句话,对方若是老江湖,自然也会一番,自报名头的,可是那人却仍是不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反倒如此说法,那是公然在向魔姑葛艳挑战,要打上一场了!
葛艳心中暗忖:这人分明是认得自己的。他认得自己,还要和自己动手,可见得必有所恃,自己还是小心些的好,不要糊里糊涂败在这个人的手中,那就未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她为人虽是凶残狠辣,但是城府却是极深,面上不动声色,反倒笑了起来,道:“是啊,打上一场,便可以成相识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一面说,一面手腕倏地一翻,手掌巳经对准了那个怪人。
这时,白若兰也看出那人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高人,她早巳拉着曾天强,两人一齐来到了那人的身后。若是换了旁人,有这个机会,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但是他们两人年纪却轻,好奇心强,一看有人居然公然向魔姑葛艳这样,在武林之中享了数十年凶名的人挑战,将自己的处境,一起忘记,退后了几步,竟聚精会神,向前观看起来。
他们一看到葛艳翻起手腕,掌心蜡黄,向着那人,也等于向着他们一样,两人又一齐退开了两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身子已靠得极近了。而他们两人,离葛艳的手腕疾翻了起来时,他们却也同时可以闻到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土腥之气!
由此可知,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确是非同小可的异特功夫。那人离葛艳,只不过五六尺远近,一见到葛艳翻起手掌来,便“咦”地一声,道:“你人能驻颜不老,怎么你的手心那样难看?你要搽么,也该搽些红粉,白粉,怎地扒了一把黄土搽上?”
魔姑葛艳不怒反笑,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人却又笑了起来,道:“什么真假?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哈哈。”
葛艳身子不动,但是内劲运至脚底,身子陡地向前,滑出了两三步,已到了那人面前两尺处,道:“不错,你闻闻看,自我掌心所发出的那股,是什么味道?”
葛艳这“九泉黄土手”,乃是天下所有毒掌之中,最利害的一种,若不是如此,蓝枭张古古、银鹉白修竹,冰魄仙子尚冰等人,也都可以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如何又会死在她的手下?
这时,她一面叫那人闻闻是什么气味,一面内力巳透掌而出,人家毒掌,要等手掌碰到对方的身子时掌力才和毒性一齐透出。但葛艳的“九泉黄土手”,却巳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掌力一吐,毒性接着已发。
那人面上,仍是嘻嘻笑着,似乎并不觉得怎样。但是远在丈许开外的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只觉得一股浓烈之极的腐尸臭味,扑鼻而至,白若兰连忙动气闭住了七窍,她功力高,到还不觉得怎样,可是曾天强已忍不住了。
那股浓烈的厉尸臭味,一传到了他的面前,他五脏翻腾,便想呕吐,虽是竭力忍着,但是却仍不免“哇”地一声,大吐而特吐起来。
白若兰连忙将他拉开了几步,一扬手,自她的衣袖之中,飞起一片浅红色的薄雾来,那一片薄雾,所发出的毒味,十分清新,曾天强在呕吐之后,大口喘气间,吸进了几口毒雾,心中便舒畅了许多。
这时,那人就在葛艳的面前,却仍是满不在乎,他非但不避,反到“嗤”、“嗤”有声,用力地索气,一面地摇头道:“没有什么气味啊,敢是我受了风寒,鼻子拥塞,是以闻不出来了?人一老,当真是不中用,硬想充年轻,也是没有用的!”
他唠唠叨叨,若无其事,而且话讲到后来,竟像是在讽刺魔姑葛艳一样!魔姑葛艳此际,心中实是又惊又喜,她这“九泉黄土手”所发出的臭味,极之浓烈,若不是在发掌之前,她自己先服了辟毒的灵丹,连她自己也禁受不住的,可是对方却行若无事!
葛艳心中惊恐,面上却始终带着笑容,道:“是么?那我手再放近些,你小心闻闻!”
她手臂向前一伸,土黄的掌心,离那人的鼻子端,已是不过三寸!
她这“九泉黄土手”的毒性,何等厉害,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下,只怕都不免要战栗了,但是那人却仍是一点也不避。
他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我一点气味也闻不到啊,非大力闻一闻不可!”
他一面说,一面鼻子竟反向葛艳的手掌,凑了过去,他的鼻子离葛艳的手掌,本就只有两三寸距离,再一凑去,鼻尖等于碰到了葛艳的掌心之上。
葛艳见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肯放过,大叫一声,久已蓄定了的掌力,一齐向前涌出,手掌也陡地向前,推了出去!
她满以为这一推,那人一定怪叫一声,向后倒去,面上出现一个深黄色的手印,立时死于非命了。但是,事情的变化,却全然出现她的意料之外!
在她以为绝没有不中之理的一掌发出之后,“轰”一声响,犹如天崩地烈也似的掌风,竟然袭了个空,而那人的身子,则“咕咚”一声,跌倒在地!葛艳的武功虽高,在这样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一掌袭空。身子也不免向前一俯,而那人坐在地上,“啊哈”一笑,手中折扇,“啪”地一合拢,动作奇快,“飕”地一声,便以手中折扇,去点葛艳的“委中穴”。
那“委中穴”若是点中,葛艳的身子,非整个肌在地上不可。
然而葛艳也不是等闲之辈,她在身子向前俯之际,已知不妙,真气陡地一提,人已就着向前一俯之势,突然蹿了出去,便自点空,那人手在地上一按,翻了一个身,手中折扇,再度点出,点的却是葛艳的背后的“灵台穴”。
葛艳觉出背后风生,“哼”地一声,伸手便抓,那人折扇一缩,点向葛艳的“阳豁穴”,葛艳手略略向上一扬,中指弹出,弹向那人的折扇,同时,她人竟在空中,硬生生地转过身来。
当葛艳的中指弹出之际,那人手一振,折扇“呼”地打了开来,葛艳的一指,弹在折扇上,“扑”地一声响,又弹出了一个小洞来。但也就在这时,那人手向前一送,折扇如同一柄钢铲一样向前铲出,葛艳趁机身形落地,“呼”地一声,折扇在她头顶掠过,将她头上的一朵花儿,带了下来。
那人一伸手,将花儿接住,身子向后退去,啊哈大笑,道:“你在我扇子戳了两个洞,我铲下了你一朵花,大家扯直,再来,再来!”
他一面叫,一面手舞足蹈,身法快疾,又向葛艳扑了过来。
魔姑葛艳在头上的一朵花儿,被那人的折扇带走之后,心中也着实吃了一惊,一连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去,这时,怒容满面,双掌齐扬,也正要攻了过来。可是她一看到了那手足乱舞攻过来的身法,面上神色突然一变,一掌反圈,“呼”地一声,掌风将她全身,尽皆护住,道:“且慢!”
那人大叫道:“难得有一场酣斗,其味如饮佳酿,如尝仙果,不慢,不慢!”
在他“不慢,不慢”声中,他手中的折扇,已随着他那种乱飞乱舞的身法,荡起了漫天扉影,一齐向葛艳,罩了下来。可是葛艳却并不还手,身形不闪便向后疾退了开去,道:“你和大戈壁小翠湖,有什么关系?”
那人一听,陡地停下手来,刚才他向葛艳进攻之际,看来不知道像是有多少人拿着折扇,一齐挥舞前进一样,但刹那之间,说停便停,人影一齐敛去,只听得他道:“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葛艳哈哈一笑,道:“阁下别闹着玩了,原来是自己人,你那‘漫天飞凤’身法,怎瞒得了人?小翠湖武学,果是非同小可,佩服佩服。”
这时,曾天强早已缓过气来,在看两人剧斗,两人刚才交手几招,谁也未曾占到谁的便宜,但是其间惊心动魄,间不容发之处,却是看得他冷汗直淋,早已呆了。直到此际,他听得葛艳竟说出了“自己人”三人来,他不禁吓了老大一跳。
也就在此际,他又听得白若兰也发出了“啊”地一声,道:“原来他是小翠湖中的人,怪不得这样好身手了!”
白若兰的话,是自言自语的,但因为曾天强就在她的身边,所以听得十分清楚。他心想,小翠湖是什么名堂,怎地自己从来未曾听说过?
若是在一两个月前,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一定会对“小翠湖”三字,嗤之以鼻的。然而这些日子来,他吃够了苦头,他知道了除了曾家堡之外,武林上不知有多少高人异士,是以他听到了“小翠湖”三字,心中虽不以为然,口中却至少已不再出声了。
他只是望了白若兰一眼,白若兰却不知道曾天强那望她一眼的意思,是在说他大惊小怪,她反倒道:“不怕了,这位前辈是小翠湖来的,葛艳可不敢将我们怎样了!”白若兰的这几句话,讲来十分大声,连葛艳都可以听得清楚。
只是葛艳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不知该怎样才好,那人却踩着足,道:“不该用‘漫天飞凤’的身法,不该用,不该用!”
看他的样子,竟像是不能和葛艳动手,因之引为极大的憾事。
葛艳勉强一笑,身形一闪,只见她身子像箭一样,已掠进了山洞之中,转眼之间,又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在她的身边,已多了只独足猥。独足猥身上的冰魄神网,已经不见,那显是被葛艳收起了。
葛艳一出来,但向那人拱了拱手,道:“烦劳阁下,见到小翠湖主人,便向他问好!”那人翻着眼睛,道:“有什么好问的!”
葛艳也不再说什么,和独足猥一齐向外,疾逸而出,在逸出之际,独足猥发出了一下难听之际的叫声来,那一下叫声,迅即自近而远,畲音嗤嗤,一人一兽,不知已到了多么远了。
曾天强见魔姑葛艳真的离去,心中对“小翠湖”三字,多少有了一些敬意。
只见那人拖着鞋,踢趿踢趿的向前走了过来,白若兰道:“多谢你替我们解了围。”
那人大模大样,“嗯”地一声,却转过头来,向曾天强道:“你呢?连谢也不谢么?”
曾天强对那人仍是并无好感,只是冷冷地道:“多谢。”
那人笑道:“好,你谢得不情不愿,我便不替你除去颈上铁链!”
曾天强听了,不禁一呆。他性子高傲,自然不愿意因之立即改口,向那人再道谢,但是这铁链留在颈上,却也不是味儿。
他僵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人已转过身去,道:“还是你好,你虽然是老僵尸的女儿,却还有一点人气味,来,我先替你将铁链除了!”只见他陡地一伸手,抓住了铁链,手一抖,只听得“铮”地一声响,也不知怎地,铁链便已从白若兰的颈际,滑了下来,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心想原来要将铁链除下,竟是如此容易的事,多半是铁链上有着活扣,自己不明究竟,用力拉扯,反倒不行,那又何必求他?等那人一走,自己扯上几下,也可以了。
他一想到不必低声下气去求那人,鼻子眼中,立时发出了“哼哼”两声冷笑。
那人却并不转过去时身来,仍对白若兰道:“老僵尸究竟不同常人,他教女儿教得不错,居然连小翠湖也知道,难得,难得。”
那人是对着白若兰在说话,可是他所讲的,每一个字,却都是在讥讽曾天强的。
曾天强究竟是本性难移,刚才已忍了下去的话,这时终于再忍不住,冷笑道:“小翠湖是什么地方,哼,不说自己默默无名,反倒说人家不知道,那未免太可笑些了,哼哼!”
那人转过头来,面上也无怒容,道:“噢,原来小翠湖是默默无名的,那么不知道武林之中,什么地方,名头最响亮?”
曾天强一昂头,道:“湖南曾家堡的名头,便非同凡响,人人皆知!”
那人一竖大拇指,道:“对啊!对啊!湖南曾家堡的确是名头响啊,人人皆知。人人都知道曾家堡堡主,铁雕曾重已从半空之中,摔了下来,成了一团肉浆,人人皆知曾家堡已被烧成了平地,只不过人们却还不知道曾少堡的颈上拖着一条颈链,像一只猴子!”
那人话讲得极快,一大片话,一只气讲了下来,竟连一点间歇也没有!曾天强听了,又惊又怒,连声道:“放屁!放屁!”
那人“哈哈”一笑,手中的折扇向曾天强一指,道:“别的我可以乱说,你颈间有链,十足是一个猴儿,我也能瞎说吗?”
他一面讲,一面左手作了一个提锣之状,右手折扇则动之不已,像是在敲锻,口中则叫道:“当当当,当当当,猴儿戏开锣了!”
曾天强刚才眼见惊走了魔姑葛艳,心知他定然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然而曾天强生平最受不了戏侮,怒火遮眼,一声大吼,向前直扑了出去,他猛地向前扑出之际,那人分明是在他的眼前。当他扑到之际,那人却一闪不见,同时,他右足却被那人勾了一勾,身不由主,向前跌了出去。
只听得那人哈哈大笑,道:“锣鼓敲,猴儿跳!”
曾天强那一扑的势子极猛,收不住足,堪堪要跌倒,却见眼前人影一闪,白若兰已掠了过来,将他扶住,白若兰柳眉飞扬,大声道:“我知道你离开小翠湖是来做什么的,你要是再欺侮他,我就不说。”
那人张大了口,作出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样子来,道:“奇啊,我离开小翠湖做什么,还要你来告诉我么?”
白若兰摇头道:“不是,我是说,我知道你找的东西在哪里。”
那人的面色一沉,道:“我要找些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说!”
白若兰笑道:“你别理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要找五色琵琶蝎,是不是?”白若兰这句话一说出口,曾天强的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动。五色琵琶蝎在那个山谷之中,盈千盈万,他也知道的,当时白若兰曾说,有一个绝顶高人,要这种毒物,却遍寻不获,若是能带上数十只去给他,定然得极大的好处云云。
那时曾天强听过,也未曾放在心中,这时记了起来,心想白若兰口中的那个高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个不僧不僧,士不士的流氓行子么?
他蹙住了气不出声,只见那人惊喜交集,道:“正是,好白姑娘,快讲给我听,若是你们父女两人,日后有什么五马分尸之灾,万剑穿心之祸,那我一定不能袖手旁观的!”
敢情那人是天生的一张油嘴,此际看他面上的神情,焦切之极,分明是及想知道那五色琵琶蝎的所在之处,但是他讲的话,仍然那样不中听。
白若兰一笑,道:“那容易,你将曾少堡主颈际的铁链除去,再向他道个不是,我就讲给你听。”
曾天强心想,要那人除链容易,要向他自己道不是,那却难了。却不料那人一听,立时道:“容易之极,我照做就是。”
曾天强却陡地喝道:“且慢!”
原来他在刹那之间,想起对方戏弄自己上华山天狗坪,刚才又这样戏侮自己,这口气无处去出,而这时他又看出对方十分迫切想知道五色琵琶蝎的所在处,那乃是出气的好机会,是以他喝阻了白若兰。
白若兰转头向他望来,他连忙道:“我颈际的铁链自己会除,不必烦劳他,五色琵琶蝎的所在,我们何必讲给他听!”
白若兰笑而不语,像是无可无不可,那人却着急起来,张牙舞爪,大声道:“臭小子,你说不说?”
白若兰道:“你弄错了,曾少堡主会是给你吓软下去的人么?”
白若兰一说,曾天强更其得意,道:“你若再凶声粗气,我们立时就走。”那人翻了翻眼,无可奈何,口中嘟嘟囔囔,也不知道他在骂些什么,反正若是侧耳去细听,都准不是好听,骂了半晌,才道:“那你要怎样啊?”
曾天强道:“你朝我叩上三个响头,我就讲给你听。”
那人嘻嘻一笑,道:“我向你叩头不打紧,你可受得起么?”
曾天强道:“有什么受不起?你只管叩就是了。”
白若兰却道:“曾少堡主,讲给他听了吧,别要他向你叩头了,他是小翠湖……”
白若兰话未讲完,曾天强便一挥手,道:“小翠湖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小翠湖的人向我叩头。”
那人仍是嘻嘻笑着,道:“等我叩了头,你再不说,那可是王八羔子了。”曾天强道:“当然,你快快跪下。”
他只当那人是万万不肯的,却不料他自己脾气刚强,并不是天下人尽皆如此,他“跪下”两字,甫一出口,那人果然“扑”地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地便向曾天强叩了三个响头!
曾天强心满意足,所憾的只是那人叩头叩得太快,自己未曾摆足受礼的架子而巳。那人一跃而起,曾天强向前一指,道:“那前面的两座峭壁,你看到了没有,在两座峭壁之间的绝壑底下,五色琵琶蝎成千成万,你自己去捉好了。”
那人一声欢啸,身子陡地倒跃而起,在半空之中,连叫了七八声,也连翻出了七八个筋斗,落下地来,身形一闪,便向前掠去。
他虽然蹬着芒鞋,可是向外掠出之势,十分快疾,一闪之间,已在两三丈开外。
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只当他一定是径自奔向那绝壑去了,却不料他闪出了两丈开外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身形凝立不动。
紧接着,只见他不但凝立不动,而且还向后退出了一步,退了一步之后,停了一停,又再向后退来。
每退一步,总要停上一下,但是却越向退后,停的时间也越来得短促。
照他这样的情形看来,竟像是在他前面,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在向他步步进逼一样!但是,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却又看得清清楚楚,他面前绝没有什么东西。
那人连退了十来步,停了下来,其时,他离两人已然十分近,两人都可以看得出他面色苍白,神情骇然,那绝不是做作的。
两人的心中,实是骇异之极,因为他们绝想不通那人是在捣什么鬼!他们心中正在疑惑间,那人身子向后微微一倒,便坐在他身后的一块大石之上。
可是他才一坐下,便听得远远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我要来了,你怎敢坐下?”
那声音十分低微,然而听得十分清楚,那人连忙又站了起来。但在曾天强和白若兰耳中听来,那人的话,绝无什么威胁恐吓的意味在内,当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如此听命。而且,曾天强在口中对那人虽然十分不服,但他照种种情形看来,那人分明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又何以这时的神情,如此之惶恐?
两人相顾愕然,曾天强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啊”地一声,道:“我知道了,那人一定是从大碧湖来的,所以小翠湖的人一听到声音,便像是灰孙子一样,坐也不敢坐了。”
那人转过头来,向曾天强望了一眼。
令得曾天强莫名其妙的是,那人听了这样不堪的嘲讽之语,非但没有怒意,面上反倒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
那人望了曾天强一眼,连忙转过头去,这时候,曾、白两人,也已看到,前面有一个人,背负双手,缓缓地踱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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