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广在房子背面等着。墙壁与栅栏之间只有能通过一个人的间隙。他沿着墙面走着,并潜藏在木质的墙壁与邻家的栅栏之间的地方。
空间很狭小。他抬头望去,夹在建筑物之间的是细长的青空,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周围只有墙壁和栅栏。
他坐下来,低着头。因为太阳照射不到这里,所以空气有些冷,鞋里的指尖也冻僵了。再加上昨晚在街上徘徊的疲劳感,让他感到头有些晕。他闭上眼睛。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他听到电车的声音,紧接着是车轮不断压过铁轨的声音。这些声音穿过空气,传到了躲在阴影中的明广的耳中。电车似乎是停在了车站里,因为他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他想起去年五月的事情。当时明广刚刚进入印刷公司工作,还没能对工作上手。每天为了上班而搭电车,在大清早的站台中站着真是令人痛苦。
他每天站在站台里,听着站内的广播。只是这样,他的手心里就开始不停地流汗。莫名其妙的疲劳感时常让他感到头晕眼花,他只能低着头等候电车。
虽是这样,但他偶尔抬起头来,就会注意到对面的一扇窗户。
向车站对面望去,穿过一片并排的树木,就是一栋比邻车站建设的古老房屋的窗户,窗户刚好在树木的缝隙之间。
最初他只是有意无意地望着那边。但有时候窗户那边会出现一个年轻的女人开窗透气。她脸色很不好,看起来是个很忧郁的人。
电车到站的时候,也就看不到她了。
从那以后,他时常都会在等待电车的时候看到她。她开窗的时间大体在早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这正好跟他上班搭电车的时间重合。
这是六月的某一天。
正值梅雨时节,霏霏细雨笼罩了整个世界。天上的云都是灰色的,虽然还是白天,周围却昏暗无比。不断从天而降的雨滴让消失在天边的电车轨道显得模糊不清。
水泥站台上有不少水洼,波纹出现,然后又消失。站台的一端有着并排着的黄色突起砖块,因为被不少人踩踏着,黄色的砖块上沾满了泥,然后又在雨水的冲刷下流走。
虽然是休息日,但明广却要一大早去上班。这是为了弥补前几天一个同事的工作过失。他一边听着雨的声音,一边等着电车,勉强支撑着快要垮掉的身体。
站台上的屋顶长度相当不厚道,但也只有站在这下面才不会被淋湿。明广一手拿着叠起来的伞,望着横穿过眼前的铁道。雨水不断打在濡湿的锈迹上,明广甚至觉得锈味都传到了鼻子里。
他不经意地望向站台对面的屋子的窗户。当时明广还并没有对此特别在意。虽然上个月以来,他就几次看到了窗户内的那个女孩子,但是也只是将她当做普通的陌生人,并不是太关心。
他非常郁闷地等着电车,已听过无数遍的广播从耳边流过。每次听到这广播,他都有想死的冲动。他几乎失去了活着的力气,沉重的疲劳侵占了他的心灵。
他向铁路前方望去,要乘的电车逐渐驶来。
这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叫声。
对面的窗户开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性站在那里。明广认为她穿的应该是丧服。
虽然有一段距离,明广看不太清楚,但她好像正在哭。
“妈妈!”她紧紧握住窗框,用尽全身的力气反复大叫着。她的视线在空中游移着,不过确实是望向明广所在的站台处。
她的声音颤抖着,令人心痛,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迷路的孩子正在拼死地寻找自己的母亲一样。这种叫声就像是榨干自己的心灵,想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在这里。
妈妈!我在这里!
明广听着她的叫嚷声。
电车驶入车站,金属的四方车体,挡住了她所在的窗口。
自动车门打开,发出压缩空气的声音。明广上了电车,虽然她的叫声已经停止了,但依然在明广的心里回响着。
电车内几乎没有乘客,明广站在空旷的电车中央。一只手抓住拉手,一只手拿着收起来的伞。
从电车的窗户里依然可以看见她家的窗户。透过满是水滴的车窗玻璃,能够看到她的身姿。四角形的窗户内,她的表情一脸呆滞。
电车慢慢发车了,车体颤抖了一下,车内的所有吊环都向着同一方向倾斜着。她的声音始终在耳边回响着,就好像一种神圣的声音一样。
很快,她所在的窗户就随着其他的景色一起向后远去,然后在雨滴中变模糊,只剩下车轮不断在轨道上摩擦的声音。
在不远处的座位上,有一个和明广一样眺望着远方的人,是一位刚才和明广一起等车的女性。她坐在椅子上,扭着头,明广看不到她的脸。她的伞竖在椅子旁边,水滴下来,在地上形成了黑色的小水洼。她也穿着丧服,即使窗户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好一阵子了,她也依然静静地望着后方,一动也不动。
明广睁开眼睛。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过入神的缘故,他竟因为疲劳而睡着了,没有发现有人正在靠近自己。
“是大石先生吗?”
阿满的朋友低头望着坐在地下的明广,她好像是叫佳绘吧。她不安地看着明广,似乎是再三犹豫之后才出声叫的明广,这点从她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明广点了点头:“阿满叫你。”
虽然明广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有一种预感。他站了起来。
佳绘向着玄关走去,他紧跟在后面,在房子的墙壁和围墙之间走着。她对明广走在自己身后有些紧张,这点从她走路的身姿就能看出来。
他第一次见二叶佳绘是在去年的夏天。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看见她和阿满一起站在车站的站台上。因为六月份听到的叫声他还记忆犹新,所以站在站台上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望向了她们那边。
进入七月的某天下午,在窗户后面的女性和她的友人一边着话,一边从明广身旁经过。
“阿满,你现在一个人住,平时都干些什么啊?”
她的疑问传到了明广耳中。那个在窗前的女性原来叫做阿满啊。他也知道了她原来是一个人生活。
“偶尔睡睡觉啦。”叫阿满的女性回答道。
明广站着,望着两人的背影。阿满挽着朋友的手腕走着。她可能看不见吧,所以必须要借助朋友的帮助才能行走。
在夏日的强烈阳光中,阿满战战兢兢地跳过站台与电车之间的缝隙,走上电车。
那之后,他经常能看到她开窗。到了秋天也是这样,凉爽的秋风吹过铁路,消失在她的家中。
他一直都对上班不是很情愿,但是每当他站在站台上向窗户处看的时候,僵硬的心灵就会得到放松。他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脸担心地说着,走进屋中。
“没关系。”明广试图让她安下心来。
他站在玄关口,向着笔直的走廊望去。地板就像是濡湿了一样,反射着从窗口射进来的光。屋里弥漫着香味,或许是为圣诞节而做的大餐吧。屋里充满了十二月的冷空气,明广微微听到从屋子的里面传来了呜咽声,充满了寂静而又悲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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