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昨天实在对不起。这一会儿不太晚吧?”
辽子听到听简那边,久野慎那爽快声音,心中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僵硬地拿着听筒。
“不,没关系,承蒙您的关照……”
“经理很忙,实在是挤不出时间。那么,请您今天下午4点半钟来公司吧?”
“4点半,去公司……那可以见到经理本人吗?”
“可以……你知道路吗?”
“是的,我记得。”
“那就等您了!……”说完,久野慎迅速挂断了电话。
辽子放下了听筒,心中一阵激动,她马上开始收拾行装。墙上挂着龙宝公司印制的挂历,辽子看着日历上标明的今天的日期,不觉喃喃地念出声来。她的心情恢复了平静以后,也许希望在心中,永远记住见到龙门寺拓野的日子吧。
这么想起来,虽然从唐津出发,不过是四天之前的事情,但她却感到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旅行……
辽子于3月14日早上从唐津出发,当天夜里就住在了金山町。从东小学校拜访稻村为造的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当时稻村为造出面,帮她联系了一家私人旅店,虽然她可以乘高山线的列车,花上30分钟到达下吕温泉,住在那里,可辽子只是孤身一个人,一点儿观光旅行的心绪都没有,只想早一天见到龙门寺拓野。
“龙宝商会”的地址,是稻村给东小学校的副校长家,打电话问清楚了的,第二天,也就是3月15日,辽子乘上了下午1点多,开往名古屋的特快列车。
之所以下午才走,是因为她想到“父亲的老家”走一走。马上要见到父亲了,在这儿体味一下,亲生父亲家乡的气息,还是有必要的吧。母亲的葬礼结束以后,她一直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当中。
因此,龙门寺在日本的什么地方,这是在母亲玉枝去世以后,辽子就感到马上就会有答案的……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星期日,她就住在了东京车站旁的饭店里;3月17日下午1点,她便径直来到了位于表参道的龙宝公司。
昨天,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秘书室主任久野慎,由于一时语塞,又不得不回答,于是,她只好说出了从母亲那里知道的一切,包括自己是龙门寺和母亲的亲生女儿,寻找父亲是母亲的遗愿……
由于辽子事先没有思想准备,思绪一下子被久野慎给打乱了,她只好和盘托出了全部实情。因此直到现在,辽子也对自己的唐突感到不满。她不应该在见到龙门寺之前,把属于隐私的事情对第三者讲那么多的……
当时听到这些话的久野慎,也感到事情十分重大。他听完辽子的讲述,紧紧地绷着嘴唇,瞪大了眼睛,把辽子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对她说道:“今天经理确实外出了,不过……请稍等一下。”
说完,他便走出了会客厅,10分钟后他回来了,“这会儿无法和经理联系,他去了横滨,由于晚上还有客户的约会,也许今天就不会回公司了,这会儿打电话还没有回信……你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辽子没有办法回答。昨天住的那家饭店,她已经结了账了。
久野得知辽子在东京没有住处,后便对她说道:“从这儿朝涩谷步行10分钟左右的地方,有一家名叫‘葵庄’的公司宿舍。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先在那儿住下。”
“这个……”辽子犹豫了片刻。
“我马上把这件事向副经理汇报……”久野慎热情地说道,“直到经理回来,你就放心地住下吧。”
久野说完后苦笑了一下。因为他听完辽子的话后,感到自己的肩上,又增加了一件奇妙的负担。
在辽子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的久野的安排中,久野慎便已经给“葵庄”打了电话,并很快叫了一辆车,把辽子送了过去。
“葵庄”位于一所占地面积很大的,学校背后的住宅街中央,看上去是一幢年代很久的建筑。久野对她讲,这是公司的福利设施之一,供会议和公司员工培训之用。
久野在门口,把辽子向一位50来岁的,宿舍负责人的妇女进行了介绍,对她说辽子“是公司的客人”后便回去了。
辽子被领进了一间面对狭小的庭院的、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还有一部电话机。
下午5点多钟,久野慎从外面打来了电话。
“刚才和经理联系上了,但因为今天没有更多的时间细谈,请你今天晚上先住下吧。明天我再和你联系。”
同时,久野慎又告诉辽子,他已经交代过,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那位负责人;而辽子也只好听久野的安排了。
3月18日也和昨天一样寒冷,但天空却比平时湛蓝。辽子早晨7点钟左右起床,她没着没落地等着电话。也许这会儿还太早,龙宝公司没有来电话。可是,一直到了下午,也没有任何音讯,辽子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有些气愤:不会被那个叫久野的人“耍”了吧。
但终于在下午4点多钟时,久野慎打来了电话。
辽子从旅行包里,选择了一件白色的罩衫穿上。她告别了女性负责人,便走出了“葵庄”。寒风刺骨,但也可以使人感到了一种春天的气息。辽子穿过宽阔的马路,步行朝龙宝公司走去。
开始被夕阳照射的表参大道上,不时走过一对对身穿牛仔服和旅行装的青年男女。马路的两侧,都是快餐店和时装店。在人行道上,还有不少在地上铺着一块布,向行人兜售粗糙的“工艺品”和“大力丸”的商贩。辽子还可以看到一边舔着雪糕,一边走着的女孩子……在这里,年轻人成了这条街的一部分。看到这些,辽子初次来到这里时,产生的陌生和冷清的心情,多少有了些缓和。
经理很忙,没有更多的时间……这是久野的解释。但对龙门寺来说,见辽子也和见客户一样吗?……
辽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产生了对会见人的好奇心理,她几次要把头脑中,“亲生父亲”这个概念赶出去。
按着记忆,她拐过个这个角,朝里面一走,周围的气雾,立即为之一变。周围的高级住宅区里一派静谧。公司的大楼和异国情调的建筑,都混杂在了一起。龙宝公司所在的那条街上,白色的辛荑花,从围墙里伸出枝叶,飘散着花的芬芳。
一走上这寂静的马路上,辽子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当她来到龙宝公司的办公大楼时,她看到久野慎正从大厅里迎出来。
久野从里面拉开了玻璃门:“昨天的事情太失礼了。”他扬了扬眉毛对辽子说道。
“不,没有关系。”
辽子向他低头行了个礼,同时视线也低了下去。当她抬起头,和久野的视线相对时,不觉十分羞愧,因为她没有这么近被男人盯着过。
“昨天休息的好吗?”
“是的……”辽子谨慎地点了点头。
“啊,昨天夜里11点左右,我才和经理通了电话,因为昨天他太累了,所以今天早上在公司里,我才和他详细讲了一下。”
久野一边把辽子向大厅里面领,一边说着。他的语气比刚才电话里更亲切了一些。
“而且今天经理答应,无论如何也要和你见面,时间够了。”
在电梯间旁,久野又看了一下手表后,摁了一下“△”的按钮。
“在经理室里呢!……”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间里,辽子顿时感到如同要窒息一般,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十分清楚。千万别让人看出来,因为自己的膝盖,都不停地哆嗦起来了。
久野似乎看出了辽子的紧张心情,他用打岔的口吻问道:“你常来东京吧?”
“不,只是前年和同学来玩过一次。”
电梯门开了。这是第四层,静得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米黄色的地毯十分洁净,两边的走廊的门上,挂着“秘书室”、“会议室”等标牌。久野来到“经理室”门前,停下了脚步,并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一个粗重的男人声音。
在这间充满明媚阳光的长方形房间里,坐着一位蓄着灰白色胡须的男人。他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梳着密厚的背头发式。久野和辽子一进来,他用一副光蓝色的眼镜,紧紧地盯着他们。
久野慎说道:“我把忠谷辽子小姐带来了。”然后他对辽子低声说道:“这位是龙门寺经理。”
龙门寺拓野无言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指了一下靠近房门的沙发,久野也连忙指了一下说道:“请吧。”
辽子轻轻地坐了下来,久野慎看了看龙门寺,龙门寺用目光示意后,久野看了辽子一眼,走出了房门,关上了房门。
等久野走后,龙门寺拓野向沙发这边靠了靠,辽子顿时全身僵硬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地毯,心跳也加剧起来。
他坐在了辽子的一侧。辽子感到他在看着自己,便抬起了头,正好碰上龙门寺拓野那双光蓝色镜片后面的眼睛。这双带有奇异的目光,正凝视着辽子。辽子立刻低下了头。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龙门寺拓野终于开口说道:“你叫忠谷辽子?”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是!……”辽子再一次抬起头,看了龙门寺一眼: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他那白发和胡须,由于光蓝色的眼镜很大,看不清楚他的整个脸庞,但辽子感到他并不那么老,粗大的鼻子,显示了他坚强的意志。他的肌肤闪烁着淡黑色的光泽。
“事情我大体上听久野君讲过了……你母亲是从中国回来的?”他用冷漠的口吻问道。
“是的,忠谷……不,旧姓叫津岛……母亲叫津岛玉枝,1953年从上海回的国……”
辽子看龙门寺不作声,知道等自己往下讲,便继续说道:“母亲在满洲迎来了战争结束,后来留在了军队里,当了护工,一直在中国北部各地转战,从1952年在武昌的医院里工作……她说自己就是在那里,和龙门寺先生认识的。”
“嗯!……”龙门寺拓野默默地点了点头。
“住院时,龙门寺先生的许多战友,都前来看他……当时他在武昌的,一家汽车工厂里当工程师,母亲说的。不过,1953年母亲回国,他留在了中国大陆。”
龙门寺只是轻轻地点头看着,用催促的目光盯着辽子。也许他是要从辽子的容貌上,找到当年玉枝的模样吧,也许是在辨认辽子哪一点儿,像她口中所说的“母亲”的样子。
“他记起津岛玉枝了吗?”辽子差一点就要问出声来。她意识到自己,无法回避龙门寺的询问。
“你是在日本出生的吗?”
龙门寺终于又用他那低沉的声音问道。他紧紧地盯着辽子,从他那一动不动的表情里,辽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的。母亲回老家佐贺后,第五个月生下的我。”
“这么说,你今年多大了?”龙门寺又问道。
“奴奴今年26岁了!……”
龙门寺的目光转向了窗户,他那茫然的表情,通过窗户的反射,使辽子看到了。
“你母亲是最近去世的?”
“是的,这个月……”
“你有兄弟吗?”
“不,没有。”辽子急忙摇了摇头。
“是嘛,多可怜呀!……”
“这个……”辽子一脸疑惑地睁大眼睛。
“那么,你母亲在去世前对你讲过,要你来找我的吗?”龙门寺拓野用一种辽子弄不清楚的感情问道。
“是的,然后我就……”
说着,辽子飞快地拉开旅行包,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到桌子上,打开了。
“这是母亲说的,龙门寺先生送的纪念品,她一直十分珍重地保存着,并说如果见了面,要让他看一下……”
这块日本制的旧式怀表,在木盒里依旧滴答滴答地走动着。自从玉枝交给她以来,辽子毎天都给它上弦,龙门寺把这块怀表捧在手里,他低着头,久久地看着上面的时间。辽子把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风景画。她偷偷地观察着龙门寺看那块怀表时的表情。她不敢直接盯着看,因为那样太不礼貌,可这样一来,她就根本无法看清楚。于是,她只好忍耐着。
过了一会儿,龙门寺把怀表又放回到木盒当中,盖上盖子。两个人的目光再次汇合。
龙门寺拓野只是紧紧地盯着辽子,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迷惑。他的脸微微动了一下,吸了一口气,似乎要说什么。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龙门寺顿了顿,马上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了听简。
“喂?……啊,是!……嗯,5分钟后我赶到!……”
放下听简,龙门寺拓野又回到原来的位子,把身体向辽子探了探:“今日来了一位必须要见的客人,看来没有时间了,我们再约个时间。我会和你联系的。请等等吧。”
他的声音多少高了一些,使人感到语气十分诚恳。
“是……那,失礼了。”
辽子离开了沙发,用不解的目光盯着办公桌上的,那个装怀表的盒子。
“啊,这个请你先带回去,因为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重要遗物。”
于是,辽子拿了过来,收进了旅行包里。她退到门口说道:“对不起。”
她再一次低头行礼。龙门寺也默默地还了礼。
辽子来到走廊上,在关上门的同时,感到自己几乎要虚脱了一般。她感到一阵眩晕,手握着门把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那种急剧产生的虚脱,是由于龙门寺意外地,这么快结束了见面而发生的。而且,龙门寺对辽子,几乎没有说什么话,没有表示出什么明确的态度,没有表示记起了玉枝,也没有表示这块怀表是自己的,甚至对辽子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也未作出任何“选择”……辽子对这些也无法判断。
尽管如此,母亲交代的事情总算做到了,找到了龙门寺,也把母亲的话对他说了。
辽子的心中,浮现出了母亲玉枝的容貌,但又被一种空虚的悲切,紧紧地包裹住了。
辽子来到一楼的大厅,马上被脤务台的小姐叫住了:“秘书室的久野先生,马上就要下来了,他要你先等一下再走。”
不一会儿,电梯间的门开了,久野慎大跨步地走了出来。
“啊,对不起,我刚才去了经理室一”久野慎来到辽子身边,低声对她说道,“经理现在特别忙。正像你听说的那样,今年春天是公司创建15周年。要向金山町的小学校,捐赠一尊青铜雕像,开幕式在4月举行,然后公司内再开祝贺会,5月经理要举行婚礼。这样一来,现在就没有时间了。不过,经理答应务必再见你一次,并希望你不要离开东京,你先住在‘葵庄’行不行?”
好像久野慎已经请示过了经理,他的表情直率而且温和。
“啊,5月的婚礼是……”辽子突然问道。
“当然是经理本人了。”
“啊,他一直没有……”
“不,这次是再婚。夫人于4年前去世的。这次是再婚。经理都58岁了。”
辽子又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她紧紧闭住了嘴。
“如果再住几天,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在唐津那儿的工作单位……”久野问道。
“因为我有一个星期的假,所以,要到3月21号才必须要回去……”
“啊,这样啊……”久野想了一会儿,“那么,我尽快请经理安排一下,然后通知你。”久野一直把辽子送了出来。
“‘葵庄’的那位负责人是金子女士,说话可能不中听,但她人心眼儿很好。你不要介意,有什么事尽管对她讲,如果实在为难,请和我联系。可别悄悄地一个人回九州啊!……”
久野加上了这一句后,冲着辽子笑了。
于是,辽子便住在了“葵庄”,虽然她不好不听从龙门寺的这个安排,但对她来说,就这样回到唐津,那么这一趟,也算毫无结果。
开始见到龙门寺,离开他那儿时,心里觉得完成了母亲交给的任务;可现在想来,自己一定要听一下龙门寺,对自己此行的答复。也许这个人,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想到这儿,辽子不觉脸也红了,心中一阵骚动。
这个“葵庄”,好像常有小型会议和商务会谈,在这时举行。过夜的客人,却只有辽子一个人。叫金子的这位负责人,大概有50多岁,个于矮矮的,整个“葵庄”只有她一个人照看。
金子不爱说话,但对辽子却非常和善,她也不打听辽子来公司的目的。
辽子有时到涩谷去散散步,但一出去,就担心有事耽误了,所以,顶多去外边喝杯茶就回来。
她不在的时候,龙门寺拓野也没有来过电话,但久野慎打过电话来,不过,也没有留下什么口信,也许是告诉她耐心等等,也许是试探一下辽子,看她是否“出走”了吧。
转眼到了3月20日晚上了。辽子给唐津的保育园打了电话。保育园的孩子们没有什么变化,她向园长请求,再延长几天休假。
两天又过去了……
辽子终于在3月22日星期六,夜里10点零5分接到了电话。那天晚饭后,辽子看着书,感到有些困倦,便铺好被子打算睡觉,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了金子的声音:“忠谷小姐,有你的电话。”
“谢谢!……”辽子连忙拿起床边的话简,并扳过了串机的转换开关。
“喂喂?”辽子一边看表,一边问道,“是久野吗?”
“喂。”对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的声音很低沉。
一刹那间,辽子想起来了。她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了耳朵上。
“是辽子小姐吗?”
“是。”
“我是龙门寺。”
“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急切地说道:“我必须对你说,你现在能来我家吗?”
“是现在吗?”
“对。离公司很近。但天晚了,你坐出租车来吧。”
“是的!……”辽子连忙答应着。
“出了青山大街,到表参道的第二个路口向左拐,在第二个角向右拐,右侧有花砖砌成的墙,那里就是我家,门口有姓名牌,你一看就会知道的。”
“是。”辽子急忙答应着。
“打开院门,一直到房门前,再按门铃。”
“明白了。”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今天夜里,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那我就等着你了。”
低沉的声音十分稳重,和那天听到的一样,只是今天听起来,似乎有些异常苦涩的味道。
“我马上就去。”
“好吧!……”对方先挂上了电话。
辽子也挂上了电话。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腋下和后背,都是湿漉漉的。她拉过旅行包,取出一件风衣,便匆匆出了房门。
她来到走廊,向金子打听了在哪儿,能坐上出租汽车后,便出了“葵庄”公寓。外面风很大,很冷,从辽子来到“龙宝商会”那天开始,气候就急剧变冷了。
辽子的身体被冷风一吹,刚才出的汗就更加显得冰凉。她走出小路,来到青山大街。
没等多一会儿,她就上了一辆出租汽车。
龙门寺拓野的家,好像位于“龙宝商会”的对侧。这一带全部都是高级住宅,每家都建有高高的围墙。
不一会儿她就看了“花砖砌成的墙的围墙”。这面墙的尽头,是用“铁平石”做成的门拄。上面果然有一块写有“龙门寺”宇样的姓名牌。
等出租车一离去,四周又马上被,一种寂静的夜幕所包围。只有风声从辽子的头顶上“呼呼”而过。在砖墙上露出的长干植物十分茂密,被路灯染成白色的树叶,随风“哗哗”作响。在这条几米宽的小道对侧,好像也是豪华住宅。
和电话里讲的一样,院门是开着的。铺着砂利石的通道,一直通向前庭,可以看见房门。这是一幢两层的建筑,灰色的瓦房顶和雪白的墙壁,构成了具有东西方混合的特点。
辽子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朝院子深处走去。房门外的灯比较昏暗,雕刻的木门闪烁着钝光,右侧的门柱上,有一个门铃。
辽子用手指按了一下,又一下。
“啊!……”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像在身边,把辽子吓了一跳。这是一个从对讲机传出的声音。
“哪一位?”这个声音又问道,大概是龙门寺拓野吧。
“我是忠谷辽子。”
“啊?……”在这短促的时间里,辽子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对方才说道,“请进来吧。”
“是……”于是,辽子便上去拧门把手。但门是锁着的
可龙门寺不是同意我进去了吗?今天夜里他说,家中只有他一个人,辽子又等了一会儿,房内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他要来开门的声音。
当辽子又一次要拧门把手时,从对讲机里,又传出了声音:“辽子小姐。”
“是。”
“请绕过庭院,那儿有个木栅栏门。”
辽子环视了四周,在她的右侧,在一片黄杨树丛中,果然有一扇木栅栏门,旁边还有一簇红梅花,在黑夜里也十分醒目。这扇门开着,并随风摇曳着。在门的下方,是一条狭窄的土路,一直通向里面。
“好,明白了。”辽子回答完之后,便下了台阶。
她来到木栅栏门向里面一看,里面像是有一大片草坪,还有一幢房屋。到处是植物和假石,整个院子静的可怕。最前边露出一线雪白的灯光,就是龙门寺正待着的在的房间吧……
辽子走了进去,并用手扶了一下,在寒风中摇弋的木门。当她刚刚走了两、三步时,又传来了那个声音:“辽子小姐。”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虽然也是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可这次的声音有些响亮了。
龙门寺似乎都计算好了,辽子什么时候会走到木栅栏门。
“辽子小姐,不要停下来,继续走。”
“好的!……”辽子按着吩咐,走进院中。
“有件事要对你讲清楚不可,我想今天夜里,把这些事对你说一下……”
他的声音还是耶么低沉,似乎又有什么异常的苦恼一样,听上去有些嘶哑。
“是。”辽子答应了一句。
“你再给我一会儿时间,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呀……”
再次传来了喘息声,接着“啪”的一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肯定是龙门寺拓野关上了对讲机。
辽子停下了脚步,她在等龙门寺的下一步指示。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辽子茫然地待在那里,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是龙门寺打电话要自己来的,可马上要见面了,他又要再过一段时间。
辽子完全弄糊涂了。听龙门寺拓野的口气:今天夜里,他有重要的事情对辽子讲,但最后他又改变了主意,真是不可思议,辽子实在弄不明白。
刚才打到“葵庄”的电话,这会儿对讲机里的声音,龙门寺的口气,不知道哪儿有些不自然,听上去好像有了特别的麻烦……
要不先回“葵庄”,等着他的电话……
可是,辽子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倒不是因被人“耍弄”了而生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和悸动。
“要不要进去看一看?”看到身后的这扇木栅栏门,辽子心中一阵冲动。
是不是龙门寺看到辽子真的找上了门,便改变了主意。难道他的本意,并不想对自己讲实话吗?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认为?
辽子一边问着自己,一边朝里面走去。
庭院内也泛着蓝白色的光,辽子走在这条土路上,向那发出灯光的方向走去,在她的眼睛里,只有那光亮。
四周都是一片黑暗,突然的寂静……连风声都听不到了。为什么这样静?完全像走人了死亡世界里一样?……
辽子像突然走进了迷宫一样,同时感到自己的意识,也被某种异常所笼罩了。
几个房间的窗户都紧紧地关闭着。
露出灯光的房间窗前,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有四扇玻璃的窗户关着,但窗帘开着,里面的灯光泻了出来。
辽子走进那片灌木丛中,一直来到了窗户旁边。她从窗前的几棵竹林的间隙里,向室内张望着。
好像是一间西式房间,里面有一个壁柜,还有椅子和桌子。在里面一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由于他一动不动,所以,一开始辽子还认为,是放在椅子上的一件什么东西,但后来她仔细一看,看到了这个人的白发,和身上的一件长外衣。
这个人正是龙门寺,辽子屏住呼吸,又向旁边移动了一下。
于是,她就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坐在桌子边上的安乐椅上的龙门寺的侧影,同时也可以看到,他那背头和胡须。辽子便在这里死死地盯着他。这时辽子感到,如果龙门寺一回头,就马上会看到自己。
也许龙门寺原本就是希望见到辽子的吧,但是,直到现在,辽子还没有勇气,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样偷偷地窥视人家,总不是件好事。”
辽子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室内的气氛令人恐怖。而且,他背冲着窗户,大概是一种拒绝一切的表示。
这是一间相当宽大的房间,可是,除了龙门寺以外,看不见第二个人。他在这张低矮的桌子边,向前下方低着身子,但绝不是在打盹,因为他的手在不停地动着。似乎摆弄着放在桌于上的一件东西。
于是辽子便踮起了脚尖,这样便可以越过安乐椅的扶手看到桌子了。
那是件白色的什么东西,还有几个同样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龙门寺双手似乎在摆弄着,抚摸着那些东西。
那是一些白色、又接近褐色的细长物体。大概有10厘米?20厘米,形状各异。但肯定不是宝石,是什么石头?不,不像是石头,这种褐色中还有突起物,这独特的东西,使辽子回忆起了什么丨
龙门寺依旧用手,在那上面轻轻地摆弄着。从后面看,他的身子仍然是一动不动的。似乎他要永远这样坐下去。
辽子的脚尖感到了十分疲劳,她坚持不住了。
那是什么?
龙门寺在干什么?
“我有话必须对你讲……”
那带有痛苦语气的话,又在辽子的脑海中响起来了。她进到庭院后,感到了一股令人紧张的气氛。过了几秒钟,辽子突然想起来了。
正在这时,龙门寺突然动了一下,好像他感到背后有人。辽子反射性地转过身子,双手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她慌忙向外走去。
她的手掌感到,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似的。被龙门寺发现了吗?
但是,一种更加恐怖的冲击“追赶”着辽子。在桌子上放的那些东西,使辽子想起了母亲的骨灰,从火葬场里取出的骨灰、骨头,比这更白,惨白惨白的。形状也和那些一样,两头有几个突起……
那也是骨头吗?……可是为什么,龙门寺把骨头放在家里?……
3月24日星期一,上午10点半,秘书室的久野慎,接到了从龙门寺经理家里打来的电话。打电话的人是司机北山恒男。他在公司都当了六年的司机了。
他每天早上9点出公司,把放在公司的“奔驰”牌轿车,按时开到龙门寺的家。从公司到龙门寺的家,步行也就七、八分钟的路程,但龙门寺还要乘车,而且每天于9点半左右到达公司。
“经理已经到公司了?”北山向久野问道。
“不,我想还没有吧,怎么啦?”
“我没有看见经理呀。”四十五、六岁的北山说道。
“没看见?”
“不在家里,我9点15分左右就到了……”
“佣人呢?”
“噢,须藤太太来时,也没有看到经理……”
在龙门寺家里,有一位名叫须藤柴江的、今年60多岁的女佣人。自从4年前妻子病逝以来,家里一直就龙门寺和这位女佣人在家。养子繁春在母亲死前结的婚,在目黑区八云有一个家。
柴江一到休息日,就去儿子或女儿家去住,这一点久野也知道。根据北山的话,由于柴江的女儿分娩,从21日开始,她连续休息了三天,今天早上8点左右,为了给龙门寺做早饭,她来到了龙门寺的家。
她有钥匙。打开门便径直进了厨房。但由于这幢房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加上柴江知道,龙门寺一般在7点左右起床,觉得有些奇怪,便去他的卧室里看了看,结果床上是空的。
柴江打开窗户,做好了早餐。今天从早上就下雨,但柴江还是认为,龙门寺因为有事或喜欢雨中散步,也许出门散步去了。
9点15分北山来了,两个人一直等到这会儿,可是,龙门寺拓野还不回来,北山这才给公司打电话。
“这太奇怪了。我想他这会儿不会来的。等我问一下。”
久野拿着听筒,问了一下屋内的另外三个女秘书,三个人都摇了摇头,说没有看见,平时经理到后,北山都要向秘书室说一声,当然久野也就知道了。
于是,他挂断电话,又去经理室看了看,果然没有,隔壁的副经理室一样没有,静悄悄时,副经理舞坂永介从昨天起,就滚回老家岛根县顿原町了。他是处理母校捐蹭雕像的事宜去了。
繁春的屋里传出了他的高声,久野敲了敲门,听到答应后便推门而进。
繁春正坐在椅子上,拿着话筒讲着话。看到久野慎进来,他用手捂住话筒回过了头。
“您今天早上见到经理了吗?”久野轻声问道。
“没有。”
“好像他没来公司呀!”
“不知道。”繁春满不在乎地答道,并耸了耸肩。
于是久野只好又回到秘书室,用内线电话问了一下服务台,但回答也是相同的。
久野没有办法,只好又向龙门寺的未婚妻——岸川万梨子打了个电话。她住在距离“龙宝商会”和龙门寺的家有20分钟车程的,东大久保的公寓里。
电话铃响了10多次之后,万梨子才来接。
“我是久野,今天早上,龙门寺经理没有给您打电话什么的吗?”
“没有啊!……”也许是被电话吵起来的吧,万梨子的声音十分不快,“出什么事儿了?”
“不,实际上没有看见经理,府上和公司里都没有。”久野马上把刚才的过程述说了一遍。
万梨子多少有点吃惊,她没有马上追问。过了一会儿,她说了一句:“这可太奇怪了。”
“昨天您和经理见过面吗?”久野又问道。
“没有。从3月21号晚上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星期五我们一块儿,在赤坂吃的晚饭,不过……”
“昨天也没有在一起?”久野又叮问了一句,昨天是星期日,23日。
“没有!……”万梨子也肯定地答道。
“不过我认为:不会有什么大事,他会很快回来的。如果经理打电话来,请您让他给公司打个电话吧。”
“好吧。你那儿有什么消息,也马上通知我一下。”
久野慎觉得,此时的万梨子真有点慌了。平时她不把龙门寺当回事儿,现在她知道未婚夫“行踪不明”了,倒是有些担心了吧?
“行踪不明”这个词,一在久野头脑里出现,他不禁心中一惊。他来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舞坂永介要他准备的文件。同时他也想再等一会儿。
但没有10分钟他就停下了手。他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由于屋里还有一名女秘书,他只好默默地盯着。
他想了一下,马上走进没有人的经理室,拿起直拨电话,要通了“葵庄”的电话。金子接电话后,久野让她叫一下辽子。
“喂,喂。”
很快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是忠谷辽子小姐吗?”
“是的!……”辽子怯生生地答应了一声。
“我是久野。”
一刹那间,久野听到对方轻轻地“啊”了一声。也许是惊奇,也许是一直在盼着他来电话……
“对不起,打扰你了。”
对辽子来说,久野只是20日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可那时她正好外出。昨天是休息日,他想问一问她现在的情况。但由于事先约好了,要和一个客户打高尔夫球的事,回来时太晚了。
“一直很好吧?”久野问道,“是!……多蒙关心。”辽子谨慎地说道。
“经理没有去过你那里吗?”
“没有。”
“今天早上呢?”久野又追问一句。
“也没有。”
从久野的脑子里,浮现出辽子的存在之后,他就坚信龙门寺一定是去看她了。因此,他受到了这意料之外的失望打击。同时,一种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不安,开始在他的心中涌动了。
“龙门寺先生究竞怎么啦?”辽子问道,“嗯……这会儿还没有见到他本人呢。”久野一肚子委屈地说。
“啊?……”
同样,久野慎像对万梨子一样,把从今天早上,没有看见龙门寺人影的过程,对辽子讲述了一遍。说到这儿,久野突然意识到,龙门寺不是今天早上才决定“失踪”的。也许他从昨天晚上,就离家出走了。不,也许是从前天晚上就出走了。
于是,久野马上回忆起,龙门寺经理星期六的行踪来。可是,如果他要离开两、三天,应当说一声呀!
他也感到辽子在电话那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我想没有什么担心的,如果有了消息,请务必通知我一下。”
辽子那边还是沉默着,久野感到她似乎要说什么。但是,辽子却说了句“明白了”。
白天过去了,龙门寺仍杳无音信。
知道龙门寺拓野已经不在家后,久野慎便决定去他家一下。幸好今天没有客户的约会。但下午1点,久野陪公司的进口部负责人一块儿,去了趟位于成田的通关业者的事务所。因为他们要进口一批“代售”产品。
日本的进口商,从国外进口宝石的方法是这样的:根据宝石的种类,和进口地点的不同,主要有以下两处方式,一种是去直接的产地进行交易;另一种则是“代售”。
在宝石的代售时,对方先送来样品,负责通关的产业者,首先对此进行保税,也就是对进口的商品,核收保管费用。而进口商则对这种保税进行核査,区别哪些是要卖出去的,哪些则要退回产地去的。卖出去的就要通过税关,由于东南亚和非洲一些地区,没有具有一定实力的银行,因此,目前许多的宝石的交易,都要采取这种“代售”的形式。
进口的宝石不是原石,是已经被切割过的。也就是说,这些宝石已经被进口国的商人进行过整修、研磨等,直接镶嵌以后,便可以直接在市场上流通。
在东京的周边地区,有许多这种宝石镶嵌工厂,“龙宝商会”也有许多,都在甲府一带。
去国外直接购买不用说,就是这种“代售”的宝石,也要进行真伪的鉴别,不合标准的就要做退货处理。于是,在这种保税机构里面就必须有具备这种辨别能力的人员。
在“龙宝商会”里面,无论是龙门寺拓野还是舞坂永介,去那里都要带着负责进口的商品部长,这已经成了惯例。不仅是“龙宝商会”,日本所有的宝石公司,由于都是由个人小本买卖起家,因此他们的首脑人物,也都具有一定的鉴别和交易能力,龙门寺拓野的行踪不明,还没有在公司内传开,也就是繁春和秘书室里的女秘书知道。但是到下午1点还不露面,总要想出一些对策来才是。
久野慎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他闷闷不乐地穿过表参道,朝龙门寺的家走去。从早上下起的“雾雨”,此时变大了。平时年轻人很多的大街,此刻也冷清了许多。
大街的两旁,是十分清静的高级住宅区。
龙门寺拓野的院内铺着砂利石,黑色的“奔驰”轿车,车头朝住宅停着。旁边木栅栏门旁的红梅,被雨水淋湿后,显得更加鲜红醒目。
由于门未锁,久野便默默地走了进去。
在房门口,司机北山的一只鞋扔在那里。久野慎一走到屋内,女佣人须藤柴江,听到了脚步声,便匆匆地走了出来。
“啊,是久野先生……还没有来信儿吗?”
须藤柴江皱着眉头,看了久野一眼。柴江是个体形魁梧、看上去十分健壮的妇人。从那色泽红润、光滑的脸上,看不出是60多岁的人。
“是啊!……”久野站在那里停了一会儿,便走进了起居室,这间有30多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是起居室兼客厅用。在壁炉台上和橱柜的架子上,摆着许多龙门寺拓野去非洲和南美,购买宝石时带回的,当地木偶和土特产品。
北山坐在沙发上,用不安的目光看着久野。他是个细皮嫩肉、长了一副瘦长脸的男人。
“今天早上你来的时候,家里全都关严了的吗?”久野问柴江。
“是的。连这儿都拉上了窗帘。”
柴江指着起居室的窗户说道。外面枯黄的竹林上,冰冷的雨水成串地流下来。
“床上也叠得很整齐。”北山加了一句。
“这么说,好像是出远门了?”
须藤柴江听后也点了点头:“老爷子的鞋都不见了,还有西服,小旅行箱……”
“什么,旅行箱也……”
久野慎倒吸了一口凉气,朝壁柜那儿走去。他意识到,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
在壁柜的架子上,放着家庭内线对讲机和外线电话机。久野马上先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要繁春务必来一下。接着他又给万梨子打了电说,说明了这儿的情况。万梨子答应马上就赶到。
久野放下电话,转过身子,他们三个人正面面相觑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久野一下子神情十分紧张。他取过听筒。
“喂,喂。”
“是龙门寺先生家吗?”对方是个女性。
“是的。”
“那么,久野先生……”
“我就是久野。”同时,久野也马上明白了对方是谁,“是忠谷小姐吧?”
“是的。公司里说您在这儿。有龙门寺先生的下落了吗?”
“没有。你那儿怎么啦?”
“不,没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的事……”
辽子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似的说道。
“实际上,我想说一下,关于龙门寺先生的事情。”
久野马上回忆起来,刚才辽子就似乎想要说什么事。
大约10分钟后,繁春来了。
“鉴别的事情太麻烦,一直弄到晚上,我先放下了。”他看了看久野说道,“我带着商品部长去了,可也……”
他的嘴唇很厚,向前突出着,是个十分健谈的人。
久野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说“这会儿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
于是,久野催促着繁春,和北山、柴江一起,在家里到处仔细看了看。
这套住宅占地有600平方米,但住宅的建筑主体,却不那么大。一楼是起居室兼会客厅、龙门寺的书房、卧室以及柴江的房间;二层是佛间和客厅,但平时几乎都关闭着。
“今天早上,房间里的门窗都关闭着吗?”繁春边看边问。
“今天早上我来时,窗户和百叶窗全部都关闭着。电灯都关了,屋里真黑呀!……”
被繁春这么一问,柴江便重复着刚才对久野说过的话。
“厨房里有咖啡杯子,白兰地酒杯什么的,看上去是用过的,不过,不像是吃过饭的样子。我从21号就回女儿家去了,她刚刚生完孩子,不过……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也和这会儿差不多呀!……”
任何一个房间,都看不出很凌乱的样子。卧室的床上给人的感觉,是起床后疊好了被子,上面还放着一件睡衣。
灰色的西服、小型手提式旅行箱、龙门寺拓野除了睡觉外,一直戴着的光蓝色眼镜、最近才买的手表等身边物品,还有他常穿的一双黑色皮鞋,此时全都不见了。
如果综合这些线索,似乎可以判断,龙门寺是依据个人的意愿,去什么地方旅行了。然而,他对任何人都没有交代一下,就太不可思议了。
四个人从二楼上下来时,万梨子又小跑着进了起居室。她在毛衣的外面,又加了一件衣服,脸上也因为来的急没有化妆。
“我在3月20号春分那天,下午来过这儿,晚上8点左右离开。”
万梨子说完,征求意见似的看了一下柴江,柴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3月20号下午6点左右,我们在赤坂的俄国风味餐厅吃的饭,因为柴江太太不在家,是龙门寺先生劝我去外面吃的饭。晚上8点钟左右,我开车送他回来的,然后我回了我住的公寓……”
“你回了公寓?真的吗?……你难道不是住在这里的?”繁春紧紧地盯着万梨子,冷笑着撇了撇嘴。
“不。”万梨于从容地否认了,并冷冷地扭过头去。
“和经理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说过打算去哪儿吗?”久野问道。
“别的事情……不过,自从3月20号,我们见面以后,我没有觉得他要去什么地方呀。”
于是,久野马上考虑,辽子是18号被叫到公司的。直到22日星期六,龙门寺拓野仍然和平时一样到了公司。在“龙宝商会”里,每到星期六时,员工和工作人员也同样上班,龙门寺在商会里,待上一天的时候并不少见。
的确,虽然经理和平时一样,但久野慎还是看出,他多少有些闷闷不乐。3月19日那天,他把一名主要从事调查企业的,侦探社人员叫到了商会里,也许是为了调査一下,辽子的真实身份吧。
难道说,他是迫于辽子的出现,才这样躲藏的吗?
但是,久野现在还不敢这样说出口,他还不清楚,究竟应当如何对繁春和万梨于说明,关于辽子出现的事。可从表面上看,至少他认为他们两个人,对此事还一无所知。这样他更不好决定,应当怎样将此事说出。
“他是星期六下午2点左右回的家。搬运公司的人员到家里,把铜像进行了包装,并说他要准备一下开幕式,和公司成立15周年祝贺会上的发言稿。”
久野这时也在头脑里,慢慢地回忆起,最后见到经理那一天的事情了……
向经理和副经理的老家,分别捐蹭一尊铜像的事情,已经进行完了。上周已经分别送到了两个人的老家——即歧阜县金山町和岛根县顿原町的小学校去了。铜像雕刻工匠从工厂送来的铜像,完成的特别好,所以,要放在顾主家中三、四天,然后再由搬运公司,送往捐蹭地点。舞坂永介捐赠给母校的,是一尊名为“希望”的铜像。这件作品由于最先完成,于是搬运公司先派了一辆卡车,于前天——即3月22日送走了。舞坂则要安排铜像到达后的安置,巳先去了顿原。
龙门寺拓野的“飞翔”铜像,也于3月17号送到了他的家中,3月22日进行了包装。经理说搬运公司计划于24日傍晚出发。
“这么说,是今天傍晚搬运公司来车了?”久野自言自语地说道。被包装好的木箱,就放在房门口的里边。
“22号什么时候来人包装?”繁春看着万梨子问道。
“啊,这么详细的事情,我可没有问。”
像搬运铜雕像一类的美术品,为了防止破损,包装和整理,都要派专门的技师来协助搬运。但凡大的搬运公司,都设有“美术品科”的部门;而且,市内还有专门运送美术品的公司,这次委托的运输公司,就是万梨子和经理都认识的“CAM”专业搬运公司。
“3月22号早上,我来接经理时,已经有两名作业人员,正在忙着呢!……”北山插了一句,“雕像就在房门口包装,但那个地方太狭小了,天气又好,于是后来他们,索性把雕像抬到了院子里,因为木箱是按运送物大小的尺寸制作的,所以我看半天时间,就可以完成了。”
那时候,龙门寺拓野走上了“奔驰”牌轿车后,北山就锁上了房门。柴江从前几天就开始休息,所以家中就没有人了,“包装完后,他们给‘龙宝商会’打来了电话,下午2点多钟我送经理回来时,看到箱子都钉好了钉子。后来我一直等到2点半,他们把木箱抬到了房门口里,这时我才把车子开回了公司,自己也回了家……”北山说明道。
“是下午两点半?”繁春念叨了一句,如果北山的话是事实的话,那么龙门寺至少在22日那天,在家中一直待到2点半。随后,3月24日,也就是今天早上8点到柴江来时,龙门寺在这段时间里出的门。
那么,这儿的四个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从22日下午2点半,和他接触过的人。
“那么,是不是问一下,商会内的其他的人员?可会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骚乱?”过了一会儿,繁春似乎下了决心问道。
“反正现在看起来,还不像要发生什么异常的样子,要不再等一等?……也许会从什么地方,再出现新的情况呢。”繁春满面春风、煞有介事地说道,“而且据最新情报讲,在某宝石产地又有了新发现,公司的业务总不能不顾吧?”
的确,目前在宝石的世界著名的产地,几乎每三个月,就会传来新发现宝石品种的情报,虽说是新的品种,只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发现的品种而已。从矿脉上讲,完全有可能有许多的、不同包含物的宝石未被发现。
就是一直到最近,龙门寺拓野也特别关注这类的情报。数年前他还亲自去了,最先发现某个品种的产地的非洲、南美的巴西利亚和哥伦比亚。似乎他是非要亲身体验一下,新品种产地的风情。
“对警察……报不报案?”久野想了半天终于问道。
“当然了,不过嘛……正好他本人又回来了,这不太那个了。是不是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繁春好像下定了决心,并表示出要马上回公司的样子。
“那好吧,就这样吧。”久野慎点了点头。
等繁春一出屋门,万梨子便说道:“我还是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也说不定经理什么时候,会打来电话呢!……”
说完这些话后,她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并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着抽了起来。
由于她未化妆,她那张白如瓷器一样的脸庞,显得十分憔悴,久野觉得她多少有些焦急的样子。
万梨子究竟对龙门寺的失踪,有多大的心痛,久野还看不出来。
也许只是自己才把这事,看那么严重呢吧……他一个人离开了龙门寺的家,冒雨朝“葵庄”走去。
“关于龙门寺的事情,我想对你说点事。”
久野的意识中,又浮现出了在和繁春他们,商量龙门寺出走一事时,辽子那似乎有什么决定的口气的声音来。
果然,辽子像等久野一样,迅速地迎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到了辽子住的房间里。辽子默默地盯着久野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今天早上我在电话里,听说龙门寺离家出走、行踪不明时,马上就想要说一件事,可是……”辽子犹豫了片刻,好像受了很大刺激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在这之前,就是昨天,我就好几次要给久野先生打个电话,商量一下……不过,为了龙门寺先生,我总觉得应当埋在心里……反正我也说不好……”
辽子那双凄凉般的双眸,盯着空间的某一点,用像是在钻牛角尖样地口吻说道。这个样子,不禁使久野回忆起,当初她第一次拜访“龙宝商会”时她的样子来。
“为了经理,而必须埋在心里,这是什么意思?”
“嗯……实际上,在22号夜里10点多钟,龙门寺先生给我打了电话……”辽子终于开始,一边回忆一边说了起来。她被龙门寺叫到自己家去。
但他们只是通过对讲机交谈,并且,龙门寺又莫名其妙地拒绝了会见,随后辽子悄悄地溜进了院子里……
“……当时,我只是想看个究竞,就连现在我也像做梦一样……不过,回想起来,那几件东西……肯定是人骨……”
说到最后,仍然有点犹豫的辽子,在久野催促的视线盯着下,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就在龙门寺要回过头的时候,我拼命地逃了出去。不过,也许被他发现了。反正后来就再也没有与他联系了……我也不明白,究竟是要继续等下去,还是怎么办……”
辽子紧紧地咬着嘴唇,叹了一口气,眼角渗出了泪水。
“经理在……人骨?真的吗?”
久野情不自禁地念叨着,但在头脑里却无法否定,辽子说出来的话:也许是龙门寺要告诉辽子,一件什么重要的秘密,而把她叫了来;然而他又产生了犹豫,在烦闷之后,采取一走了之的做法?
听到了辽子讲的这件事后,久野慎意识到经理突然行踪不明的事态,恐怕远远超出了人们对其原因的一般分析。
“也许还是应当报警。”
“对的……”
虽然这么说,可由于繁春说过,至少要再等一天,于是,久野慎不可能单独采取行动。虽然繁春与龙门寺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法律上,他是龙门寺唯一的亲属。
“和副经理商量看看吧。”久野慎一边对自己这样说道,一边站了起来。
除了龙门寺拓野以外,舞坂永介副经理也知道了辽子的事情。那天辽子第一次来公司,久野让她一个人先在接待室里等候时,便把这件事和舞坂商量了一下。那时久野也大吃一惊,不清楚应当如何处理这件事,于是便对和这件事,没有直接关系的第三者谈了。
久野慎从“葵庄”直接回到了“龙宝”商会。在空无一人的经理室里,他向岛根县顿原町打了电话。
顿原是位于岛根县西部的山区里的町。舞坂永介的老家在那一带,是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战后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但至今尚有一片相当大面积的山林,还有旧宅。现在由一对相识的老夫妇住在那里。即使没有像这次捐赠雕像的事情,他也时不时地回家看看。去年夏天,他还拉着久野慎,一起回去了一趟,在那儿住了三天。
住在那儿的老人接的电话,并马上叫来了舞坂永介。
“我刚从那个小学校回来,真巧呀!……”
听到十分熟悉的舞坂永介那平稳的声音,久野感到了一阵安心。虽然地理十分遥远,但听来仿佛就在隔壁一样。
“有事吗?”舞坂问道。
“嗯,是……”久野再一次把今天从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说道,“刚才我去‘葵庄’,见了一下辽子小姐,她说她在22号晚上去了经理家,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舞坂永介听罢此话,也多少有些紧张。等久野慎简洁地说完后,舞坂马上说道:“我立刻回东京。”
“您那里的事情,如果处理完了,可以在傍晚乘途经大阪的列车回来。到达米子后,再改乘开往东京的直通快车吧?因为这样更快一些。”
“这样明早5点可到达。”
“要是飞机到羽田机场呢?”舞坂永介好像在査看着时刻表,“到达东京是6点40分。”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直到飞机到达羽田机场,龙门寺拓野依然杳仍无音信。
久野慎让副经理的司机回去后,自己亲自开着车,到机场去接舞坂永介。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久野又详细地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觉得还是尽早通知警方为好。”
舞坂永介的目光,一边盯着细雨蒙蒙的高速公路,一边思考着,并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这样吧,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态发生,那就再等一个晚上,因为他毕竟是经理,我们做事也别太莽撞了。”
“是……”
“那位女佣人还在吗?”舞坂永介问道。
“没有,白天万梨子小姐,一个人留在了那里,让柴江太太回去了。说万一经理打来电话……”
“嗯。”舞坂永介又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去那儿一下吧。”肯定他是想帮助一下自己的外甥女。
到第二天,即25日的早上,仍没有龙门寺的任何消息,于是,繁春也不再犹豫,立刻同意向警方报案。
上午9点钟,繁春和久野赶到辖区的涩谷警察署,提出了对龙门寺进行“非公开”搜寻的请求。
搜寻请求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一般公开”,一种是“非公开”。后者的含义是指,当事人将申请书送至警方,而不要求登报,及在社会上散发照片及材料。对于一个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的人来讲,大多采取这样的方式。
申请人是龙门寺拓野的养子繁春。
警察署的防犯课,也十分重视作为“龙宝商会”经理的龙门寺拓野的地位,认为应当采取不同于一般人的条件,给予全力协助。
而且,事件的结果,也出人意料地很快有了回音,当天下午1点多,久野正在副经理室和舞坂整理文件,房门被慌乱地敲了起来。
还没等他们回答,繁春一头闯了进来。
“刚才警方来信儿了!”繁春盯着他们俩,用兴奋的语气说道,“听说发现了一名和经理很像的人。”
繁春在公司里,都称其养父为经理。
“什么时候……在哪儿?”久野问道,“给涩谷警察署打去电话的,是山梨县富士吉田警察署,说是在3月23号白天,有一名白发、留着胡子40多岁的人,走进了青木原林海。当时觉得形迹可疑,附近的目击者,便问警方报告了,警方在那儿周边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由于也没有人接到寻人申请,就擻回来了。他们说那个人,很像是涩谷警察署描述的龙门寺拓野……”
“青木原林海……”舞坂永介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是啊,在那片林海里,迷了路就出不来,是一处有名的自杀地啊!……”繁春也搭上了一句。
“可是涩谷警察署,是怎么和富士吉田联系上的?”舞坂永介问道。
“是这样的。寻人申请书一般先到都道府县,这一级的警方机关,虽然当时富士吉田警察署没有接到,但正巧龙门寺经理的出生地——歧阜和甲府的、我们商会的加工厂,去了警方人员,进行了了解,于是,歧阜县的警方,便马上向下署的各警方机构,下达了通知。”
三个人无言地相互看了看。
舞坂永介慢慢地转过身,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观赏着从窗外进来的阳光,茫然地站在那里。
“青木原林海啊……”
这再一次发出的念叨声,和刚才那惊奇声截然不同,充满了沉重的阴冷、忧郁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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